孟春的声音比薛冬的声音更厚,带了些少年气,她看向薛冬,然后又迅速收回视线,仿佛是个青涩的少年。
歌曲被每个人轮着唱了一遍,情绪和故事感也在层层递进。
那种年少时候青涩又稚嫩的感情在她们的声音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个最美好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没有被社会侵蚀,还保有着最纯真最真挚的感情。
在歌声里,所有人的思绪被慢慢牵引着,回忆起了自己那时候的记忆。
校园,阳光,跑道,林荫。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背着书包上下学,和心仪的对象对视一眼就是甜蜜。
那时候的他们,春风得意马蹄疾,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
但正当他们沉浸在那种似曾相识的美好里时,歌声却越发清澈哀婉了起来,仿佛让他们看见了,那个藏在嬉笑和怒骂外表下的他们,又恰恰带着酸涩和胆怯。
那时候的念念不忘,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回响。
在歌曲的爆发点的时候,四个人一齐唱了起来,不同厚度不同声线的声音组合在一起,仿佛一场视听盛宴。
所有人都几乎沉浸在了她们塑造的氛围感里,但最让人无法脱离的是,是歌曲中蕴藏着的,那时候的自己。
最打动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过去。
很多人的眼眶都红了,她们听着歌,然后回忆起了那时候的人。
抽泣声响起,像是会传染一般,扩散了开来。
马菲这首歌本来带着的高音和转音就蕴藏着极大的渲染情绪和入侵人心的力量,薛冬的改编里,只是将那种沉重凄婉的感情换成了沐浴在阳光下清澈阳光下的心动。
但谁说那种青春岁月里的怦然心动就不够动人?
那是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回忆,带着每个人自己的气息,调动出来的时候,就会最大程度地激发感情。
改编过后的这首歌不再沉重,却依旧伤感。
现场的观众越发沉浸,他们完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所处环境,被娓娓道来的歌声继续带着徜徉在回忆里。
但歌曲还是要结束了。
薛冬将手持麦离远了一些,她还有一句词,还是一个高音加转音,难度很大。
但她的喉咙却隐隐作痛了起来,薛冬咽了口口水,甚至能感受到口腔里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她现在竟开始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了。
薛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状况,她以往纵使再累,但一上舞台总是会精神抖擞,以最大限度的热情迎接舞台。
但或许是这几天的排练真的太过辛苦,因为队伍磨合起来的进度缓慢,她们又连着加了几晚上的班才勉强排好,甚至在上台前才没有瑕疵地完成了第一遍合唱。
她清楚没有人认为她们可以将这首歌唱好,但她知道她们四人的水平,只是困难,不是没有希望。
只要有一丝可能,再加上十分的努力,就能够将可能实现。
她没有立场去责怪关夏的情绪,但她真的不是没有依据的坚持,她只是想让她知道,她们可以做到,关夏也可以。
薛冬眼前的人影已经开始模糊了,她牙齿咬住了下唇,血腥味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
她坚持了这么久,没理由做不到。
薛冬的鼻子有些酸了,她不是没有情绪,她也会委屈,每次的表演都会出现大小的事故。命运好像搬运了无数的险峰和高山挡在她前进的路上,阻止她的脚步。这次又是她的身体问题,她就算能唱出那句歌,肯定也不会有原来的好了。
她摇摇欲坠着,却突然有人支撑住了她。
她恍惚看去,却见到了眼角带泪的孟春。
薛冬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十分费力地举起了话筒,唱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句词。
她没有力气,声音也是飘忽的。
声音出来后,她心下一紧,看来这次真的要完蛋了。
但她也无暇去想那么多,疼痛和黑暗已经向她涌来,她连举起话筒都需要靠孟春的帮助了。
纵使如此,薛冬还是坚持把这句唱完了,最后一个词落下,她才微闭上眼睛,倒在了孟春的颈弯里。
她的体温像是灼热的火焰,让孟春的脖颈和脸上都烧出了一片血色。
“冬冬!”
第87章
前面还站着关夏和桑秋,没人发现薛冬的异状和孟春的慌乱。
观众们甚至以为这句歌就是这样设计的,那种飘忽的,空灵的,没有落点的声音,反而更好地给这首歌收了尾。
歌曲结束,所有人都眼角带泪,举起了投票键。
这首歌里面投入了多少的心血,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短短一周时间,这个没人看好的女团,却交上了最令人满意的答卷。
歌曲结束,所有人都看向台上,却见到四人已经哭做了一团。
观众们理解地笑笑,毕竟连他们自己都忍不住哭了一首歌,作为歌曲的演唱者,肯定更能与歌曲本身的感情共感的。
台上哭个不停,只有关夏转过身哭哭啼啼地道歉。
“实在对不起,我们的情绪有些失控。如果喜欢我们的演唱,请给我们投票,谢谢。我们先下台了。”
观众们颇为惊奇得看着台上的女孩子,别的队伍都恨不得在台上讲满一分钟,她们倒好,只说了一句就要下台了?
没有欲擒故纵,四人簇拥在了一起,真的快速直接地下了台,头都没有回一下。
这次的赛制改变了公布得分的时间,选手们不必在舞台上等待分数,分数会在竞演完成之后再一起公布。
候场里没有摄像,在下台之后,孟春十分慌张地让关夏去叫节目组的场控来,关夏也手足无措地到处去寻人。
关夏几乎要忍不住奔涌而来的泪意,强烈的羞愧感和负罪感几乎要淹没她,空旷的候场室就像是一间漆黑没有生机的牢笼,外面的世界欢呼掌声,没人知道那个刚刚拼尽全力表演的女孩已经倒下了。
而倒下的原因,还是因为她。
是因为她的任性,拖慢了队伍的进度,打断了队伍的安排。
薛冬没有责怪过她,还会在深夜一遍一遍听她唱,给她改,一点一点给她将整首歌都捋顺。
但直到最后她唱出来这首歌之后,她也知道,这绝非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努力,这整首歌里,都是薛冬的心血。
但她只是渴望薛冬继续教她指导她,却忽视了她原本就疲劳过度的身体。
是她的错。
她之前还在指责团队里没人将她放在心上,但现在她才知道,首先放弃了她自己的,其实是她本人。
她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做不到,然后毫无负担地就选择了放弃,还要靠原本就承担了大部分工作的队友去照顾,教导。
她不敢去看薛冬苍白的脸,但脑袋里却忍不住回想她在转身的时候,看见薛冬无力地倒在孟春怀里的那种冲击力。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快速地,像是在奔跑。
关夏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奋力地朝那个方向奔去,抽泣着话都说不清,“帮帮我们,薛冬她...”
她哭得视野模糊,根本看不清被她求助的对象是谁,她只知道自己伸手去拉那人的手被狠狠地挥开了。
她泪意更加澎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陶,叫随行医生过来。”
突然响起的女声并不陌生,但语气里的焦急和怒气确实她没有听过的。
她愣在原地,擦干了眼泪看了过去。
叶梦露?
她不是最后一个表演吗?怎么现在就来候场了?
哦不对,这是退场的后场室,上台的人不在这里候场。
那她怎么会来这里?
叶梦露从孟春怀里接过了薛冬,孟春被吓傻了,竟也没有反抗地让她接过去了。
她仿若深冬寒冰的眼神扫过了每一个人,关夏被猛地一看,吓得打起了嗝。
“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训练室的时候,只有你们团一天都没有回寝室睡觉。但我记得,你好像一个人回去睡过几天?队友在拼命练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你是练好了吗?好像没有吧。我没记错的话,直到最后一次彩排前,她还在纠正你的音准?你就是这么,把队友的真心当作可以随意对待的玩意的?”
关夏的手有些颤抖,她不知道为什么叶梦露也会知道她们团里的事情,但无可否认的是,她的话是对的。
娱乐圈里能有多少真心,看看明月和她队友的相处方式就知道了。
只要薛冬愿意,她就可以那样做,但她没有。
而她就像是被宠坏了,还在一味地索取,认为自己准备一下早餐就已经做了多大的贡献。
听她说这些话,桑秋满脸不忿。
她站出来要求道:“放开薛冬,这是我们自己团里的队员,不劳您费心。”
“不劳?”叶梦露连眼风都没有施舍给她,“那你们去找人啊,站在这里是等薛冬自己恢复?你就为了你自己的意气,伤害队友吗?”
“看来你们这个团队,真是蛇鼠一窝,自私到家了。”
“薛冬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到底是你们需要她,还是她需要你们,这种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的事情,该不用我提醒吧?”
桑秋捏住了拳头,她的声音变得低沉,“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是你能妄自揣测的。”
“我要是你们,恨不得把这么一个贵人捧到天上去,而不是打着团队的旗号,对于一个人无限地索取。”
“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团队。”
“解散吧,真的。”
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一个女生带着一大帮子的人气喘吁吁地到了,她话都说不出来,“叶姐,我们到了。”
叶梦露没再理她们三人,抱着薛冬就被一群人包围了起来。
关夏隔着人群望向薛冬,突然有种心脏空了一块的感觉。
她冥冥之中感觉到,或许原来的那种四人一起笑闹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薛冬比她们的光芒刺目了太多,但为了她们却仍然躬下腰有所收敛,她可以这样用心,她们作为队友却不能这样一直消耗她。
她们注定会分道扬镳,但不能是现在。
她们不能就这样结束。
*
“醒了!”
薛冬醒来的时候,还觉得大脑有钝痛,眼前忽明忽暗的。
她奋力去看清眼前的环境,但还是失败了。
大脑一片空白,她缓慢地试探地喊出了一个名字,“孟春?”
身旁传来一声冷哼。
叶梦露用手背挨了下薛冬的额头,确认她的低烧褪去了才安心。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爱护,都多少年了还和原来一样,没点长进。”
“婷美...姐姐。”
薛冬望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脸,不自觉地又冒出了那个称呼。
叶梦露眼睛一横,见她一副虚弱的样子又不好生气,只得先咽下,她眼睛一转,拿了已经削好切好的苹果一块块喂给她吃。
“你那些队友啊,真是没良心。”
她把声音放柔,见薛冬吃得香甜才有了笑容,“你这次都这样了,她们都不来看你一下,都去参加拍摄了,啧啧啧。”
“梦露姐,她们不止是我的队友,也是我的朋友,我知道她们不会那样的。”
薛冬现在已经清醒了许多,她知道叶梦露是哄她,两边都是关心她的人,但有些事她还是得说清楚。
“知道啦。”
叶梦露嘟囔一句,“你个小孩子哪知道现在社会的险恶,队友,怕只有你觉得是朋友。”
薛冬看着她的脸,想起了她的经历,她握住了叶梦露的手,没有多说,但眼神却很坚定。
叶梦露被她打败了,“行吧,我不干预你,你自己想好。等会出去记得安慰下你的小队友,刚刚我有点急,说话太重了。”
她自然对于这种小孩子一样的队友情不抱希望,但既然是薛冬想要的,她没有理由阻拦,有她照看着,至少不会让她像她自己一样。
薛冬微微笑了起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才想起来她记忆的最后一个片段还是舞台上,都没有看到观众的反应。
她不抱希望地问叶梦露:“我们表演结束了,观众是什么反应?”
叶梦露脸色一肃,半晌没说话。
薛冬的心提了起来,所以她忙活了一周,还是搞砸了?
薛冬的手收紧,却被叶梦露一把抓住,“骗你的,急什么。还挂着吊瓶,不知道自己身体状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