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柏舟经过时,也停下来:“容世子在等人?”
“贺将军,”容辞拱手:“恭贺贺将军大胜归来。”
贺柏舟年过四十,眉宇凌厉萧杀。他常年镇守北疆,但并非耳目闭塞,京城之事他知晓,自然也认得睿王府的世子容辞。
贺柏舟也拱手一礼:“不知容世子在此等我有何事。”
容辞勾唇:“贺将军多虑,我只是正巧碰见,便向贺将军道喜而已。”
“容世子话中有话,本将军只此一问,何来多虑?我寻常而归,何喜之有?”
容辞从容道:“虑在将军心中,喜在朝堂之上。贺将军,告辞。”
待容辞离开,贺柏舟定在原地,蹙眉。
一旁跟着的将领,看了看容辞离去的背影,问:“容世子这话是何意?”
贺柏舟说:“旁人只道我贺家军打了胜仗,荣光无限。却不知这荣光是悬崖上的玲珑金屋,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万丈粉身碎骨。”
这位容世子,一语就道出了他心中之虑。
“这容世子一表人才,智谋过人。”那将领道:“我听说容世子入仕这些年政绩斐然,他做的那些事单挑哪样出来都令人赞不绝口。”
他感慨:“若当年睿王不被人诬陷,想必这位该是东宫贤明之主了。”
“你胡说什么!”贺柏舟厉声呵斥:“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当还是在北疆之地?”
那将领立即四处探了探,忙低头认错。
贺柏舟道:“我贺家军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刚才那些话以后不准再乱说!”
“是,属下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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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冗长,进行到最后,帝后已经离席,留下臣子们各自饮酒欢谈。
有些年纪大的女眷抵不住已经偷偷打哈欠了。
阿黎也有些困,正欲跟戚婉月打招呼出去走走,这时,一个内侍上前来传话:“宋大人宋夫人,容世子的马车等在宫门外,说今晚送四姑娘回静香书院。”
阿黎今日是特地请假的,明日一早还得去书院读书。
戚婉月听后,欣慰道:“难为容世子想得周到,我原本还想着明日派人送她去,但如此一来,明日得早起,路上耽搁不说兴许到了书院也没精神头。”
她看向女儿:“容世子来接你,那你便去吧,所幸你的东西我早已让人收拾好,一会也派人送去。”
“嗯。”阿黎辞别父母,随内侍去了。
到了宫门外,容辞的马车安静地等在那。
“容辞哥哥,你等多久了?”阿黎钻入马车。
容辞正阖眼靠着车壁打盹。
车内充斥一股酒气,阿黎嗅了嗅:“容辞哥哥喝酒了?”
容辞点头:“喝了几杯。”
“那你还送我去书院?你这般去又回来得折腾很晚呢。”
“不回了,”容辞道:“我今夜宿在别院,明日再早起去官署。”
阿黎点头:“这样也好,免得来回奔波辛苦。”
往回容辞去看望阿黎时,若遇天色太晚也会宿在别院,然后次日再骑马去官署。这样虽辛苦些,可总比连夜赶路强。
阿黎习以为常,因有他一同在别院歇息,反而高兴。
“那明日我早起陪容辞哥哥用早膳。”她说。
少顷,马车缓缓启动。
容辞开口问:“宫宴上玩得可高兴?”
“无趣极了。”阿黎说:“宴上全是互相恭维,也就歌舞好看些。”
“没别的?”
“什么别的?”
容辞沉默。
想起内侍禀报阿黎跟贺玉卿在凉亭里说话,还引得阿黎生气,不知是为何事。
他指腹在膝上缓缓绕圈,忖了忖,咽下舌尖的话。
阿黎打了个哈欠:“容辞哥哥,我歇会,若是到了叫我。”
“好。”容辞轻声应。
月色溶溶,落在马车华盖上,偶尔也穿过车帘缝隙摇摇晃晃地洒落进来。
车厢宽阔,燃着淡淡的沉香,将酒味驱散不少。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辞的肩膀一重,有什么东西压过来。
他掀开眼,就见阿黎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
少女的脸朝他这边侧着,月色下,依稀能瞧见她瓷白清丽的面容。
她睡得恬静,红唇微张,气息轻柔甜腻。
鬼使神差地,容辞又想起那日午后,从镜中窥见的一幕。
一男一女坐在床榻上,好似依偎。女子慵懒妩媚,身段撩人.......
想到这,容辞倏地清醒,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这是他的阿黎,他怎么能想这些。
第22章
是夜, 明月悬空,银辉染满枝头。
幽静庭院里起了阵风,风潜入纱窗,掀起青碧床幔, 露出里头坐着的少女。
少女一头漆黑如瀑的长发散落在后背, 面容俏丽瓷白, 神情慵懒撩人。
身上单薄的寝衣软而轻薄, 随风悄悄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肩和笔直纤细的锁骨。
她笑着喊:“容辞哥哥, 容辞哥哥。”
这声音甜腻, 仿佛从仙池流出来的蜜, 黏糊且勾人。
“容辞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她又问。
少女红唇如火, 开启间, 丝丝气息拂耳, 令人痒进了骨头中。
过了会,她调皮地伸出一条白嫩的腿,足尖悬在床边轻轻摇晃。
然后歪着脑袋:“容辞哥哥怎么不说话?”
“将腿收回去, 免得着凉。”
“我不, 天气热呢。”
她索性将另一只腿也伸出来, 双足一同悬在床边。她的腿修长均匀, 足尖小巧,十根脚趾莹白圆润。
如她一般可爱。
画面一转, 两人突然依偎在一处。少女伸了个懒腰,薄薄的寝衣下露出曼妙婀娜的腰肢。
那腰肢纤细, 仿佛一掌盈盈可握。
他呼吸一滞,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上那如柳条般的细腰。
“容辞哥哥。”少女轻笑, 声音清脆如铃,却又摄魂夺魄。
她缓缓倾过来,那双白嫩的足也放在他的膝上。
撒娇道:“要抱。”
“好。”
他将少女抱在怀中,满怀柔软温香。掌下的皮肤滑嫩细腻,犹如极品羊脂白玉,令他爱不释手。
少女缓慢靠近,唇边笑靥如花:“容辞哥哥,你喜欢吗?”
他喉咙滚动:“喜欢。”
“若喜欢,那再亲亲阿黎好不好?”
这时,庭院的风停了,容辞猛地从床榻上惊醒。
他愣愣地盯着床帐看,面色不可思议。
阿黎......
他怎么做这种梦!
容辞闭了闭眼,努力将脑海里那些旖旎画面撵出去,又看了看窗外天色。
此时已经深更半夜。
容辞彻底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坐在床边时,发现自己腹下异样。
他盯着那处,心下郁结。
阿黎还小,他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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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阿黎起了个大早,然而当她来到饭厅时,却得知容辞早就离开了别院。
“何时走的?”她瘪嘴。
昨日说好的要一起用早膳,可容辞哥哥居然连招呼不打就走了。
婢女道:“容世子二更天就走了,兴许是有急事。”
阿黎舒出口气:“好吧,那就原谅他吧。”
她兀自坐下来,草草吃了早膳然后出门。
容辞的别院就在静香书院山下,从山下去书院,可乘车,也可骑马。
冬夏之季,阿黎会乘车。若遇春秋,阿黎就喜欢骑马。
春秋季节天气不冷不热,微风适宜,且山道两边景致优美。骑马在山道上,晨风悠悠,赏景作诗也是件乐事。
今日她照旧选择骑马,只是行到半路时,后头突然一阵马蹄急行而来。
阿黎下意识地让道等在路边。
却不想那人行过去后,又突然掉头回来。
“原来是你!”
贺玉卿吊儿郎当地,一双桃花眼明目张胆地勾她。
阿黎也想不到会在这见到这人。
“你怎么在这?”她问。
“我为何不能在这?”贺玉卿曲指弹了弹衣襟上落下的叶子,说:“听说静香书院是京城最好的书院,哦,还有国子监,可小爷偏瞧不上国子监,就想来静香书院。”
阿黎以为昨日的他已经够轻狂了,没想到今日听他这番话更轻狂。
不只狂,还很傲!
静香书院岂是你说来就能来的地方?大言不惭!
当然,这话她只在心里吐露,没说出口。
可贺玉卿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散漫地笑了笑:“你不信?”
阿黎道:“我信不信又何妨?你若有本事入静香书院读书自然是好事。”
“哦?”他来了兴致:“你也觉得好?”
“?”
阿黎莫名其妙。
“既如此,那你等着吧,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
“贺公子,”阿黎见识过这人的厚脸皮,懒得与他纠缠,客气道:“既如此,恭祝贺公子旗开得胜。”
贺玉卿扬唇,调转马头离去。
但拐了个弯后,他在对面山道向她喊:“宋槿宁,我知道你跟谁定亲了。你眼光也太差劲,老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不过没关系,你若是对我有意,我从他手里将你抢来就是。”
说完,未等阿黎开口,他已经策马消失在山道尽头。
“......”
阿黎心情复杂,一言难尽。
她愣愣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凝霜,指了指脑袋:“他这里是不是摔坏了?”
凝霜噗呲笑出声来。
阿黎腹诽,收回先前的“旗开得胜”,倒是希望他永远别出现在静香书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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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官署。
容辞翻了会卷宗,缓缓靠在椅子上揉额。
昨夜那个梦,总是时不时想起,如一团棉絮缠绕在心头始终不得纾解。
小厮在门口观察了会,小心翼翼地进来:“世子爷,可要小的再去沏茶来?”
“好。”容辞点头,吩咐:“要浓茶。”
“是。”
小厮狐疑地瞧了他一眼,离去。
他还从未见他们世子爷如此烦恼的模样,平日哪怕是天大的事也从容淡定。倒是今日,光要茶就要了好几盏。
昨日匆匆从别院回京,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可入城后,竟是直接回御马巷去了。
也不是歇息,而是在演武场里练了一宿的剑,着实奇怪得很。
不过他们世子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旁人没法琢磨,也掺和不得。
容辞饮了两盏茶下腹,便有了些饱胀感,当即起身出门。
待从恭房出来,经过议事厅时,忽然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梁大人今日下职可得闲?”
“有事?”
“上回在芙蓉楼见着你,没想到梁大人也好这种俗趣。既如此,今日不妨一道去?”
“惭愧惭愧,我上回头一次去就被撞见,实在是惭愧。”
“哎,梁大人说的哪里话?食色性也,更何况梁大人还未娶妻又到精气旺盛的年纪,自然得找地方纾解纾解。男人嘛,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何好羞愧?”
“如今我跟你一样,前头妻子去后,身边冷清,午夜梦回也想有个人排解寂寞。芙蓉楼的女子虽风尘,可论温柔解语,其他地方再是找不出比她们好的。”
“说得倒也是......”
外头,容辞听后,若有所思。
到了精气旺盛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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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柏舟回京已过了好几日,早朝时,圣上亲封贺柏舟为镇国大将军。一时间,朝堂百官争相恭贺。
倒是贺柏舟心底没见多少高兴。
他已经是官至二品的威武将军,再封个一品镇国将军,实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他是文官倒也罢,可他手握十万贺家军,这般权势和威望并非好事。
见众人恭贺,他也只得强行欢笑。
有人问:“贺将军如此大喜,怎么说府上都要设宴庆贺一番啊,不知下官可有荣幸去讨杯酒吃?”
“应该的应该的。”
按惯例,若谁升了官定要在家中或是酒楼摆上几桌席面庆贺。贺柏舟不想庆贺,却又下不来台,况且日后儿子还得在京入仕,官场上的人脉总该捋捋。
遂只得应承道:“下个月有日子,届时贺某恭迎各位莅临。”
“哈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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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贺柏舟上马车时,正巧遇见睿王府的车驾。
而车驾旁,容辞不急不缓地站在那与人说话。
待那人离开,容辞看过来,遥遥对贺柏舟拱手:“恭喜贺将军高升。”
贺柏舟脸上并无喜意,而是定定地看着容辞。
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多谢。”
贺柏舟上马车后,反复思索容辞的那个眼神。
从他的神色里,像是知道些什么,又像是看穿了什么。旁人恭贺他时,要么羡慕要么嫉妒,要么预料到他的危险而幸灾乐祸。
而容世子却不一样,只平淡地目视他,口中的恭贺并不热衷,倒像是警示。
也更像是......有意拉拢。
贺柏舟叹了口气,愁眉沉重回府。
到家后,贺夫人迎上来:“夫君,早朝的事我听说了,夫君怎么瞧着不高兴?”
贺柏舟拉妻子进屋里,将下人都撵出去。
“夫人,”他郑重道:“我今日加官进爵并非好事。”
“为何?”
为何?古往今来,功高盖主的臣子有几个得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