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次日,阿黎随父母去睿王府作客。
两家人见面,名义上是观赏祥瑞,实则是要商谈儿女婚事,这事旁人也明白。
睿王府有正妃、侧妃和侍妾两名。正妃就容辞一个儿子,侧妃倒是有两个,比容辞小两岁,两个妾室只生了一女。
因此,睿王府人口简单,上上下下主子加起来也就这么几人。
午膳摆在王府饭厅中,男女分席,中间隔了座屏风。
女眷这边,睿王妃、侧妃,以及府上一个庶女,并戚婉月和阿黎。男眷在隔壁,则是睿王、容辞还有府上两个庶子并宋缊白。
睿王府只一个小姐容瑛,虽是庶女却很得金贵,且从小养在睿王妃膝下,性子活泼开朗。
她挨着阿黎坐:“宋姐姐,你身上的是什么香这么好闻?”
阿黎低声跟她说:“是我一位好友送的,她手巧,从来都是自己制香用,不买外头的。”
“叫什么香?”
“木樨荷,你可喜欢?我回头送你一盒。”
两个少女年岁相仿,交头接耳亲密说话,睿王妃看了欣慰。
她说:“这就好了,阿黎跟瑛儿两人合得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就该和和气气。我喜欢阿黎,瑛儿也喜欢阿黎,容辞就更不必说了。往后阿黎来了咱们家也能像在自家一样自在。”
闻言,戚婉月也道:“可不是?王妃贤惠心善,侧妃也是个好的,再没有比睿王府更让我放心的人家了。”
众人笑起来。
阿黎小脸红扑扑的,故作跟容瑛说话掩饰羞臊。
屏风那边,男人们也听见了女眷说话,相视而笑。
睿王心情好,便问了句:“你们可要吃酒?我去年酿了两缸云清露,在雪里埋了一整冬,现在喝滋味极好。”
睿王是个闲散王爷,若说当年做东宫太子时还有些志气,但后来被人构陷圈禁多年,那些志气渐渐磨灭了。仿佛看淡人生百态似的,整日闲云野鹤,做些闲趣之事。
睿王妃很是捧场:“那就来一壶?难得王爷雅兴大方,这酒平日他自己都舍不得喝两口,今日却是邀大家一起吃,我们也算是沾了宋大人和宋夫人的光了。”
话落,她吩咐婢女去温酒过来。
阿黎问:“云清露跟醉香楼的紫竹酿有何不同?”
睿王是个好酒的,提起这个,他欣然答道:“酿制工艺不同,香气和质地不一。紫竹酿以陈年好喝,而云清露次年最佳,过了三年酒香就淡了。”
阿黎听后,很是心动,低声问戚婉月:“娘,我能喝一点吗?”
戚婉月笑道:“王爷酿的酒,机会难得,准你喝两杯。”
这边容辞听见了,走到屏风处,咳了咳。
“阿黎,云清露烈,只准你喝一杯。”
说完,他眼神暗暗警示阿黎。
但今日有王爷王妃在,阿黎才不怕他。正巧婢女送酒上来,她接过酒杯,当即就品了一口,挑衅地对容辞昂了昂下巴。
我就要喝!
容辞:“......”
两人这般暗暗互动落在长辈们眼中,不禁莞尔。
云清露香甜浓郁,阿黎席上喝了两杯,不出所料地醉了。
事实上,女眷这边都不胜酒力,连睿王妃也面颊绯红。席至一半,女眷们各自散去。
容辞吩咐人带阿黎去厢房歇息。
睿王府的厢房置了地龙,里头暖气融融,阿黎酒酣之后睡得香甜,却不知过了多久醒的。
醒来时,整个人愣愣地盯着床帐,半天都没回过神。
直到听见一声轻笑,她转头。
“容辞哥哥,我这是在哪?”
“在哪你忘了?”容辞放下书,走过去,捏了捏她鼻子:“小酒鬼,云清露不比紫竹酿,烈得很,你居然喝了这么多。”
阿黎讪讪,挣开他的手坐起来:“我娘呢?”
“宋姨也才醒,着人来问你的情况,得知你还在睡便去跟我母亲说话了。”
“容辞哥哥也喝酒了,你就没事吗?”
“有,我也歇息了片刻。”
只不过是坐在椅子上打盹歇息的,睡醒后见阿黎还未醒,又看了会书。
“头疼吗?”容辞问。
阿黎摇头:“还好,王爷酿酒技艺高超。”
容辞莞尔。
默了默,他说:“长辈们将婚期定在明年六月,你觉得如何?”
阿黎睁大眼睛:“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容辞点头:“席上便谈了此事。”
“可我明年五月才从书院结业呢,会不会太快了些?”
“你觉得快了?”容辞忖了会,说:“那我跟母亲说一说,改后年吧。”
“哎......也不必。”阿黎拦住他:“明年六月也成,我不妨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好像没多久就.....就要嫁给容辞哥哥了。”
阿黎声音低进肚子里去,脸颊也微微烫起来。
此时已是午后,外头雪光明亮,而室内暖和温馨,容辞就坐在她的身边。
他身上熏了香,极其好闻。
“阿黎。”
容辞眉目温和,握住她的手:“在你觉得快,可于我......却等了很久。”
能有机会再跟她做一世夫妻,对他来说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他等了这么多年,不想再等了。
若是可能,他明日就想娶她。
第46章
俪阳长公主府。
哗啦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随即又是其他物件砰地落在地上。
“郡主......郡主息怒!”
“郡主莫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好!”
“滚出去!”
接着,一只茶盏从屋里飞出来,堪堪砸在俪阳长公主的脚下。
她身边服侍的嬷嬷吓得大跳, 忙将俪阳扶开。
俪阳长公主沉脸, 走进去:“谁惹着你了?”
“公主。”婢女们行礼。
俪阳长公主瞥了眼一地狼藉, 面色不虞, 吩咐道:“不必收拾了,先下去。”
“是。”婢女们鱼贯而出。
待室内安静下来后, 俪阳长公主再次问:“到底因为何事?”
“娘!”玉敏郡主眼眶发红:“那个宋四到底哪里比我好?容表哥为何就这般执着娶她?我听说睿王府和襄阳侯府已经定下婚期了。”
两家定婚期不是秘密, 当日就在京城传开来。
俪阳长公主当然也听说了, 她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我还当什么事呢, 值当你发这么大脾气。”她说:“你在南陵如何骄纵我不管, 但来了京城, 收敛些,免得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娘,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容表哥的婚期定下了, 女儿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就是定婚期吗?又不是成亲。”
玉敏郡主心下一动, 期待问:“娘, 你可有法子?”
俪阳长公主绕开地上的碎瓷器, 缓缓坐下来:“只要还未成亲,一切皆有可能, 况且婚期定在明年六月,离现在还有半年呢, 你急什么?”
玉敏郡主高兴:“这么说,娘有主意了?”
俪阳长公主道:“此前忙着设宴, 一直没入宫看望你皇上舅舅。既如此,我下午就入宫一趟。”
这事,总该获得皇上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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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此时本该是午歇的时候,但乾清殿后殿传来女子似痛苦似欢愉的声音。
若仔细听,还能听见男子的喘息。
“皇上......皇上近日怎这般威武?臣妾快不行了。”
“啊.....皇上......不——”
这最后一声带着惊恐戛然而止。
候在门外的张德芹吓得心一紧,他凑近几分细细听里头动静。
自从得了几个能人异士,皇帝这些日龙精虎猛,连午歇的时候都要临幸妃嫔。
今日侍寝的是正得宠的林嫔。
林嫔年轻貌美,在床上放得开,很是得明惠帝喜爱。连着两日,明惠帝都宠幸她。
这会儿,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林嫔的声音突然没了。
张德芹心惊肉跳地听了会。
没多久,里头喊人服侍,张德芹赶忙带宫人进去。
他低着头不敢乱瞧,走入内殿,见榻上凌乱不堪。脚踏边倒着些瓶瓶罐罐,还有颗带血的缅铃。
明惠帝坐在床边,微微喘气。
“禁军统领在何处?”他说:“派人喊他来,朕有事吩咐。”
“是。”张德芹立即出门,吩咐人去请禁军统领。
再回去时,皇上已经起身走出来。他低声吩咐宫人:“将林嫔送回去,好生养着,莫要扰了龙嗣。”
侍寝后的妃嫔都极有可能怀上孩子,张德芹每回这么说,皇帝面上都会高兴,却不想,今日皇帝没什么表情。
张德芹不知怎么回事,然而下一刻,殿内传来阵短促的惊呼。
他正要转头斥责,却惊住了。
林嫔被人从床内抬出来,身下全是血,有些还顺着大腿滴到了地面。
“张德芹!”那边,明惠帝喊他。
“奴才在。”张德芹顾不得旁的,赶紧过去伺候。
“听说睿王府与襄阳侯府的婚期定下了?”
“正是。”张德芹说:“定在明年六月的日子。”
皇帝脸上看不出情绪,但眸子一贯阴冷。
他默了会,兀自忖道:“看来朕的动作要快了。”
他问:“俪阳长公主那边情况如何?”
张德芹正欲回话,这时,内侍进来禀报:“皇上,俪阳长公主求见。”
明惠帝看了眼张德芹,张德芹明白,立即进内殿让人快速收拾屋子。
没多久,俪阳长公主进殿来。
“皇兄,”她行了一礼,见皇帝面色比以前好了许多,高兴道:“皇兄气色不错啊,想来是身子大好了。”
明惠帝点头:“近日确实是好了许多。”
服用丹药后,他不仅觉得身体比以前精神了,在临幸宫妃上也比从前更得滋味,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这些日明惠帝心情也变好了几分。
“俪阳这时候入宫,有什么事?”
“皇兄,”俪阳长公主斟酌了下,跪下来:“小妹有件事想请皇兄做主。”
“说说看。”
“是关于玉敏的亲事。”
“哦?”明惠帝故意问:“她看中了哪家子弟?只管说来,朕为她赐婚。”
“此人......不是别家,而是睿王府的世子容辞。”
说完,她小心翼翼观察明惠帝脸色。
明惠帝沉默了片刻,斥责道:“胡闹!容世子已经定亲了,怎好拆散?”
见他似乎并不生气,俪阳长公主松了口气。于是道:“皇兄,小妹我也深知此事为难,可我只有玉敏这么个女儿,实在不忍拂她意。”
她欲言又止道:“她对容世子一见钟情,得知容世子定了婚期,如今在府上茶不思饭不想。前儿我入宫时,还哭了一顿,模样瞧着实在可怜。”
“皇兄,玉敏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是您至亲的外甥女,您就忍心看她这样消沉下去?”
“可容世子是何人?”明惠帝也故作为难道:“他自然是个好的,若是玉敏能嫁他,我也欢喜。只不过容世子定亲了,我虽是皇帝,却不可硬拆臣子婚事。”
“只要皇兄同意两个孩子的婚事,旁的倒也不难。”俪阳长公主道。
明惠帝露出些笑:“俪阳有法子?”
俪阳长公主道:“无须硬拆婚事,我自有法子让容世子娶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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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两日,就到了除夕。
除夕夜,襄阳侯府三房坐在一处吃席说笑。
襄阳侯府大房一家人常年在外做官,只有过年才得机会回来。如今各家孩子都已长大,甚至有的成家生子。是以,宴席还未结束,院子里就聚集了一堆小孩。
而阿黎是个孩子王,她披着条狐狸围脖,跟一群孩子在庭院里堆雪人玩。
五岁的小侄儿调皮,在她身边的雪人中悄悄放了颗炮仗。“啪”地一声,炮仗炸开,雪沫子四溅,连阿黎的脸上都是。
“好哇!你居然敢使坏,看我不收拾你!”
“略略略......小姑来抓我呀!”
阿黎拔腿就去逮人,其他小孩见状也纷纷加入混战。一时间,庭院里闹声不绝。
襄阳侯府老夫人看了眼,笑盈盈道:“一转眼阿黎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她小时候跟她二哥出去看状元游街,被我罚在祠堂背书,那模样乖巧又可怜。我原想着她以后长大应该也是如此,不料长大后竟是比小时候还活泼调皮。”
“要我说,阿黎就该这模样,瞧着多有生气呀。”这时,三房的尤氏开口:“倒不像她三姐姐,整日清冷寡言,跟个闷鼓似的。”
宋槿芝早已嫁人,抱着孩子在膝上,依旧如小时候那般冷淡清高,似乎旁人说的不是她般。
众人见状,笑得不行。
宋家用过除夕宴,便开始守岁。宋老夫人年纪大了坐不得夜,跟大家说了两句话就回去歇息了。
而小辈们也开始跟冬瓜似的东倒西歪,到最后,阿黎也哈欠连天。
宋缊白见了,说:“阿黎还是回去歇着吧,不必你们小辈守岁。”
阿黎说:“可我还要看烟花呢。”
“明日也有,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阿黎想了想,实在困得不行,点头:“好吧。”
她起身,给叔伯婶母们福了福,然后出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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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到了子时又开始纷纷扬扬下雪。庭院寂静,廊下灯笼在雪地里落下一片昏黄阴影。
阿黎熟睡间,感到有人捏她鼻尖,令她呼吸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