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维恍然大悟:“他弄这么大阵仗,居然是障眼法?”
容辞脸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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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殿。
明惠帝身子亏损严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
此时,他幽幽醒来,转头瞧见对面坐着的人,瞳孔一震。
“皇上,多日不见,身子可好?”容辞问。
明惠帝冷哼了声,重新闭上眼。
“你来做什么?”
“今日天气好,自然是来宫里看望皇上。”
“我不信你这么好心。”
容辞缓缓摩挲着袖子上的金线:“灵央公主被我拦下了,圣旨也在我手中。”
他视线淡淡落在龙榻上的人,见他勾唇讥诮,却并不在意。
“我猜你此刻在想什么,”他不紧不慢道:“你肯定在想,灵央公主只是你声东击西的假棋,真正的圣旨已经到了罗峰手上,是也不是?”
这时,明惠帝倏地睁眼,面上垂老的皮肉颤了颤。
目光紧紧盯着容辞。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不担心?”他说:“届时罗家二十万大军北上清君侧,你容辞即便占了京城占了朝堂又如何?手无寸铁,如何抵御朕的军队?”
容辞面容平静,起身走近两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惠帝,眼神像看个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我今日确实只是来看望皇上,想看看,你还能不能活到我将罗家军打败的那一天。”
明惠帝嗤笑:“不自量力!你以为你有贺柏舟就高枕无忧?贺柏舟手上不过十万人,作战再勇猛也难敌罗家军二十万。”
“是么?”容辞好整以暇道:“皇上可还记得一年前匈奴残军进犯的事?”
明惠帝眯眼。
容辞道:“其实那不是匈奴残军,整整七万兵马,是我调遣过去演戏给你看的。”
他说:“十万贺家铁骑,再加上七万我严密训练的精锐,你猜能不能打败罗家军呢?”
闻言,明惠帝眼中几乎迸出火来。
“你......咳咳......”他猛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如破鼓回荡在殿内,宛若催命之音。
殿内无其他宫人。
容辞冷眼看明惠帝咳完,又冷眼见他气喘吁吁倒在榻上。
“皇上保重龙体,等我凯旋。”
他说完,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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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辞回府后,天色已晚。
进门他问:“世子妃呢?”
小厮道:“世子妃在正院跟王妃说话,可要小的去请来?”
“不必。”
容辞抬脚往正院走,走到廊下时,突然停住。
正屋的门敞着,一眼就瞧见阿黎跟母亲坐在一处。两人低头也不知在看什么东西,有说有笑,画面温馨。
有那么一刻,他仿佛回到前世。彼时阿黎跟着母亲学打理中馈,也是这样乖乖巧巧地坐在母亲身边,专注认真地听。
她聪明,一学就会,母亲曾多次夸赞她是个好儿媳让他珍惜。然而当时他听后,只是点头,并未深究到底怎么个好。
直到她死后,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灌满他的回忆。他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他的阿黎有多么好。
她贤惠懂事,体贴温柔。虽不爱说话却很会察言观色,能在他心情不顺时恰到好处地安抚。
她有时柔弱温吞,就连下人顶嘴也毫无脾气。曾经他以为她像菟丝花,可后来梦见她在大雨中用双手扒开荆棘,固执地寻找他两天两夜时。
他才知道,他的阿黎,其实是个坚韧的女子。
也不知谁人发现了他,远远喊了声:“世子来了。”
屋里的两个女人抬眼看过来。
阿黎的笑脸映在灯火下,柔美恬静:“容辞哥哥......夫君回来啦!”
她忙改口,起身欢快地迎出来。
片刻就到了他的跟前。
小姑娘个子娇小,只齐他肩处。仰着娇媚的脸,低声问:“容辞哥哥用过晚膳了吗?”
容辞摇头:“还未。”
“我就知道你还没用。”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给你留了燕窝烧鸭丝,是你最喜欢的哦。”
她的声音绵软婉转,好似蜜糖流淌进心中,熨帖了他一整天的疲顿。
“好。”容辞莞尔,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去用膳。”
第56章
两人跟睿王妃请安后回了他们的小院。
婢女凝霜早早吩咐人将晚膳摆好了, 她上前笑道:“世子妃命奴婢们一直煨着饭菜,还亲自准备了消暑甜羹,就等着世子回来呢。”
“就你话多!”
阿黎嗔怪地瞪她一眼,却拉容辞匆匆进厅, 然后献宝似的介绍自己做的甜羹。
“容辞哥哥, 这是我在家时跟柳嬷嬷学的, 来府上还是头一回做呢, 你尝尝?”
容辞静默看她,眸子里含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阿黎以为他怕自己做得不好吃, 又道:“我尝过了, 味道不错。”
站在一旁服侍的婢女想上前提醒, 说容世子不喜吃甜,可下一刻容辞却拿起调羹尝了口。
他点头:“确实好吃。”
婢女们暗暗惊讶。心想, 若是在府上有人将甜食摆上桌势必要被训斥。果然, 世子待世子妃是不一样的。
可她们不知道, 从小到大,凡是阿黎给的东西容辞都不会拒绝。是以,阿黎也不清楚容辞不喜甜食这事。只有在睿王府, 下人们才不敢端甜食上桌。
这会儿, 容辞尝了一口, 夸阿黎手艺好。小姑娘笑得一脸满足, 在她期盼的眼神下,索性将甜羹喝了个精光。
阿黎见状, 立马道:“容辞哥哥喜欢那就多吃些,我做了许多呢, 再给你盛一碗。”
“......不必了。”
“咦?你不喜欢吗?”
“喜欢,不过我腹中饥饿, 先用饭如何?”
阿黎恍然,顿时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她只顾着献宝,倒忘了容辞哥哥还未用晚膳。
于是,赶忙吩咐婢女盛饭。
容辞慢条斯理地吃,阿黎就坐在对面捧着脸看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婚后琐碎的事,跟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一样,分享秘密也分享乐趣。
这样美好而平淡的日子,令容辞贪恋。前两世他忙于大业,常常忽略了阿黎,如今体会了其中美好,才明白自己曾经错过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阿黎慢慢说,容辞静静听,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晚膳结束后,两人牵手去园中散步消食。
走到凉亭时,阿黎停下。
“容辞哥哥,”她指着凉亭周围种的树苗:“这些就是海棠,听花匠说,明年就能开花了。”
她畅想着说:“届时,我们在这赏月吃酒如何,就吃紫竹酿。”
“好。”容辞应道。
阿黎指着个地方:“我还要在那搭一座秋千,将架子搭建高些,然后就可以在花海上荡秋千了。”
“好。”
“还有那里挖个池子出来,不用太深,养些鱼。唔......”她抿唇想了下:“不养鲤鱼,养能吃的。鱼池那些漂亮的鲤鱼养得如此肥美却不能食用,我时常觉得可惜。”
容辞莞尔:“好,依你。”
“容辞哥哥呢?”阿黎歪头:“容辞哥哥想添加什么?我回头画张图纸出来。”
小姑娘站在月色下,溶溶微光将她的脸照的皎洁白皙。
垆边人似月,臻首娥眉,娇俏动人。
容辞静默欣赏了会,突然开口:“阿黎,我过不久要离开京城一趟。”
话题转变太快,阿黎茫然问:“去哪?我能去吗?”
容辞摇头:“去南边征战。”
征战?那就是又要开战了?
阿黎的心倏地紧张起来,扯着他袖子:“要开战了吗?是跟哪一国?为何之前没听到消息?”
“不是别国,”容辞道:“而是伍洲罗家欲图谋反。”
今日出宫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出兵讨伐罗家军的罪名。与其让罗峰打“清君侧”之名北上,倒不如他先发制人,这样还能占个先机。
阿黎正色起来。
她心下明白,不是罗家军造反,而是睿王府跟天家的对峙到了尾声,自古以来帝王家的争斗都会以权势和兵力宣告结束。
这一天,迟早会来。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她无法干涉,更不能阻止,只能默默地支持和等待。
“容辞哥哥,”阿黎问:“你要去多久?”
“兴许半年,兴许一年。”说出这句话,容辞心里满是愧疚。
两人才成亲,正是新婚燕尔时,他却要抛下她出征。
“阿黎,”他语气歉意:“我会尽快回来,你可会等我?”
阿黎道:“我不等你等谁呢?况且你是去办大事,我知道的。”
话落,容辞将阿黎揽入怀中。
他的阿黎,从来就乖巧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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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朝堂突然出了件大事。
驻守西南的大元帅罗峰,假造圣旨、无令调兵欲图谋反。
此消息一出,朝野内外哗然。
也有知内情的清楚,罗家军造反只是个讨伐的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是容辞容不下他了。
罗家军镇守西南多年,宛若盘踞在伍洲的猛虎。而这样一只猛虎却为明惠帝所用,容辞自然是容不下,攻打罗家军是迟早的事。
只是谁人也没想到,容辞动作会这么快。
但关于这场征战谁输谁赢实在难料,眼下皇帝虽病倒,可朝堂旧势力仍在,容辞离京难免给他们可乘之机。再有就是,罗家军二十万大军常年在西北征战,名声虽比不上贺家军响亮,但上战场杀敌威武勇猛。
且罗家军拥兵二十万,容辞拿什么去打?
当然,有人得知贺柏舟早就入了容辞麾下。可即便如此,贺家军只有十万兵力,难以抗衡。
外界是这么猜测的,是以容辞南下讨伐这一战不被看好。
书房里。
孟子维和尹绍歆等人也在分析罗家军和贺家军的优劣之势,众人慷慨激昂,各抒己见。
而容辞平静淡然地坐在上首饮茶。
“我不赞同这时候开战。”有人说:“且不说去年贺家军才与匈奴激斗需养精蓄锐,就说伍洲地处西南,而贺家军常年镇守西北,若出兵攻打,地形气候差异是很大的阻碍因素。”
“我看不尽然,贺家军虽常驻北疆,可周边小国哪个没打过?往西南的战役也不少。况且贺柏舟二十年征战沙场,智谋与见识非比寻常,他能打败匈奴就能打败罗家军。”
“此言差矣,眼下最大的问题非地域,也非智谋,而是兵力悬殊。”另一人缓缓道:“贺家军只十万铁骑,如何跟二十万罗家军对抗?”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了。
这是个最直接、也是最困难的问题。
倒是容辞和孟子维,还有尹绍歆面上神色皆从容闲适,似乎一点也不担忧。
孟子维不担忧,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清楚容辞的实力。
可尹绍歆不担忧是为何?况且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底气居然跟容辞一模一样。
殊不知,尹绍歆早就猜得七八分。
去年匈奴残军进犯,他就隐约猜到内情。哪有什么残军?又岂会这么巧在明惠帝扣留贺柏舟时出现?
分明是容辞的计谋。
可那些军队确实有数万之众,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动,除了私军不作他想。
是以,他并不担心这一战会输。相反,他颇为期待容辞私军的战斗表现。
届时这只被容辞养了多年的猛虎放出山,不知会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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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定在中秋之后,原本可以更早些,但人人都明白之所以定这么个日子,想必是容世子舍不得新婚的小妻子。
中秋当日,睿王府众人坐一起赏月吃饼,说了会话后就散席了。他们都默契地将剩余时间留给容辞和阿黎这对小夫妻。
王爷和王妃做得这么明显,倒是让阿黎不好意思起来,原本还有些离别的伤感情绪,因着这个举动散了大半。
她摇晃着容辞的袖子,跟他走到小院凉亭。
月色如水蔓延,凉亭中也洒落了一半,不过两人却依偎在另一半阴影中。
这一刻,谁也没说话,互相珍惜离别前的时光。
“阿黎,”容辞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吻:“我好舍不得你。”
阿黎动容,她鲜少见容辞情绪外露。可今晚,他像是将所有伪装和盔甲卸下,露出那个真实感性的自己。
他说他舍不得她。
她又何尝不是?
阿黎坐在他怀中,手臂攀着他脖颈,仰脸乖巧地迎合他的吻。
“阿黎......我的阿黎......”
也不知是容辞喝了点酒的缘故还是怎么,他似乎格外动情。呼吸越来越急,唇瓣越来越烫。
这厢,两人忘情地拥吻。跟在一旁服侍的婢女们起初低头不敢看,后来索性躲起来了。
没了旁人打扰,庭院的风越发地急。
吹过阿黎的发丝,也吹乱了她的衣裙。所幸阿黎的裙摆够大,铺展开可盖住一切。
静谧的夜色里,他们听见各自的心跳,灼热的气息中夹杂着意乱情迷。
阿黎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漆黑中,她望进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