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见——松乙【完结】
时间:2023-08-27 23:06:22

  还有一点。
  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对着素未谋面的比斯特,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当时她还疑惑,是不是自己在什么时候,曾认识他。
  ……现在,她好像有了答案。
  乔见趁热打铁,一点点回忆最近记起的所谓梦境,果然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细节,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无论是和现实里对得上号的情境,还是一些被她忽略的、沈昭城和梦里如出一辙的行为,自己起床后不同的反应,甚至是每天做完梦后都甚觉疲惫……
  还有在柜子里出现的那盒药和温度计……
  还有。
  每一次梦里的场景,都如巧合般发生在与现实相接的深夜……
  越是想下去,乔见心跳越快,好像有什么即将要从她的意识里跳脱而出,却迟迟堵在她纷乱如麻的思绪当中。
  她感觉自己指尖都在颤。
  她马上翻身下床,鞋也顾不上穿,直接光着脚冲去打开电脑,不断在网页上进行搜索。
  浏览了一个又一个的页面,她的脑子也越来越乱,感觉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她不得不先脱离这些,转移注意,让自己喘口气。
  虽然没有任何成形的结论,但她几乎可以肯定一件事。
  当她意识到这件事背后意味着什么,一颗心被狠狠揪紧,巨大的波涛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各种滋味杂陈着冲上头脑。
  几乎是马上地,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比斯特的电话。
  ……
  入夜。
  乔见像往常一样,十点多熄了灯,躺到床上。
  但她并没有睡。
  她平躺着,情不自禁地咬紧了牙关,微微颤抖的双手一片冰凉,她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样快。
  乔见曾数次拿起手机查看时间,又放下。
  直到再次拿起手机时,看到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她才爬起身,走到客厅。
  在灯的开关面前,她一个人面对墙壁,在黑暗里站了许久。
  然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紧咬着唇打开了灯。
  屋内一片敞亮。
  在绝对无声的寂静中,乔见伸手感受着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呼吸沉重而急促,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
  就在她刚看到大门时——
  大门就传来解锁的声音。
  下一秒,门应声而开。
  乔见的心跳也在这一瞬间达到峰值,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缓缓清晰的门外。
  四目相对。
  沈昭城就站在门外,和她视线交汇。
  他的眼里似有化不开的浓墨,深不可测,复杂而又无言地注视着她。
  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的这一刻,乔见只觉得浑身猛地一震,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的一切和每晚梦里的画面相交重合,逐渐融为一体。
  不一样的是,如今沈昭城的身后,还跟着比斯特。
  比斯特目光锁定着她,莞尔一笑。
  乔见强迫着自己回神,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而无力地走向沈昭城,脸上是迟迟没有散去的震撼、不解、惊惧……
  站定在沈昭城面前,乔见一点点抬起头看他。
  她吞咽了一下,指甲几乎要戳进自己手心,使尽全身力气让自己冷静。
  开口却依旧哽咽。
  “所以。”
  她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抖。
  “这不是梦,也不是实验,对吗?”
第56章
  你到底是谁
  乔见直接伸手抓着沈昭城的衣袖, 轻晃了晃,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从肺腑深处发出。
  “回答我,不是梦, 也不是实验,是不是?”
  她凝注着他, 像是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眼,去等他开口, 给她一个答案。
  沈昭城眉眼之间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低垂着头,静静地回视她。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 不知在为谁,留出呼吸的间隙。
  半晌, 他才哑声开口。
  “是。”
  乔见的呼吸越来越快,她已经无法再思考更多,迫不及待地问出了预先就准备好的下一个问题。
  “我……”
  她有些说不出口, 吸了一口气, 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堪堪将话说完整。
  “是我生病了, 对吗?”
  她无法再忍受他们的沉默,向前再靠近一步, 抬起头,逼他和自己视线交错:
  “所以, 你们并不是在做什么实验, 而是一直都在帮我治疗,对吗?”
  说到最后, 她再也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眼眶涌上一番灼热, 湿润之意夺眶而出。
  今天在网络上查询相关信息时,她输入自己的相关经历,还有令她不解的种种现象,网络上弹出来的结果中,有不少是来自医疗机构的网站。
  而其中所出现的症状,还有治疗的步骤、方法,竟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和她的生活出奇一致。
  再想到比斯特的身份,过往那些令她在意的种种……
  当时,乔见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轰然崩裂,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感袭来,过度的震撼和恐慌让她几欲作呕。
  这怎么可能?
  她自己怎么从来没有知觉?
  她明明一直都好好的,身体强健,也从来没有情绪极端的时候,她一直都让自己保持乐观的心态——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那时候,她坐在电脑前,当机立断和比斯特进行通话。
  但她并没有说起自己的各种猜测,只是提到了自己今天早上所想起的梦,然后告诉他,自己已经完全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之所以没有直接问他,是因为……她正准备进行一个实验。
  她知道。
  就算直接问比斯特,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如今,实验的结果就明晃晃的摆在眼前。
  她的猜想直接狠心地化身成现实,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不需要他们回答,她问题的答案,已经像从天而降的一块巨石,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明明已经像从前一样,让自己无论结果如何都一定要控制好情绪,要冷静对待。
  她明明,也一直都做得很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却像突然丧失了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所有极端的情绪如同一场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将她的所有理智冲刷干净。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一个冲击而已,她能接受的,像以前一样,她一直都很镇定清醒,不是吗?
  可无论怎么保持理智,还是无济于事。
  过往压抑的所有情绪好像一下子全部加倍偿,她的情绪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海啸山崩,泛滥成灾。
  她再顶受不住,伸手去撑着墙,大口呼吸着空气,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在脸上蜿蜒,划过嘴角,落在地上。
  沈昭城立刻伸手去扶她,让她靠着自己宽厚的身躯,面色凝重而不忍。
  比斯特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在沈昭城扶着乔见进去以后,他也默默跟进去,将门带上。
  他平静地看着正努力调整情绪的乔见。
  他见过太多患者,自然见过太ᴶˢᴳᴮᴮ多这个时刻。
  但从前那些患者在最难度过的时刻,无一不撕心裂肺,痛苦尖叫,陷入无尽的伤悲之中。
  眼前的她却依旧淡淡地,压抑地,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沈昭城坐在她的身边,无言地陪着。
  不知过去多久,乔见才缓缓抬起头。
  比起刚才眼神中破碎的震撼与迷茫,如今她眸中多了几分坚定与镇定,深深吸气又吐出,像是在给自己力量。
  她看向沈昭城和比斯特,尽量让自己平静,却仍能感受到声音紧绷,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具体是什么疾病,严重吗?能不能治好?”
  经过资料的查阅,她心中大概有了底,但她不敢相信,也不敢再细想。
  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沈昭城看着她,眉心虽皱起,眼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轻声回应她。
  “傻瓜,别乱想,一定会好的。”
  “能不能告诉我。”
  乔见脸上挂满泪痕,像是恳求一样,小声问他,“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别着急,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
  沈昭城安抚似的淡淡一笑,深沉的眼瞳看进她的双眼。
  “因为,我今晚本就是专程为此而来。”
  这一天,竟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得多。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然后从一切的最开始,耐心地告与她。
  大雨磅礴的那一晚。
  他在路边发现她,意识到她的精神状态不对劲后,火速联系了定居在本市、世界闻名的精神科医生比斯特博士。
  他漏夜驾着车,带她前往比斯特的诊所。
  沈昭城先问了张毯子,让她披上。
  紧接着,比斯特连夜为她做了全套的临床检查,还做了详细的心理咨询谈话。
  整整五、六个小时,沈昭城独自坐在大厅的椅子上。
  他弯腰撑在膝上,不敢合眼,也不敢走开一步,就这么紧紧盯着诊疗室的门。
  忽然,门开了。
  比斯特带着乔见出来。
  乔见的情绪显然已经平和了许多,只是眼睛还红肿着,满脸的疲态。
  她虚弱地问沈昭城,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为什么要做这些检查。
  沈昭城温声解释,比斯特可以帮她调节情绪,让她不再那么难受。
  随后,他将她送到车上,让她先睡一会儿,承诺待会儿将她送回家。
  这时,他再从车里折返回来。
  比斯特问清楚沈昭城的身份,还有和乔见的关系,经过仔细的考虑和斟酌,才决定告知情况。
  他说,乔见的病症基本可以确诊。
  是分离性身分障碍,也就是俗称的多重人格。
  沈昭城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有所耳闻,这种病症,一般是在受到创伤之后形成的自我防御状态。
  而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坚强乐观,活泼大方的模样。
  比斯特说,从对乔见的检查和谈话中可以了解到,在现实生活中,她肯定是一个绝不轻易外露负面情绪的人。
  这样的例子在该病症的患者中并不少,比斯特很了解这类人群。
  正因为乔见在现实中太过压抑自己的情绪,又不允许自己轻易释放负面情绪,而这段时间里,她又突然失去了所有最亲密的亲人,所受到的重创打击太大,精神压力过载,她的身体里就会分裂出另一个她,去面对这些,不被另一个人格接受的情绪。
  如今她第二人格的自我认知,是尚还天真烂漫的大学生。
  他猜,是由于那时她妹妹刚出生,而父母也健康强壮。所以,她最想回到那时。
  沈昭城脸色很沉,脑海里是今晚的画面。
  她扑到自己怀里,无助又绝望地说,只剩她一个人了。
  他神色凝重起来:“她家人怎么了?”
  比斯特如实回答:“据她所说,她的父母带上还未满三岁的妹妹一同前往国外旅游,却在当地遭遇了一场十年来最严重的火灾。他们三人,无一人生还。”
  沈昭城怔然,半晌,眉心紧锁。
  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
  前一秒还在笑着翻看父母分享的照片,下一秒就要接受这个噩耗。
  当时,她会是什么心情?
  他不敢想。
  比斯特说,他尚未将病情告知乔见。
  因为她长期让自己处于不信任他人的防御状态,把自己藏起来久了,并不容易接受外界刺激,这次就是很好的例子。
  而且,她的第二人格应该刚形成不久,尚且还很脆弱。如果直接让她知道真相、接受治疗,让她形成抵触心理,开启警备状态,就会将自己封闭起来,到时候,再想进行治疗将会更加困难。
  比斯特和沈昭城聊了一下自己的初步治疗计划。
  他怀疑,乔见目前应该只有两个人格,而触发这两个人格转换的条件,应该是夜晚的睡眠。
  像乔见这样长时间压抑自己的人,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是最为轻松的时候,在这时,她很有可能就进入了给自己建造的港湾,去逃避现实的打击。
  所以,他合理推测她的第二人格在此时形成,也拜托沈昭城进行观察,随时与他交流情况。
  那一晚,沈昭城将乔见送回家后,戒烟许久的他,在她楼下狠抽了一晚的烟。
  路灯下的雨栗胡乱飞舞,正如他的思绪。
  如此猛烈的痛苦,她都能压抑在心底,不允许自己释放,平时她又该藏了多少苦,吞下了多少痛,独自消化。
  然后,只用笑脸示人。
  他曾迷失在她的笑靥里,却从没想过,那背后是什么。
  第二天恰好是周末,不用上班。
  沈昭城只回家洗漱一趟,又开车赶来。
  估计是昨晚太累了,乔见睡得很晚,过了中午才下楼来吃东西。
  这时的她一切如常,也认识现实生活中的所有人。
  只是从表情与状态,沈昭城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主人格,而非昨晚所见的第二人格。
  又到了半夜,沈昭城倚着墙,等在她的门口。
  果不其然,她又懵懵地打开门,走了出来,看到沈昭城后,歪着头问了句:
  “是你?你怎么来啦?”
  她眼里依旧有化不开的忧伤,却对他茫然又好奇。
  显然已不是平时的她。
  沈昭城垂眼看了她一会儿,稍俯身,脸上挂着松散笑意:“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嗯?”
  刚从愁绪抽离的乔见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却因他说的话起了些波澜。
  眼前男人的脸实在过分好看,如无暇美玉一般,金丝眼镜后桃花眼笑看着你,只是站在这里,就有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乔见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不好意思地笑笑,抠了抠脸:“昨天谢谢你啦。对了,你怎么来了也不敲门?要不进来坐坐?”
  “好。”
  面对她的邀请,他很快就淡笑着应了,“不过,先稍等我打个电话,好不好?”
  乔见都快被他笑得神志不清,木木地点了点头。
  沈昭城打电话告知比斯特,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夜晚的睡眠应该就是她的人格转换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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