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江迷迷瞪瞪睁开眼:“我怎么在这儿?”
谁知道他啊,范燕玲没搭话,出门去忙活着收拾残局。
农村都这样,婚礼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亲戚朋友们都得搭把手。
余建江也想起来还有事,起来猛灌两壶茶醒神。
对比父母的忙碌,年轻人们显得无所事事。
余清音睡到自然醒,醒来下楼吃早饭——没发完的喜饼。
馅料是绿豆味的,甜得不过分。
余清音就着牛奶一口气吃仨,一边琢磨着今天干点啥。
还没想出个张三李四来,余海林炮弹一样从楼下冲下来。
不知道的以为有啥火烧眉毛的事情发生了,其实就是他吃饱撑的没事干。
余清音不由得说他:“这么能跑,怎么不去参加奥运,一天天毛毛躁躁的。”
有没有点稳重劲。
余海林年方十六年,正是蹿上天都不叫人吃惊的年纪。
他抬脚踩在餐椅上,吊儿郎当:“你怎么说话跟咱妈一样。”
环境影响人,余清音现在已经很少掐指一算两辈子加起来到底活了多少年。
她觉得自己就是二十岁的人,没好气斜个眼。
都不用说半个字,余海林还没睡醒的头脑都立刻变得清醒。
他讪讪笑,把脚老老实实放在地上。
小样,拿捏他多么的轻松啊。
余清音头发一甩回房间,看一眼时间给男朋友打电话。
岳阳在洗漱,接通的时候正好吐泡沫。
听着像是莫名其妙被啐一口,余清音故作委屈:”就一天没接你电话,怎么还呸我。“
岳阳肩膀夹着手机,含糊不清:“冤枉人。”
又道:“忙完了?”
其实昨天也不算太忙,但算起来真是鸡零狗碎的事情一大堆。
余清音:“就是瞎忙。”
婚礼该有个什么步骤,岳阳弄不清楚。
他清清嗓子刚要说话,同事就在外头敲门喊:”岳阳,你起了吗?”
岳阳应了声,顾不上跟女朋友细聊几句,匆匆挂掉电话。
余清音已经习以为常。
她打开电脑剪前几天拍的视频,过会听见窗外有人喊,起身探头看。
也不知道是她速度太慢,还是少年人跟风差不多,只来得及捕捉到弟弟跟小伙伴骑着车的背影。
这小子,跑得还挺快。
不过大好的暑假,本就是到处玩的时间。
余清音摇摇头,收回目光之余想起件事。
她换身衣服出门去,来到只有几栋房子之隔的大伯家。
余建群有钱,早几年盖的四层小楼,一楼是佛堂、车库和泡茶的大厅,以上才是每层标准的三室两厅格局,地方宽敞得可以住三代同堂。
然而如今就两代人住着,加上昨天没扫干净的鞭炮碎,难免给人一种热闹散去的寂寥感。
余清音就踩在这种氛围里,来到大门敞开的三楼,一眼就看到客厅里的大伯母何丁香和亲戚们,以及带着两分局促的大嫂宋欣茹。
她心想果然如此,脚步声重重的提示自己的到来,一边打招呼。
往前十年,何丁香对婆家的侄子侄女们不过面子情而已。
但今时不同往日,孩子们眼见的即将大有出息,年复一年的相处也不作假,她现在很显出三分慈祥:“小彩起这么早?”
一回到老家,余清音就变成长辈们口中的余小彩了。
她其实挺喜欢这名的,一边应一边说:“我大哥还没起吗?”
何丁香:“昨天喝那么多,你掐他估计都起不来。”
余清音想也是,笑嘻嘻:“我来找大嫂去家里玩。”
宋欣茹当然很想离开这里,但又觉得长辈们都在这,多少有些不合适。
倒是何丁香无所谓:”你们年轻人玩去吧。”
宋欣茹偷偷松口气,走到门口的时候没忍住:“总算。”
余清音道歉:“我哥昨天提醒我来着,我都给忘了。”
宋欣茹跟余胜舟谈恋爱也有两年,知道他是个顶好的人,有时候却未必这么贴心。
她道:“他肯定想不到的。”
余清音:”主要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醉。“
这是真的,余胜舟酒量不大行,一开始还记得悠着喝,但到最后几乎由不得他。
宋欣茹想想都无奈:“本来还说早上给我买豆花。”
村子里有家豆腐坊,开了有二三十年,老余家就没有不爱吃的。
余清音:“先把这茬记下来,晚上跟他算账。”
宋欣茹点点头,转而拉起家常来。
毕竟她们没见过几面,之前更没啥私交,能唠的都是些最稀疏平常的东西。
人家越是客套,余清音越能清楚感受到,眼前人和上辈子自己认识的人是不一样。
不管当时她们多么的要好,到如今都是从头再来,
她只能跟着保持刚认识的人的分寸,两个人说着话下楼。
楼下在拆大棚,管子丁零当啷响,地上障碍重重。
两个人没法并肩走,余清音自己跨过去,回头再看一眼。
宋欣茹的手下意识地摸着肚子,笑笑表示没关系。
大概是年轻,她有时候都忘记自己已经怀孕。
余清音更不会一直提这件事,带着她上自家。
两个人坐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偶尔生出几分尴尬的沉默。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
即使轨迹和上辈子一样向前,那些细微的小事会带来看不见摸不着的变化,宋欣茹也永远不会变成她记忆里的人。
重生,真真切切使她失去某些人事物,再也找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是我心态问题,调整了几天,争取补更。
请在本章留言,晚安~
第65章 六十五
◎过客◎
老惦记着失去的东西, 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对余清音来说,重生是利大于弊的。
她拥有上辈子想象不到的生活,多出期待外可以陪伴在身边的人。
非要说缺点的话, 大概就是男朋友最近比较忙, 两个人一天说不上几句话。
赶巧的, 余清音的假期又比较悠闲。
她在家连三餐都不用操心,到点扯着嗓子喊一声。
父母不在家, 孩子不受控。
余海林要么骑着车到街上买, 要么自己下厨,好歹能给整出一顿丰盛的饭。
大太阳底下,他天天的乐不可支, 为能中饱私囊的几块钱奔波着。
不到半个月,人黑不溜圈的, 笑起来露出口大白牙。
余清音有点看不下去,这天吃午饭的时候说:“你要不要涂个防晒?”
大老爷们的, 余海林觉得自己能把脸洗干净都算是很讲究了。
他道:“这是男人味。”
谬论,余清音从唇齿间挤出一丝冷笑:“真正的男人, 是不需要这种固定思维来证明的。”
又扭过头批评:“你教他点好的吧。”
边吃饭边玩手机的余景洪头也不抬:“破洞裤你也不让穿,我能教啥?”
快别提他那些裤子了, 余清音太阳穴都跟着跳起来。
她沉默两秒决定还是不说话, 咬一口有些发软的煎饼。
但余景洪有话讲,他把手机往前递:“看看大哥这日子过的。”
余胜舟夫妇俩去度蜜月, 每天都在朋友圈发照片。
余清音心想还是少刺激自己为妙,别开脸:“我不看。”
掩耳盗铃啊这是, 余景洪喝一口可乐:“晚上吃烧烤吧。“
余清音下意识:“我们就没有一些比较健康的食物可以选择吗?”
要健康, 也不是不行。
余海林:“单独给你拌个黄瓜。”
余清音真是谢谢他的贴心了, 把吃剩下的塑料袋仍旧垃圾桶。
她抽张纸擦擦手, 一边拨个电话。
人还没走远,哥哥弟弟都没错过她那声语调高昂的“吴姐好”,剩下的都被淹没在门后。
余清音回房间把电脑打开,照着电话那头吴姐的话修改脚本,改完之后松口气。
但说真的,她没看出来前后两版有何区别。
不过人身份对掉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正常操作。
余清音端着甲方的架子,下午花半个小时对许致远谆谆教诲。
许致远报了好几门暑期的选修课,课表从早八排到晚八,周末的时间还得去参加节目的录制——《超级大脑暑期特辑》。
他现在也算是有点名气的人,但妆发仍旧没有专门的人负责。
工作人员都很忙,有时间就精致一点,偶尔凑合着对付。
像昨天播出来那期他的眉毛就堪比蜡笔小新,余清音看了都想买张票赶紧杀回学校去。
她道:“考虑学一下化妆吗?”
许致远是铁打的直男,传统理念教出来的学霸。
他觉得素面朝天就是美,涂口红等于浓妆,对有人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抱忍耐态度,听见要自学倒吸口气;“我不行。”
惊恐之情,溢于言表。
余清音好笑道;“那只好给化妆师送礼了。”
这合适吗?还不懂什么叫人情社会的大学生纯白无邪,对送礼的概念就是行贿,很怕有人把自己的经纪人抓去关。
他道:“会不会有危险?”
余清音生出一种即将上战场的错觉:“当然不会,你都在想什么!”
许致远心想还是别细述的好,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明天是八点到吗?”
余清音顺着:“对,合同签的是四个小时,超时的话记得跟我说。”
又叮嘱;“多笑笑,跟人好好打招呼,就拍几张宣传照,自己OK吗?”
许致远:“凯岩陪我去,应该没问题。”
听上去可不是这样子,俩锯嘴葫芦凑一块能有什么好。
余清音一颗心跟着提起来,想想说:“我过两天就回B市,再坚持一下。“
许致远对经纪人的行程一知半解,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说:“我们可以的。”
余清音:“我的暑期实践是去社区中心摆摊做法律咨询。”
许致远恍然大悟之余又有一点疑问:“那边可以摆摊吗?”
余清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们院一直有的合作项目!“
原来如此,许致远觉得自己估计是被太阳晒出毛病来,讪讪笑:“那你忙。”
余清音今天要做的事情基本完工,挂断电话开始发呆。
她不折腾点事情心里空落落的,到厨房把所有的烘焙工具摆出来。
很快丁零当啷的碰撞声就响起,半小时后飘出巧克力的香味。
余海林本来在院子里做野人,闻见味凑过来:“下午茶吃点啥?”
余清音要答话的时候才发现冰箱里没有奶油,改成:“戚风夹果酱。”
这是什么搭配,余海林眼睛转一圈,没有提出质疑。
反正他吃什么都挺香的,囫囵两口吞下去。
这一家男的,基本都是这作风。
余清音已经见惯不惯,自己冲杯咖啡,坐在树底下慢悠悠地吃。
夏日蝉鸣呱噪,不知道哪家的狗有气无力叫两声,村庄里几乎寂静。
很莫名的,余清音想起从小到大在家消磨掉的每一个悠长假期。
然而现在的她是过客,短暂停留后又得一个人回首都。
半个多月没住人的屋子里若有似无的灰尘味,余清音进门后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行李箱踢到边上,利落地打扫卫生。
等从里到外都焕发生机,外卖员也来了好几个。
东西都是岳阳买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忙里偷闲的掐着点订。
余清音躺在沙发上,拆开一包爱吃的薯片,试探性给男朋友打电话。
没几秒,岳阳就接通:“吃饭了吗?”
余清音嘎嘣咬一口:“在吃零食。”
跟过大年的小朋友似的,吃得都停不下来。
岳阳:“家里还少什么跟我说,我买。”
他很喜欢家这个字,好像两个人是世上最亲密的彼此。
余清音心想就今天的囤货够顶半个月的,明知他看不见还摇摇头:“啥都不缺。”
谁说不缺,岳阳:“还少个我。”
最需要的,偏偏是现在最无法得到的。
余清音不想徒增消极的情绪,说:“等你回来。”
岳阳:“估计还有半个月就收尾。”
项目忙得昏天暗地,他本周严重的睡眠不足,现在说起来还有几分亢奋。
余清音已经数不清他出差多少天,也不敢太期待他何时会出现。
她道:“我的暑期实践也要半个月。”
提起这个,岳阳:“天气热,在户外记得多喝水,带个小风扇。”
这个实践活动是和社区合作,在门口支着红色的棚,摆上一张长桌和几把椅子。
风和太阳从四面八方来,越靠近中午越熬人。
余清音手里拿着“反家暴”的宣传单,身上挂着绥带,她见人就发,心想怎么跟自己想象的法律咨询完全不一样。
其他人也是雄赳赳气昂昂来参加的,现在乍然发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吃午饭的时候就开始抱怨。
余清音其实也挺失落的,不过没多说什么,尽量捧着盒饭站在阴凉处,希望体温能往下降。
她这么做纯属徒劳无功,七月的城市企图从人身上榨出三两油。
有位同学提议:“有人要吃冰淇淋吗?”
响应者众,余清音更是跳了一下举起手,生怕被漏掉。
好在她还没这么倒霉,很快如愿拿到自己那份。
微微化开的甜筒顺着手往下滴,留下一点黏腻,余清音用小拇指从包里挑出纸巾擦手。
她吃一口只觉得透心凉,神清气爽之余看到有个老太太慢慢靠近,问:“您好,有事吗?”
老太太:“你们是免费打官司不?”
法律咨询和援助是两码子是,余清音颇有耐心地解释学生是没有资格上法庭的。
她道:“我们只能以您的案件内容做简单的分析。”
老太太上了年纪,压根没怎么听懂。
她自我理解:“那就是能赢对吗?”
不是,怎么就到输赢了,哪个做律师的都没办法保证自己是常胜将军。
余清音:“那也得看您是什么案子。”
老太太:“我们三楼那老太太有只猫,黑的,长得怪不吉利的,天天楼道里乱蹿,我这都八十二的人了,这要给吓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