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惠心心里嘀咕,面上不显,礼貌又有分寸带路。
余清音借着几步路打量,心想传言没有错,这位吴总果然对传统中式风格情有独钟。
这样一来,稿子有些内容的前后侧重就要不一样。
因人而异,是谈判的要点。
余清音信心满满,谁知刚坐下来没多久就被打懵了。
她对面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得一点都不像总裁,倒像是公园里下棋的退休人员,唯一叫人眼前亮的就是黄绿条纹的polo 衫。
这配色,真是华丽啊。
余清音心里哇塞一声,打招呼:“吴总好。”
吴三得人也挺和气的,泡着茶:“余总,我的事你听说过吧?”
余总本人愣了一下才说:“来之前查过天凌的情况,略知一二。”
这话太含糊,吴三得索性点破:“实不相瞒,我这人有点走背字。”
自嘲和被人嘲是两码事,余清音笑笑:“刚刚童秘书还说,贵司今年扩大业务,楼下两层也租下来做办公室了。这要是背,可没啥人走运了。”
说得不错,吴三得一拍大腿:“所以啊,我必须得做出点事来。”
破开这个传言。
亿万富翁,还大喊着做出点事。
余清音露出个很微妙的笑容:“我也希望新漾有更好的未来。”
接下来的话题理所当然过渡到主题,吴三得却不是主要人物。
他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喝茶,细节全是童惠心和余清音讨论。
谈得不能说刀光血影,也称得上火花四溅了。
语调虽然都不高,就是叫人听出点寒气森森。
出于某种生存的智慧,许致远不由自主看看自己的鞋,手把裤子上的褶皱抚平,屁股往沙发边挪一寸,背挺得直直的,嘴角往上勾两分。
任谁看,都是个好孩子。
吴三得再喝一口茶,忍不住道:“小许今年多大?”
许致远在发呆呢,听见点自己的名回过神:“20。”
青春正茂啊,吴三得:“家是哪里的?”
他户口查了个彻底,要不是余清音知道他只有个儿子,还以为是招女婿呢。
她怕许致远说错话,一只耳朵时刻留意着,一边跟童惠心你来我往。
聊到最后,两个女生呈现出片刻的安静,似乎一时词穷。
余清音还在琢磨对方提出的注资条件,觉得静得太尴尬,插入另一边的对话拖延时间。
吴三得:“要是我儿子有小许这么出息就好了。”
余清音:“哪里哪里,吴总你别夸坏他。”
嗯?吴三得好笑道:“余总也太护犊子了。”
余清音半开玩笑:“没办法,公司就这么一棵摇钱树,我可得好好护着。”
吴三得人老成精,完全不会往情情爱爱的方向想,似是感慨:“你们现在的友情是最珍贵的。”
等到他这个年纪,已经没剩下多少纯粹的关系。
余清音无意于探究别人的往事,“是啊是啊”把这话题带过去,瞥一眼手表:“哟,都五点了。”
这是要告辞的意思了,童惠心:“我刚刚说的,余总还有哪里不太清楚吗?”
余清音:“都很清楚了,但这不是件小事,我还得再好好想想。”
路边买水果,有时候都不是一锤子买卖。
童惠心不意外,又寒暄两句送他们去坐电梯。
电梯的门一关,余清音拍拍笑得有些僵硬的脸:“总算完事了。”
许致远反手敲着背:“谈得怎么样?”
问得好像他刚刚都不在场,显然是真的当个背景杵在那了。
余清音:“现在的问题就剩占比了,还有得扯皮呢。”
说扯皮的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累。
许致远:“我以为越快谈完越好。”
诸事顺利当然好,可世上从没有一件事是不起波澜的。
余清音:“愿意锱铢必较,起码证明图谋背后更大的利益,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好事。”
她说是就是,许致远一窍不通,无法反驳,只有老实点头的份。
余清音也没指望他能给出什么有用的看法,一肚子话留着回家跟男朋友说。
作者有话说:
商业部分尽量写得不像过家家了,虽然还是很幼稚的样子。
第83章 八十三
◎补更◎
岳阳今天工作忙, 快十二点才下班。
他打车到小区门口,在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晃晃悠悠往家里走。
一进门, 先被暖气糊一脸, 那种只想在沙发上瘫着的疲惫从四面八方涌来, 叫他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
他脱掉鞋,钥匙一放, 发出清脆的响声。
余清音故意没把房门关严实, 隐约听见点动静,模模糊糊地顺手往旁边的床铺一摸。
空的,她醒过神来掀开被子起床, 斜靠着门框:“回来啦。”
岳阳嗯一声,坐在沙发上招招手:“吃宵夜吗?”
余清音:“我不饿, 你早点吃完早点睡吧。”
她连眼睛都没怎么睁开,说完这句就进房间。
岳阳不知为何想揪住她, 转念又觉得没必要,只说:“晚安。”
余清音没有察觉出异常。
她实在是太困了, 钻进被窝里倒头就睡——睡得却不怎么熟,一直在等熟悉的怀抱。
可是左等右等, 估摸着时间都过去好久, 别说是有人开门了,就连洗手间那边都没动静。
不对劲。
余清音二度起床, 在客厅没看到人,一路找到阳台去。
岳阳正在抽烟。
他坐在闲置的小凳子上, 手脚都伸不开憋屈得很, 又大概是为了躲避风, 靠着两面墙的夹角。
余清音心跟着抽一下, 默默蹲在他边上。
她脚步轻,岳阳又在走神,到这会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把烟掐灭:“怎么了?”
余清音从他放在旁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拿起打火机,不知怎么有些兴奋:“你帮我挡着风。”
岳阳知道她平常最讨厌烟味:“我不抽。”
抽烟喝酒虽然不好,但人有时候就是需要些能让人精神亢奋的东西。
余清音下巴在他膝盖处蹭蹭:“点一个嘛。”
她只要一撒娇,岳阳就什么都扛不住,揉一下她的头发:“待会你又得洗头洗澡。”
说着话,双手拢成一个环。
风从开着的窗往里钻,即使有人挡着还是火苗乱蹿。
余清音的指甲撩了一下,唇齿之间嘶一声。
岳阳捏着她的指尖看:“都红了。”
余清音又不是什么易碎品,她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感觉有点别扭,叼着烟嘴。
岳阳有一种家长看到孩子叛逆期,无奈道:“别学坏了。”
下一秒,余清音往前倾,堵住他的嘴。
那些没来得及消散的烟雾将两个人缠绕,钻进眼睛里熏得岳阳有些鼻酸。
他的手掌扣着女朋友的后脑勺,拽一下想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小小一张凳子,光是塞下人高马大的他都是勉为其难,更何况是承载两个人的重量。
塑料的椅子腿咔哒一下,不堪重负倒地。
岳阳一屁股坐在地上:“靠。”
他摔倒的时候手没放开,余清音跟着往前倒,像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拿着烟的手高高的,还真的像乌漆嘛黑里的一盏灯。
岳阳这个姿势不好受力,索性往后躺,心想幸好阳台也有供暖。
余清音伏在他的胸前:“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部港片,男女主就是这么抽烟调情的。”
怎么到她这儿,就成了搞笑片。
调情?岳阳想象不出来这有甚好调的,抢过她手里的烟:“乖,咱不学这个。”
余清音就是看他心情好像不好,手在他胸膛画圈圈:“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岳阳手在她头发上绕啊绕:”我就是今天忽然有点累。”
明明不是工作最繁忙的日子,却偏偏提不起任何的劲。
余清音:“那我不吵你了,你休息。”
岳阳用自己的大外套包着她,手搭在她的腰间,忽然发现两个人的呼吸是同步的。
他把人抱得更紧,眼皮渐渐发沉。
余清音看他快睡着了,想着把窗户关上,手一伸发现够不着,起身又怕把人吵醒,视线左右飘移。
飘来飘去,正跟男朋友对上眼。
岳阳在这儿也睡得不舒服,只是想静静躺一会而已。
他道:“回房间吧。”
余清音扭过脸捂着嘴打喷嚏,立刻起身:“我给你拿毯子,你别起来了。”
岳阳好笑道:“你要赶我出门,我再次也能睡个书房吧?”
谁赶他了,余清音拽他一把,等人站稳扑进他怀里:“哪里都不许去,就在我身边。”
她平常其实不这么说话的,今天是怎么甜怎么来。
岳阳一颗心简直任她揉捏,牵着她:“行,那现在洗澡去。”
还是那句话,多亏有暖气,否则这澡洗下来人都得感冒。
余清音把讨厌的烟味洗掉,换了身衣服像软骨虫一样赖着,眼睛要闭不闭的。
岳阳才把一地的水收拾好进屋,插上吹风机给她吹头发,一边问:”天凌那边你觉得怎么样?“
今天他都在忙,两个人没怎么发消息,余清音听见他的话生出点内疚,说:“不聊我的事,聊你的。”
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她作为生活的重心,想想都觉得不公平。
岳阳的工作内容自己都觉得枯燥,整天的就是跟各种各样的数据打交道。
他一时半会想不出多少有意思的部分,说:“今天早上开会,下午开会,下班之前又开会了。”
多数会议意味着浪费时间和扯皮,余清音:“说的同一件事吗?”
岳阳:“早上跟客户,对方非让我们在数据上加点自我意识。下午跟领导,他昨天在大领导面前挨批了,拿我们开刀。晚上跟别组的同事,吵得差点拍桌子打起来。”
这么多事堆在一起,光是听的人都晕头转向。
余清音按着他的手,坐直说:“那吵赢了吗?“
岳阳挑眉:“当然赢了。”
又若有似无叹口气:“有时候真不希望你发现我是个普通人。”
他既没有叱咤风云的手段,不能一路降妖除魔,会有最琐碎的烦恼,也有疲于应对的时刻。
余清音戳他一下:“哪有人无所不能的。”
她在哄人上真的很有一套,双手比划个心:“太厉害的人会有距离感的,现在正好。”
这算好话吗?岳阳就当是了。
他道:“咱俩应该是没啥距离了。”
好好说话,忽然耍什么流氓。
余清音看他的视线向下飘,用力敲他的手臂:“不许乱看。”
行吧,岳阳的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明天得穿个高领毛衣了。”
还好意思说,余清音哼唧两声表示不满,要睡觉的时候仍旧滚进他的怀里。
她刚洗过头,一身的花香味。
岳阳凑近闻了闻,心满意足闭上眼,做了个还不错的梦。
就是梦到一半,骤然天明。
余清音要上早八的课,闹钟没响就蹑手蹑脚地起床。
她抱着衣服去洗手间换,洗漱后到厨房鼓捣早餐,还打算留下一张爱心小纸条。
就是写到一半,正主出现。
岳阳在她背后念:“亲爱的男朋友……”
余清音给他一肘子:“你要有男朋友我就完蛋了。”
又捂着便签条:“现在先不许看。”
看有看的情趣,念有念的趣味。
岳阳:“你好像没叫过我亲爱的。”
再过十年,余清音管陌生人都能说一句“亲”,现在居然真有点张不开嘴。
她耳根子有些烫,眼睛看着地还是满足男朋友这个愿望。
岳阳突然认为卖惨是世界上最有必要的事情,尤其是在爱你的人面前。
他惋惜着错过的那些签下“不平等条约”的机会,咬一口三明治笑得意味不明。
余清音也没留意,把最后几个字写完:”我去上学啦,拜拜。”
怕人再念出来,不好意思地背着包就跑。
岳阳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挥,收回来顺手拿起桌上的便签纸看。
说着的,肉麻得他也念不出来。
他心想这个可得好好收着,将来有孩子之后更得压箱底,因为小朋友们是最能翻箱倒柜的生物,万一识字杀伤力能到一万点。
到时候孩子妈的脸估计挂不住,兴许他真得会被赶出家门。
有些事情,光想想就叫人心情好。
岳阳养精蓄锐完毕,到公司后又撸起袖子跟同事把昨天没争出结论的事情说个明白。
他一个人抵十个,气势上雄赳赳气昂昂,最后大获全胜,午休的时候给女朋友打电话。
余清音刚在食堂开完公司大会,往图书馆走的路上接通。
两个人互问对方的午餐后,岳阳:“你还没说天凌怎么样呢?”
余清音把昨天谈的细节都讲完,接着说:“条件挺有诚意的,不过具体的要我下午去求个签才知道。”
好歹她也是个天选之女,总该给点提示吧。
岳阳本来是想给出一些有建设性的建议,闻言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吴三得此人是有些玄学在身上的。
他道:“那晚上再说。”
长夜漫漫,有大把时间可以闲谈。
第84章 八十四
◎毛毛雨◎
设想很好, 就是接下来的岳阳太忙。
他负责两个大项目,连周末都要加班,回家只是洗个澡睡一觉而已。
趁着洗漱的功夫问:“天凌那边有下文吗?”
余清音求了个上上签, 本来心里的天平已经渐渐偏移, 自认是再生父母给出的新指示。
然而事事都有个峰回路转, 她道:“盛京投资的人也给我打电话了。”
都是同行,盛京的名字对岳阳来说就显得熟悉许多。
他道:“约你什么时候谈?”
余清音:“下周二。”
饭总要有人抢着吃才香, 岳阳:“那到时候你比比谁的条件好, 兴许还有第三家呢。”
余清音也是这么想的,美滋滋道:“看来我们新漾真是个香饽饽。”
岳阳替她高兴:“那你好好准备,有事随时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