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奇怪:“歌手也上演技课吗?”
工作人员朝她眨眼:“多个本领多条路嘛,谁不想多赚点钱,我家门口卖彩票的都早上支棱个摊子起来卖油条呢。”
应雪稍稍放下心来,她不是科班出生,在正统艺术专业出身的演员面前,像是天生矮了一截。
但听人这么说了,应雪总算心里有点底。
应雪不清楚陆屿为什么帮她,但既然承了对方的恩情,要去拍一部未知的戏,她理所应当要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只要陆屿需要。
姜衿坐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听得乏了正打着盹,余光扫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定睛一瞧,这不是应雪吗?
应雪站在门外,面色踌躇不安。
姜衿连忙抬起身子,招招手,小声呼喊她的名字:“应雪,来这边。”
有熟人在就好多了,应雪眼睛一亮,终于鼓起勇气踏进来。
她放缓了脚步,生怕影响到其他人,所幸学员们都见怪不怪,没有朝她的方向过多瞩目。
栀雪一抬头,对上了台上老师的视线,老师微笑着冲她点点头,这让她的心也安定不少。
“怎么来了不先跟我说一声,是王姐放你进来的?”
姜衿拉她坐到左边的位置,一连看了应雪好几眼。
她们自从上次做群演后分别,已经四个月没见面了,还怪想念的。
王姐指的就是那位负责报名的。
“拿到地址后,我就在往这边赶了,来都来了,干脆进来看看。”
应雪看向周围,这里太安静了,除了老师之外就没人说话,她压低声音,说:“王姐说我可以来旁听一下,虽然时间很短,不一定能学到什么,但能听到点关于拍戏的知识也是好的。”
姜衿感慨:“还好你来了,不然我都要睡着了。”
“为什么睡着?是老师讲的不好吗?”
应雪的眼睛乌黑圆润,眸中是真挚的疑惑,正扭脸看过来。
姜衿迟疑两秒,总不能跟应雪说,她就是犯懒不爱听课吧。
姜衿别开脸:“咳咳,你刚来,还是先熟悉熟悉环境。”
应雪如姜衿所言,转回了头去,她听得极为认真,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尤为静谧,羽睫微颤,乖巧可人。
每天课程分为四个小时,两个小时理论分析,两个小时实践训练。
由于已经是最后一天了,老师不再举例子剖析情感层次,而是将过去的知识点做了个大致总结。
老师比较随性,想到哪说到哪,在幕布上随意地记上两笔,看似杂乱无章,但讲述的内容又常常让人耳目一新,拍案叫绝。
应雪勉强跟着他的思路,尚没法完全领会,从包中掏出预备好的纸的笔,把一些她觉得重要的点记下。
到了最后一次课了,学员们难免心思浮动,姜衿有些无聊,凑到应雪旁边一看,她已经密密麻麻记了三大页的内容,“哇”了一声。
“你怎么写这么多?”
“我也没记什么特别的,只是将黑板上的知识点都抄写了下来,”应雪轻乎乎地说着话,拿笔头虚空点了点黑板一角,那里有老师做下的简略标记。
“刚刚老师讲的故事多有意思呀,完全没想到能发展成那个样子,死者之一最后竟是杀人凶手,但仔细盘来又很合情合理,那么演的时候就要注意了……”
姜衿呆住:“我根本没听懂。”
应雪顿了顿,要不她给姜衿再讲一遍?
可眼看着老师要擦黑板了,她连忙低下头奋笔疾书:“先不说了,我这段还没抄下来呢。”
姜衿再看看自己的笔记本,上完了全部课程依旧崭新如初,笔记倒是记了,但是相比起来写的也太不用心了,扉页还被她闲暇时画了个大鼻子精灵。
姜衿不禁有些心虚,也开始拿起笔开始记,结束了听得昏头昏脑的,看见老师开始关课件了,才一拍脑袋,想起来——
课都快结束了,还记什么呀!
第二堂课,老师宣布不进行演戏训练了,直接走到门口,啪嗒一声关了灯。
四周窗帘拉起,霎时教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不多时,银幕上亮起暖黄的光,入眼是安逸平和的稻田逐渐拉近,有不规则的车轱辘声仿佛近在咫尺响起。
“这次就不上课了,我们来欣赏一部五年前获得蓝焰奖的电影,也是影帝陆屿的成名作,琉璃灯。”
第4章 蛋糕
教课的老师叫齐戎,如今已经年过半百,头发灰白。
齐戎将椅子拉到第一排前面坐下,许是因为是最后一节课,今日穿得格外正式,一身深蓝格子英式西装,显得绅士儒雅。
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浑浊的眼瞳静静地望向荧幕,眸中泛着些许微光,和学员们一同看这场电影。
幽幽的银光照亮堂下一张张脸,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着,看着剧里裹在一身粗袍里的少年围巾被风沙卷起、在摊上弯腰买豆糕的画面。
应雪看得正入神,姜衿凑到她面前,小声同她八卦。
“听说齐老师曾经是陆屿大学时期的老师,将他一手带出来的,退休后就来了这里,继续教授学生,我猜这家机构能这么出名,跟影帝的光环不无关系。”
应雪讶然,回过头来:“你说是谁的老师?”
她从坐下到现在,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这次音量却不小,引来旁边两个学员的注视。
应雪尴尬地捂住嘴,又低下头,依旧探寻地望向姜衿,眼眸亮晶晶的。
“陆屿。”姜衿不明白应雪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多看了她两眼,继续道:“齐老师不常在课上提到过去的学生,但是他随身带着的那个包,看见了吗?陆屿送的。”
“我在网上搜过,某国外名牌的限量版,全球不到五个,价值不菲。”
应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方沉稳的背影静默得像是一副画。
齐戎的斜挎包是英伦风的,此时正放在桌面的水杯旁,深棕色低调大气,面料质地紧实,容量适中,可以用来装些书本用具。
“还挺像他的风格的。”
她喃喃说着,视线在包上多停留了一会。
应雪回过神来,暗自好笑。
他们本来不熟,哪里论的上去剖析陆屿的喜好、偏向呢?
“其实我们班上有不少是陆屿的粉丝,专门来上齐戎老师的课,想蹲一蹲陆屿,包括我,但是没蹲到。”
说到“包括我”的时候,姜衿忍不住嘿嘿两声。
应雪眨眨眼,有点出乎意料:“哦……”
“那他很厉害呀。”她轻声说。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电影是从第一视角展现的,几乎没有女主本人出现,镜头全程只露出手臂和大半个身子,更像是单方面讲述的纪录片,精准表达出了少女不安躁动的青春期和隐晦情思。
在寒冬腊月女孩被妈妈轰着早起,独自拖着沉重的小拉车,走在稻田小路上,赶去镇上集市卖豆糕。
集市上闹闹轰轰水泄不通,周围都是身影高大、气味难闻的大人来去,她缩在摊位后的小板凳上,眼巴巴张望着,许久没有顾客上门。
女孩饥肠辘辘,吃了一小块豆糕就不敢再碰,剩下的要卖钱,好拿回去给弟弟上学用,她还想着结束后去不远处的灯谜晚会,听说那盏最漂亮的琉璃灯,好几年都没人能拿到。
她为此准备了好久。
可等到半夜,四周的摊贩都走了,豆糕才卖完,整个集市已经陷入一片漆黑,灯会自然也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身后隐约有脚步跟着,女孩被吓得心惊肉跳,急促的风声呼啸而过,她的心跳越发紊乱,没头没脑在空荡寂静的大马路上乱跑。
可到最后那人还持续地跟在身后,甚至气急败坏,脚步越来越近。
周围没有一丝光亮,月光也无,女孩不敢回头。
绕过巷子口,一片绒绒的亮黄色涌入视线,铺天盖地的温暖一下子将她笼罩,她几乎是得救般地冲了过去。
少年碰巧路过,却极快地从女孩眼中捕捉到了她的仿徨无错,远处的动静停了下来,透着影影绰绰的路灯能看见有片高高的灰影悬在墙侧。
一时气氛微妙。
他们默契地没有言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行,绕了大半个镇子,把身后的人摆脱。
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安静,确保少年没有注意,女孩才敢偷偷往旁边看一眼。
少年执着灯,目光沉静,俊秀的侧脸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明亮的灯芯穿过半透明的琉璃镜面,在布袍上隐现出华美的纹路。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集。
他在镇上唯一的书店里做店员,每次都会来买两块莲蓉豆糕,这是女孩知道的全部的信息了。
可这一刻,这个普通小镇里一个再平庸不过的人,在她眼中却耀眼无比,宛如神明。
大部分的剧情以旁白的形式,用少女柔软的声线娓娓道来。
意犹未尽的同时,应雪忍不住感慨,戏剧给了人无限的可能,不过——
她的目光落在屏幕逐渐拉近的画面上,电影镜头格外考验人的外貌,但陆屿的五官被这样放大,都未曾看见丝毫瑕疵,五官英挺,完美无瑕。
这也能叫“平庸”吗?
*
这次去拍摄电影的基地一住就是两个月,钟延约定好的时间,早早来到应雪家附近,准备带她过去。
他本来以为应雪这个年纪的女生,去哪行李都是大包小包,带上全部家当。可真正来到出租屋门口时,应雪单只背了个轻便的双肩包便走了出来。
钟延朝她身后望去,半敞开的门户能将里面的陈设一览无余。
这栋楼住着的都是做着些简单劳作的苦力,地域偏僻,租金低廉,客厅狭窄到仅仅只能站下两个人。
室内家具不多,整理得很干净,墙上贴了淡蓝色的壁纸,温馨而简约。应雪背后空空如也,再没有多的行李了。
钟延微讪,伸手要帮着提她的包,却见应雪忽然懊恼地一拍脑袋,转身进了屋,没一会,抱着个稍大的盒子走了出来。
应雪动作极为小心,宛若装着的是易碎珍宝:“钟哥,这段时间你为我家的事情到处奔波太辛苦了,我有东西要送你。”
钟延心中诧异,他在陆屿身旁呆了三年,用着各种方式同他套近乎的人不少,什么阵仗都见过。但这小姑娘打扮简朴,稚气未脱,俨然一副在校大学生的模样,看不出来还懂这些。
陆屿给钟延开出的高薪,足以让他目空世间绝大部分的诱惑,豪宅跑车手表,又枉论一个尚未完全踏足社会的女生精心准备的礼物。
应雪家庭本就困难,钟延哪里会收,风淡云轻地拒绝:“不用了,我家里什么都有,倒是你,在剧组有需要的都可以跟我说。”
“这个你家里应该没有,是我亲手做的。”
应雪打开盒子,埋头翻找着,不一会套出个棕色油纸袋,塞进钟延怀里。
钟延下意识接住,入手带着融融的温热,浓郁的甜香顺着微敞开的口子里泄露出来。
这是?
应雪笑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听说钟哥爱吃甜食,我就做了一些小蛋糕,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你还会做蛋糕?”钟延诧异。
“只会一点点,比不上外面的大厨。”
应雪引着钟延来到厨房,厨房内有一半的空间都被巨大的烤箱所占据,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应雪拍了拍着大铁块,说道:“我半年前在一家蛋糕店打工,后来蛋糕店生意不好倒闭了,老板娘就说要把烤箱给我,当做抵工资了,算算还是我赚了。”
她语气轻松愉悦,说得轻描淡写,其中蕴含的压迫和艰辛就这样一笔带过。讨工资的过程自然并不顺利,但有结果就是好的。
“起初想着做一些纸杯蛋糕拿出去卖,但妈妈忽然生病了,于是只得作罢。我前几天才把这项手艺重新捡起来,可能烤得不如外面的卖相好,但味道应该还不错。”
“早就买好的纸杯和装饰袋,这下终于派上用场了!”
应雪心思纯粹,能够将闲置物品重新使用上,这样简单的理由就能使她开心,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满足的笑意。
钟延打量了厨房一圈,这里空间拥挤狭窄,但锅碗瓢盆放置得井井有条,一应俱全,烤箱看上去也不那么占地方了。
“你还挺厉害,是我小瞧你了啊。”钟延忍不住感慨。
应雪被这么夸赞,难为情地挠挠头:“没有啦,只是要去剧组,既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想准备点见面礼。”
原来她怀里的盒子看着普通,但是容纳方便,里面有隔栏划分出一个个的格栏,装着不同口味的小蛋糕,都是打算分给剧组人员的。
盒子里还有一个单独的包装袋,比钟延收到的大了一倍不止,装得鼓鼓囊囊,光看外袋的纸质也好像更加光滑规整些。
钟延心思一动,“那袋是……”
留意到钟延的视线,应雪抿着唇,笑得清甜:“那袋是给陆老师的,钟哥可以帮我转交一下吗?”
第5章 家宴
可陆屿不爱吃甜食。每次宴席呈上来的甜品,往往放到最后,陆屿都分毫未动。
钟延心中叹息,对上应雪澄澈的目光,终是没忍心说出口。他拿过袋装的蛋糕,应承下来:“没问题,我一定会帮你带到。”
至于陆屿收不收,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应雪脸上笑意更灿烂:“那就劳烦你了。”
两人沿着楼梯走下楼,黑色轿车停在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下,钟延帮她把行李和蛋糕放到后备箱,应雪上了后座。
这跟钟延先前开的不是同一辆,车内设计高端优雅,内饰简约,线条流畅,仪表屏幕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荧蓝色,看标识是个价格高昂的牌子。
难道是用来接送陆屿的吗?
应雪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顿时坐的不太踏实了。
“记得系安全带。”钟延提醒。
“好。”应雪连忙应声,低头将安全带扣好。
钟延:“机场有负责接应的人,你就跟着他们,他们会告诉你下了飞机该去哪集合,要是有不懂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钟哥你不去吗?”
“我把你送到机场,还得回公司接陆屿。”
“陆老师……”应雪心间一跳,手攀上前座的椅背,问:“陆老师也是今天去剧组吗?”
“不,他还有点事,得明天再来。”钟延顿了下,偏头看了应雪一眼:“你一个人要先在剧组待着,应该没关系吧?”
“当然。”
汽车行驶向高速,应雪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绿林田野。
还真是接送陆屿的车。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这点,她恍然间察觉到了一点冰雪雨林的气息,莫名有些躁动不安起来,心口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