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要去!”崔君琢断然。
至洛阳半月,他和王如凡什么‘雅集’、‘小宴’、‘大宴’、‘家宴’、‘聚会’……参加过无数回。
只有乔瑛,无人请她。
什么阶层的贵族,参加什么阶层的宴会,没人邀请,等于没人接受。
堂堂镇远侯世女,超品爵位,融入不了洛阳城,这像话吗?
“曲昌那样羞辱戏耍你,一张请帖就想抹了,哼!”王如凡嘟囔着,万般不情愿,心里却明白大局为重,“是要去的。”
“不过,相儿要亮好了。”
“初次融入阶层,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就是什么印象了,需要好好斟酌!”
乔瑛点头。
三人围坐,悠然商谈。
转眼,百花宴开始了。
天晴如洗,碧蓝无云,正是外出的好天气。
乔瑛、崔君琢和王如凡收拾仪容,换上得体衣裳,带着一众婢女侍卫,坐上马车赶去赴宴。
曲昌公主举办的百花宴在河外畅春园里,那是永安帝赐给女儿的园子,占地足有1000多亩,内有港水之河流淌,美景不胜收。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算是到了地方,乔瑛递上请帖。
柳从阳亲自出现,秀美脸庞满是笑容,引着她们进园。
三人把侍卫留在外园,只带了佛奴和商陆。
“上回公主失仪,真是对不起了!”柳从阳含笑道歉,“公主那时心情不畅,过后,不知道有多后悔,几次三番想要上门道歉,只是……”
“她年轻小,磨不开面子。”
这句是真的。
她和须白磨破嘴皮子,想让曲昌公主干一把负荆请罪,向乔瑛和洛阳百官展示她的胸怀,结果,曲昌公主说什么都不同意。
须白气的破口大骂。
“无妨,我离开公主府时,须家姑娘已经替公主解释过了,殿下苦经离丧,心性难稳也是有的。”
乔瑛很大度。
那天,拦了他们马的矮胖粗黑姑娘,曲昌公主的谋主——须白,亲自向她们解释:殿下刚刚死了舅舅,心里太难过了,所以行为失常。
乔瑛知道那是托词。
但是,人家既然往回找补,愿意善后了,她就没追究这个死了的‘舅舅’,是一表三十万里那种?还是干脆现杀一个?
总归,她接受道歉了。
“世女心胸宽阔,从阳佩服。”柳从阳讪讪笑着,把众人引进园内。
港水河畔,人影繁繁,娇美宫婢身姿渺渺地端着时令水果,穿梭席间,百花盛放,景色优美。
人更美。
年轻的郎君,秀美的贵女端坐席前,面前案上摆着精致的茶水点心。
粗粗一看,约有百人。
最大瞧着二十多岁,小的也有十四、五,俱都是适婚的年龄,且,个个好相貌。
或英俊、或潇洒、或风流、或文雅,或美艳、或秀气、或雍容、或娇美,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更远处百花丛里,尚有些穿着华贵的妇人和年纪大些的官员们。
也都各有风采。
气度非凡。
赏百花啊!
这真是‘百花’啊!
“洛阳贵族,是比并州官儿们白净哦!”乔瑛回眸,啧啧有声。
王如凡挑眉,“并州风霜,边关苦寒,冬天时厉风如刀,把人脸皮都刮掉三层,哪有可能如洛阳人肤白?”
气候不一样嘛。
“也对~”乔瑛赞同。
崔君琢:……
默默摸了摸自已的脸。
好像还行!
没糙多少,还挺嫩的。
她们随着柳从阳,先去给曲昌公主问了个安,随后,便自寻位置坐下,没有太过寒暄的意思,默默观察着。
诸多人——包括远些的贵妇和百官们,看似没在意她的到来,实则,眼神有意无意的,总往乔瑛身上瞧。
大元第一个女官。
第一个爵位女性继承人。
亲爹是大元第一战将,亲娘是前朝皇族,身边跟崔、王两姓嫡系,这么多头衔,哪怕是个女子,也值得注意。
就是不好接触。
众人做无事状,谈笑风生,集体把乔瑛忽略过去,直到众多郎君中间,突然有人扬声讽刺,“殿下举办的百花雅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了?”
“赳赳武夫,小小女子,居然敢着官服,真真可笑!”
“染了我等清雅之地!”
一道……说好听是朗悦,说难听就是娘们唧唧的男声响起。
众人齐齐把头转过去。
第137章 粉色娇嫩,哥你几岁?
港水河畔,百花宴间。
乔瑛把目光投过去。
就见说话之人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件浅粉色长袍,头上戴朵花,看着跟要开屏的孔雀似的。
“你谁啊?”
她有点懵。
关键是……并州城风民彪悍,女子都英姿飒爽的,她根本没见过这种出门要抹粉戴花的男人。
粉色娇嫩啊!
大哥你几岁?
“户部尚书三子黎奉渠,年二十一,尚在读书,未有任职。”王如凡是背过世家谱的,朝堂百官,基本都认识。
“黎尚书是内阁辅臣越耀祖的门人,当初,你要继承世女位时,越耀祖百般反对!”崔君琢是男人,又是崔家继承人,他知道的更多。
“哦,一个马前卒!”
乔瑛恍然,鹰眸撇撇黎奉渠,好像看跳梁小丑般,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的表情,十分平静。
好像听见狗吠似的。
主打就是一个看不起人。
“乃那女子!”黎奉渠勃然大怒,蓦然起身,大步走到乔瑛面前,带起阵阵香风,他高声道:“我说你呢?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乔瑛抿唇,不但没生气,反而掩鼻退了一步,“这位……呃,我勉强称你做公子吧,你说这些话之前,稍微把你身上的‘女人味’收一收!”
“公主举办的百花宴,你都能淫乱其中了,你也好意思指责别人‘不清雅’?”
“我奉劝你一句,少年‘精’贵,小心日后吃药都补不回来。”
黎奉渠没想到能迎来这种回应,细白脸庞突然涨红了,瞪圆眼睛,他差点没喘过气来。
一旁,诸多郎君贵女们也纷纷掩面掩唇。
大元朝是个很奇怪的国家。
因为世家林立,掌握大半权势,女性地位完全都各家而定,并没有形成太固定的风气,家风保守的人家,女子拘束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开明些的,除了不能科举,跟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比如王如凡。
不止能怼亲爹,还能养小侍儿呢。
能参加曲昌公主百花宴的女子,都是家风开放,不太讲规矩的,少年‘精’贵之说,略略一想,就懂了其内涵。
有趣。
她们面上做出羞涩模样,心里觉得乔瑛形容的很是好玩。
跟传闻中‘胳膊上跑马、拳头握起杀人’的粗鲁丑妇不同,乔世女,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风趣雅致,随性而为,模样也颇为健美。
笑起来怪邪气的。
倒是好看。
正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说反过来,女人坏起来,魅力也是不俗。
乔瑛半勾着唇,似笑非笑。
崔君琢和王如凡见她能应对,也静静品茶,不出言干预。
毕竟,区区一个‘马前卒’,不值得他们严阵以待。
“你,你,乔氏,你不要污蔑人,什么淫乱其中?我何时做过那等事情!”黎奉渠面色涨红,高声喝斥,“女子无德。”
“你血口喷人!”
乔瑛笑的更邪气了,半边眉毛挑起,“做了不承认?你真是个男人吗?身上的女子香粉味儿都没散了,看看你长袍衣角吧!”
“挂着碎珠耳环呢!”
众人顺着她话语去看,果然瞧见,黎奉渠粉色的衣摆下面,坠着个黄豆粒大小的珍珠,细看有银托儿在上。
正是耳环。
看那珠子的大小成色,应该是哪个丫鬟的。
“哦~~”
众人轰然。
远处的贵妇和官员们,也听到躁动之声,纷纷看了过来。
黎奉渠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了,早就忘了自已的真正目的,是听了父亲的话来找乔瑛麻烦,他急急弯腰,想去摘耳环。
乔瑛笑容更深,趁着这个机会,小手一伸,直接拽住他的袖子,把里面的东西拉出来。
“哦,这个更劲爆啊!”她垂眸一看,高高举起。
竟然是个赤色的鸳鸯肚兜。
乔瑛眼神多好啊,刚刚吵架的时候,她就看见黎奉渠袖子里有团红红的东西,原本还以为是个定情的手帕,结果……
“狂徒啊,狂徒!!”
“公主举办的赏百花宴,都叫你给玷污了啊。”
“不要脸!”
“白日宣淫!”
乔瑛晃着肚兜,极尽讽刺之能事。
初来乍到,第一次亮相,崔君琢和王如凡都劝她,不要太张扬,乔瑛也听话了,到宴席之后,就乖乖喝酒,没想到,有人来找麻烦。
被人当面指责,若不还嘴,给洛阳诸贵族留下个‘骂不还口’的懦弱印象。
那不如厉害点呢!
不过……
——我没有打他哦,我没一个大耳光,把他打个连转四、五个圈儿,牙都扇掉半口。
——我就是骂他而已。
——我就是揭了他的短儿。
——我很斯文了!
她用眼神,向崔君琢和王如凡传递着这些信息。
崔君琢:……
垂眸掩面。
一个女孩儿,举着个肚兜乱晃,一口一个‘少年精贵’,很文雅吗?
这跟抽大耳光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说话,他也不想静静。
身为养着小侍儿的女人,王如凡到是接受良好,肆意狂放的印象,总比无能懦弱来得强。
干的漂亮。
对死他!
王如凡向乔瑛伸出姆指。
乔瑛眉眼一弯,挥舞着肚兜,直接砸到黎奉渠的脸,“无耻之徒,贪花之辈,连场合都分不清,自已都管不住的蠢货!”
“你哪里来的脸说我?”
“我是武夫又如何?并州城中,我父亲阻拦匈奴二十年,保国安邦,先帝盛赞我父‘国之基柱’,当今夸奖我父‘战无不胜’!”
“你看不起?”
“你算什么东西啊?你敢看不起?”
对乔渊,乔瑛虽恨他不配为人夫,不配做人父,可对他的功绩,却是佩服的。
谁能以一已之力,带四十万军,守住关外匈奴的几百万雄兵?
大元立国六十年,没有乔渊出现之前,匈奴隔三差五,就要进中原‘逛一逛’,打谷草、抢金银、打女人,不要说并州,就连青州、许州,都被他们打下来过。
但!
自从乔渊镇守并州后,匈奴在未曾踏进城池一步。
一次都没有。
二十年啊,匈奴犯边何止千次?
“我从不以武将之女为耻,先帝和万岁也认同我父功绩,怜他绝后,方才立我做世女,那是御旨亲封,金口玉言!”
“你反对?”
“你凭什么?”
第138章 你磕五石散磕傻了?
“黎奉渠对吧?户部侍郎之子对吧?洛阳贵地的名门公子,听说你还是个小世家的对吧?”
乔瑛步步逼近,浑身气质惊人。
周围离她近的,居然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黎奉渠更是脸色惨白。
“我十二岁上战场,征战匈奴,七年间,经大小战役百余场,杀敌何止万人,救黎民,护百姓,保并州一方平安!”
乔瑛能当镇远候世女,自称‘理所当然’!
不是因为她是嫡出,也不是因为她计谋百出,心狠手辣,而是……
她做到了。
十岁接手司马惠的曲部,十二岁率曲部并入并州兵马司,当年,她就率军上了战场。
那一战。
十二岁的她,手持双花巨斧,手刃二十四个匈奴兵。
军功头颅,挂满马鞍。
天生神力的乔氏女,并州凶悍的刁蛮妇!
这个称呼,不仅仅是因为崔君琢的‘宣传’。
“不管我是男是女,我有此功绩。护国护民,我首当其冲,你呢?”乔瑛挑眉,鹰眸犀利平视黎奉渠,“洛阳贵子,尚书之后,你做过什么?有资格在此大放厥词,指责与我?”
“你说说!”
“我听听!”
“凡你做过利国利民,为民请命之事,当众言出一、二,我乔瑛当场向你叩拜请罪!”
她顿声,剑眉一挑,“黎公子,请啊!”
黎奉渠抽气,浑身乱颤。
百花宴里,百余贵宾,鸦雀无声。
片刻……
王如凡突然嗤笑一声,执筷敲击酒杯,高声吟道:“无端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是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哪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击杯而歌,声传河畔,词中之意,讽刺到了极致。
毫不夸张的讲,黎奉渠的脸都是绿的,宴席间,也有不少年轻公子面色难看,王如凡诗里所云:又何止骂的黎奉渠一人。
不管是勋族贵子,世家后代,还是官宦子弟,凡是纨绔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骂进去了。
倒是姑娘们笑语盈盈,绣帕掩唇,窃窃私语。
她们的眼神,在诸多郎君的面孔上游移。
似乎是想看谁的脸最黑。
郎君们抽搐脸皮,大口喘气。
黎奉渠又气又羞,嘴角都快冒沫子了,握拳绷身,那模样仿佛……
要打我?
乔瑛挑眉,兴致盎然。
毕竟……
她很久没看见这么想找死的人了~
她暗中期盼着。
可惜啊,没等黎奉渠动手,一旁,突地响起道明亮的女声。
“王姑娘说得好!”
柳从阳大步从宴后走来,她美貌面容凝重,一袭紫衣有飒飒之风,直至黎奉渠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