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忍冬双手缓缓握住他左手,有些想笑:“公子,一场竞拍而已,并不是什么输赢较量,顶多算是交易。你们继续争斗,高兴的只会是妖兽的卖家,我们何必做这赔本买卖。”
“再者我们之间仅一面之缘,又有何牵扯的。”
戚慈的注意力早就全在自己手背上覆着的小手上了,他们两人一黑一白两个肤色,一大一小,差别极大。
但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热量,足以给予他安抚。
戚慈面色舒展,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回答:“好。”
霍忍冬没注意到自己被反握住了,只是吁了口气,庆幸成功劝住了戚慈,没有酿下血亏。
而拍卖台上,弟子抱着阔耳狐一脸生无可恋,他等了一会没等到天荷厅的大佬继续跟价,一下子垂死病中惊坐起。
弟子猛地回过神来,抢过铜锤敲响锣鼓,迫不及待大喊:“恭喜天竹厅道君拍下四象阔耳狐!!!”
声音落下,黄级厅堂内挤在台下的众人全部齐齐起立,拱手道:“——恭喜道君。”
他们的声音在五层酒楼中回荡,叫天竹厅内的独孤易很是受用。
他瞥了眼旁边的小厅,没听见任何戚慈的动静,忍不住笑了笑,摇摇手中折扇。
跟他争?
门外,御鹤门的赵集亲自上来,点头哈腰:“道君,待拍卖会结束后,清算物资,自有弟子将妖兽为您送来。”
独孤易笑吟吟点头:“甚好。”
他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高价买下了一只残疾的狐狸,这件事恐怕会载入拍卖会史册。
看台上,弟子抱着四象阔耳狐下去,没多时又换了一个新人上来,带着件可谓压轴的珍贵拍品。
但在场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拍卖上面了,他们还沉浸在刚才两位大能死咬不放的激烈竞争上。
实在太刺激了……
毕竟这种修为的大能,但凡在人前都是风度翩翩、不可近身,哪能叫人看见这种八卦热闹啊!
好在天色渐晚,拍卖会到了尾声,最后压轴的是一只有真龙血统的红鲤,已经快要跃龙门了,算得上相当珍贵。但即便如此,戚慈与独孤易都未再出价。
场中仅有的几个金丹修士们见这两人偃旗息鼓,纷纷出手,但即便争得再激烈,最终成交时,价码也不及那只残疾阔耳狐的四分之一。
“砰——”的一声,礼花四散。
鹭城拍卖会至此圆满结束。
御鹤门赵集再度登台,谦虚拱手向大家道谢致意,称酒楼内还布置了仙气灵食,可供各位贵宾随意享用。
仙乐飘飘,舞姬甩袖。
修士们觥筹交错,津津乐道谈论着今晚的趣事。
“真是叫我等大饱眼福啊。”
“赵门主好手段,搜罗来这么多珍惜宝贝。”
“多谢各位捧场——”
“御鹤门今日可真是赚得盆满钵满啊哈哈哈!”
大厅内,有人互相推杯换盏,有的人已经急不可耐收拾财物,等着去和弟子领取刚才拍下的货品。
为了保护隐私,地级以上的小厅是不需要自己去领取拍品的。
四层地苜厅,王佩玲为了发泄怒火,刚才一掷千金拍下了件漂亮的女士法器。
但不管买再多东西也无法弥补飞虹上的惨败。
她手中把玩着那件地级法器,随意翻看,无视面前御鹤门弟子满口溢美之词,脸上不甚高兴的模样。
“平平无奇,一点都不够特别。”她撇撇嘴。
这时有弟子们鱼贯而上,一间一间送拍品,直往五楼的方向去。王佩玲有意无意抬眼看去,盯住天荷厅的位置不放。
见弟子扣响门后,帘幕拂动,木制槅门被拉开,露出一个女子的下半身。
雪青色的衣裙,并未着什么佩饰,衣角、裙角也都没有绣门派标识,可谓干干净净。
片刻愣神后,王佩玲直接笑出声了,她轻蔑道:“还以为是什么人,原来只是个卑贱散修啊~”
旁边的陆岩也好奇瞥了一眼,只是这个角度看不清长相,他瞧见片简单朴素的裙摆,不感兴趣的别过头。
这年头,有点天赋的修士都会入得宗门,不论大小,皆有依靠。
散修流落无依靠,生活多穷苦,就算有个别金丹期修为的,家底也不厚。
怪不得刚才那女子只以灵植叫价,怕是根本拿不出多少灵石。
王佩玲把玩着手里法器,忽然心情变得极好。刚才匆匆一瞥,从气息看,这女修估摸着也只是炼气境界而已。
王佩玲胸口的郁闷纾解,此女修为如此平平无奇,哪里比的上她!
她修炼十载,如今已是炼气七层后期境界了,连师父都说她速度不慢,在宗门内也是可以一比的。
霍忍冬并不知道自己落入旁人眼中,还被明着暗着比了一把。
她和御鹤门弟子清算了筹码,交付出约定好的灵植与灵石,得到了装着飞虹的木盒。
正想要关门,又有一位弟子匆匆走了过来。
“仙子稍等。”
“此物也是仙子的拍品。”
他手里抱着的,赫然是那只她想要却没拍下的四象阔耳狐。
小家伙看见她还挺高兴,蹬着短短的四肢,嗷呜嗷呜乱叫,伸着爪子想要探过来。
霍忍冬却没接:“道友,你是不是走错了?天竹厅在隔壁。”
那弟子摇头:“未曾走错,这妖兽是道君吩咐给您的礼物,道君说仙子是银海书斋的贵客,他是特意为您拍下的。还请仙子收下礼物,不要辜负道君一番心意。”
此番动静颇大,台下的众人早就期待四象阔耳狐的主人是何许人也,如今正大光明听到银海书斋的名号,当下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银海书斋……难道是那位星移道君?”
“应该就是那位了,除斋主外,书斋并无元婴修士。”
有人感叹:“这可是位传奇人物啊。听说是自学的修仙,资质平凡,一路磨砺滚打,至五百多岁修至元婴境,从穷困散修一跃成为富可敌国的斋主,容貌也是难言的俊美。”
见御鹤门弟子还在和雪青色衣裙的女修解释,底下围观群众啧啧称奇。
“这位道君的爱慕之人可不在少数啊。”
“今夜的事,说出去多少女修要伤心欲绝了。银海书斋的斋主,竟为了一位女仙豪掷千金!”
男修士语带调笑地讨论这一则风流韵事,听见这些话的女修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直关注五楼的王佩玲当然也听见了,她直接愣住,待反应过来后,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星移道君,谁会不知道星移道君的名号!银海书斋的分店遍布全修真界,势力广泛。
世人都说斋主儒雅俊美,有仙人之姿。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为区区一阶散修豪掷千金!
霍忍冬感受到众人的关注,又往后退了半步:“抱歉,这我不能收,他人之物,岂有无功不受禄之理。”
弟子额上汗都下来了,“仙子,可道君已经离场,拍品出手概不退货。您若不收,我们实在不知如何处理这狐狸,仙子不要让小的们为难……”
要是便宜货还还说,可这小狐狸的价值简直匪夷所思,谁敢贪墨啊!
戚慈已经准备离开了,他瞥了眼站在门口苦着脸的小弟子,开口:“收下吧。”
霍忍冬惊疑:“公子?”
“既是一番好意,就别叫拍卖场为难。”
霍忍冬思索良久,还是抱过小狐狸,那弟子只差谢天谢地了。
戚慈原本看见这小畜生在眼前晃还是挺不开心的,但一想到霍忍冬用全部积蓄拍下的飞虹是要给他的,原本不妙的心情忽然变好了。
就让独孤易当这个冤大头,挺好。
第40章 又见韩庐?
离开拍卖场后,两人御剑离开,在城内找了间干净的驿站休息。
月光柔柔地洒入窗门,在室内投下一片轻薄如鲛绡的银色。
霍忍冬抱着四象阔耳狐坐在矮凳上,从储物袋中给它找了只石碗接水喝。
狐狸是肉食动物,她想着明日还得在市场上给它买些兽肉带着当干粮。
纤白手指一下下抚过小狐狸柔软金黄的皮毛,小家伙窝在她怀中,眯着眼一脸惬意,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摇啊摇。
等照顾好狐狸,将其收回灵兽袋,霍忍冬抬头一看,见戚慈还抱臂靠在窗边。
男子一双勾魂凤眼定定注视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霍忍冬愣了一下:“公子怎么没有修炼?”
他不需要睡眠,一般夜间时都是沐浴月华吐纳打坐恢复精神。
戚慈起身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低头看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霍忍冬下意识回想了一圈,并没有忘记什么东西,该采购的辟谷丹、伤药等等都采购了。
抬眼又看见面前男子垂下的白发,丝丝缕缕,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红。
方才只顾着小狐狸,忘记了答应要给他的礼物。霍忍冬连忙自储物袋中取出木盒,打开一看,里头飞虹流光、莹莹如水。
既说了是要给他的礼物,那肯定是要亲手送的。
霍忍冬执起飞虹,伸手试探了一下。
戚慈身材挺拔,就那么抱臂站着一动不动,居高临下看着她,分明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她就算伸长了手臂也碰不到他的发顶,顶多勾住脖子,但孤男寡女,那样的姿势实在太……
霍忍冬咬住嘴唇:“公子,你低一点。”
戚慈忍不住笑,他弯下腰:“这样?”
如此,两人视野接近,霍忍冬倒是可以够到他头发了,可面前那双凤眼太过迫人,直勾勾盯着她看,叫人心跳加快。
霍忍冬暗自深呼吸一口,一把将男人按坐在矮凳上,自己转到了他身后站着。
“公子别动。”
她纤细灵活的手指轻柔地穿过他的发丝,从两侧分出几绺,于脑后扎成一束,又用飞虹作发带细细缠了。
银色发带映着雪白长发,叫他原本洒脱不羁的气质多了一丝内敛。
戚慈无所谓自己是什么打扮,他的全部注意力只留存于那双轻捋发丝的手。
太过柔软了……头皮一阵阵麻痒难耐。又因为距离过近,少女袖中香气袭人,迎来悸动。
那悸动从头部直往下钻,缠绵悱恻。
难得气氛正好,霍忍冬还想把他打理打理头发,忽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戚慈眼神晦暗,不由分说站起身:“很晚了,你休息吧。”
说罢竟然飞身出了屋子,到外头的树干上坐着。
夜深露重,月光清冷,男人背对着厢房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独留霍忍冬一脸莫名。
这是怎么了?
第二日恢复如常,戚慈并未再提昨夜的事,两人从鹭城采购了一些补给,启程继续往西。
一开始还能见到一两个小宗门,周围有打扮各异的修士来来去去。后来路途逐渐偏僻,别提城市了,连植被都渐渐稀疏,只有几个小村如星子聚落。
到今天,他们甚至已经三日未见人烟了。
戚慈并无担忧,依然气定神闲,他的回答是:“目的地在杳无人烟的地方,算算时日,快了。”
阔耳狐阿狸不爱待在灵兽袋中,偏喜欢窝在霍忍冬肩膀上,它像一条皮毛围脖。
说来也奇怪,阿狸极其粘霍忍冬,却对戚慈避之唯恐不及,如果靠近一点就会哆哆嗦嗦。
霍忍冬从袖中取出肉干喂它,阿狸湿润的小舌头轻轻舔她的手。
戚慈瞥了一眼这小畜生,没说什么。
两人又沿着岩石裸露的山路继续走,待翻越一处小山,霍忍冬忽然瞧见炊烟袅袅,她高兴道。
“公子快看,前面有座小城!”
灰蒙蒙的山间,掩映着一片泛着绿意的田地,还有鳞次栉比的房屋,五颜六色的,不是人类城池是什么。
虽然修士有辟谷丹不会饿不会渴,但霍忍冬做了十八年普通人,还是想好好坐下来喝口热汤。
看见人烟,霍忍冬几乎是飞奔过去的,戚慈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等靠近了才发现,这城格外小,大约只有河城的一半,只能算个镇子。
城门楼上挂着匾额,写“圩城”二字。
门外只有两个巡视的兵丁,又黑又瘦,拿着粗糙陈旧的武器,身上盔甲也是破破烂烂。
城外三岔路口支着个茶棚,有一年轻男子在烹煮茶水,锅炉上冒着白色烟气,透露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店家,来一壶热茶,再随便上些吃食。”
“好嘞!”男子吆喝一声,转身又往炉灶下填了一把柴。
霍忍冬寻了最外侧一张桌子坐下,将阿狸放在桌角。但不知为何,小家伙竟然炸了毛,不停发出警告式的滋滋叫声。
霍忍冬很奇怪,她环顾一圈茶棚内的客人,都是风尘仆仆的农人模样,没什么特殊的。
难不成有敌人追来了?
身边的戚慈却眼皮都没抬:“只是普通村民。”
他都如此说了,霍忍冬才放心。这时茶棚店家端着一个粗陶壶和两只小碗过来,麻利地擦了擦桌面。
“客官,你们的茶。”
“店里只有野菜包子,还需稍等一会。”
霍忍冬接过碗:“多谢。”
她倒出两碗茶,茶汤里只飘着零星黑黑的茶叶沫,看起来十分寒酸。
霍忍冬吹吹热气,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戚慈:“怎么?”
她以手帕捂住嘴,眉头紧皱:“不是茶叶,是枯叶渣。”
两人站起来警惕回头,见刚才说话的茶棚店家还在灶台前忙碌,他忙着给蒸锅上笼屉,好像不是故意给他们喝枯叶的。
而其他桌上的赫然也是一样的树叶茶水,那些宾客自如饮用,完全不觉得有异。
“事情不对。”
戚慈眼眸眯起,这些农人傻愣愣的,对坐桌前却并不交谈,好像傀儡木偶,但身上全无法术操控痕迹。
“公子你看!”霍忍冬大惊,那茶棚店家,蒸锅笼屉里一块块摆的,根本全是石头!
话音未落,戚慈一把揽住霍忍冬腰身,转身想走。
只是还未等他们离开,两人忽觉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失了意识。
*
乌云翻涌的天边,划过一道闪电。
轰隆隆的雷声下是越来越急促的雨点声音。
霍忍冬起身想要去关草屋的窗,她的手刚触碰到粗糙的木头窗框,忽然又收了回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
风夹杂着雨滴拍在她面前,水汽沾湿了发丝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