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忍冬一愣,点点头:“好。”
她转头看向早已灵光四溢的五行神兽雕塑,步伐坚定地踏入其中。
因为太过紧张,她甚至直接闭上了眼睛。
只不过很快,周围人一连串的惊呼声就让她重新睁开了眼。
“这是……五行俱全天灵根!”
方才还对她的出身不屑一顾的道君惊呼,声音里隐含一丝不甘。
“宗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这般先例!”
“也不是没有,你们忘了那个传言了?”
“那她岂不是五灵根皆天级上品?”
霍忍冬不知道他们说的传言是什么意思,她只看到周围五只神兽的雕塑都被完全点亮了,不过它们并不是被点亮了凤毛麟角,而是活灵活现,几要复苏过来。
火凤腾空而起,巨大虚影在她头顶盘旋飞舞。杀气腾腾的白虎四爪按地,在她手边亲昵撒娇。威严的玄武、青龙、麒麟环绕在她身侧,宛如终于找到主人的宠兽,哪有平日里生人勿进的样子。
被神兽拱卫在其中的美丽女子目不斜视,昂首挺胸站着,此刻全大殿的光芒都是属于她的。
散发抱素月,天人咸仰观。
众人哪里见过此番景致,一时间竟然都看呆了。
一片呆滞目光里,还是明镜道君最先打破平静,白须老者喜形于色:“好好好!既有如此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我天衍宗此代必定人才辈出啊。”
周围人回过神来,忙赞颂着:“掌门说的是……”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明镜道君又道:“凌海,你便代为安排她入门事宜吧。”
押错宝被打脸,颇觉不适应的邹凌海拱手:“是,掌门师叔。”
于是,等检测灵根结束,连同掌门在内的诸位元婴道君率先离去,大殿内一下子少了许多压迫感,小辈弟子们松口气。
霍忍冬从神兽雕塑中走出来,看见戚慈就站在外围等她,两人对视一眼,她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拜入天衍宗的第一件事,就是参拜开山老祖:天衍祖师。
这位老祖宗的雕像立于焚香殿后殿正中,是个仙风道骨老者的模样,身披黄袍、头戴方冠、手持宝剑,下方还有源源不断的香火供应。
邹凌海笑眯眯的:“拜过祖师爷后,你就是我们天衍宗的正式弟子了,日后必要好好修行,不要辜负掌门道君的殷切期待。”
霍忍冬低头行礼:“谢过长老嘱咐,弟子当听教诲。”
戚慈在她旁边,毫不掩饰地对邹凌海翻了个白眼。
“泥腿子里出来的金凤凰,呵。”
邹凌海:……
论辈分,他得叫面前这位‘小师叔’,但对方比他儿子还小,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邹凌海脸色变换几番,还是默不吭声后退了,决定装木头人。
戚慈直接带着霍忍冬来到了天衍祖师的雕像前,指着前方写满尊号遗谥的牌位。
“师父说,祖师爷他老人家是散修出身,最开始创立门派,是不想让旁的宗门欺辱自家弟子。他从功法到剑法都是自创,不随大流、不入俗套。一直到坐化,都是老顽童,随性不羁的态度。”
戚慈眉眼漆黑,语调如常:“也不知老祖知道自己被后人如此装扮精美供奉起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天衍宗已经不是当年的天衍宗,可后人们却希望老祖可以像当年一样继续庇佑他们。
霍忍冬不想谈论这些祖宗的事,率先跪倒在蒲团上,虔诚捻起三根香火。
“砰”的闷响一声,身边也跟着跪了个人,戚慈竟也跟着跪了。
霍忍冬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新弟子拜祖师爷,他非得也在旁边跟着拜。
这番情景着实有些怪。
两人并排跪着,好像……拜天地似的。
在灯火通明的大殿内,祖师爷雕塑温和慈悲的眼睛望着下方,看着两名年轻人虔诚叩首,永结同心。
「散发抱素月,天人咸仰观。——白玉蟾《少年行》」
第57章 那我该叫你什么,师爷?
拜完祖师爷,就轮到分山头、挑师父了。
按照道理,天赋卓绝的新弟子也不是非得找金丹期师父(戚慈就是个例子,直接拜师化神尊者)。
见她天赋惊人,众元婴道君其实是有那个想法的。
但,坏就坏在她是戚慈带上山的。
五行俱全天灵根,这样的苗子宗门开宗以来还是亲眼目睹的第一个,万一再教不好,耽误了人家……这位小师叔和他手里的剑可不会善罢甘休。
因此道君们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焚香殿内现在余下的人,都是有意收霍忍冬为徒的。
这时一位慈眉善目,体型略显臃肿的女修带着弟子走了过来,笑吟吟地打量霍忍冬。
秦秋水满脸遗憾:“贫道就是喜欢女娃乖巧可爱,虽合眼缘,可惜座下弟子们实在太过顽劣,管教心累,无暇脱身啊。”
她身后的司宏阔露出一个脑瓜,咧嘴笑:“嘿嘿,师父你一定不是在说我,我这么乖。”
秦秋水转头就给了徒弟一个暴栗。
她转过身来,又变回温柔似水的模样:“忍冬,今日人到的齐,你便在诸位金丹长老中挑选一位拜为师父吧。”
“这是鹭泽的刘长老,擅阵法符箓。天香峰的李长老,最擅长炼丹,我们都服用他的丹药。”
秦秋水一位位介绍过去,霍忍冬一一乖巧行礼。
“这位是邹长老,他是桃花谷的三长老。桃花谷盛产蟠桃,有延年益寿、定颜固本的奇效,几乎不外售,你要是去了可有福了。”秦秋水难掩语气里的羡慕。
邹凌海一脸傲然地挺了挺大肚腩,鼻孔几乎要朝上天了。
然而令女弟子趋之若鹜的桃花谷,霍忍冬也只是神情淡淡,她依言行了个晚辈礼,并未表露拜师意愿。
邹凌海原本兴致还挺高,见此也垮下脸来,颇有些下不来台。
认了一圈人,霍忍冬勉强记住几个,但并不知道自己该选谁。
回头求助地看向戚慈,后者笑了笑,伸手指了一人。
“寻芳踪的云迁真君,最是真才实学、稳扎稳打,你跟着他学修行,断不会错。”
被他点名的中年男子衣衫简朴,头上插了根树杈子,他原本在神游天外,没想过这样的好苗子会落到自己手里,还是被周围人捅了捅胳膊才回过神。
霍忍冬当机立断,屈膝叩首,咚咚咚三个响头:“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刚苏醒过来的云迁:直接傻眼。
戚慈虽然常年不在宗门,但对门内诸人还是知道一些的。
云迁真君的师父是龙跃道君,他的师兄,冲恒尊者的弟子之一。
这师徒二人,一个是门内出了名的老好人,一个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云迁真君今年五百多岁,金丹初期修为。可以算资质平平,但他性情极佳,从没跟人红过脸,人缘在宗门里也很吃得开。
他修习的是以静入道的法门,几乎不问杂事。对什么符箓、炼丹、炼器全都不屑一顾,专心研究修为和剑法。这样其实不易走火入魔,全宗上下,没有谁会比他道心更稳的了。
等霍忍冬磕完头,二人行过拜师大礼,她的名字算是正式入了寻芳踪的玉碟。
巧合的是,先前引她过来的李玉虚、魏诫二人都是寻芳踪门下,也算和他们在一脉了。
只不过他们资质普通,没有特定的师父,只是和其他内门弟子一块跟着学堂的教习修行。
云迁这边刚收了个又聪慧、又漂亮、天赋又高的新弟子,正高兴着呢,转头就看见一白发青年倚在石柱旁默默盯着他。
大殿内的烛火都无法让青年的眼神染上温度。
云迁身体一抖,忙小跑着过来见礼。
他拱手,低低弯腰,笑成一坨:“师侄见过小师叔——”
戚慈眯了眯眼,抬手虚扶一把:“真君客气了。”
“忍冬与我颇有渊源,之前随我在外游历一遭,又助我解除障毒。今日她拜师,希望真君未来能尽力教导,不吝赐教。”
“得此佳徒,某自当尽心竭力,尽我所能传授道法。”云迁挠挠头,脸有些烧红。
“只不过师侄我剑道平庸,至今无法参透《太极剑》第十一式,不知道小师叔有没有空?可否赏脸指点师侄一二……”
霍忍冬默默看着自己刚认的师父,就那么狗腿地缠在戚慈身边,手里捧着本剑册图谱在那喋喋不休。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只觉得周身轻松。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焚香殿渐渐熄灯,聚集在门外看热闹的内门弟子们鱼贯散去。
云迁满面红光,正逢人就炫耀自己新收的弟子。
霍忍冬落后他两步,和戚慈安静并肩走着。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踮脚去看身旁男子的俊脸:“公子,我师父是你的师侄。那我该叫你什么,师爷?”
戚慈被个‘师爷’的称呼惊得脚步一顿,他恨铁不成钢瞪她一眼。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那不行,岔了辈分了。”
两人走在一起,气氛很好,周围想和霍忍冬搭讪的男弟子因为畏惧慈惠真君,都不敢上前。
王佩玲跟在师父邹凌海身后走着,看那边师徒孝顺其乐融融,心里不是滋味。
天赋比不上人家,美貌……勉强平分秋色吧,但要说身边的拥护者。
王佩玲的目光飘到戚慈身上,忽然觉得哪里有些熟悉。
她定睛一看,白发……白色的发带。
戚慈用来束发的那条,流光溢彩、状似流云的发带,不是在鹭城拍卖会上与她擦肩而过的飞虹又是什么!
王佩玲一脸大彻大悟的表情,随即又狠狠咬牙。她就说,这女人莫名其妙有些熟悉,原来竟然是那个出手抢夺她拍品的贱人!
不过说来也是心惊,几个月前拍卖会上见时,她明明还是炼气中期境界,怎么一转眼,自己就无法看透她的修为了?难道是到了后期?
王佩玲咬碎银牙,这女人,先是引星移道君为她一掷千金,这回又攀上了天衍宗的天才小师叔,还拜了师,成了真传弟子。
真是勾引人的好手段啊!
*
一行人走到主峰山脚,云迁率先回去了。
魏诫从后面追过来,喊她:“霍师妹,霍师妹!”
他气喘吁吁,掏出一个灰色储物袋递过来:“霍师妹,这是邹长老让人送来的东西,都是真传弟子入门标配,你收好。”
“还有这把灵钥,是你新洞府的阵法开关,除非执此,否则无法入内。”他挠挠头,“就是这个洞府……”
“洞府如何?”霍忍冬问。
“因寻芳踪位置已满,分配给你的洞府是在‘溪洞天’,也是七大分脉之一,只不过已经被改成门内药田。”
霍忍冬:“无妨,我喜欢清静。”
魏诫很庆幸她的好说话,于是从袖中掏出块花色石头:“霍师妹,这是我的传音符,注入灵力就可联络到我,若是将来遇到什么不懂的事尽管问我,都是同一分脉下的师兄妹,别客气。”
霍忍冬接过传音符点头:“谢谢魏师兄。”
等魏诫和其他闲杂人等离开,戚慈慢悠悠抱臂踱到她身边,低头一看:“谁的传音符?”
霍忍冬:“寻芳踪的魏师兄。”
戚慈眉目一挑,随手把东西拿过来,脸上表情未变,但掌心捏紧。
霍忍冬眼睁睁看着那块石质传音符在他手心一点一点变成齑粉。
她表情龟裂,竟然就这么徒手捏碎了……
戚慈脸色比往常还冷漠几分,他挥挥手,抖落残留的石粉:“他说了什么?”
“让我有事就去寻他……”
“哼,”男人俊脸显出愠怒,眸色骇人,藏着毫不掩饰的敌视,宛如一只占据领地的雄狮。
“魏诫此人心术不正,少与他往来。况且他有什么能耐?你的事,只有我能帮。”
见他如此暴躁张狂,霍忍冬默默将也是魏诫给的标配储物袋藏在了袖子里。
溪洞天里居住的弟子不多,因没有权势,又无特产,上下几百名负责侍弄药田的外门弟子非常低调收敛,这里到了晚间其实相当安静。
霍忍冬的新洞府是在山顶,沿着小路蜿蜒而上,山顶一片平整的地面盖着简朴秀丽的小楼,用木头护栏圈了起来,外围是花圃。
先前看见的飞流直下三千尺,其实就是从溪洞天山顶发源的瀑布。
如此美好清幽的洞府,竟然没人愿意要。
霍忍冬很高兴,她简单收拾了一番,坐在床上打开了那只标配储物袋。
这袋子看上去灰扑扑的,存储空间只有十方大小,比戚慈曾经送给她的那个小上不少。里面有一套供换洗的米黄色女式真传弟子服饰,衣角裙边绣着桂花纹。
衣衫是统一尺寸,看上去特别肥大,但是穿上之后十分贴合穿者的身材,像是量体裁衣一般,布有清洁法阵和简易防御阵法。
不过真传弟子身份特殊,他们大多数都不爱穿标配弟子服。
霍忍冬就不一样了,她穷啊。
再说,衣服质量不错又好看,何不笑纳。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几样统一配给真传子弟的初阶法器和一个月分例的丹丸。
法器为黄阶下品,或许对刚入门者很合适,但对霍忍冬如今的修为来说已经有些不够看了。
「溪洞天:真居僻在海南边,溪上帘栊洞天里。——曹仙家《赠邹葆光道士》」
第58章 仙子又去上学啊
白日里问心途的一出大戏,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发酵。霍忍冬前脚刚踏入天衍宗,后脚白玉京各个角落,就全知道了大概消息。
秋水镇·韩家
已入夜了,这处宽敞的大宅子却没多少地方掌灯。院落内外比一年前萧索不少,黑黢黢、寂沉沉的。
一年前的那件事,让韩家遭逢大难,至此一蹶不振。
家主傻了、子嗣死了、名声臭了、丫鬟暴毙,仆从纷纷请辞。
要不是还有位金丹长老韩岻撑着家族,韩家连秋水镇都待不下去。
自白玉京听到传回来的消息时,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白发男子、年轻女子。不是那对瘟神还有谁!
韩宅主厅,一名面白无须、头戴高冠的男子坐在上首,手里捧着盏茶,看面容大约三十多岁模样,但因为垮着脸、嘴角下沉,显得他整个人难以相与。
韩岻细细听人讲述着白天问心途下发生的时候,忍不住冷笑:“这个女人倒是胆子大,竟然还敢回来。”
坐在下首的韩拓低着头,攥紧双拳:“当年她以凡人之躯尚可以一棍戳死庐儿,如今又拜入天衍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