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血口喷人!”
蒋单恨恨将手中戒律棍砸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闷响:“安静——”
寂灭的气氛里,霍忍冬缓缓开口:“既然你们说我偷窃他人灵宝,那就叫失主亲自出来对峙。”
王连跳出来:“佩玲仙子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来这里,你有什么话要狡辩,对我说就行了!”
霍忍冬一双美目瞥向他,说出的话却不疾不徐:“她是什么身份?断了腿还是走不了路?你能代替她说话……你是她爹?”
人群里爆发出狂笑。
王连的脸一下子涨红,他来不及开口,霍忍冬又继续:“东西丢在哪里,何时丢的,怎么肯定就丢了而不是你们自己私藏污蔑我,这些事你能说清吗?”
霍忍冬轻哼一声:“上下嘴皮子一碰很简单,但人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见她毫无恐惧模样,周围人又有了几分信服,纷纷扬言把王佩玲叫来。
蒋单犹豫片刻,还是吩咐手下:“去请佩玲仙子。”
霍忍冬垂着眼,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她在小草村时听村里的寡妇和几个大娘吵架,那才真的是引经据典、逻辑清晰,耳濡目染都能学上几分。
王佩玲和司宏阔、曹骏三人是前后脚来的。
前者有师兄弟、家族兄弟簇拥,衣衫华丽精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不屑。
王佩玲瞧着这个在拍卖场上抢了自己飞虹的女人,对方素净一身,茕茕孑立,周身无半点值钱配饰,就头上一根破簪子。
她的骄傲感又油然而生。
拜入师门又如何?还不是个身无分文的孤女!
司宏阔和曹骏几乎是唯一站在她这边的真传弟子。
“霍师妹,发生了何事?”
霍忍冬来不及开口,王连先大叫起来:“是她,偷了佩玲仙子的水晶玉!”
曹骏皱眉:“罪名尚且未定,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司宏阔:“云迁真君尚在闭关,慈惠真君外出,你们可真是选的好时候。”
但凡他们二人谁在这里,都不会让霍忍冬被如此欺负。
司宏阔他们再清楚不过王佩玲此人的德行了,一个个趋炎附势、踩高捧低。
王佩玲倨傲道:“我来了,且听听你如何狡辩。”
蒋单皱眉催促:“说话,怎么不吭声!”
面对他们形形色色的表情,霍忍冬没说话,只是慢慢从袖中取出一块莹莹闪着蓝色水光的宝石。
清晨的太阳阴沉,这宝石却如淌在她掌心的一滴水珠,无根无垢、灵动非凡。
王连大叫起来:“瞧瞧,都把赃物拿出来了!这是自己认罪了呀!”
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王佩玲也没来得及细看,就算是真传弟子,犯了偷盗也要面壁思过起码三年。
她简直要心花怒放时,忽闻霍忍冬慢吞吞道:“你如何证明,我手中的就是你的水晶玉?”
王佩玲简直要笑了:“此为地阶法宝,全宗门上下,谁没见过!”
“色白,形如鹅卵,有水波在表面,放入水中可隐身。是藏火大师用了数件水系天材地宝炼制的,有控水之能。你这个长得一模一样,不是水晶玉又是什么!”
霍忍冬听完,又看向司宏阔二人:“司师兄曹师兄,她说的可为真?”
司宏阔表情奇怪:“我是没细看过这东西,但看模样差不多。”
曹骏:“霍师妹有何话要说?但说无妨。”
霍忍冬点点头:“此为‘鉴水’,并不是什么水晶玉。它乃我外出历练时获得的先天灵物,并非后天炼制,当然也更不可能是法宝。”
人群再次爆发哗然。
“所以说,她手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佩玲仙子丢的那个?是个冤案呀!”
“我怎么觉得长得差不多呢。”
“合该找人鉴定一下。”
王佩玲见风向有变,咬牙切齿:“你算什么东西,你说不是就不是?肯定是你自己狡辩!”
霍忍冬笑了声,她大方将鉴水抛了过去。
“道友既说用它避水、控水,是你使用多年的法宝。既如此,你大可试试看。”
王佩玲捧着那颗水光润泽的宝石,只觉得心里打鼓。她也不傻,东西到了手里再分不清就离谱了。
但身边的王连是个傻子,他一个劲的催促:“佩玲,赶紧驱动法宝,狠狠打她的脸!”
王佩玲骑虎难下,想杀人的心都有。她顶着众人好奇的神色,咬牙输入灵力,心存侥幸。
但天道眷顾谁可不是世家说了算。她绷着脸努力半天,鉴水一动不动。别说什么控水御水之能了,除了王佩玲的汗,她连一滴水也没有变出来。
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们互相对视,都在对方脸上瞧见了八卦。
霍忍冬随便抬手,那颗鉴水又飞回她掌中,少女神色淡漠:“先天灵物非一般人可以驱使,如果它是你的法宝,为何道友用不了呢?”
她还记得戚慈曾说过,像‘鉴水’、‘青霄玉’、‘息壤’、‘圣树合欢’、‘落日熔金’这样的先天灵物。
不仅他无法使用,连他爹娘都不可以。
所以王佩玲这种货色,更不可能。
霍忍冬随便注入一丝灵力,从鉴水中倏地飞出一股透明的水流,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似的,绕着她周身上下跳跃。
这个场景美轮美奂,宛如仙界神女戏水。
司宏阔都张大了嘴:“哇……”
“这磅礴的水系灵力,莫不是蕴含江河湖海之力!”
曹骏淡淡点头:“实为先天灵物没错。”
王佩玲此时的脸色已经发青,身边的傻子跟班也察觉到不对,不敢开口说话。
“你自己也说了,水晶玉色白。”霍忍冬将鉴水放在自己袖上,有白色衣袖衬托,宝石浅浅的蓝色就明显起来。
“此非白色,道友,眼睛有疾的话,还是建议尽早医治。”
王佩玲:“你——!”
霍忍冬分毫不让:“今日你们指鹿为马,明日就可以颠倒黑白。什么水晶玉、火晶玉、土晶玉,只要是道友看上的东西,岂不是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什么了?”
意识到这是一口大锅,王佩玲一愣,连连跺脚反驳:“我何时说过这些,你简直巧舌如簧!”
霍忍冬指了指像鹌鹑一样缩起来的王连:“要说巧舌如簧,还是你的族兄更胜一筹。”
“原话奉还给你们。”
她一个字一个字道,“是真传弟子又怎么?如此心术不正、毁人清誉之人,不配继续留在内门。难道天衍宗偌大的基业,要被污蔑这种污点损害吗?”
“此话可是你族兄亲口说的。在尚未定罪的前提下,毁人清誉一事倒是做的娴熟。恐怕私下练习许多次了吧?”
霍忍冬的口吻平静无波,那边几个人却被气得跳脚。
王佩玲脸都涨红了:“你你你……”
偏偏理亏的是她们。
这时候装死半天的戒律堂掌事终于现身,他拦在二位真传女弟子中间打太极:“好了好了,都是误会一场,大家师出同门,以和为贵哈。”
“佩玲仙子,你回去自己找找,到底把水晶玉丢在了哪里,切不可再随意误会他人了。”
“忍冬仙子,今日叨扰一番,纯属误会,回头我叫弟子送你回洞府哈。”
得了台阶,王佩玲一甩袍袖,重重“哼”了一声,放出飞行法宝,风一样逃了。她身后的跟班们一边大叫一边跑着追,场面颇为搞笑。
霍忍冬瞧着他们头也不回离去,转过脸来,指着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男人。
“我要你道歉。”
蒋单一愣,辩驳道:“又不是我指控的你,我有何错?!”
霍忍冬:“身为戒律堂弟子,尚不能做到公平公正推断,被他人三言两语就先入为主。今日站在这里的是我,你们尚且忌惮三分真传弟子身份,如果换成其他内门弟子,或者外门弟子呢,是否就可屈打成招了?”
男人直接傻了,大怒:“我蒋单绝无做过屈打成招之事!”
霍忍冬笑了笑,沿着戒律堂的台阶缓缓走下去,她白色裙摆飞扬,脸上的表情似嘲讽,也似失望:“蒋道友,你说了,有谁会信吗?”
围观人群替她补全了没说出口的话:堂堂三尺男儿,连承认错误都不敢,实为孬种。
阿瓜跟在她身后离开,闻言恨恨回头,嘟囔着:“有些人,还是先自省一番吧!”
蒋单的黑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你这……”
戒律堂掌事瞪了他一眼:“闭嘴,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一群蠢货,都给你回去思过!”
等那位师叔祖回山,你们都要倒霉!
第62章 筑基-蝴蝶破茧的瞬间
桃花谷真传女弟子,硬将他人宝物说成是自己的法宝,还把人扭送戒律堂这件事,不出半个时辰就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天衍宗上下。
至于‘桃花谷真传女弟子’这个人是谁,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明白。
还能有谁啊。
就是平日里仗着家世显赫、师尊宠爱,最骄纵的那位呗。
一时间,王佩玲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名声更臭了,连带着桃花谷也背上了教徒不严的恶名。
邹凌海听说了以后,把她好一顿责骂,并罚她在洞府禁足三日不得外出。
“佩玲,别生气了。说是罚,大家也都清楚的,师父那么疼你,只是为了堵别人的嘴罢了。这事既出了,总得给宗门一个交代。”
大师兄陆岩苦口婆心劝解道,“你日后行事需吸取教训,小心谨慎些,别给师父惹麻烦。”
王佩玲托着下巴坐在桌边,手边常备精美点心、灵果和仙茶。
可她看都不看一眼,噘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她霍忍冬算什么东西,泥腿子出身的凡人草民,我还得小心着她、提防着她?”
陆岩摇摇头:“没让你小心她,是让你顾及着师父和自己的名声,免得落人口实。”
王佩玲:“名声有什么用,修真界当属实力为尊!掌门的师弟,那个慈惠真君,他以杀入道、残暴乖张,手里不知道缚着多少条人命,就这样的人,宗门上下还不是恭恭敬敬。”
闻此,旁边坐着的王卫、王连二人脸色都变了。王佩玲是大小姐她不怕,可那位是师叔祖辈分,半步元婴的人物,可不兴议论啊。
“我的祖宗,咱们别说这些了。”王卫转开话题,“再过一个月就是宗门女娲祭,听说今年的花车做的格外漂亮,连神女天衣都是从千机阁特制呢,穿上像披七彩霞光在身。”
王连补充道:“届时佩玲装扮妥当,换上天衣肯定惊艳四座,大家可都期待着呢。”
王佩玲最喜欢出风头、被关注、华服美裳。
一提到这个,果然脸色变好起来,她端起茶盏:“哦,是吗?”
“那还能有假,哪年的神女不是你扮呀。”
“那三个神使的女弟子都无人关注呢。”
陆岩是个大老粗,他饮了口茶,忽然不经意间提起:“我怎么听说,各峰弟子票选出的神使人选,那个名霍忍冬的女修一马当先。”
话音刚落,“咣当——”一声脆响,茶盏摔碎在地,价值千金的仙茶泼洒地面。
陆岩眼皮一跳,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一个健步转身,匆匆逃离。
前脚刚迈出屋子,后脚就听见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音,还有女孩的刺耳尖叫和另两人的无奈哄声。
王佩玲简直气疯了。
此女先是抢夺她看上的东西,再是抢走原本属于她的风头,害她在众弟子面前丢脸。
现在又是女娲祭,一介泥腿子竟然要和她并肩扮神女了?
“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凭什么!!!”
*
霍忍冬回到溪洞天后先是安抚了众人,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担心。
“王佩玲平日骄纵惯了,此番丢了脸,日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诸位可有其他去处?留在溪洞天的话,短期内怕是难以安生。”
药农们互相看了看,一名年纪大些的婶子站出来。
她挥舞了下拳头:“仙子莫担忧,我们虽然修为低下,但行得正坐得端,她就算要挑刺找茬,也抓不到我们的把柄。”
“对,天衍宗还是有王法的。大不了,我们豁出脸闹到金丹长老跟前去讨一个公道!”
阿瓜也点头:“没有王佩玲,还会有李佩玲、孙佩玲,不管种药还是放牛,谁都可以踩外门弟子一脚。但仙子来了溪洞天后再三出手相帮,我们心里念着您的好。”
“我阿瓜的命是您救得,若现在弃您而去,那我们就成了和那王佩玲一样的小人了!”
有人挥舞锄头,还有人拿起了铁锨。
“对,我不走!就让他们尽管来找茬吧,老子不怕!”
“我也不走,我种惯了灵植,干不了别的。”
“看她能使出什么能耐……”
霍忍冬点点头。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无论是她筑基成功、师父出关还是戚慈归来,众人都不必再受气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她没料到仅过了三天安生日子,第四天开始,麻烦就来了。
“凭什么不给我这个月的份例!”
一名药农站在领取供奉的窗口,不满大喊。
窗口内的人拨了拨算盘。
“没说不给,只是要推迟些日子。”
管事瞧了眼远处站着的几名白衣弟子,脸上是一副为难的模样,“溪洞天外门弟子的份例就是发不出来,我们也很为难呐。”
他瞥了眼布衣药农,凉飕飕道:“得罪了谁自己心里清楚,改日再来吧。”
说罢,窗口的木板猛地合拢,不露一丝缝隙。
药农瞪了眼不远处监视着这边的桃花谷弟子,愤愤离去。
主峰的低阶弟子食堂,因还未辟谷,外门弟子可领取每天一份免费餐食,内门弟子是两餐。
阿瓜打了今天的饭,端着木托盘,正准备找个角落进食。忽然面前快步走来一群人,个个魁梧,对方仿佛没看见他一样,直接撞了上来。
阿瓜被撞飞,他手里饭碗摔落,装满的菜汤洒了一地,两个馒头咕噜噜滚到桌底。
来人一点歉意也没有,装模作样道:“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害你今天没饭吃了吧?”
说是这么说,但这些人双臂抱胸,没有任何动作。
阿瓜爬起来拍了拍衣服,沉默着捡起地上的馒头,用袖子擦了两下,咬了一口。
他看了眼地上倒扣的饭菜,又看了这些弟子一眼,头也不回离开食堂。
诸如此类的找茬还有很多,或许是真的惹怒了王佩玲,对方动用所有势力,加倍折磨溪洞天的药农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