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拿到灵植种子,却说任务急迫,必须提前上交;
传令让去领取东西,但跑了三个山头也没找到人;
独自走夜路时会容易被半路打劫,或被胖揍一顿。
但药农们都默默忍下来了,他们知道,忍冬仙子的压力更大。
一切苦难都是现实给予的磋磨。
所以他们再怎么被苛待也不吭声,咬牙忍耐着埋头干活,几天过去,非但没有如王佩玲的愿,意志反倒越坚韧不拔。
他们在等待着,等待一个突破的契机。
等待蝴蝶破茧的瞬间。
霍忍冬对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觉得自己的心湖经历了许多,先是波涛翻涌,又是灼灼沸腾,最后归于平和。
她盘膝坐在蒲团上,透过洞府小小的石窗,能看见阿狸在草地上追蝴蝶玩,远处是起起伏伏的山峦,深深浅浅的绿色交织。
蝉鸣声声、蛙语阵阵。
头悬烈日当空,田野里,药农们辛勤躬耕。
一切都井井有条。
霍忍冬从储物袋里掏出那个戚慈送给她的小盒子,里面是一颗碧绿色的筑基丹。
她在手中把玩了一会,随后毫不犹豫放入了口中。
筑基丹是较为高阶的丹药,戚慈给她的这颗几乎是天级。
丹药入口瞬间就化为灵力液,顺着喉头滚落肚腹,为身躯提供无穷无极的磅礴能量,她霎时就觉得一把火从五脏烧到了四肢,推着她必须往前走。
霍忍冬立刻运转功法,默念口诀。
她双眼紧闭看不见东西,但听着或远或近的声响,时而清晰宛如在面前,时而缥缈不可寻的人声、虫鸣、兽吠,恍惚间觉得整个天地至大而至细,便在她眼前身遭、触手可及。
猛然间,便有一股螺旋状的灵力,从这肉眼无法见到的细微的一点中绽放开来,席卷她整个身体,从上到下,摧枯拉朽打通经络。
上至浩然正阳,下至宽容大地、小草、花朵都在与她合应,与她共鸣。
然后骤然间,便好似有一层膜被捅破了,“噗”的一声。
霍忍冬发现无论是眼前看到的,还是耳边听到的,一切动静乍然清晰。
方才还是“嗡嗡”的人声一下子变了,她清楚听见几个药农痛骂王佩玲的字句。
然而这变化还没停。
她身体里的灵力满溢外泄,甚至螺旋向上,卷起洞府周围的树叶和花瓣,化为小小的龙卷风。
这番神奇景象,好像连大自然都在恭贺她的宠儿修为精进。
霍忍冬将汹涌的灵力缓缓运转一个大周天,才睁开眼睛。
炼气期虚软的灵气变得凝实,与其说是‘灵气’,不如说是‘灵液’。
她起身,推开门。
耳聪目明,连看待这个世界的感觉都产生了变化。
进入筑基开始,修士与凡人彻底隔绝开,他们斩赤龙、擒白龙、辟五谷、成法体。
满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第63章 我就是看不起你
宗门很看重弟子修行,不同境界弟子能拿到的供奉都不同。
一般情况,若有真传弟子筑基,各家支脉都会小小摆上几桌宴席,算是宣告弟子正式迈入修真路了。
但目前,云迁真君还在闭关,霍忍冬只好给他去了一只传音纸鸽子,自己先去主峰登记修为。
“师姐,恭喜筑基,这是您的身份腰牌,请拿好。以后每个月的供奉都会有人送到洞府,不必亲自来拿了。”
负责登记的弟子低眉顺眼,明显态度较之以前恭敬许多,霍忍冬点点头,道了谢。
她沿着小道下山,没想到在主峰的山坡处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王佩玲这次是去找天香峰的秋水真君,问关于女娲祭的详情,结果被对方打了半天太极,愣是没问出霍忍冬的一星半点。
她心里赌气,抬脚踢飞路边一颗小石头。
眼神一转,忽然发现前方树下负手站着一人,形单影只、衣衫简单。
王佩玲一下子认出那是谁,心里忽然高兴起来,她两三步走过去,态度倨傲道:“你来这里干什么,等我?不会是来认错求饶的吧。”
霍忍冬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环佩叮当、身着彩衣的年轻女子。
她声音平静:“王道友,你和溪洞天的外门弟子们是有什么过节么?”
王佩玲发出夸张的声音:“那些低贱的人,我怎么可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那你是和我有什么过节。”
王佩玲先是一愣,对上霍忍冬平静的表情,忽然火气就被点燃,她柳眉倒竖,声音拔高:“你竟然不记得了!”
“你先是在拍卖场抢夺我看上的东西,又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害师父责备于我。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身后有两个金丹撑腰就可以无所畏惧了,云迁是个懦弱的,慈惠自身难保,呵呵,我定要你十倍、百倍奉还!”
听着她口中堪称儿戏的理由,霍忍冬眼神变得冰冷:“拍卖场公平竞争,价高者得,不存在我抢你的说法。当时你若不忿,大可以继续跟价。现在还心存怨愤,只能说你心眼极小。”
“另说我令你出丑,你若不故意为难、污蔑我偷盗,也不至于被师父处罚。说到底还是你作茧自缚。”
王佩玲呆了,她长这么大,何时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气急之下,她直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符箓,撕了朝对面人脸上扔过去。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数落我!!”
符箓燃烧起一阵烈焰,带着滚滚热度。霍忍冬站着一动不动,在火焰即将撩到她衣袍时,阔耳狐阿狸从背后跃出,爪子在半空一踩,一个金色的保护盾凭空出现,把火焰完全挡在外头。
“四象阔耳狐……星移道君那日拍下这畜生,果然是送给你了。”王佩玲咬着牙,满含嫉妒道,“你这个贱人。”
霍忍冬摸了摸阿狸的脑袋,冷眼看向她:“公然同门相残,看来你不光心术不正,还无视法纪门规。”
“你也是真传,什么时候能够堂堂正正对我拔剑,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王佩玲愤愤,她握紧了双拳:“你等着吧,我早晚会把你踩在脚下,让你跪着求我。”
霍忍冬平静看她:“我等着那天。”
就算是刀山火海、杀人陷阱,她又何尝畏惧过。
她抬步往山下继续走,王佩玲打量了她一会儿,却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追了上来。
“你从我手里抢走的飞虹呢?”
她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你把它送给了慈惠真君吧。一个陌生男子,萍水相逢,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恐怕并非正当男女关系吧。”
她语气夸张:“莫非你的修为进展这么快,是靠和男修乱搞得来的……”
霍忍冬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向她,语气有点古怪,“你提醒我了。”
她的视线落在王佩玲腰间的剑鞘上。非常漂亮的一把细剑,剑柄上挂着翡翠络子剑穗,比起武器,更像是一个饰品。
“你也是个剑修啊……”霍忍冬喃喃道,她忽然一抬手。
“剑来。”
在王佩玲惊愕的目光当中,她腰间的剑立马嗡嗡颤动,嗖地一声飞了起来。
名剑择名主,这把秀气纤长的剑,名唤白雀,就这么当着王佩玲的面,温驯地落在了霍忍冬的手中。
这仿佛是一个巴掌——剑修的剑,竟然这么轻易地背叛了自己的主人!
“你你你,你做了什么!你把剑还给我!”
王佩玲气得嘴唇发抖,看看白雀剑又看看霍忍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霍忍冬掂了掂,白雀剑比落日剑轻很多,不算趁手,但看得出是把集天材地宝打造的名贵宝剑。
“怎么,又要去找邹长老,或你家族告状?”
王佩玲咬牙:“你别瞧不起人。”
“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霍忍冬笑了笑:“我就是瞧不起你。”
她往前一步,王佩玲立马吓得后退。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为什么忍气吞声,难道我是怕了你?”
王佩玲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毕竟,她是修真世家王家最宠爱的嫡女,还有执掌大权的师父,而霍忍冬,不过是父母嘴里卑贱的凡人之女。
这些草根出身的人,就该让着她、避着她,就连麻烦找上门也该咬牙憋着。
霍忍冬怕她,不是应该的么
但是下一句话,让王佩玲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浑身气得发抖。
霍忍冬:“我从不和剑都拔不出来的废物计较。”
“你如今几岁?”
王佩玲大叫:“你问这个做什么!”
霍忍冬用她的白雀剑挽了一个剑花:“我今年十八岁,修炼一载成功筑基。据我所知,你自小就入门修行了。”
王佩玲脸色瞬间煞白。
她当然听懂了对方的话,一年就筑基,没有真传弟子可以达到。
霍忍冬还在不疾不徐继续道:“你心绪驳杂、道心不稳,如今困于炼气期,未来,当我继续突破金丹、元婴,你仍困于炼气……哦,或者那时候你寿数已尽,早已化为黄土。”
她说了这些话后,就恢复了面无表情,不再理会王佩玲,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背后的落日剑嗡嗡震动表示不满,霍忍冬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把抢来的白雀剑随便扔在地上。
“咣当——”一声,漂亮洁白的细剑掉在地上。
霍忍冬奚落了王佩玲一番,随后直接回了洞府。
在那么故意表现过以后,之后一整天,针对药农们的找茬事件果然都停了。
“恐怕现在她已恨死我了。”霍忍冬摇头。
她筑基的消息传出去,司宏阔、曹骏两人先后送来了筑基礼,寻芳踪支脉略相熟的人,比如魏诫、李玉虚等也都送了礼。
连戒律堂的蒋单也送了东西过来,这是霍忍冬没想到的。
筑基尚且只算入门,等进入金丹,就是要历雷劫、度心魔的修行大关了。
戚慈还没回来,她在凤头玉簪上留言,告知自己筑基的事情。
如今把王佩玲彻底得罪,当务之急就是提升斗法能力,也好无人撑腰时,有自保能力。
之前曹骏曾建议她去听剑阁修习剑意,说是阁,其实这是主峰后的一个山洞。
外侧摆了密密麻麻几十块石碑,上面刻满了前辈剑修的名字,不乏如雷贯耳之辈,下放诸多香火供奉。
山洞里却什么也都没有,只有一盏灯,和一壁剑痕,宛如一人伤痕累累的脊背。
初来时,看一眼便觉双目刺痛,便是静坐其中,也能感到纵横缭绕剑意,气温森然,仿佛将周围山峰里那些剑气压缩到了这一方山洞之中。
听剑阁里没有教习和长老指导,就算戚慈在此,她也只能一个人战那些剑意。
满壁缭绕的剑意显然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有温和的,有暴戾的,也有霸气无双的,但全都是宗师级的剑修,有自己的剑道。
她被剑气伤得遍体鳞伤。
天色漆黑,霍忍冬独自躺在冰冷的洞穴地面上,连手都抬不起来,听到中央油灯“噼啪”燃烧的微响。
于是她爬起来,自己包扎伤口,打坐恢复灵气,再再三复盘刚才战斗的疏漏,学着如何抵御那些剑意,再怎么挥出一样威力的、甚至更强的剑气。
一连几天,她连梦里醒来都是漫天剑痕,剑痕再变成线,连成片,铺天盖地卷成云。
“哈!”
霍忍冬足尖轻点石壁,身轻如燕、腾空而起,手持落日剑,对着洞穴里狂风一样的剑意迎面而上。
今日出手的是一位元婴大能的剑意,沉重霸气如泰山千钧。
还好此处是无人的后山,霍忍冬不断后退,挥出风剑稀释对方的剑芒,是以她这样急退几十步,快到洞穴边缘时,已经能接下这一剑。
筑基与炼气自然不同,落日剑在手,霍忍冬觉得自己浑身灵气已经沸腾!
她挥剑。
风剑灵活轻盈、水剑密织罗网、极光剑化为屏障。
剑芒剑意齐齐吞吐,霍忍冬硬生生接下这一剑,强撑了几秒,虎口都开裂流血,靴子陷入沙土中。
但她到底还是忍不住,露出来一个笑容。
因为苦练几日,她终于能勉强接住元婴大能的剑意!
这个消息如果说出去,恐怕会令天衍宗上下震惊不已。
第64章 韩家人的埋伏
霍忍冬才刚从山洞里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山下忽然跑来一个面生的小弟子。
“霍师姐,霍师姐,出大事了!”
小弟子一边跑一边挥舞手臂,“师叔祖回来了——!”
霍忍冬刚想笑:“戚慈他……”
“师叔祖他一个人去了秋水镇,杀气腾腾的,师尊说唯恐他酿成大祸,请师姐快去看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霍忍冬面色大变:“什么!”
她二话不说拎起剑,飞身下山,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天衍宗驻地,往白玉京底下的秋水镇去。
虽然不知道戚慈为什么不打招呼就回来,还忽然去报韩家的大仇,但霍忍冬不敢拖延,生怕自己晚一步,戚慈就会遇到危险。
这一路,她是御剑飞行,因为修为已过筑基,速度比之前快上几倍。
一路上十分平静,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很快行至秋水镇近郊,面前是一片树林,只要越过这片林子,就能看见镇子的城门。
走到这里,霍忍冬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如果戚慈出手,秋水镇势必不会这么安静。
她从剑上落下改为步行,飞剑在手隐而不发,时刻警惕着路边的陷阱或袭击。
“胆子倒是挺大,你还真一个人来了?”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长笑,一名穿金钱纹饰锦袍的男子从林中走了出来。
赫然是她的前夫韩庐的父亲,韩拓。
霍忍冬一愣,眉头紧拧:“是你买通了那个小弟子,故意骗我来此。”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发现林子里疑似还藏了不少人。
韩拓笑了一声,他随便伸手一招,两名灰衣家丁走出来,手中各拽着根成人手腕粗的藤蔓,藤蔓上拴着的是一个个活人。
“刷拉拉……”
就像串葫芦一样,小草村村民被藤蔓绑缚住手腕,一个连一个的被牢牢捆成一条,随着家丁的动作,缓缓走出了树林。
只粗略扫了一眼,霍忍冬就看到了老迈的村长、从前住在隔壁院子的王大婶娘一家、总爱跟在她屁股后头捡野菜的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