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部门加起来三百多人，因为人太多不好交流，因此这片区域又被移动屏风分为了十个小区域，大概三四十人一块地盘，可以相互串门儿。
董西希来的时候这边正在玩猜谜语，她一边喝醪糟汤一边听，发现他们的谜语太没意思，好多人都是现场上网查了再来考别人。
酒糟汤圆里边还加了茉莉花，香得不行，她一口气喝了两碗，最后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抹嘴，说：“姐给你们来一个，谁猜？”
一众年轻人纷纷举手，董西希点了一男一女分别代表两个部门，让他们抢答，谁先答对给部门加分。
“打……一个人！”董西希站起身，一只脚踩在椅子下面的横撑上，拉开架势，“这个人他呀，经常性迟到早退，间歇性摸鱼旷工，争业绩他不行，使唤人他第一名，猜猜他是谁？”
刚才被她点到的女生是行政部杨晓茹，她抢先答道：“李白！”
董西希小腰一叉：“小姑娘家家野心不小，还认识李白呢？人家诗仙摸鱼你知道啊？”
被点名的小伙子说：“哈，我知道了，是咱们公司的！”
董西希笑眯眯地看着他：“孺子可教也，说说看，他是谁？”
杨晓茹心里倒是有几个人选，但她不好说。这种事也是可以拿出来开玩笑的吗？搞不好要得罪人的。
其他人也纷纷猜测董西希是不是想要敲打某些员工，一下子都紧张起来。
只有肖顺益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笑说：“希姐你可真行。”
董西希也乐呵呵地看他：“肖哥你说呗。”
肖顺益可不敢说，双手环胸坐在那里装傻。这一分他宁可不要。
所有人没一个能猜出来的，董西希气得直跺脚：“哎呀，这么简单都猜不到，你们老板呀！”
“啊？”众人纷纷发出惊呼，然而刚惊到一半，发现屏风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下半截语气立马由惊转吓，集体表演什么叫“倒吸一口凉气”。
董西希兀自为众人的蠢笨扼腕，愤愤解释说：“你们老板经常赶饭点儿到公司，下午四五点人就跑了，不是迟到早退是什么？有时候干脆不来，直接摆烂旷工！使唤人啥的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天呆国外还每天早晚一通电话指挥我干这干那，生怕我少掉一根头发！我要是英年早秃，那肯定是你们老板害的。”
她一通激情输出，话音刚落，正等观众鼓掌呢，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飕飕的。紧接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连谜底都是我，看来董助理挺想我呀？”
董西希心上猛地一跳，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鸡皮疙瘩在身上聚众跳起了广场舞。
完了完了完了……
肖顺益忍着笑喊了声老大，其他人也纷纷口呼梁总，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一动不动。
董西希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缩着脖子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老大，您回来了，渴不渴？饿不饿？要不……我给您打一碗大米饭？或者……先来块儿大西瓜？”
男人咬牙冷笑：“要不还是先来颗你即将秃顶的脑袋瓜？”
董西希浑身一激灵，下意识拿手捂住头：“我脑袋瓜全是粉您吃不下。”
一听还挺押韵，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其他人也跟被传染似的纷纷笑开，尽管大老板还在，但实在是忍不住。
董西希赶紧趁机拉开自己的椅子，殷勤说：“老大，您坐。”
梁熠看她状态不太对，沉下脸：“董西希你又喝酒了？”
“没喝，我养生派，不喝酒的。”董西希无辜地眨巴浓密的假睫毛。
梁熠一见她那分叉塑料片儿就膈应，一脸嫌弃地偏开头，走过去坐下，看到面前剩下的两勺醪糟汤圆，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肖顺益注意到他的视线，立马打圆场：“喝点儿醪糟都醉，Nancy这是什么体质啊？”
董西希恍然大悟，指着桌上的汤圆说：“对对对，刚刚开玩笑来着，都是这碗汤圆的错！”
梁熠看看汤圆，又抬眼看她，“哦，汤圆的错，那我判它个无期徒刑？”
“不得减刑！”董西希煞有介事地加了句。
刚刚还担心董西希处境的围观群众一下子乐了。这大姐是个什么活宝啊，而且老板居然也这么幽默，看他跟董西希一唱一和的，还挺好玩儿。
现场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肖顺益趁机另起了个话头，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回到办公室，赵晶晶借着剩余的十分钟休息时间，点开群，果然，群消息都爆了！
前面刷了一堆啊啊啊啊之类的，大概是知道了刚才的事。
毛晓晓：【我甚至觉得他都被她带搞笑了怎么回事，他以前明明好严肃好正经的（笑哭）】
王萱：【对啊，我敢打包票，真的是她进公司以后他才变这样的，上次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扔了她的假睫毛，我差点笑死（打滚）】
然后杨晓茹总结道：【所以我们一路向西之间真的有一种特别的气场，谁也插不进去，我好爱啊啊啊啊】
周婷：【而且这种气场好搞笑，哈哈哈哈】
杨晓茹：【哈哈我发现她好像真的有点恃宠而骄诶，连那几个大佬都不敢这么拿他开玩笑好吗，迟到早退这个梗我能笑一年（捶桌）】
毛晓晓：【就这么放过她，会不会太宠了一点？@晶晶，她回去有挨骂吗？】
赵晶晶幽幽答道：【当事人刚被拎进办公室（笑哭）】
回复完她悄悄抬头，望向老板办公室，赫然发现周雯跟谭诵也望着那个方向，三人互对了个眼神：Nancy姐不会真的在挨骂吧？
事实上并没有。
董西希多机灵啊，不管怎么道歉，反正最后把锅甩给醪糟汤圆就对了，毕竟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喝了酒什么德性。
男人随意靠在宽大的真皮椅上，右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她表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似严肃，眼尾的弧度却出卖了他。
董西希谴责完醪糟汤圆，最后总结说：“老大，我以后再也不喝这害人的东西了。”
等了一会儿，她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可就是不说话，不肯将这一页翻过去，仿佛特意看她笑话。
她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您不会……真生气了吧？”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男人终于开口，拉成直线的唇角也微微上扬。
看够了人，他将右手放下，换成双手十指交叉，一个相对严谨的坐姿：“关于装修设计，你跟梁莹的沟通是不是有点问题？”
“没有啊，她看得懂，没有什么异议……”话刚说一半，董西希便意识到问题所在——梁莹拖了这么久都没将效果图给她，难道是直接给老板了？
果然，只见梁熠从电脑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递过来，“跟你画的不太一样。”
董西希接过来一看，这哪里是不太一样，简直就是毫无关系啊。她设计为菜地的地方又被改成了草坪和景观树，只在侧花园留了一小块地种青菜。
“这两天梁莹会过来，你们当面沟通一下。”
“好。”董西希视线仍在效果图上，这些看着是青草绿树，实际上却是满满的敌意。她甚至怀疑这里面有梁蕾的“功劳”。
在她看效果图的这会儿功夫，梁熠打了个电话给良叔，让他在楼下等自己。
“您现在要走？”董西希诧异，这不才来吗？
“对啊，早退。”男人挑眉，“你要扣我绩效？”
“我哪敢。”董西希咧开大红唇赔笑求饶。
男人看起来精神不错，但眉宇间仍露出些微疲态，双眼比平日更狭长，应该是在飞机上没休息好。
眼看他起身，董西希知道自己该出去了，于是收好图纸，也跟着站起，但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您特意来公司一趟，就是为了说装修的事？”
男人一手插兜，理所当然地说：“不然呢？”
还能是因为太想念某个小笨蛋吗？
*
周三，董西希一大早去24楼跟肖顺益开会，回来的时候赵晶晶指指老板办公室，用口型说了“梁莹”两个字。
董西希微笑点头，回到自己办公室。
刚坐下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请进。”
进来的是个陌生年轻女人，接近三十的样子，一身杏色套装，长相跟梁蕾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成熟。而且目光锐利，一看就比梁蕾有脑子。
“莹小姐？”董西希起身，脸上的微笑礼貌而周到，“请坐。”
接着又打内线叫周雯给客人倒茶。
“谢谢，茶就不用了，我说完就走。”梁莹在董西希对面坐下。
董西希保持微笑：“是装修设计的事吧，莹小姐请说。”
“我赶时间，就直说了，言辞不当的地方请担待。”梁莹也笑，“我二哥是个品味很高的人，也没什么乡土情结，他不喜欢种菜。”
“你要讨好老爷子尽管去，但是请不要道德绑架他，可以吗？”
道德绑架？董西希听笑了：“你认为我能道德绑架我的老板？”
梁莹没理她，继续道：“二哥让我跟你商量，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怎么说？”
爱做做，不爱做滚，有能力的设计师不止你一个。这就是董西希想说的。
当然，她再生气也不能真这么说，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我还需要请示一下梁总，咱们随时保持联系，好吗？”
梁莹走后，董西希仔细想了想，虽然对方说话不中听，但有可能真是这样子。上次去梁熠深城那套别墅，她有留意到花园的格局，确实是大部分富人喜欢的视野开阔的设计。
他可能真的不喜欢种菜。
丹枫清晓都没为了老爷子设计菜地，没道理望月湖这边就妥协，难道真是因为那天人多，他被她道德绑架了？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也没说什么老爷子喜欢之类的话呀。
片刻后，董西希起身，去隔壁找梁熠。
她直说梁老爷子在卫湖村已经有那么大的菜园子，要不望月湖这边就算了，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说什么。
走了半个月，一堆文件等着梁熠签字，他笔下不停，头也没抬：“你画得那么漂亮，说不要就不要了？”
“您真觉得漂亮啊？”董西希有点小惊喜，之前她还以为他同意她的意见，全是为了孝顺老爷子呢。
男人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一本正经：“不然我为什么让你设计？”
还能是为了哄某人开心吗？
“您真喜欢这种啊？”董西希心里美滋滋，笑眯了眼，“不会是看了我家院子那么漂亮才动心的吧？”
男人眼尾弯起一个慵懒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早就动心了。”
“啊？”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
男人避开她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低头看文件，“就按你的想法来。”
“那好。”董西希起身。
刚才老板见过梁莹，对对方的不同意见想必也知道，但此刻却提都没提，甚至没将她跟梁莹叫到一起商讨，董西希很难不怀疑他是在考验自己的办事能力。
别墅装修是老板私事，她没有任何正式的权力去命令梁莹，更何况梁莹还是老板的妹妹，就算她有权力也得斟酌着用。
这还真是个令人糟心的大考验啊。
董西希都走到门口了，思虑再三，还是想跟他确认一下。
“老大，您交给我的任务，只是帮您做好装修设计，对吧？”她着重强调了那个“只”字。
男人再次抬头看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他没立刻回答，跟她对视了一会儿，才轻笑一声：“你还想揽点儿别的活？”
董西希只笑了笑：“那我出去了。”
有了老板口谕，事情就好办多了。
一个得力的助理只需调动一切资源办好老板交代的事，伺候皇亲国戚什么的爱谁谁。
回到办公室，她给梁莹发消息，说跟老板确认过了，还是按照她的草图来设计，请莹小姐尽快修改。
收到信息时梁莹正在咖啡厅跟堂妹梁蕾谈话，看了消息后冷笑一声，直接摁灭了手机屏幕，对梁蕾说：“她坚持要按她的改。”
“什么玩意儿！”梁蕾放下小勺骂了一句，脸上表情厌恶之极，“那二哥怎么说的？”
梁莹气道：“你知道，大伯向来很少踏足二哥的私人地盘，而且弄得那么土不丢脸吗？这些我都跟二哥委婉地分析过，结果他还是让我跟那个Nancy商量，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
“一定是那个老女人在二哥面前进了什么谗言！”梁蕾愤慨道。
其实梁莹心里也是这么猜的。按照她二哥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在家里弄什么菜地，每次去卫湖村，那些瓜菜他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见她也已经起疑，梁蕾继续道：“虽然大伯母去世后大姐跟二哥已经得到了盛颐大部分股份，但别忘了大伯手里还有15%，而最后这15%将会决定谁才是整个集团的最高话事人。”
梁莹：“你是说那个Nancy鼓动二哥讨好大伯，好跟大姐争权？”
“不然还有别的可能吗？”梁蕾越说越气，“你是没看到她对二哥那副谄媚狗腿的恶心样，为了上位她什么都干得出。”
梁莹深吸一口气，如果梁熠真起了这个心思，那梁家有的闹了。
“莹姐，你不觉得这对咱们是个机会么？”梁蕾试探道，“盛颐这么大，大姐跟二哥哪里管得过来，咱们不争，平白便宜了外人。”
梁莹倒是清醒，警告说：“别白费心思了。当年大伯被追债的时候咱们几家没帮忙，他老人家心里有疙瘩，不可能让咱们进总部。”
“我这不是进来了？”梁蕾得意地轻哼一声，“说起来要不是那个老女人把我刷下去，我现在已经是二哥的助理了。”
梁莹笑她太天真：“你还真以为是她不让你做助理？我劝你不要做无用功，咱们能有现在的生活就知足吧。”
梁蕾勾唇冷笑，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她就不信她这个梁家千金还斗不过一个又老又丑的狗腿子。
*
周四中午，董西希照例跟基层员工一起吃饭，她通常是打了饭端个餐盘到处跟人“挤一挤”，今天轮到财务部。
不知怎么的，当她走过去时，财务部的小姑娘们立马禁了声，表情也有点不自然。
“什么表情，刚刚在说我坏话啊？”董西希嘴里开着玩笑，在一个财务小主管身边坐下。
“哪里，都在说Nancy姐这几天好活跃呢。”小主管尴尬地敷衍了两句。
董西希要是连这点表情都看不懂，这几年岂不白干了。
不过她也没追问，像往常那样大大咧咧地跟他们聊天，期间发了个信息，让赵晶晶和周雯帮她留意一下员工之间有没有流传什么有关她的流言蜚语。
但还没等到赵晶晶汇报，她吃完饭出去时便听到几句要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