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风华轻轻摇头，带出的笑像是春风十里，眸光闪烁如星，温暖了周遭的冷意。
“可这句也算是说了，嗯……是我要的答案。”
“答案？那是你自己想的，我可什么也没说。”
“好好好，没说没说……”
傅风华握着她的手，那双手总是冰冷，像是怎么也捂不热，事实上，即便是捂热了些，但只要放开，很快又会变冷……而他不想放开，更不想让她一个人冰冷。
忽然，他心思一定，为了她而珍惜自己，却并不代表就不再参与任何赌局，更何况是那样吸引人的赌局。赢了，便可共她长久，唯一的不好，也只是……赌注是自己。
第106章
对于七月而言，她并不需要重新编一个故事，毕竟从别人口里说来的东西对于一个不易轻信的人而言总难免会多考量。她只需要做些东西让他自己感受到，看到，再将他所知道的东西拿出来加点内容进去，然后让一个他防备不多的人去告诉他，这样便可。
虚虚实实的故事，眼见为实的雷火，再加上他对那个女子的担心和对于他们未来的期待……七月并不认为他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可以共她携手长久，还能永绝后患的机会。
而事实上也正如她想，没过多久，傅风华便烧了那竹叶唤去老者，告诉他，他决定赌一把。而这堵，便是修仙。
除了这个答案让她等久了些，事实上，整件事情都很顺利。
她了解风华仙君，也了解傅风华，她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他是怎样的爱那个女子。所以她笃定，用这样的方式，他一定会自愿修仙，而且会按照那唯一的法子，潜心修炼。
所以啊……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若不是你的至交，不是你的爱人，那便一定是你的敌人。而她七月，曾爱过他，但因立场过往，同时也深深的恨着他，所以她一定是最了解他的。
“你也有被我掌控的一天，你也终于有了弱点……”
七月喃喃着，忽然便大笑不止，似癫狂状。她的笑声回响在整个魔殿里，含了回声反复，不绝于耳，叫人光是听着都觉得阴森可怖。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待到再回过神来，七月已是倒下伏在地上，脸色雪白，越发衬得眼瞳血红，发色如漆。
“咳咳，咳……”
捂着胸口的位置，七月深深皱眉，或许真是这阵子内力消耗太大，导致本体都受损严重。先是在素衣山布下结界，然后又假作云雨幻象，之后又在人界各地留下些虚的气息误导冥君追踪，将他和天界的目光一起引开……旧伤未愈，她并没有专心修炼养伤，却是撑着做了这许多事情。
如今的她，或许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是，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她不可能停下来。
毕竟……亲眼看着她所痛恨的人被毁掉，那是多大的快乐。
光是想想，都觉得满眼的灿烂。
这样，叫她怎么停？
“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和你一起死的人不是她，而是我，那样，你怕是怎么也无法安息了吧？”
撑不起身子，七月干脆仰躺在地上，眼睛无神的睁着。
“可是我不愿意和你一起死，我会撑下去，看着你所喜欢的人，伤心，难过，绝望，发疯……那些情绪，由那样淡漠的女子演绎出来，一定很是美妙。而你，也终于可以……死不瞑目了。”
七月想着，忽然又大笑开来，躺在空寂的大殿之中，笑得身子都不自觉的抽动……
傅风华，风华仙君，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你一定不知道，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样强烈的感情，这样浓烈的恨意，想到你会就此消失，我的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收心定性，清心寡欲，正气凝神，晨昏是最适宜吸收天地灵气的时刻，将那些灵气灌注到体内，周转运行，合为己用。而到月圆之夜，还可以汲取月光的精气神，若有些辅助的药物则是最好。如此下去，要是一百年之后，到了凡人阳寿尽头而修炼者却没死的话，就证明已有所成，继续下去，自然可以脱去凡胎，修成仙体……”
寂静的小林之中，傅风华服了老者给的有助修为的仙丹，听着老者轻缓的声音，照着他之前所教授的方法屏息凝神静坐，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气息，慢慢的，竟觉得一阵沉重。只是，那沉重也只一会儿，他并未受此影响，再接着，那沉重感顿时消失，转而是一阵轻飘飘的感觉……
这样一套程序下来，他竟真的感觉时俗周遭的一切都远离了他，没有了声音，他的世界里是极端的宁静。
而一旁的老者看着傅风华入定之后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光晕，忽然便停了声音，只顾着惊讶，脑子转得飞快。魔主明明说如今的风华仙君只是一介凡人，而他之前亦是看得他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前边说的那些东西都不过唬他而已，可是，现在，为什么他的身上……真的出现了仙家灵气？若真有仙骨在内，这哪里能算得上是肉体凡胎？！
这一点，他不知道，七月也不知道，因为何欢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
——谁说傅风华的第八世是普通凡人躯体？这一世，为保稳妥，又为了不被察觉，何欢原就是将他的仙魄封印在了这躯体内，而这躯体，是很多年前成仙风华仙君脱骨之时留下的。可以说，这是最初的那个风华，便是过了那么多年仙灵合一，亦有灵力相护。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凌虚在太华山时，只是轻微用灵力启他仙骨，最后却怎么也无法再次封印的原因。
老者倒吸了一口气，慢慢踱步，围着傅风华绕圈子。
奇怪，这真是太奇怪了！
伸出手想靠近眼前少年，却是被那灵光弹回，老者一定，面色不佳，忽然似是想到什么，快步冲向傅风华……
“啊——”
被那灵光弹远的老者急急退步，好不容易撑住一棵树不至于倒下，还没顾得上喘气，他直直便看向不远处静坐的少年。而傅风华依然是静静坐着，一派安然，似是没有被他的动静影响，只是，那从他身上散出的那灵光却是更亮了些，包裹住了其间端坐着的少年，像是一个透明的保护罩。
老者就这样看着他，眼底出现了几分阴郁。
魔主对他说过，前期的修行，让他完成的越快越好，不必动什么手脚，一是不是时候容易被发现，而是这时他若真想打退堂鼓的话，简直太过容易。只是，一介凡人，再快能快到哪里去？他修行不成，他便要一直候着，可夜长难眠梦多，他才没有这样好的耐心，他不是魔主，有一个幻界护着，是绝对的安全。
于是，他将自己原本从天界神君那好不容易偷来的仙丹给了他，助他修行，那颗仙丹他一直藏着舍不得吃，可是在给傅风华的时候，他却是半点也没有犹豫心疼。他原本想着，总归到时候傅风华死了，那仙元也是他的，而到了那时候，这小小仙丹又算什么？还是快些得到这仙元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如今看他这模样，他却微微有些不安……
他不是不相信魔主的实力，却也害怕若傅风华没有中他们的招，而是真的修成了……风华仙君到底是身份尊贵，说白了，下凡历劫算得什么？他真凭自己本事回了天界，那天界也定不会不认。什么小蛇妖，什么凡界情缘，那算个什么？能比立于高位俯视众生来得爽快？谁会愿意放弃天界地位来换这一世短暂相守？又不是傻子！
而他到时候若因了魔主与天界对上，那才真是找死。
待得傅风华再次睁开眼睛只觉得一片清明，像是最近积下的郁气都消散了干净。
站起身子，看向那老者，他的眼里是真切的笑意。
“多谢。”
而老者也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端正了模样，笑得和蔼，一副很为他感到高兴的样子。
“身静，心静，意静。这远不是小仙能帮得上的，还需仙君自己修炼，如今起始大成，亦是仙君自己之能。入境之后，聚合人身之神气，功夫成就，自然气神合一，得入化境。”
傅风华轻笑，却在片刻后微叹出来，“我何等幸运，总能遇见真心相待之人，若他日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傅风华决不推辞。”
老者一愣，面上的笑意有些僵，“仙君说的哪里的话，我本就是来报恩的，更何况，我根本也没做什么……对了，今日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仙君天姿灵秀，每日勤加修炼，过些日子必有所成。而到那时候，我会再来的。”
傅风华颔首微笑，目送老者远去，直至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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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素衣，看着眼前明显已有好转的清映微微笑笑，虽然近日总要为他度灵，有些疲惫，但他能变得好些也是好的。收势，缓缓推动着内丹回到自己体内，素衣长长的舒了口气。
“若真是那么累，便不必再来了，总归我也好的差不多了，除了不能离开这井边太久之外，和以前都无异。”
清映垂眼，虽然想见她，想时刻见她，却也不愿意她为自己那般劳累。更何况，他心底的那份惦念有多无谓，这一点他并不是不知道。
而素衣只是微微摇头，“且不说你会变成这样都是那时为了护我的缘故，若今日灵力涣散的是我，你也不会不管的。”
清映轻扯了唇角，笑得有些无奈，“对啊，若今日这般的是你，我当然不会不管。非但不会不管，而且一定会担心得赖在你旁边守着不走，总是用尽全力也要保你安好。可是，我对你是什么感情，而你对我又是怎么看的呢？所以，不要拿这个来比。”
看着素衣一下子沉默下去，清映自觉失言，从那抹失力和强打精神面对她的疲惫中清醒过来，一下子便紧张了。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素衣微愣，“我知道。”
清映想笑，却怎么都觉得有些苦。
半晌，他才又开口，似是漫不经心，“为了帮我度灵，最近陪着那个人的时间也变少了很多，想必他都要记恨上我了。”
提及傅风华，素衣的眸色霎时温柔下来。
“他不是那样不懂事的人。”
刚刚笃定地说完，素衣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什么的样子，微微摇头一笑，“那句话可能有些太绝对了。”
或许是这幸福的表情太过耀眼，就像张目对上仲夏烈日，那样强的光，总容易闪得人偏过头去，不与之对视。一定是这样的，清映想，不然，为什么会在看到她的笑以后忽然感觉眼睛生疼？
然后，清映又想，或许不变成人身也是有好处的，因为那样没有眼睛，就算感觉到了什么，那也不会疼了吧。
第107章
那一季冬很冷，连带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冷的。
那时春寒料峭，甚至没让山上开出几簇花来，像是冬天过去，一眨眼就到了夏天，连接着之后秋霜冬雪又一年的到来，也快得不真实。
但这段时间总算正常了些，没有了那刺骨阴冷的雨，也没有了那不定时落下的雷火，山上迎来的是飞雪飒飒，放眼望去，那片苍茫的白色铺满了地面。只是，日子过得却没有什么不同，素衣每每出门回去，傅风华还是一派懒散的模样像只猪一样睡着，而一见她，又总是飞快的黏上来。
只是，却有一件事情……
那个少年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灵气，那不知名的灵气总是自然的对她产生排斥，虽然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但是，素衣却因为这个而有些心绪不宁起来，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然发生着变化。
虽然现在不过初冬，但今年好像冷得特别快，而那场雪下来，天气又越发冷了。
素衣将手藏在袖子里，虽然她并不怕冷，可是，或许是没到寒凉时期，那人总会把她的手抓过去捂着，被那人捂久了，现在竟不习惯了自己没有温度。
而清映看着她这细微的动作，微微一愣，“怎么，很冷吗？”
素衣浅笑，似是无谓，“冷？我怎么可能怕冷呢。”
清映瞟向她的手，“那你这是……”
“哦……没注意，不过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吧，不必在意。”
清映低眉，“这样吗。”
素衣随意的应了一声。
“其实我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剩余的可以自己调理……”
素衣抬眼，对上他，略作思索，终于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那你自己多注意些。”
清映微顿，“好。”
淡淡应下，交代了几句关心注意，而清映都没有再搭话。
素衣看着他，欲言又止，终是转身离去。
而清映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渐渐走远，心底竟生出一种强烈的不舍来，好像她这一走就是就此远离了他，然后再不相见。想唤住她，却终于是忍住了自己这莫名的情绪，自嘲的笑笑……这是怎么搞的，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地上皑皑的白雪堆得很厚，反射着光线让人看了眼晕，而他就这样不自觉又想起那一夜她一身绯色红衣。明明差得那么远，怎么就想到了呢？还是，不论看到什么，他都能想到她？
回到山洞，素衣习惯性的望向小榻，却并没有看到应该躺在上边发呆的傅风华。
心下一沉，素衣聚气凝神，散出灵力点点，开始追踪傅风华的去处。不是瞎担心什么，也不是一不见他就轻易失了理智，毕竟他不是小孩子，也不会整天呆在山洞里边不出去，闲着无事到外边散心也很正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素衣就是莫名的心慌，就像是人在灾难来临之前产生那种闷闷的感觉，说不上来缘由，却总是准确的可怕。
一路被那荧光点点带着快步走来，素衣来到山间一处很是偏僻的石壁后边，那个地方有一处小林，密密麻麻，每一棵树都长得枝繁叶茂，即便是白天也难得透下光来。这个地方她一直不喜欢，因为自己已经足够阴沉，所以更加期待充满阳光的地方，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平衡。
接下来的路，即便是不用那灵光引路她也知道该怎么走了，因为，近日他身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那些灵气，此时正伴着淡淡的金光散在空气中，掩都掩不去。
最近因为要用灵力为清映调息的缘故，她已经很久没有施用灵力，而之前她也并没有在意过自己外出的时候傅风华究竟在做什么。说起来，若不是这一天她比平素都要早回去些，或许也不会发现他不在这里。
眼前的少年被那淡淡的金光包裹其中，看起来像是在打坐的样子。闭着眼，没有了平素的嬉闹和孩子气，此时的傅风华倒显得眉目平静，气质端华，好像一位出尘的仙人，连那身简素的单衣都被衬得不凡起来。
只是，这样不真切的看着他，她总觉得，他似是随时都会离开。
素衣所站的地方离风华并不远，可他却没有丝毫察觉。
于是她不自觉便想到那时在山下，傅风华要带她去看庙会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卜卦老者。那时候，她只觉得他说的话高深却也莫名，可如今想来，却是带了别样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