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肚子饿不饿,让你妈下面,还是提早点做中午饭给你吃?”
“我在火车上已经吃过了,妈你就先别忙活了,进屋里喝杯水吧,看你和爸都浑身汗的。”
“好好,路上吃过就好,咱们赶紧进屋。”
听见儿子明显是在关心他们两个老人,余大庆和黄莲花还能怎的,自然是听劝地跟着余利进了堂屋,倒了水喝了几口,拿毛巾擦干身上的汗水。
歇了一会儿,余大庆才开口:“怎么这回突然想到回来了呢?你在厂里的工作不要紧吗?”
一旁的黄莲花听到男人这个问题,也紧张地盯着余利看。
原身接连三年都没有回家,即便是逢年过节也要留在城里当舔狗,和庞书淑母女俩过,不愿回来看看父母和亲女儿,对家里用的借口,自然都是工作忙,脱不开身。
事实上,原身不过是一个工厂的普通流水线工人,工作能忙到连续三年逢年过节的时候都没办法回家?工厂缺了他就不能运转了?
余大庆夫妻俩却非常宝贵原身这个独子,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计较,反而信任得很。
此时余利突然一声不吭地从城里跑回家,余大庆夫妻俩自然得关心对方的工作,生怕对方因为回家而耽误了工作,影响挣钱。
余利也不瞒着,主动解释:“我把厂里的工作给辞了。”
“什么?”
“怎么回事?”
一听到余利竟然把工作给辞了,两位老人震惊又疑惑。
“好好的,怎么就把工作给辞了呢?”
“就是啊,你都干了这么多年了,难不成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厂里的工作太累了,还要排夜班,我现在年纪也上来了,身体不比以前,渐渐有些吃不消,熬不了夜,干脆就辞了,回来歇一阵。”
余大庆和黄莲花立刻担心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啊,工作太累的话,辞了就辞了,身体要紧。”
“歇歇也好,一干就是这么多年,你都没怎么休息过,现在看着脸色就不怎么好看,比五年前还瘦了,还是回家养养好。”
两人没有怪罪余利突然辞职,反而还关心他的身体。
可见两位老人,以往对原身这个儿子是有多么地宠溺。
怪不得原身这五年来基本没怎么给家里打生活费,两位老人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等歇一阵子,我再回去找找别的工作。”余利又说。
余大庆点了一根烟:“要不还是留在家里算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日子过得好还是不好,我和你.妈都不知道,大城市里虽然说起来挣得比在老家多,但是工作肯定也更加辛苦,你刚也说了身体不比以前,要不还是留在家里算了?跟着我和你.妈卖菜,其实也不是挣不到钱。”
黄莲花也附和丈夫:“你爸说得是,那件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留在家里,也不会再有人说闲话,比起城里,还是家里的日子轻松些,压力小。”
“对了,我和你爸这几年又攒了一些钱,用这笔钱再给你找个知冷知热的媳妇,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日子肯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这要是放在大城市,肯定不好办,还是留在家里容易些。”
余利没有第一时间就反驳黄莲花催婚的提议,而是沉默地低下头,突然不吭声了。
余大庆和黄莲花被余利此刻的表现吓了一跳,以为刚才提起五年前的事儿,又刺激到儿子的情绪了。
余大庆顿时瞪了身旁的黄莲花一眼,觉得她真是没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这件事就是儿子的心结,结果还要提起。
黄莲花自知理亏,避开丈夫恼怒的视线,紧张地盯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儿子。
两位老的不敢再刺激余利,也就跟着沉默,一点小动作都不敢做,呼吸都刻意放轻。
好一会儿,余利重重吸了一下鼻子,沮丧地抬起头,面带耻辱地小声说道:“爸,妈,你们不知道,我两年前在城里遇上了一场抢劫,那该死的抢劫犯看我身上没带什么钱,竟然直接动手打我……”
“什么!”
余利的话刚说到一半,余大庆两口子就深吸一口气,惊慌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你有没有事!”
“怎么会遇上这种事,你当时不会是不肯把钱给抢劫的吧!”黄莲花直拍大.腿,“傻孩子,钱哪有命重要,你当时就应该直接把钱全都扔给他,对方也不至于对你动手呀!”
“是啊,这该死的抢劫犯最后有没有被抓到?你当时报警没有?警察是怎么说的?”
余利苍白着脸:“爸妈你们先听我说完。”
“好好好,你接着说。”
“我和你.妈不插嘴了,你说,你说。”
余大庆和黄莲花虽然心里焦急,但还是赶紧闭紧嘴巴,仔细盯着余利看。
余利接着小声说:“那次被打,我就伤到了根,城里的医生说我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听到这里的余大庆和黄莲花顿时觉得天打五雷轰!
余利刚才说什么?
他们俩是不是上了年纪,耳朵也跟着不灵光,所以听错了什么?
什么叫做伤到了根?
什么叫做医生说他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余利不管两位老人此刻震惊悲伤等种种复杂情绪,接着说:“我之后跑了好几趟不同的医院,找了不同的医生,甚至还去了一趟外地,但是结果都一样,爸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咱们老余家,传了那么多代,结果现在恐怕就要彻底断在我身上了,我实在是对不住咱们的列祖列宗啊!”
余利一个精壮的大男人,此刻差点就没当着两位老人的面,眼睛尿尿。
原本还因为这个消息觉得天都要塌了的余大庆黄莲花夫妻俩,看到儿子如此悲痛交加,哪还来得及自个儿伤春悲秋?
赶紧安抚眼前的儿子才是第一要紧的事儿!
“不是,儿子,这哪里是你的错!列祖列宗就是知道了,也只会心疼你,怎么可能会责怪你?”
“儿子,你别伤心了,对了,你还有小兰啊!她都八岁了,长成了,将来可是完全可以给你养老送终摔盆的,你又没真的绝了后。”
生怕儿子萎靡不振,脑袋一向不是很灵光的黄莲花竟然想到了孙女身上,赶紧提到这孩子。
儿子将来没有孩子不要紧,反正已经有一个八岁大的女儿了,难道还真怕从此绝后?
列祖列宗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和他们的宝贝儿子计较的。
说到底,根本就是那个抢劫犯的错,他们宝贝儿子才是受害的一方,怎么可以责怪他呢?
一旁的余大庆也反应过来,接着黄莲花的话往下开口:“你.妈说的对,你又不是没有孩子,小兰这丫头身子骨壮实,肯定能长成,不一样是你的种,谁说你会断子绝孙的?”
一旦得知儿子再也没法给他们生孙子,就算余兰是个丫头片子,那也是他们的亲孙女,是儿子的亲女儿,余家怎么就绝后了?
两位老人就算之前再不喜欢余兰这个孙女,此时也只能认了,谁让对方一下子成了他们老余家第三代的独苗苗了呢?
为着儿子,他们也只能彻底摒弃之前对这个大孙女的嫌恶,把对方当能传宗接代的亲孙子一样对待。
对于两位老人的反应,余利非常满意。
原身自然是没有遭遇什么抢劫,更加没有伤到根,以至于无法再有其他孩子的。
刚才余利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在欺骗眼前两位老人,目的再明显不过,自然是为了让两位老人真正重视起余兰这个孙女,而不是日日指望余利再娶个女人,给他们生个大胖孙子。
只有被家人重视,余兰才会偏离原走向,逃离那悲惨的人生轨迹。
“可那丫头又不是带把的,又不能传宗接代,有什么用!”余利面上则开口反驳两位老人,依旧满脸伤心欲绝。
余大庆和黄莲花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在儿子面前说这些老封建的说法了。
“怎么会!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之前那什么宣传标语不是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嘛!”
“没错,这可是老主席曾经说过的话,难道他老人家说的还能有假?儿子,女儿,只要是你的孩子,是咱们老余家的种,又有什么不同?”
“你仔细想一想,等小兰长大了,她又不是一定要嫁人,也可以招赘嘛,到时候生的孩子继续跟着咱家姓余,将来还不是要叫你爷爷,当你的孙子,继续给咱们列祖列宗烧香?”
从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的余大庆黄莲花两人口中听到这些说法,可不容易啊!
偏偏,余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仅凭一个谎言,做到了。
余利又精心表演了好一会儿,直到余大庆黄莲花夫妻俩再三劝说,各种话都要说尽了,他才终于渐渐松口:“好吧,这也是没办法了,幸亏还有小兰这个女儿,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诶,对了,儿子你这么想就对了!”
“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啊!”
就这样,余大庆黄莲花二人还没来得及伤心儿子“不行”、再也不能给他们生大胖孙子这件事,就已经主动劝说余利接受小兰这个唯一的女儿。
既然都劝余利接受了,两位老人自身自然也得开始重视起小兰这个孙女。
毕竟,这可是他们老余家的独苗苗了,再不重视,将来连这个独苗都守不住怎么办?
就算是为了余利这个儿子,他们也得彻底改变之前的想法,善待小兰这个孙女。
“爸,妈,既然你们刚才都说我还有小兰可以给我传宗接代,是我这辈子惟一的希望,我仔细想了想,等我到时候在家里歇够了,我就带着她一块儿回城里,只有城里,才会看重女儿,男女尽可能地平等,不像咱们村,重男轻女的思想顽固得要死,要是一直没个儿子,一直都会被人笑话。”
“到时候,就算咱们全家都觉得小兰和男孩没什么区别,村里那些嘴碎的其他人也会说些难听的风言风语。”
“而且村里的教育肯定比不上大城市,既然决定要把小兰当儿子养,那么就要好好培养她,我要带她去城里,让她在城里上学,接受城里的教育,将来她才更有可能成才、有出息。”
余大庆黄莲花想起五年前,时美娣卷钱跑路之后,村里对他们余家、对儿子说的各种难听的话,浑身一颤,立刻赞同余利说的这番话。
村里的大多数人肯定和他们之前一样,看不起丫头片子,要是知道他们余家竟然把丫头当小子养,肯定会抓住机会再次嘲笑他们。
还不如让小兰跟着她爸去城里,去什么人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去男女都平等的地方,还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将来有出息了,也就有更好的条件反过来孝顺她爸。
“你说得对,我和你.妈都年纪大了,脑子跟不上你们年轻人,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把小兰带出去也好,等她在城里长大有了出息,将来也能更好地孝顺你这个亲爹。”余大庆点头。
“你把小兰带在身边,一定要好好培养感情,让她惦记着你这个当爹的,将来才能好好孝顺你,知道不?”黄莲花同样没有开口反对,还惦记着让这对生疏的父女俩在城里好好培养感情。
感情到位,将来余利才能有人真心孝顺。
原身的这对父母没有反对,余利也省了接下来的一番劝说,他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那是肯定的,小兰既然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我肯定要好好和她培养感情,对她好,让她将来成为我们老余家的荣耀。”
看到儿子终于不像刚才那么萎靡不振,反而还露出了一丝浅笑,老两口终于松了心神,心里也对能让他们儿子振作起来的大孙女有了一丝好感。
还好他们至少还有这个大孙女在,不然刚才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们的宝贝儿子。
老两口继续顺着余利的话,一家三口热闹地说着话,重点打听儿子这几年在外头的生活。
余利自然不可能真的把原身这几年的生活一五一十地说给两位老人家听,伤了他们的心,因此说的更多的,还是外面大城市生活的繁华。
老两口一辈子都没出过这片贫困的地区,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几十公里外的县城,对大城市的生活基本上一无所知,此时自然是听得津津有味,内心向往。
时间转眼就到了十一点半,院子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正在交流感情的一家三口回过神来,黄莲花一看挂在墙上的钟,立刻惊讶地拍了大.腿:“哎,都这个时间点了,光顾着说话,瞧我,都忘了去做饭。”
“妈,没事,这个点也不晚,你别着急。”余利接话,“外头好像有动静,是小兰放学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