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斯斯文文唇红齿白的, 怎么喜欢这种东西?
迟家这些子弟里, 也就他不睬迟浦和, 拽起来根本谁的账都不买。
偏偏迟浦和对其他子女不假辞色, 对他另眼相待。不知道算不算另一种“愿打愿挨”?
当然,这与他母家势力强大有关。
迟中齐的母亲申若南有红色背景,是实打实的京圈公主,商界两界都有很强的人脉。
哪怕是迟浦和,也不敢硬撼申家的锋芒。
当初闹到离婚,迟浦和也是伏低做小落了好大一个没脸,是申若南坚持要离的。
迟中齐的性格,很大程度上遗传了申若南的大方自信,随意投来的一个眼神也非常傲人,但又没有迟中骏身上那种挟势的感觉,很清爽,相处起来很舒服。
他们在附近一家中餐厅坐了,随意聊了些闲话。
但其实,孟元廷想问的是别的。
磨了约有十几分钟,他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你认识蒋聿成这个人吗?”
迟中齐正吃一碗凉面呢,闻言顿了下。
他的这个停顿完全是下意识的,好像听到了一个令他感到惊讶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孟元廷的眼皮开始下意识跳动,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下意识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口。
迟中齐这时开口了:“他是三姐以前的同学。”
“同学?”孟元廷握杯子的手微微松了手。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迟中齐又接道:“也是我三姐从小最好的朋友。你不知道,他们关系可好了,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
孟元廷手里的力道又收紧了。
迟中齐玩世不恭地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笑道:“三姐小时候脾气很古怪,连我都不怎么搭理,只有蒋聿成的话她听,蒋聿成算是她唯一的朋友吧。”
孟元廷离开时,人都是晕眩的。
脑海里不住回荡着迟中齐那些话,仿佛三十九度的高温天被扔到了大街上,太阳穴都开始跳动。
那条被揉乱的领带,那盒点心,还有……
他脑中一闪,仿佛有白光乍现。
他想起来了,不久前他还在春园那边的面包店里遇到过蒋聿成。
他吃面包和喝咖啡时的习惯,和迟溪几乎是如出一辙。若不是长年累月在一起生活过,怎么会有这样雷同的节奏?
原来,她不是对男人没兴趣,只是对他没兴趣。
……
为了帮迟嘉嘉转到圣约翰中学去,迟溪不得已,还是联系了蒋聿成。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人接通了,他在那边先笑了笑:“稀客啊,你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
“你不刺我两句就难受是吧?”她努力平复心境,不跟他吵架。
蒋聿成失笑,不逗她了:“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他温柔起来的时候,好像能将人溺毙。
迟溪觉得心脏有不受控制跳动的迹象,忙勒令自己清醒过来,正色道:“是关于嘉嘉想转去圣约翰中学念书的事情,你……你能不能帮这个忙。”
绕了那么大圈子,最后还是得求到他这儿。
说来说去也真是悲哀。
蒋聿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很低很轻地笑了一声。这让她有种他等待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刻她跟他低头的错觉。
也有种,他早有预料,已经等她很久的感觉。
迟溪莫名有一些不安。
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过如此。
此刻,他才是那个操盘手,那个掌控全局的人。
“我现在有点忙,晚上一块儿吃个宵夜,慢慢聊吧。”蒋聿成说。
“……好。”迟溪只得应下。
蒋聿成约她在皇后街那边的一家西餐厅吃饭。
这是一家米其林星级餐厅,位于街道拐角的岔路尽头,是此处唯一醒目的三层弧形玻璃建筑。
夜晚华灯初上,车流如织,蜿蜒交叠的立交桥如一条条纠缠扭曲的飞龙。
餐厅内光影昏暗,只在中央的舞池处亮着一盏筒灯,餐桌上放置着玻璃瓶、玫瑰花、有着金丝浮纹的餐盘……静静倒映在玻璃窗上。偶尔有侍者端着餐盘走过,如油画中的场景。
“吃什么?”蒋聿成翻着菜单,头也没抬地问她。
“你点吧。”迟溪拄着头静静望着窗外,语气很淡,甚至有那么点儿轻嘲,“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客套这些?”
她最喜欢吃什么,恐怕他比她还清楚。
偏偏还要故意问她一句。
假绅士。
他好似看不到她眼底的嘲讽,随意点了几道菜,将菜单合上递给了侍者:“谢谢。”
侍者受宠若惊,忙鞠了一躬,下去了。
显然,他是这儿的常客。
迟溪进门时就发现了,场地是清过的。
蒋聿成喜静,以前就不喜欢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吃饭。
这家餐厅平时就限客流,一座难求,更不允许包场,到了他这儿这些规矩好像形同虚设。
首先上的是一道大闸蟹和东星斑。
看着很普通的菜色,选材却极为考究,都是采用当天新鲜捕捞的食材,味道自然不错。
迟溪尝了一口鱼,味道还可以。
“怎么不吃螃蟹?”他笑问她。
“懒得剥壳。”她理直气壮。
蒋聿成笑了,打开一旁的工具盒,取了个干净的碟子慢慢替她剃起肉来。
他眉眼低垂慢条斯理地做着这种看似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他过去就习惯帮她剥橙子,不但一瓣一瓣剥好了搁到碟子里,还会把上面的筋络全部撕掉。
他还会给她剥瓜子仁,往往剥半个小时只得一小碟,她用几分钟就吃完了。
迟溪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这在过去习以为常,只是,他们现在这种关系,他用得着吗?
这让她反而生出了几分格外的不自在。
她宁可他对她冷嘲热讽。
那她自然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回敬给他。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她做事只凭自己心意,也做不到对笑脸相迎的人恶语相向。
有时候她在想,他是不是就吃准了她这个性格,所以才能这么精准拿捏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蒋聿成将剃好的螃蟹肉放到她面前,示意她吃。
“就是忽然觉得,你这人真的挺厉害的。”她探究的目光徐徐在他面上流淌,笑道,“打一棍子再给跟甜枣,刚柔并济,手段玩的飞起。”
偏偏你知道他的套路,可还是会被他拿捏。
他太了解别人的心理了。
“谢谢夸奖,鄙人愧不敢当。”他也笑,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迟溪知道自己这种程度是不可能真的刺激到他的,干脆收起了表情,开门见山:“嘉嘉的事情,你愿意帮忙吗?”
他低头切着牛排,动作斯文:“求人是这种态度?还以为你这么多年长进了呢,原来人前人后还是一副面孔。”
“对着你,需要扯那些假面具吗?”
她本意是为了怼他,谁知他竟然笑起来,很愉悦的样子。
“快吃吧。”他手指关节叩叩桌面,提醒她。
她心里有事,一顿饭吃得淡而无味。
好不容易吃完,她抬头望向他。
他似乎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抽了帕子慢慢擦手纸:“吃完了?”
迟溪点头。
没等她开口,他起身说:“那陪我走走。”
她欲言又止,见他已经非常自然地起身迈开了步子,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餐厅旁边就是购物区,大厦里正搞活动。
底下几层欢呼声雀跃声不断,唯有顶楼安静些。
港城是购物天堂,商业区更是三步一楼五步一街,星罗密布如棋盘。
夜幕下的城市人头攒动,灯影迷幻,多了几分白日没有的烟火气。可这份热闹到了高处就渐渐淡了,站在百米高的大厦楼顶朝下面望去,像望着水晶罩子里的永生花。
繁盛,但孤寂。
迟溪在落地玻璃前站了会儿,回头望去。
蒋聿成将外套脱了随意提在手里,单手拨一根烟。
打火机的火苗亮起时,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似的回头问她:“介意吗?”
这种情况下,出于社交礼仪,她应该说“不介意”,可她这会儿心情不好。
所以,她说:“介意。”
说完不忘抄着手倚在玻璃墙边望着他。
蒋聿成失笑,将抽出的烟又推回盒子里,不准备抽了。
这样好说话,让她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迟溪深感受挫,深呼吸,抬头望向窗外。
她的侧脸立体度很高,鼻梁高挺而鼻头小巧,眉眼修长,没有表情时天生自带一种高冷漠离的距离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可她的面部软组织覆盖恰到好处,鹅蛋脸圆润饱满,没有棱角,正面望去又显得偏幼,实在是很特别的长相。
而她高挑的身高,淡泊的神情,又加剧了这种矛盾感。
迟溪发现了他的目光:“……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他只是笑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远处是万丈高楼,鳞次栉比的城市大厦,霓虹绚烂多彩,迟溪却觉得安静。
和蒋聿成一起逛街其实是件挺舒心的事情。
他话不多,但如果你心里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他都能很精准地感知到。有时候,并不需要你开口,他就会把手递到你面前。
“你在国外的时候,会一个人逛街吗?”她在静默中开口。
“偶尔。”他想了想说,“我喜欢一个人坐电车。”
“电车?”迟溪的眉头皱起来,不是很理解。
“对。”他点点头,“就是那种老式的有轨电车。我不喜欢人多的时候坐,我喜欢人少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慢慢欣赏窗外掠过的街道和广场。白色的鸽子群被惊醒了,一下子蹿起来,阳光漫漫地洒在脸上……感觉很温暖。”
那是他在异国他乡迷茫时,少有的安宁时刻。
平时,他和那个地方都有很强烈的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认识傅文远后。
他是他第一个在国外认识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迟溪听完这段话,也有些沉默。
她毕业后曾一个人去国外旅行过,那种无处归依的漂泊感十分强烈,很难想象长年累月过那样的生活。
哪怕是他这样意志坚定的人。
“其实我回来找过你。”半晌,他说。
迟溪看向他:“……什么时候?”
“你和孟元廷结婚的第二年。”
蒋聿成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分明不是很浓烈,却有种令她窒息的紧迫感。
迟溪下意识别开了头,不再与他对视。
蒋聿成却笑了,只是,这笑容里多少有几分晦涩。
他笑过后就收回了目光。
那是他事业刚刚崛起的那一年,也是她和孟元廷结婚的第二年,他回来找过她。
可只是远远望着。
因为,那时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他们还有了一个女儿。
他亲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从幼儿园出来,她手里勾着车钥匙淡淡笑着,孟元廷抱着那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在她耳畔说着什么,刻意压低了腰,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拆散这样的一家三口,该多么罪恶啊?
他当时这么想,无声地笑起来,没有上去打一声招呼,转身就走了。
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从来不会轻易出手。
所以他回去了,继续经营他的事业。
他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
――他们迟早会再次见面的。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时他们已经结婚了,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定论。
连老天都在帮他。
剩下的不过一个女儿而已。哄一个小孩子,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送了几次礼物给迟嘉嘉,感觉她虽然喜欢但并没有表现得很在意。
毕竟是出身豪门的千金小姐,平时礼尚往来时也收惯了长辈的礼物。
虽然被同龄人瞧不起,迟嘉嘉在物质上并不缺。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好像在玩攻略游戏,他有足够的耐心。
迟溪的手机这时响起来,她看一眼,接通了:“喂――”
说话时她朝走廊另一侧走去。
但是,蒋聿成的听觉何其敏锐,只一句话就听出了那是孟元廷的声音。
他没什么表情地提了下嘴角,转头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只是,那边电话讲到一半时,他取出了金属打火机。
“啪嗒”一声,打火机失手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上清晰响起,也传递到电话另一边。
不止是迟溪停下说话朝这边望来,另一边的孟元廷也停下来了。
“不好意思,手滑。”蒋聿成弯腰将打火机捡起来,没什么歉意地抱歉一笑。
迟溪:“……”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的表情,他的神态已经充分说明了。
可她又不能说什么,电话还通着,另一边的孟元廷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这边两人的对话。
“朋友?”半晌,孟元廷轻笑开口。
熟悉他的迟溪已经听出了那几分阴阳怪气,她忍不住想要扶额。
再看对面蒋聿成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深感是夹在两块饼干中间的面包,进退两难。
好在迟溪也不是常人,调整心态后,她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嗯,谈公事。”
孟元廷又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气氛再一次陷入诡异的尴尬境地。
“我认识吗?”孟元廷接着问。
迟溪自然不信他认不出蒋聿成的声音,他不是这种记性不好的人,大概率是明知故问,是在给她出难题。
当然,也可能是在报复她,好奇她接下来会怎么回答。
男人的自尊心和好胜心……
迟溪在心底叹气,说:“蒋聿成,上次在办公室里你见过的。”
“……哦,是他啊。”孟元廷作出一副恍然的样子。
那种阴阳怪气,不用看到他的脸迟溪已经可以完美地在脑海里想象出来。
迟溪嘴角抽搐。
大家都在演,比谁演的更假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