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枝拎着复古手提箱,迟迟未动一步。
谢忱岸站在玄关位置,许是见她罚站似的晾在原地,稍停半秒,不疾不徐地转身往室内走去,并随口:“里面有鬼?”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冷冽淡漠,贺南枝却听出了其中深意。
意思明显。
内涵她不敢进来。
笑话。
这是她的地盘,她有什么不敢的。
贺南枝抬眼恰好撞入男人裸露的性感胸膛上,乌黑瞳仁微颤了一下,强迫自己平静,直接进门。
虚张声势睨了他一眼: “鬼吓不到我,倒是被某个突然出现在别人家里洗澡的男人吓到了。”
说完。
就跟成功扳回一局似的,她摆出主人的模样,纤细的指节提起箱子进屋。
别人家里?
谢忱岸眼神微微敛起。
贺南枝与谢忱岸擦肩而过时。
距离靠近的那瞬,空气中陡然有一股冷香弥漫而过,若隐若现的,像是烈日夏季灌进来的最后一缕寒风,凛冽又清透。
贺南枝下意识想。
他还没换?
这香不是在国外停产了吗?
“南枝。”
这时谢忱岸叫她名字,冷香也越发清晰沁入鼻尖,等贺南枝茫然中回过神,看到他修长冷峻的身形已经站在旋转楼梯边缘,泛着玉质冷色的手敲了敲扶手:
“提醒你一下,这是婚房,我占一半的拥有权。”
……
贺南枝还没想到怎么理论婚房归谁时。
谢忱岸这边径直朝上楼走去,也不知道他耳力这么惊人的好,洗澡都能听到她在外面一直密码试错的声音。
贺南枝想把复古手提箱搁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喘口气,想到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又将手指放了上去。
不敢松开。
忽而。
外面响起门铃声。
还惊了她一下。
嗯?
贺南枝下意识看向楼梯,没人。
眼尾的余光瞥见悬挂在墙壁上的华丽时钟,指向了八点零一分。
这算是半夜了吧?!
谢忱岸居然不守男德约了人来婚房?
贺南枝踩着细高跟,也不掩饰什么动静,走了过去。
打开门。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笔直着站姿出现在外面,手拿文件包,大抵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她,露出震惊表情。
“我是……走错门了吗?”
“这是您家?”
“没错,我家。”
是上回裴曜那次打过面照的那位,她有点儿印象。
所以,贺南枝以一个异常柔和的姿态立在门旁,对他微笑:“暂时被人鸠占鹊巢了,你有事?”
“我、我找,谢总!”盛秘书看到了谢忱岸身披着奢靡的石墨色睡袍缓缓步下旋转楼梯,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喊道。
谢忱岸轻应了声,似未听见方才贺南枝理直气壮说得‘鸠占鹊巢’这四个字。
反而神色自若地坐在了真皮质地的弧形沙发上。
盛秘书经验尚且不足,从没见过有人敢在权势压城的谢家继承人面前口出狂言的。
看都不敢看,只低首道:“谢总,我来向您汇报别墅鱼缸维修的进展。”
说着偷瞄了眼贺南枝。
不知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贺南枝眼底了然,心想:
原来是鱼缸没修好才来婚房住呢。
她想到自己的正经事。
直接拎起一直未松手的手提箱上楼。
忽而听到盛秘书开口道:“已经动用私人飞机,从国外聘请了十名顶级设计师过来,重新给鱼缸设计,当然……鱼也抢救活了。”
贺南枝眼波流转,她踩在高一届的台阶上。
无意间看到盛秘书递给谢忱岸看维修进展照片。
入目便是盛在一个小巧玻璃鱼缸内的红色小锦鲤。
果然。
还是那条鱼。
呵,那条丑的要死的鱼还活着呢。
谢忱岸清隽眉心深折,重点却放在――
“鱼缸太小了。”
盛秘书解释道:“凑合用两天,很快鱼缸就修好了。”
谢忱岸漫不经心地掠过那一抹纤细身影,偏淡的嗓音徐徐:“我的鱼娇气,从不凑合。”
所以他不容置喙道:“换大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条鱼才是他老婆。
贺南枝恰好听到这句,忍不住腹诽。
懒得再听谢忱岸的养鱼之道,径自上楼!
盛秘书眼观鼻鼻观心。
总觉得这鱼――
似乎意有所指。
不敢违背:“这就安排人去换。”
楼上。
贺南枝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衣帽间,象征性搬了条椅子抵住门。
也不知能防的住谁。
她纤细膝盖跪在奶白色的地毯上,将嵌入式墙壁的玻璃衣柜打开,里面除了挂着精美的刺绣戏服外,最里面还安静地放着一个超大型古董珍宝箱。
贺南枝轻轻抚摸过那浮雕于宝箱上的古典卷叶纹饰,微凉的触感自指间传开,下一秒,动作极轻地,将锁扣也给解开了。
她不着急把谢忱岸玉雕手办放进去,指尖倒是沿着边缘探入,从一堆宝物里摸索着,没想到摸出了象牙质地的精致扇子。
薄如蝉翼的扇面透光照在贺南枝脸上,表情怔了下,记起年少的一些往事。
她自幼就学昆曲出身,奈于贺家管得严,不喜她抛头露面跟着戏剧院到处巡演,后来十五岁那年登台意外大爆了一场,从此美名就不知不觉中流传开了。
还险些,让剧院的门槛一时间被慕名而来的人踏破。
“我家角儿还小,技艺不精。”老师替她婉拒了不少。
也有个把不死心的狂热追求者,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她喜欢收藏亮闪闪的宝石。
于是。
每一次等到她在戏剧院登台演出时,就会往台上抛宝石。
后来这场闹剧是怎么消停来着了?
贺南枝微微垂下眼尾,平静的瞳仁里掺着太多微妙情绪,想起好像是谢忱岸不远万里从国外名校赶回来,把骚扰她许久的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时间线隔了太久,那些画面就犹如墨淡无光的旧画。
她已经记不清太多细枝末节了。
但是这个箱子里的很多宝物,包括手上这把能直接拿到博物馆展览的象牙扇子――倒是没忘,都是谢忱岸那些年独家提供的。
……
把玉雕手办放进珍宝箱锁好后,贺南枝就跟完成了一件神秘仪式似的,松了口气,不要什么端庄形象地朝地毯挺尸了下去。
把这个,决定藏在婚房的原因很简单。
比起谢忱岸的那个一母同胞亲弟弟谢忱时。
年幼起就热衷跑到贺宅挖她的小宝藏,还一挖一个准。
谢忱岸这人对外界任何事物都很寡淡,从不会动她的珍宝箱。
随着窗外夜色又浓了些,月光穿透纱帘照在了她雪白腕间,紧接着轻轻一动,将手机摸索了过来。
身为女明星的自我修养,贺南枝养成了早晚刷微博的习惯――
刚点开,就看到有个热搜话题#杨弋新电影《内幕》选角摇扇#占据了前三。
底下热评,不少粉丝给杨弋这种出了名执著影视艺术美感的大导推荐适合人选。
玩扇子?
贺南枝眼尾微微一颤,她倒是会,再往下刷新消息。
无意间发现还是女一号的角色,难怪要荣登热搜了。
那片酬……
一定很高吧?
贺南枝没忘记手办欠下的那三百万血淋淋的债务,顿时坐起身,重新将锁上的珍宝箱打开。
她把象牙扇子轻轻拿出来时,白皙的指尖在角落头挑了一颗最小的蓝宝石流连忘返了会,仿佛在犹豫什么似地,最终没敢摸出来。
这里面的宝石在谢忱岸那儿是实名认证过的,跟装了定位器一样。
她要是敢流落到拍卖市场去,绝对抓起来关小黑屋!
*
贺南枝走下旋转楼梯。
远远地就看到盛秘书毕恭毕敬地站在沙发旁,正汇报着工作: “资金已经悉数审批过去了,杨弋助理来问,能不能给电影提供一些古董级别的藏品……”
贺南枝没细听。
抬眼,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端坐在沙发的谢忱岸身上,他慵懒地披着睡袍,奢靡的石墨色面料被水晶灯镀上了一层质地细腻的釉光。
侧脸线条清晰地隐在光影之下,好似沁透着惊心动魄的i丽之色。
没等她欣赏几秒。
这男人,一如既往对视线极为敏感。
忽而抬起墨玉眼,极淡的看了过来。
贺南枝清了清嗓子:“看在我心善的份上……既然你没有房子住,这里就让给你好了。”
谢忱岸落在她垂在身侧的象牙扇上。
未开口。
“礼尚往来――”
贺南枝白嫩透粉的手指攥着扇,朝盛秘书摇摇一点:“让你秘书送我回去。”
客厅静寂了一瞬。
谢忱岸偏冷冽的音质溢出薄唇:
“送她回去。”
-
盛祈将黑色劳斯莱斯从车库缓缓地开出来后,停驶在别墅前。
等人上车的时间里。
他动作神速地掏出手机,点开谢氏秘书智囊团的微信工作群:「@全体人员,我撞破了谢总在外欠下了情债……现在开专车护送人回家,对方还是小明星!」
这消息犹如天方夜谭。
原本就快长草的工作群过去一秒钟,也没人搭理。
盛祈又说:「保真,我要骗你们,下次聚餐由我买单!」
此话一出,就有人跳出来打假:「不可能,谢总天生就没有七情六欲那玩意,怎么可能欠情债!」
―「何况诸位都知道的吧,谢总养了一群打绯闻官司最专业的精英律师,这些年只要有女明星敢来沾绯闻,就地封杀好吗?」
―「小明星?骗谁呢。」
一众同事疯狂刷屏后。
盛祈不服气,转而从网上搜索了一张贺南枝剧照扔了出来:「就是她!」
群里瞬间集体失声。
直到有个声音冒了出来:「散了吧,还是之前那位」
盛祈:「那位?是哪位?」
谢家即将退位的董事长早年做慈善赞助了所孤儿院。
蓝缨就是承了恩情被赞助的,这些年一直都待在谢氏效劳,知道内情比在场的都多,慢悠悠地回复盛祈:
「不是你能过问的」
「免费送你一句话,得罪谢总都不要得罪她。」
盛祈小心脏狂跳,这时车门突然被打开。
一阵清冷冷的玫瑰香随着夜风卷入进来,贺南枝提裙坐上车。
抬起秋水的双眸对视上他:“嘉南路公寓。”
-
谭颂带贺南枝来到《内幕》电影的试镜酒店,在前台签到完后,被指引朝电梯方向走去,他踩在地毯上跟飘似的,满怀激动压低声:“小网剧的女一号辞演了,导演考虑了三天,从群演里千挑万选出由你来接她的班,现在又被大导选中试镜,你是不是求观音神像求过了头,撞大运了!”
走进电梯。
贺南枝手握象牙扇轻轻摇风,唇角弯笑: “看来生的好看也不是一无用处。”
“不。”
谭颂抬起食指摇了摇:“导演是看你最便宜。”
贺南枝:“……”
抵达酒店二十三楼,这儿有专门接待的工作人员,见到咖位小的,就递了个纸牌,指了指偏厅说等叫号试镜就好。
贺南枝看了眼:“一百零八号。”
“算好了。”谭颂小声嘀咕说:“我看网上说这两天有上千艺人试镜。”
排队的人不少,谭颂想去给她找把椅子,转瞬就跑没影了。
贺南枝随便站在偏厅门口处,纤细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象牙白质地扇子玩,不知过多久,不远处对面紧闭的门恰好被推开。
数名助理速速让道的姿态像是跪拜行礼,很快一抹嫣红色的年轻女人身影被众星捧月地迎出来。
许是看到熟人了。
下一刻。
声音响起:“你也来试镜?”
贺南枝抬起头看。
转瞬就认出了是谁:“季茵茵。”
季茵茵刚结束试镜,她在娱乐圈已经是流量小花的咖位了,出道时凭借着清纯小白花形象吸引了无数路人粉,后来出演了一些青春校园热剧的女主角色。
这次来试镜明显为了转型,唇角微翘的模样,过场显然是很顺利。
而她此刻看到在内娱与自己咖位悬殊甚大的贺南枝后,踩着尖细高跟走过来,语气极讽刺落下一句:“你又不能红啊……可以回去了,别浪费时间。”
谭颂姗姗来迟:“谁跟你搭话呢?”
贺南枝抚弄冰凉的纯白扇骨,音色清淡:“不认识。”
一个小时后。
试镜终于结束,走廊外也没几人排队拿号了
谭颂赶忙询问情况。
“怎么这么慢?”
“我看别人试镜就五到十分钟就出来了。”
贺南枝足足试了20分钟!!!
贺南枝若有所思地用扇柄轻抵着白嫩手心。
回忆起试镜结束,导演让她又试镜了一场与戏腔有关的戏份。
“多试了一场。”
谭颂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掩不住喜色:
“试了两场!!!”
“根据经验,导演绝对是满意才让你多试一场的!”
“稳了稳了。”
想到导演满意的表情,半响,贺南枝说:“等结果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然而几天后。
试镜结果出来――
谭颂匆匆进来,压着火气:“女主角定了!”
贺南枝窝在丝绒沙发上,卷翘的眼睫在眼尾扫出一抹柔和弧度,注视着他捏着狂刷到快冒烟的手机:“嗯?”
“女主角季茵茵。”
“你……季茵茵的团队向导演推荐了你,说赏赐你一个给她端茶倒水的小角色。”
贺南枝像是听到什么玩笑,唇轻笑:“平时不照镜子的吗?”
谭颂一言难尽:“就她那个演技,能试镜上女主角,绝对是走了后门的。”
“唔――”
贺南枝兴趣恹恹,娱乐圈不就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