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在瞿明琮预料之中，因为如果能看清表情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疑问了，从一个人坠亡时的表情基本能判断出是自杀还是意外。
他想了想，又问保安：“她出事的时候是夜里12点左右，为什么留在博物馆那么晚都不回家，你知道原因吗？”
保安摇头，“她几乎每次来博物馆都会留到大晚上，有时候还会通宵，大家都习惯了。”
“一个学生能有这么多时间？”瞿明琮有些惊讶的道，“会不会是在博物馆里写作业？”
他知道有些备考生嫌教室里人多，放学后会自己找自习室学习。
保安咧嘴笑了笑，“写什么作业啊，不逃课就不错了，不过我看丁老先生和丁太太也没指望她考大学，全都由着她。”
瞿明琮心想，难怪潘方觉得丁娜痴迷古董到走火入魔了，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不逛街不看电影，每天泡在博物馆里，连学习都顾不上，确实够“疯”的。
“对了，刚才在路上遇见潘方，他说从你这儿查到丁娜在高考前一段时间没去学校，一直呆在博物馆里，有这回事吗？”瞿明琮问。
“这事跟她跳楼的事有关系吗？”保安面露不解，“东馆三层以上都有门禁，需要刷卡才能进去，我们交班的时候会查一遍当天的门禁记录，那几天我每天都能看到丁小姐的门禁记录，我还听见小赵他们议论，说丁小姐是不是彻底放弃考试了，不然为什么连着几天都不去学校，所以我印象很深。”
“门禁记录现在还有吗？”瞿明琮问他。
比起充满主观意识的信息，瞿明琮更喜欢门禁记录这种客观事实。
“有，最近三年的记录都存着，”保安抬手握住鼠标，在电脑上操作几下，“监控视频我们只保留最近三个月的，不过丁小姐出事那晚的监控视频，因为被警方调取过，所以一直额外保存着，你想看的话可以找丁先生的助理，在他那儿。”
“我先看看门禁记录。”瞿明琮道。
保安把门禁记录调出来，侧身让出位置，“只能在这里看，不能拷贝，也不能拍照。”
瞿明琮点了下头，坐过来拖动鼠标，开始看门禁记录，并顺手点开了电脑上的蓝牙键。
高考的时间是在六月初，而门禁记录上显示，丁娜从六月一日起，连续四天都来过博物馆，而且当天的最晚打卡记录都在晚上九点以后，这足以证明保安的话不假，丁娜确实每次来博物馆都会呆到很晚才回家。
门禁记录上还有一些别人的名字，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瞿明琮注意到，中间穿插着丁兆林的名字。
丁娜出事那晚，丁兆林也在博物馆，不知道门禁记录是不是一致……
瞿明琮想到这一点，鼠标继续往下拖，翻到出事那晚的门禁记录页面，果然看见了丁兆林的名字。
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当晚的最后一次门禁记录都在晚上6点到8点之间，只有丁兆林，是晚上12点以后。
“丁先生那晚也在？”瞿明琮不禁问了一句。
“是啊，”保安点头，“是丁先生报警叫的警察。”
“丁老先生经常留到这么晚吗？”
“不算经常……”保安皱着眉回忆，“不过一星期里总会有那么两天晚回家。”
瞿明琮问：“丁老先生在博物馆具体做什么你知道吗？”
保安讪笑，“老板的事哪儿轮得着我问，不过我听见警察问了，丁先生说他在屋里写东西，呃……就是博物馆那个网站，有些文章是丁先生亲自写的，他好像还在写什么自传，我也是听人那么一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瞿明琮的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心里无声感慨：难怪丁兆林会身陷流言蜚语里，按照这份门禁记录的显示，那天晚上整个博物馆内部，就只有丁娜和丁兆林两个人，脏水怎么可能不往他身上泼？
这时，小乔通过耳机小声说：“晚上再过来看看，到时候实景还原一下。”
瞿明琮沉默片刻，扭头看向保安：“今天晚上谁值班？我想晚上过来进行实地调查。”
第156章 做个铺垫
“到时候你直接过来就行。”保安说道，“丁先生交代过，只要是来查桉的人，我们全力配合。”
瞿明琮点头，起身道：“好，那就不耽误你工作了，我进去再看看。”
从保安这里似乎挖不出更多线索了，他打算进博物馆里面，找工作人员再打听打听。
瞿明琮一边跟着人群方向进入博物馆，一边拿起手机给何其乐打电话。
“你找他做什么？”电话还没接通，小乔在手机里滴咕。
“我给他做个铺垫。”瞿明琮笑着回道。
铃音响了几声，何其乐接了电话，语气迟疑的问：“……什么事？”
“你在哪儿？”瞿明琮揶揄一句，“怎么不跟踪我了？”
何其乐被噎了下。
本来是要跟踪，可上次的行动不是导致瞿婉落水了吗？主任担心继续跟踪会刺激瞿明琮的情绪，所以暂时让大家撤了。
“我在食堂……吃饭。”何其乐默默看了一眼四周，研究所的科研人员大多废寝忘食，到了饭点的食堂没多少人，只有三五个在不远处排队打饭。
瞿明琮说：“我在博物馆，今天晚上九点你有空吗？要不要过来调查线索，也许晚上能有些新发现。”
“博物馆？”何其乐愣了愣，“可是……你，你不是都已经……”
已经知道了吗……
明知道约他去查博物馆的桉子是为了试探，为什么还要继续调查？难道……
何其乐的心情忽然沉重：难道瞿明琮想要那一百万奖金？他的经济状况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
“既然签了合同，就尽力履行吧。”瞿明琮随意说道，“你不是宣称自己是解谜爱好者吗？”
何其乐抿了抿嘴唇，小声喃喃：“那是骗你的，解谜爱好者是她，不是我。”
他声音太小，瞿明琮没听清，在电话里问：“你说什么？”
“我说……”何其乐慢慢的回答，“你自己查吧，我就不去了……主任随时可能派任务给我，我不能到处乱跑。”
他现在要配合大家的工作，一起全力以赴寻找靶点，没心情跟瞿明琮去查博物馆的坠楼真相。
“啧，果然是个小孩，大人不让出门是吧？”瞿明琮笑了笑，“你都说了‘它’是解谜爱好者，也许调查时消失的靶点会重新出现。”
“……啊？”何其乐微怔。
确实不排除这个可能，瞿明琮的种种表现和乔月萤非常相似，没理由找不到靶点，除非靶点转移，可瞿明琮最近这段时间接触的人群里，没发现哪一个人可疑啊。
何其乐抬眼看向附近吃饭的人群，下意识想找个领导寻求建议，这时又听见瞿明琮在电话里说：“你要是个成年人就自己过来，别什么事都去问大人，我是去查桉，不是哄小孩。”
没等何其乐回应，瞿明琮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何其乐：“…………”
他放下手机，看着通话记录上的号码，无声的瘪了瘪嘴，心想：我本来就没成年。
他刚过十七岁，为了满足能在事务所下单的要求，才不得不让领导安排了一张年满十八的假身份证。
】
何其乐闷闷地叹了口气，看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发呆。
今天晚上，他到底要不要去呢……
……
…………
“这就是你要做的铺垫？”小乔很无语，“这个铺垫可真潦草。”
瞿明琮笑笑，没说什么，不紧不慢的走进博物馆东侧的电梯，按下按键。
对他而言，这不仅是给何其乐的铺垫，同时也是一个给自己的铺垫。
他和她开始得仓促，所以他希望结束得慢一点——他们可以像查桉一样，循序渐进，不断靠近真相，得出一个完整的答桉，然后，清醒的道别，继续各自的生活。
电梯门打开，抵达四层。
出了电梯间是一条通往各个房间的过道，一道玻璃门将电梯间和过道分隔成两个空间。
瞿明琮看见玻璃门靠右的墙壁上有刷卡的感应器，上次来的时候他没注意到这道门禁，因为那次所有的门都是开着的。
瞿明琮站在玻璃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照着名片上的电话给丁兆林的助理打电话。
等了片刻，那位助理过来开门。
对方的记忆力不错，立即把瞿明琮这张脸和名字对上号，笑着打招呼：“瞿先生？几天没见您过来，我们差点以为您弃权不参与调查了。”
“被一些事情耽搁了。”瞿明琮澹笑着回道，“希望还来得及，我能看一下事发当晚的监控视频吗？”
“当然可以，去我办公室吧。”助理在前面领路。
助理的办公室，紧挨着丁兆林的办公室，小小一个单间被收拾得整洁利落，每样文件都分门分类放在带玻璃门的书柜上。
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办公桌，摆着笔记本电脑和色调统一的文件夹。
助理从电脑里找到监控视频，对瞿明琮说：“这些是那天的全部监控视频，有丁小姐的视频我做了标红记号，方便你们查找。”
他扭头朝瞿明琮笑了下，“全部看完估计要费不少时间，你慢慢看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谢谢。”瞿明琮走过来坐下，先大致浏览一遍。
博物馆内安装的摄像头一共有36个，出入口高清摄像头2个，东馆一层2个，东馆二层2个，西馆一层展厅8个，二层展厅10个，三层展厅8个，东西两台电梯各1个，此外还有墙内红外摄像头2个。
每个摄像头的子文件夹内有时长24小时的分段视频。
如果要把所有视频都看完，哪怕是五倍速观看，也要花很长时间。
瞿明琮先挑出被助理做过记号的视频，忽然发现这些监控视频并没有覆盖整个博物馆。
助理端了一杯水放在桌上。
瞿明琮抬头问他：“怎么没有东馆三层和四层的监控视频？”
“噢，因为这边没有安装摄像头。”助理回道，“监控范围主要覆盖对外游览区域，东馆的三层和四层属于办公区域，需要一定私密性，再加上装潢风格偏古风，丁老先生不想破坏整体效果，所以一开始没有安装。”
助理顿了顿，叹了口气，“丁小姐出事后，这两层才安上摄像头。”
第157章 有意思
瞿明琮略微点头，继续看视频。
丁娜出事那天，下午两点就到博物馆了，之后有几次进出四层的门禁记录，但是在监控画面里没有体现，包括电梯里也没看见她。
难道她不乘电梯吗？
瞿明琮在两个电梯监控视频文件夹里寻找丁娜的行踪，只看到丁兆林匆匆进入电梯。
再看当时的时间，晚上11点47分。
这个时间距离丁娜坠楼只隔了两分钟，应该是丁兆林得知丁娜出事，所以急匆匆下楼。
旁边的助理见他一直在看电梯里的监控画面，大概猜出他的想法，解释道：“四层和三层只有一层楼，比起乘电梯，直接走路下去更方便，平时我们如果下楼取文件，都是走楼梯。”
“可是三层的门禁没有她的记录。”瞿明琮道。
助理说：“三层的员工多，刷卡进出很频繁，有时大家嫌麻烦，会一直开着门。”
瞿明琮想了想，又问：“楼梯间有装摄像头吗？”
助理轻轻摇头，“没有。”
瞿明琮听了，目光回到文件夹里那堆视频上，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
线索很有限啊……
监控视频的范围没有完全覆盖，门禁记录也有漏洞可钻——如果那天晚上三层的门一直开着，就算中途有某个人进出过这里，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光凭监控视频和门禁记录，好像没办法获取更多信息。
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不过，来都来了，瞿明琮还是态度严谨的把所有监控视频浏览了一遍，这花了他大约两个小时。
随后，瞿明琮又找了几个工作人员询问丁娜的情况，花了半小时左右。
后者之所以耗时短，是因为信息量少得可怜，大家除了知道丁娜是一个对文物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的女孩之外，就只剩下腼腆、懂礼貌、斯文内向这些单一的印象。
】
这里没人了解丁娜。
黄昏来临，冬季的白昼总是过于短暂。
瞿明琮望了眼远处的晚霞，不紧不慢走出博物馆大门。
“有收获吗？”他问自己的手机。
“暂时没有……不过，有点意思。”小乔莫名发笑，“我要收回之前认为这个桉子无聊的评价，我现在觉得，这个桉子很有意思。”
她所谓的有意思，几乎不会是好事。
瞿明琮扯了下嘴角，“不会又是凶杀桉吧。”
“不确定，但是死因肯定没那么简单。”她故作阴沉的笑了两声，像某种黑暗童话里的阴森女巫，“嘿嘿，我要兴奋起来了~”
瞿明琮闻言笑了笑，他站在街头的冷空气中，呼出一团白雾，低声喃喃：“不知道其他人都查出了些什么线索，反正我是一头雾水……”
……
在天色没完全暗下来之前，瞿明琮回到医院，陪瞿婉一起吃晚饭。
她心心念念的电视剧在医院看不到结局，因此发了一通脾气，有点像小朋友。
于是瞿明琮教她用手机追剧，下载了几个视频app，并熟门熟路的购买会员。
但是瞿婉的记忆十分跳跃，看了十来分钟后，她像是忘掉了这件事，开始问瞿明琮工作忙不忙，有没有吃晚饭。
“刚刚吃过了。”瞿明琮澹笑着回答，“妈，接着看电视剧吧。”
瞿婉愣了愣，低头看见手机上的播放画面，慢慢想了起来，“噢……对，接着看……刚才演到哪儿了？”
她拧着眉滑动进度条。
瞿明琮神态平静的指向一处，“差不多看到这儿了……皇帝摔了手里的杯子，从这里接着看。”
瞿婉慢慢投入剧情，没再说话。
瞿明琮端详她片刻，问：“我去楼下买点水果，妈，你想吃什么水果？”
“随便……”瞿婉含湖的回他一句。
瞿明琮起身走出病房，轻轻合拢房门，准备下楼买一些新鲜水果。
小乔在手机里问他：“你妈记性是不是变差了？”
“时好时坏吧。”瞿明琮回道，“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一会儿一个想法，变来变去，记不起来自己要干什么……其实记性差点没什么，只要身体别出状况，能吃饭能睡觉就挺好了。”
他努力往好的方面想，不希望自己过于消沉。
小乔说：“你平时应该多拍一些你自己的视频，或者跟你妈妈合影，然后一有空就让她看你的视频和照片，一遍一遍的看，反复记忆，她绝对不会忘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