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谁也没开口,谁也没停下,谁都知晓这一场仗,必定要打。
北疆从第一次挑衅大晟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们时刻整军,时刻不敢松懈。
只要这场仗一打赢,他们就能拥有一整个冬天的粮食,所以没有人会后退。
对于大晟士兵来说,刻在骨子里的一往无前是不会变的,更何况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们说,是找他们帮忙,不要死,打不过就躲.....
那还怕个什么??
两方大军猛的冲击相撞,呐喊嘶吼声和兵器相碰的凌厉之声混杂在一处。
整个战场被杀气笼罩。
......
池妩皱了皱眉,这人全混在一块儿,耳边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她连招都难使,只能提着剑砍人。
她哪里见过杀人还吼的.....不都是悄没声的吗?
“闺女!你躲爹身后!放着爹来!”肖父说完就冲在了池妩面前。
池妩愣了一息时间,身后的隐卫士兵全冲出去了。
裴寂早冲得没影了。
她第一次杀人杀得这么无措。
耳边还萦绕了时不时传来士兵声音。
“黑衣人大兄弟,帮兄弟我砍砍这个人!”
“黑衣人大兄弟!我来了!救救我啊!”
“黑衣人大姐妹!你们咋这么厉害!”
“.............”
池妩体内的热血刚涌起了没多久,就又歇下去了。
算了算了,自己还是去找点事儿干吧.......
就连那两个要护着她的男人都跑没影了。
她不娇弱吗?
***
宫蓝羽和容韵被两个地藏宫属下提着站在离战场不远处。
池妩吩咐的。
原话是,“特别是宫蓝羽,让她来看看。”
看看是谁护得京都的歌舞升平。
容韵武功极差上去也是被人砍的命,她只是被顺便带来了。
两人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着战场,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宫蓝羽的确不知道遥远的边关是这样的气候,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残酷。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头的感觉,一片广袤的草原之上,两方士兵皆是无所畏惧的厮杀,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暗沉沉的天色下,她甚至好似看见了那些翻飞的血肉,那些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好似就在她的耳边。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只是瞧着这样的场景,忽而觉得从前那些父女相杀、手足相残的萧墙之祸....
那些为钱,为权的多番筹谋。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算不得事儿了。
什么是真的?
好似只有活着才是真的。
........
遥远的天边开始晕染出一抹光亮,为暗沉的战场添加了一抹幽微的光亮。
宫蓝羽能在人群中看清池妩的那身银色盔甲时不时的冒出来。
能看见她那翻飞铠甲之下的红色纱裙。
能看见她救下一个接一个人,能看见她的手穿透人的胸口,甚至能看见她嘴一张一合的提着人飞身离开战场中心。
她的嘴那么厉害,那嘴里一定没好话。
可是她却在救人。
看吧,她总是这么奇怪。
和地藏宫的人相熟之后,她杀人的事迹可没少听,她武功到底有多强她也不敢深想。
如果她想.....
宫蓝羽不由得想到,如果池妩想,她可以拥有无上权力,甚至可以一统天下。
可是她不想。
她现在却是在战场上拼命救人。
救人也就算了,偏偏还要骂人几句。
真是.......
“你笑什么?”容韵看向宫蓝羽。
宫蓝羽摇摇头,“笑我自己,也笑那些被宫主救下的人。
走吧,得去帮帮王二狗大夫。”
“嗯。”
***
池妩杀着杀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身边的士兵马上或者腰间都开始挂起了人头。
“这是什么意思?”
被池妩救下的士兵道:“郡主!这是军工,能换银子的!”
“怎么能割人头呢?”池妩满眼的不赞同,怪不人道的。
那士兵喃喃道:“那北疆人砍了我们的头,还拿头骨做酒杯呢!我们砍了回去记了军功还好生把头埋了......”
池妩点点头,神色很是认真的问道:“嗯,掏心成吗?头挺重的?”
“嗯?......成....的吧?”
池妩拍拍他的肩,“我掏心去了,你且歇歇。”
下一瞬那士兵只瞧见方才还在自己面前说要去掏心的人一闪身就不见了。
真去....掏心了?
待再次进入战场,池妩为了掏心,杀到了最前头。
肖父的马上挂了无数的人头,裴寂的马除了有些伤痕血迹倒是没有挂人头。
“闺女你跑哪儿去了?伤着了没???”
池妩白了肖父一眼,“你倒是冲得快!一溜烟人就没影......”
得,话没说完,人又没影了。
池妩抬眼看去,裴寂速度极快的朝一马上的汉子飞身而去,只用了一招,人还未落地手里的长枪就削掉了那人的脑袋。
嗯,偷偷练武了。
裴寂飞身上马,长枪上挑着那颗人头,高声道:“和卓乘风已死,此战大捷!”
周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拼杀之声愈发激烈。
池妩回身看去,因为裴寂那声提前的‘大捷’,将士们疲累不堪的眼底再次闪烁起了光芒。
“杀!”
“杀!”
各种声响组合在一块儿,沸天震地。
可是池妩还是分辨出了一股利箭破风而来的声音。
那箭冲着的是父亲。
她离父亲太远,那带着内力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战场。
“老头!下马!”
肖父甚至没有回身看,霎时之间便躬身下马。
他闺女说的还能有错?
第224章 他们拼命的底气
池妩瞧着肖父躲了过去,冷眼朝正前方远处那模糊的人影看去。
那人瞧着失了手,调转马头便走了。
就这种没有一棵树的环境里,池妩自是不会去追的。
她朝肖父飞身而去,“往后边去!”
肖父轻咳了两声,默默牵着马往后走去。
四周的拼杀声渐渐安静了下来。
王二狗的喊声传来,“郡主!郡主!这位兄弟的血止不住了!”
池妩扔下手里的一串心脏,朝王二狗飞身而去,带着内里点了两个穴位,那血便慢慢的流得少了。
“多谢...多谢郡主。”那士兵大腿被砍了一刀,伤可见骨。
池妩皱了皱眉,“容韵!”
容韵被提溜过来,“主子!”
“把你说的外伤法子,告诉王二狗。”
“是。”
池妩高声道:“送所有伤兵回去!”
“是!多谢郡主!”
裴寂回到池妩身边,声音里尽是笑意,“北腾军没有人死,郡主救人累了吧?”
池妩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裴寂手里拿着池妩串的那串心脏,也就二十多个。
怪不好意思的。
她可真是善良呢!
隐梨骑马奔来,解救了池妩那略微复杂的心思。
“王爷,和卓青雄和和卓瑶迦来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十万大军还留在原地,不曾挪动。”
裴寂点点头朝池妩解释道:“北疆王和北疆唯一的公主。”
池妩昂起下巴,随便上了一匹马,“走吧,姐姐保护你。”
肖父也要骑马跟上,却被池妩瞪了回来。
“带大军回去。”
肖父:......
北疆四十万大军不敢有异动,因为大晟的大军随时可以支援。
他们敢两个人过来也是因为战场上独有的默契。
用池妩的话说就是,谈话的人不杀。
原本池妩也想自己个儿偷摸着进入北疆大营提着北疆王的头回来。
可是裴寂说让她亲自来看看。
这一看,池妩便歇了心思。
他们的大营方圆五十里都没有任何遮挡,人家又不是傻子,池妩怎么摸也摸不过去的。
她还是得跟着大军打。
这第一场战役的意思便是宣告天下,大晟对北疆势在必得。
不论北疆是否挑衅,这都是大势所趋。
————
两刻钟后,池妩和裴寂立于马上,迎着日出等着远处逆光纵马而来的北疆王和北疆公主。
大军已然退去,只留下身后数十万的无头尸体。
两人的盔甲和佩剑上都是早已干枯的暗红色血迹。
和卓青雄、和卓瑶迦靠近之后放缓了速度。
池妩抬眸看去,那和卓青雄身材很是魁梧瞧着年纪也就刚到四十的样子,身旁那和卓瑶迦哪怕坐在马背上也能瞧出她身量高挑,那张脸上带着从战场上厮杀而来的英气,是个美人。
两人看着池妩和裴寂身后的尸体,眼底闪过沉痛。
却不得不收敛神色,“想必,你就是大晟摄政王吧?”
裴寂点头,等着他继续开口。
“本王想知道,晟帝意欲何为?”
“北疆。”
和卓青雄大笑出声,“北疆?北疆有什么好?值得晟帝如此大费周章?”
裴寂勾着唇笑了笑,却不欲与他言语上多做纠缠,“十日后,要么北疆王携北疆四十万大军投降,要么本王带大军直入北疆皇城。”
和卓青雄问道:“投降之后呢?”
“北疆士兵归家,由大晟派人送往大晟各处,过上不必被冻死不必被饿死的生活。北疆国土尽数归于大晟,大晟会派人来接管,只是北疆地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北疆人。”
闻言,两人皆陷入了沉默。
和卓青雄思忖片刻,问道:“不屠城?”
裴寂道:“前晟帝都不曾派人屠城,新帝更不会。”
和卓青雄回身朝身后看去,和卓瑶迦也随他看去。
天边的日光穿破云层照亮了整片一望无际的草场和雪山,雪山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熠熠生辉,草地上的露珠也在闪着晶莹的光,池妩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景色。
只是她身后躺着十万人。
和卓青雄转头看向裴寂,目光坚毅。
“草原勇士,永远不会让出自己的家。
王爷,十日后再会。”
“再会。”裴寂颔首。
父女俩调转马头,朝远处疾驰而去。
池妩疑惑,“这个结果不好吗?为什么他们不同意?”
裴寂解释道:“北疆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国家,他们从宫家先祖还未打下天下时就已经是一个国家了。
他们从前有很多姓,到北疆建立之初,却只剩下了‘和卓’这一个姓。
他们整个国家,往上数几代,都是一家人。
所以他们对外无比勇猛团结,大晟先帝屡次御驾亲征都不曾打下北疆,就连肖国公当初打下北疆那么多城池除了他熟识北疆山地路线之外,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当时北疆王重伤昏迷。
若不然,宫忆安也无法下令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再次攻打北疆。
肖国公足足灭了北疆二十万大军,北疆当时也死了数十万人。
北疆人不论男女,个个从小就练骑射,他们随便一人都至少可抵大晟士兵三人。
这一仗北腾军能一人不死,全靠你的那句‘只要还有一口气,老娘就能救活你们!’。
从前很多士兵重伤回营,都是因为失血而死。
你的这句话,就是他们拼命的底气。”
池妩挑了挑眉,“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第225章 与一屋子金山银山作伴
回到军营,池妩便一刻不歇的去到了伤兵营。
有她带来的药和王二狗在,阎王爷也不可能从她手里抢走人。
宫蓝羽忙得脚不沾地,除了盯着熬药的炉子之外,她还不断送热水进伤兵营。
王二狗看见池妩进来,人差点没哭出声来!
“我的郡主娘娘啊!您终于来了!我不行了,您快来瞧瞧!”
伤兵营里的人都纷纷看向她,五千多人几乎都是她救下来的。
她带来了止疼的药丸,他们从未如此‘轻松’的受过伤,伤兵营里从未如此这般没有一丝哀嚎。
“见过郡主!”
声音高亢嘹亮。
池妩皱了皱眉,“没事儿吧你们?吼那么大声干嘛?把伤口崩开还得重新弄!到时候我先弄死你们!”
众人也不怕,只嘿嘿的笑着。
“容韵呢?”
王二狗回道:“容韵小姐去煮粥了,说是煮些清淡的肉粥。”
池妩点点头,随即坐到门口的伤兵身边,指了指一旁站着不说话的军医,“王二狗去歇息,你来记着。”
军医哪敢反驳?王二狗大夫的医术他们是见识了,更何况王二狗大夫还说郡主这医术比周神医还厉害!学医之人谁不认识周神医?
能有这么个机会谁不想往前凑?
池妩把了脉,随后朝军医道:“把他们的受地方还有伤口可能触碰到的地方全擦洗干净,伤口上的药每日一换。
如果两日后有人发热就在药方里加一两舞菁花。”
郡主说下毒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舞菁花一两......郡主,这舞菁花可是有毒的,他们的身子能受得住吗?”
池妩淡淡道:“受不住也得受,要么中舞菁花之毒吐两口血虚弱几天,要么伤口发炎持续高热而死,谁不想中毒?”
众人齐声道:“我们想!”
池妩叹了口气,“谁要是再喊,老娘毒哑他!”
众人又默默缩回去,闭了嘴。
池妩瞥了一圈众人,随后给第二人把脉,“你这伤得一般重。”随意又看了看伤口,虽然缝的七扭八拐,可也比她缝的好。
容韵的法子还是好使的。
“没事儿,歇着吧。”
“多谢郡主!”
肖父小心的端着一碗粥就快步走了进来,“妩儿,你快喝完粥,为父我给你吹凉了,不烫。”
此时众人不敢吼了。
池妩起身接过一边喝着,一边走向第三个伤兵。
“把衣裳脱了。”
士兵也不扭捏,身旁的军医上前给他褪去衣裳,一整条伤斜从肩头几乎快要腰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