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和幻觉交互太久，她就会慢慢丧失自知力。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男孩严肃起表情，“皮皮，你还没有明白吗？我一直都在，只是别人看不见我。”
她缓缓说：“真的吗？”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我最爱你，会一直保护你，我怎么会离开你。”他扬起笑脸，跟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盛意掐了掐手心的肉，沉默不语。
男孩自顾自道：“你看，你昨晚睡不着，哥哥陪着你就睡着了，你平时没有人陪，我觉得你很孤单，爸爸妈妈去旅游还没回来，以后你睡不着，我就给你讲故事好吗？”
盛意想起昨晚她的焦躁，脑袋中的依恋和渴望快要压过理智，可哥哥很早就和她分开了，哥哥和爸爸一起离开，妈妈带着她坐上火车去宁城，她把她丢在福利院，自己在浴缸自杀了，她亲眼看见的。
哪个是真的？她挣扎努力思考。
她从小生活在福利院，没有人来找她，眼前的男孩是哥哥，但他从没长大，而她已经很大了。对，他是假的。
盛意看看自己的手，比哥哥的手更大，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五岁的女孩，那时她没有接受过治疗，一直觉得这一切是真的，她在别人不解的目光中和哥哥说话，可医生告诉她的，所有人的疑惑神情，Alice的问题，都是幻觉的证明。
在彼此的静默无言中，她沉默往车窗外看，片场里，人们忙忙碌碌，那一切是真实的，再过一个小时，她就要去拍戏，拍电影，做她喜欢的事。
“对不起。”她小声说，隐下心中的愧疚。
盛意沉默的挪开饭盒，打开一次性筷子，对面的人失望的看着她，在盛意的视线中，他悲伤愤怒的打开了车门，离开了这里。
清醒和迷蒙，愧疚和忍耐来回拉扯，盛意的心被撕开一条曲折的线。
【商岐：最近怎么样？工作很忙吗？】
商岐放下手机，刚回复一封邮件，视线不知不觉又往未暗的手机屏幕上落了一秒，说实话，为陌生人担忧本身就很多余。
盛意不是个小孩了，按理说他问的也多余，但自从上次有一天她说自己要去拍戏后，她就不发消息了。
中途商岐问过一次，她说最近进度很赶，比较忙。
商岐不觉有什么，但晚上打开手机短信，总觉得这句话过分干巴巴，毫无情绪。
她不开心，为什么？
商岐空下来，又去看了遍盛意的微博，她昨天刚更新微博，不过看得出来，这是之前拍的图。
商岐自觉在网友的身上花太多时间没有必要，或许是他太无聊。可转过头想想，盛意对他相当信任，一定把他当做朋友，他不该那么冷漠，或许对方真的碰上了什么事。
晚上，他把最近忙着筹备快开拍电竞综艺的程遇加叫出来喝酒，两人去了一家朋友开的清吧。
角落有闲适舒服的吉他声，商岐不想让程遇加看出自己意图很容易，话题被如愿的扯到浮光最近的电影项目，冲进春风里。
程遇加不觉有它，语气上扬说：“挺顺利的，杨开也很满意盛意，看来这个金子我挖对了。”
半隐在黑暗里，商岐举杯沉思着喝了一口威士忌，又开口，“盛意很重要，浮光的艺人经济前几年就开始走下坡路，捧出一个新星是这块行之有效的上升策略，你要多关注她。”
程遇加在一边喝低度数啤酒，闻言立刻道：“那当然，我挺关注她的，还打算给她接触个综艺增加曝光的。”
商岐有意无意道：“除开她的职业规划，你也要关注她本人，她的社会关系，心态和生活。”
程遇加一愣，“什么意思？”
商岐断定他不会想到别的，径直指出来，“她目前片酬只拿到部分，生活困难你要考虑，网络上对她的攻击也要考虑，多少艺人心理出问题就在于这，除此之外，蒋琮的事你解决的怎么样了？”
程遇加被问住。
他手指敲敲玻璃杯面，下一秒，他跟程遇加说：“你要盯着蒋琮，这是浮光欠她的。”
程遇加若有所思，倒是点头，认真说：“小舅，你不说我还没有这么周全，记下了。”
繁星似水，回到家，司机离开，他自己上楼，靠在星光披露的阳台，他习惯性的回忆今天一天的事，恰好，早上的短信终于被回复。
【盛意：最近很忙】
他心下叹气，知道这场对话已经被终结。
无奈笑笑，刚要放回手机，屏幕一亮，伴随着提示音，一来就是好几条。
第一条是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
【我这几天忙但是没有那么忙】
盛意愧疚的说：“不是故意不回复，只是我有点累，回来拍电影让我压力很大，休息的时候一个人呆着，不想看手机。”
她以前也这样对待过陆弯弯，她是最好的朋友，但她被情绪裹挟的时候，对于任何沟通都提不起兴致。
她看着场内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他们位于乡下的内容已经全部拍摄，下个阶段就要去镇上。
要换个地方了。
属于此时孙桃的压抑灵魂暂时得到解放，盛意有了一点喘息之机，想要做到完美和时间上的紧张感在此刻终于稍稍减退。
之前几天，因为幻觉的出现，她又开始不愿意和人交流，她的生活和精神干巴巴的，也没有活力和开心，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喜欢的人的短信，才能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狼狈和负能量。
所以这几天，她心知自己回复敷衍，态度冷漠，他又短信来问，晚上才看到的盛意十分愧疚，犹豫再三，给他道歉解释，其实忙都是找理由，她确实忙，但忙到消息都回不了，那也没有。
她就是纯粹不想回。
盛意想解释自己的“作案动机”，但一说更乱，直到那边说：“我没有生气。”
她慢慢停下打字的动作。
他语气轻松：“只是我想我们大概已经算是朋友，有点担心你。不过虽然拍电影压力很大，但不能每一次都这样，人往往能在适当的压力下做好事情，但过大的压力反而会崩溃，这个时候反而更要和人交流，无论是出去走走，或者干些什么别的分散注意力都是很好的。”
他似乎觉得这段话有点太严肃和说教，又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不过我二十出头的时候和你恰恰相反，我尤其自信，搞砸了事也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这一秒，盛意的心被击中，尤其这份关心来自于认识并不久的喜欢的人，会让她有一种自己也没那么差劲和无人在意的感觉。
为了掩盖这突然其来的害羞和感动，她不那么乖巧的反问他，“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烦恼特别幼稚？”
面对她“无礼“的回怼，对方好脾气且老土的回复了一个可爱笑容的emoji.
下一条，“当然不，我二十岁时烦心的事不比现在少，”他片刻又发来第二条，“不过，现在人快到三十，回过头，再看当年，没什么能值得一个年轻人，她需要花上十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烦心的事，毕竟青春宝贵。”
盛意又读了一遍，疑惑不解，“为什么是十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
难道这是什么她不知道的科学理论？
她忍不住往上翻了翻，突然发现，距离他早上的短信，到她晚上的回复，刚好隔了十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
噢，原来她就是这个年轻人。
【好吧，浪费时间胡思乱想确实很内耗】
【可以每次胡思乱想的时候都默念这句话。】
【好主意！】
【当然】
他附赠一张图片，“京州夜景很漂亮。”
盛意把对方发来的图片放大看了片刻，她抬头，看到自己眼前、一模一样的月亮。
好像快要到中秋了。
第30章 男主与女配
转场要去镇上, 在那里需要两个月拍摄小房子里的戏份，而且绝大部分内容是盛意和陆均两人的对手戏。
十月末，天已经变冷, 制作组大部分人都由短袖变作秋衫, 秋风吹着树叶打卷, 剧组的车开到镇上, 停了一夜，车前玻璃上便铺就一层厚厚落叶。
剧组租下的，作为拍摄场地的院里有一颗很大的银杏树，金黄灿烂, 漂亮的无需加滤镜, 一拍即美。
好多人去树底拍照，Alice给盛意也拍了一张，棕色系带风衣，偏深的同色复古款的漆皮短靴, 披散长发，她仰头看着银杏树, 没上妆的侧脸则显得很清冷，十分有文艺感。
Alice满意极了，催促她用这张照片发微博, 说自己就没有发挥的这么好的时候。
商岐在盛意发微博之前看到这张图。
他昨晚工作到半夜, 其实这会才刚醒。
盛意给他发消息的时候, 商岐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毛绒雪白的浴巾搭在肩上, 在干一件每个男人早上必做的事, 刮胡子。
他单手撑在盥洗台上, 赤|裸上|身, 因为常年运动健身，在十几度的室内温度中也不觉得冷，身体弓着弧度，商岐专心对镜刮泡沫到一半，放在台盆边缘的手机一声响，提示iMessage送达。
商岐瞥了眼。
他很少与人发短信，除开一个人。
工作之外，他私下信息的回复速度，一般会看事情着急与否。
比如一些朋友邀请聚会，去不去都无所谓，他都会等有空再回复，程遇加的事，一般也不急，不过偶尔会找他问公司的事，找到时间，商岐也尽量回复，只有父母的消息才会第一时间回。
其实盛意的事不太急，她只是网友，聊的东西不关乎钱财利益，不牵扯人□□理。但商岐基本看到了都会回应她，除非开会过程中抽不开身。
不是因为他对盛意有什么，只是商岐认为，三年一代沟，他比对方大快九个年头，而盛意一直是学生，即使进入剧组，她的工作环境和真正的职场还是有区别的，所以除开前段时间她心情不好不愿意回复消息，其余时间，她基本都是秒回。
不仅秒回，她的打字速度也非常快，往往在他还没有说完上个话题，对方已经自如的开启了下一个。
很跳脱，很朝气。
商岐猜测，或许他们这一代和同伴的交流都是如此，秒回是他们的社交礼仪。
和人交流，尊重社交礼仪是理所应当的。
商岐暂停手头动作，捞起手机来看，单手打字不太方便，不过看图还是可以的，点开细看，图很漂亮。
他笑了下，看来对方心情真的已经阴天转晴。
盛意没想过他接下来发的是语音。
下意识点开，一段水声淅沥，然后是男人说话声。
他声音磁性，沉静好听，夹杂了几丝笑，“拍的很美，这是你工作的地方？”
盛意差点没把手机拿稳。
Alice听到第一声就诧异转头，看向盛意，再望着她手里的手机。
盛意做事一向慢吞吞，这回像滚轮上的仓鼠一样迅速，她动作飞快按住音量键。
长按至无声。
场景僵持片刻，盛意伸手假装揉耳朵，脸一并看向Alice，镇定解释，“一个网友。”
Alice张了张嘴，“......”
互发语音的网友。
可以，她信了。
Alice要出去买点东西，角落里的遮阳伞下，终于单独一人的盛意坐在小板扎上，轻呼出一口气。
她放下手，翻开手心，潮湿的。
又抬手捏捏耳垂，似乎还是烫的。
纠结了片刻，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发语音……
虽然声音很好听，但是被人听到这种感觉太奇怪了，Alice的表情，好像她是看起来乖乖但是竟然早恋的学生一样，关键问题是，根本没有恋，暧昧都没有，见面才四次。
盛意抿抿唇。
所以为什么要发语音？
她举起手机，浅吸口气，又听了一遍，脸又红了。
怎么办，喜欢的人声音都这么好听，他还是笑着发的，说话的时候一定离收音孔很近，好像在她耳边调侃着说出。
当一个男人有了很帅的长相，能做大明星那种程度，他又有着十分磁性清透的嗓音，堪比cv，你会产生一种自己眼光真好，我可没有加任何的“喜欢滤镜”的自豪感。
此时的盛意才二十出头，刚出社会，想不到喜欢一个人还要看他的条件，比如京州有没有房，比如开的车是不是桑塔纳，比如月薪是一万还是两万，她鬼迷心窍的想，要是商岐创业还是失败，她就给他投资，毕竟演员这个行业比起其他的，算是高薪职业。
钱不是树上长的，但快乐比钱重要。
虽然这件事会发生在不远的未来，但盛意还是油然生出一种拿捏感。
这么“叛逆”的念头闪过脑海，但内心的千头万绪还是比不上口头矜持。
她说：“是。”
是工作的地方。
男人似乎不觉得对着网友发一段语音有什么不对的，又发了第二段。
“只需要在这个地方拍摄？”
盛意按下保留，又翻到上面把之前那条保留下来，才打字解释：之前不在这，这里要拍上两个月，还有一段收尾，要回京州取景。”
商岐收拾好自己，下楼去吧台那边给自己煮咖啡，单手操作咖啡机，他觉得这种语音方式非常好，能跟得上对方打字速度，不过对方不一定任何时候都方便听，煮好咖啡，空出手来，他很快切换了发信息的方式。
商岐：时间有点长，看来我们大概要明年再见了。
明年再见，也对啊，现在十月末尾，两个月拍完，可能真过了元旦说不定。
盛意坐在小板凳下，伸出腿来回晃晃活动，看到消息，琢磨片刻，假意同好脾气帅哥抬杠。
盛意：如果你错了，我是十二月末回京州怎么办？
商岐：……
他无奈笑笑，把问题抛回去。
商岐：好吧，如果十二月末你回京州，我该怎么做？
心凭空跳快了几秒。
有些事，不进则退。
盛意想了想，一本正经回复：“如果十二月末，那么我们要尽早见一面。最好我一下飞机，就立刻碰个面。”
商岐沉思片刻，没有明白。
这又是什么新风潮？
商岐不耻下问：为什么？
隔了一个元旦，今年和明年有什么区别？
盛意咬了咬指尖，犹豫片刻，她低下头，慢吞吞打字。
“以免真的只能明年见，我恐怕会认不出你，或者，”她顿了顿，“你可能会认不出我。”
他笑，没有多想就回复，“你刚刚给我发了照片，除此之外，我还关注了你的微博，我年纪比你大，但记忆力还没有那么差，我想无论今年明年，认出你不难。”
盛意的戏要开拍，同他说完再见就没有再发，京州今日晴空万里，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