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妙就妙在,这两人在继承上面,各有优势和劣势。
程鹿邑姓程,但她已经四十五岁,却一直保持单身,也没有私生子女,据说身边有一个快二十多年的恋人,还是同性伴侣,其实已经不算据说了,是圈内都有听说。不辟谣,那肯定是真的。就这一点大概和程老爷子也吵过不少,不过对外捂得很紧,谁也不知道到底怎样。
程二小姐也姓程,甚至儿子都姓程,也就是程遇加,但程遇加能力欠缺,他本人对继承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想和自己上一辈争,但出于考虑,程思无当然更支持和自己一母同胞的程鹿邑,她的打算是程鹿邑没有子女,所以家业兜兜转转,还是会到程遇加这个亲侄子身上。
程氏集团内部有长公主,但没有太子爷,只有一个商总,很大一个原因是商岐跟随母姓,很多人猜测商岐随母姓是程老爷子的意思,因为众所周知,儿子刚出生,就被送到香港去了,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并且商岐在集团的根基并不稳固,他不像程鹿邑是一路扎根集团内部,十七岁之前都在香港舅舅家,在京州只读了两年书,然后就去了国外。学历工作背景都在国外,很多元老认为他和程老爷子关系一般,比不上程鹿邑,他本人和元老的感情利益联系也比不上程鹿邑来得深。
除此之外,程老爷子有个爱好,就是鹿,他喜欢鹿,住的地方包括程氏集团很多设计理念都和鹿息息相关,大家都知道长女名字里有个鹿,却不知道商岐小名是鹿仔,也是他父亲取的。
继承一事,很难一时半会儿说清。
但富家子弟,有的心里门儿清,他们十几岁时,就能体会这种微妙,听来谁家的八卦,自然会考虑这事。
商岐要是选了让程父不喜欢的女友,当然会惹得程老爷子不快,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一些。毕竟这段时间,集团一个非常核心的子公司刚交到小儿子手里。
可谁能保证,商岐会不会和女友分手,再找一个大家闺秀联姻,谁又能保证,程鹿邑哪一天就取向问题会和程老爷子达成一致,所以这种微妙的平衡有所动摇,但依然没有打破。
不过,“还是分了比较好。”
韩彻淡淡的说,他说的是事实,程遇加叹口气,“这种事我们怎么管得着,再说了,盛意挺好的,主要是我舅确实挺喜欢。”
韩彻觉得程遇加很天真,甚至也觉得商岐天真。
继承权这件事可能有人看来会觉得至于吗,毕竟程氏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即使没有全部拿到手,分一杯羹也不少了,但对于有能力手腕的后辈来说,他们天生被作为精英培养,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从细微的教育刻进他们的DNA,掌控是他们天生的本能,即使自己不想要,这么多年跟在他们身后的下属呢,苦心经营的各边亲戚呢,友好的合作伙伴呢?有的时候自然没什么感觉,没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和不匹配的人恋爱,结婚生子,当真的因此失去什么,情正浓无所谓,可有朝一日惊觉,难道不会产生怨怼?按照韩彻的想法,这也是为了那个女孩好。
但面对沈禾绿的试探,他并没有把朋友的隐私说的这么□□,只是说:“谈恋爱而已,哪天就分了。”
最近他有点累,快要过年了,每过一年,他就愈发能感受到时间那么快,他为此焦虑疲倦。
外人看来,韩彻不子承父业,也没有自己的事业,整天喝酒玩乐,无所事事,事实还真是这样的,自从他离开飞行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一件正事了,他很累,无时无刻不觉得,和人说话时觉得累,夜深独自一人休息也累,所以总是出来喝酒,但喝酒抽烟也觉得累。
这个会所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至少有一半时间在这边,谁都知道想要找到韩彻,来这里就行,所以沈禾绿找过来,他没有避开。
沈禾绿搅拌着咖啡,低眉想了下,又问:“可是,小彻哥,这个盛意自己知道吗?”
知道他们的恋情,对商岐的事业甚至人生都有影响。
韩彻一直心不在焉,这会儿听到倒是回了一句,“你想想她是干什么的。”
一个演员,明星,她对这些会懂才奇怪吧。
沈禾绿张了张嘴,又轻柔的说:“那要是她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为了商岐哥,她也会放手吧。”
韩彻拧了下眉,看向对方,“你打算去找她让她知道?”
沈禾绿眼里闪过一丝窘迫和失落,“我知道自己这样很卑鄙,但是......”她深吸一口气,眼眸里已经泪光闪烁,“我已经喜欢了这么久,就算感情出场顺序有先来后到,凭什么我是一退再退的那个人。”
韩彻轻轻开口,“我觉得是不合适。”
沈禾绿从没听韩彻说这句话,她吃惊又有点生气,“我们不合适?韩彻哥,我不懂你说的话。”
韩彻说:“你懂。”
他想了想,“人的情分就那么一点,没了就彻底没了。”
对于男人来说,能为女友和父母叫板,至少情谊不淡了,更别说商岐还曾因为盛意和自己闹过不快,这也是当时他重新审视他们关系的原因。
沈禾绿沉默了,她身体微微颤抖,捂住脸,手指缝里有泪水落下来,“我从来没有逼过他,也没有不知羞耻的追在他身后,我做好自己的事,让自己变得优秀,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但为什么......”
商岐出生就被送到香港,但事实上,他会在京州渡过寒暑假。
他深居简出,也不喜欢出来玩,只有几个人见过他,特别是和程遇加关系得好的孙卡,孙卡满嘴都是京片子,特能说,还说程遇加小舅特别帅,是他们男生里边都认可的帅。
他们那会儿大部分都是五六年级的小屁孩,都对年纪更大的哥哥有自然的喜欢,这么一说,大家就更被勾起好奇心了,所以有一年,他们就借程遇加的名头去程家,那是大家第一次见到他。
程遇加找他们玩桌游,但书房后就是游泳池,有个人躺在池边,拿着书睡觉。
大家又叫,我们来就是为了看你小舅的脸,这下怎么看。
程遇加就说他不能打扰他小舅睡觉,因为他小舅练拳击,武力值很高,一只手能把他打爆,又说小舅想踢球但球场草皮还没修,他心情很差,更不能惹他了。
但是最后拗不过一群朋友,程遇加跑到躺椅边,自顾自说天气太热了,他朋友想游泳,书盖着脸的小舅睡着了没有回答。程遇加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敢把书拿开,但他带着小伙伴们来泳池玩了。
大家换上泳衣,虽然好奇商岐长什么样,但一群孩子玩心重,边玩边闹,很快泳池吵成一团,沈禾绿脚抽筋,在深水区溺水了,大家害怕极了,跑去找管家找大人,她呛了好几口水,快失去意识之前,被一个人救了上来。
是在躺椅上睡觉的程遇加舅舅,他被这群吓坏了的小孩吵醒,才知道有人溺水,立刻下来救人,沈禾绿醒后,她爸爸妈妈带着她去道谢,她才见过小伙伴们说的程遇加小舅,他们那会儿都看到了,然后和醒来的沈禾绿说孙卡没撒谎,因为程遇加小舅真的特别帅,她听话的说了谢谢,在爸妈道谢的时候偷看看他的脸。
商岐不在京州,京州却有他的传说,他的脸真的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有了救命之恩这个关系,后来暑假她和同学们去香港旅游,他们住在她妈妈的一个香港同学家里,出来玩的时候,沈禾绿给商岐打了电话。
他作为东道主,带着他们玩了一天,后来每个暑假沈禾绿都去香港玩,他们会见一面,只是吃顿饭,或许因此,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在那个小圈子里,自己是和商岐关系最好的,就算女孩们聚会聊到商岐,她也能靠着自己的偷拍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可能是这个错觉,她高中毕业那一年,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那次去香港,她染了头发穿了短裙,他仍旧出来带她吃饭,她告白后,他低眉拒绝,原来她以为自己对他而已足够特殊,他仍把她当侄子朋友。
至于后来,告白失败后,她为了自尊删掉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并且告诉他以后都不要联系,她再来香港,也不需要一起吃饭,他点头同意,直说一句,“好的。”
然后她充满悲伤和羞恼冲去别的国家念书,心里仍旧念念不忘,有时候会让认识的朋友看他朋友圈,身边朋友知道心思,也会给她发他动态,她时常去看他脸书主页,还有他大学校内网账号。
奇怪的是,那么优秀的他身边并没有任何女孩。
大三那年,她忍不住去他所在的国家,打了他电话,说自己证件被偷,无奈只能求助他,她还要自尊,找拙劣的借口,然而他还是来了,妥帖的带她去处理,又和她父母联系,她加回他微信,以为这是和好的信号。
然而。
韩彻摇摇头,“然而他并没有主动找过你,对吗?你纠结痛苦,辗转反侧,飞去找他,窥伺他的社交网络,在朋友的八卦里,自己的臆想中,认为已经和他有着剪不断的牵连,事实上你从头到尾想想,你只是他父母朋友的女儿,和侄子一辈的妹妹,他不在意你,所做的都出于礼貌,这也解释得通。”
他第一次这样说出真相,很多年圈子里朋友传的爱不爱,甚至那个好笑的盛意侧脸和沈禾绿很像,白月光和替身,都是残酷的幻觉,是沈禾绿个人的纠结,她身边朋友的传言,商岐从来没有真的踏足过这个圈子,更何况解释这种事。
有时候性格温和礼貌的人,底子里比谁都冷漠。
沈禾绿急促道:“可是我看了,那个盛意的侧脸确实像我,蒋BB第一次见到还认错了。”
韩彻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他冷静道:“要说像,她更像谢莱,正脸也像,谢莱以前和商岐一起去过围棋夏令营,你觉得他会不会喜欢谢莱,你表姐。”
沈禾绿一时怔住,说不出任何辩驳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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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转过去了?”
“转了五百万,我们和他说需要验证他们真的有视频。”
“然后呢?”
“他开始很生气,大概是怕夜长梦多,不过很快又约我们去上次那个地方见面。”有些人胆子小,真的拿到钱就胆子大了起来,浮光不介意用五百万引蛇出洞。
“那就多拍点证据吧。”
程遇加转了下笔,抬眼又问,“那个葛树的打赌视频,是谁发出来的?”
“正在调查,但查出来大概也没用。”那会儿在场的人太多了。
季幽和提醒一句,“视频出来萝南取消了点赞,也取关了盛意。”
“那你们取关了吗?”
季幽和摇摇头,“事情没水落石出,先不要有动作。”
“也好。”程遇加知道季幽和公关意识比很多人都好,现在和萝南他们对着干未免有点意气用事了,等事情澄清,再取关萝南,这样岂不更爽快。
程遇加道:“这件事就别和盛意说了。”
“她大概也知道,我看她半小时前微博还上线呢。”
“上线做什么?受刺激。”
季幽和笑了笑,“不知道做什么,算了,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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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关系特别熟的朋友。”盛意蹲在烧烤架旁边,一边撒孜然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陆弯弯冷笑几声,“你不是说那会儿酒会也看见她了,难道当时她不知道葛树和你发生了冲突,那会儿不取关,为什么视频爆出来才取关。不就是怕网友骂她白眼狼不帮着葛树。”
盛意里面穿着居家的棉布长裙,外边套着一件黑色的宽大羽绒服,十分随意地蹲着在烧烤架上翻烤串串,解释说:“她当然要站葛树,葛树是她半个师傅。怎么说也比我的关系近。”
如果萝南真的不表态,那就是和葛树对着干,有负师恩,别人说不定还要骂她白眼狼。
她分别递给两人已经烤好的羊肉串,又开了两罐冰啤酒,让两人降降火气。
Alice接过来,愤愤咬了口,她之前对萝南印象很好,此时也有点觉得气,“那一开始就别点赞你的澄清,现在又是取消点赞,又是取关,外边传的更难听了。”
“Alice说得对,就是这个理。那会儿你红了就来关注你,不觉得太势利?”陆弯弯和Alice统一战线,纷纷对萝南粉转黑。
盛意蹲久了脚麻,站起来转了转腰,活动一下,“你们也太不客观了,明显她比我红很多,何必讨好我。事情一开始她愿意相信我就够了,只是现在我和葛树有冲突,她不得不选边站。”
陆弯弯气的笑,“你怎么回事?以德报怨是吧。”
盛意立刻递上香气四溢的烤茄子安抚,实话实说以表忠心,“我一开始就没觉得我和她关系多好,也没特别喜欢她,也不在乎她,所以她是支持我还是反对我,我都无所谓。要是你们俩这样,那我一定气到在家跺脚,哭到昏厥。所以这会儿刚刚都是装模作样,显得我这人很大度,其实我有点记仇,打算真相出来后就立刻取关她。”
这还差不多。
陆弯弯接过滋滋冒油的烤茄子,冷哼一声。
盛意开始刻薄点评,“萝南第一部 电影挺有天赋,但细细看,演技比不上我,特别是我已经大有长进,她还在原地踏步。”
陆弯弯还在阴阳怪气,“你长进了?我看你只有厨艺长进了,对付茄科植物的本事长进了。你以前帮你们班那个蓉蓉收拾渣男,跑进我们班当老师面一顿告状,还在大街上报警,说要给那个满身肌肉的家暴男抓起来,还有那会儿你被人造谣,你跑到男生宿舍底下让他说清楚,多酷啊。长大了性格这么闷,皮皮,你真的要有点脾气,不然欺负的都是你,柿子挑软的捏,这句话真没错,你看那个糊咖吴也西都敢内涵你。”
盛意仰头望天,那会儿她还是江湖儿女,身有侠气,孤胆英雄,满身不平,主要是那会儿身边环境还单纯,虽然她孤僻,但是长得好看啊,所以班里同学都挺喜欢她,自然有底气,来了京州,大一也有傲气的,只是后来被蒋琮打散了,整个人都佛系了起来。
“好吧,我听你们的,以后硬气一点。”盛意手塞进羽绒服的大口袋,真心实意坦诚说:“以前没脾气是因为我太郁闷了,整天都不开心,现在没脾气,是因为我整天都开心,遇到这种让人烦躁的事,想想自己有钱有闲,做着自己喜欢的职业,身边女朋友都又美又爱我,男朋友又帅又爱我,实在气不起来。”
Alice被她逗笑,陆弯弯也无语半晌,骂道:“二货。”
陆弯弯前几天刚结束了她第三次跟组,回到了京州。
今天是盛意邀请她们来的,一是本来说去吃烧烤,但盛意最近因为舆论不方便出门,商岐就提议她们可以在家吃,也挺方便的,二是过段时间商岐又要出差,加上陆弯弯回来,她就要搬回去住,陆弯弯她们顺便还能帮忙带一点行李回去。
“我送你们出去。”盛意把拉链拽到最上面,又扣上风扣。
刚准备戴上后边帽子,陆弯弯伸出手,“别,下雨了,拿把伞我们直接出去就行了,你别折腾了。”
“确定?”
“快去。”
盛意转身回屋内,拿了一把伞递给她们,“开车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