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装甲车。
车内的空间颇为宽敞，除了驾驶座和副驾驶之外，没有再设有座位，姜妍盘腿坐到了地上，把小孩儿拉到了自己身边。
那队长坐到了她的对面，和她闲聊道：“你是怎么掉进粮库的？”他有些疑惑：“我之前下粮库的时候，没看见你。”
姜妍简单地复述了一下情况。
队长皱起了眉：“被植物主动卷进去的？”
他狐疑地盯了姜妍片刻，然后把这个情况记录了下来。
装甲车很快驶进了市区。
小孩儿趴到了窗户口，姜妍便跟着坐了过去，看了一下市区的情况。
市区看起来，已经有几分天灾前的样子了。
街道两侧有好几家店面开了门，虽然还没有营业，只是在打扫卫生。市中心的商超倒是已经营业了，人来人往，几乎要将超市挤炸。
装甲车很快停了下来，队长开了门，提醒道：“收容所到了。”
姜妍带着小孩儿下了车。
装甲车重新关上了门，然后一路驶向了军政大楼。那军官下了车，拿着匣子，一路通报，走去了大楼的十六层。
他敲开了门，和里面的老首长汇报了粮库出现变异植物的事情。
老首长皱起了眉：“强化的植物型怪物？”
军官点了点头，仔细补充道：“那变异植物畏火，会吸收其他植物的营养。”
他顿了顿，把姜妍的事情也报了上去：“它还卷了个平民进去，我怀疑，它也会捕食人类，从而吸收营养。”
老首长握着笔，在纸上又写了一行，然后他重重叹了口气：“这世道，愈发艰难了啊。”
虽然他们对民众，一直宣称秩序正在恢复，但是实际上，他们比普通人更明白现在情况的恶劣。
那些人形怪物好解决，但是这极端天气，才是灾难的源泉。
原有的农作物没法在这气温下生存，现在粮库里的储备粮，又被这植物怪物吸收了大半。
首长定了片刻，然后缓缓问道：“另外
两个粮仓呢？”
底下的士兵汇报道：“城东的那个粮仓是完好的，但是它本身储量就低，只有五百吨，另外城西的那个，也被植物型怪物入侵了，只抢救出来两百吨。”
三个粮仓，一共抢出来八百吨的粮食。
林城是大市，天灾降临以前，有着八百多万人，现在虽然人数锐减了三分之一，但是也还有近五百万人。
这八百吨粮食，都撑不到下一季粮食成熟。
首长疲倦地靠到了椅背上。
他握着钢笔，笔尖抵在纸上，定定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才缓缓道：“先发一百吨的救济粮。”
那军官领命走了。首领拨了电话，又叫了自己打卫兵上来。
“科学院建起来了吗？”首长问道：“农科院的院士和研究员，有联系到吗？”
底下的人汇报道：“林城室内一共有两个院士，孙院士没能抗住，已经去世了，王院士已经来研究院了，研究员联系到了二十七个。”
首长点了点头，把手边的盒子推了过去：“这是新带回来的，变异植物的躯干，你拿去给他们研究，争取早点儿研发出来耐高温耐旱的植物。”
许昌接过了盒子，大声应道：“是！”
然后他顿了顿，又汇报道：“首长，王院士那边说了个不妙的消息。”
首长抬头看向了他：“什么？”
许昌打开了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了一沓文件，低声道：“一批实验给了三十种植物种子，每种一百颗。王院士测了所有种子，发现它们几乎全都没有生命力。”
首长神情凝重了下来。
他翻了翻递过来的检测书，从里面挑了几张：“怎么还测了土壤？”
许昌回道：“王院士看了种子，觉得土地也出了问题，就在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采了样测量。”
他指了指几个数据样本，低声道：“检测结果显示，土地全都蕴含毒素，就算植物正常，也难以种活。”
首长重重叹了口气。
他拿着那一沓检测报告，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忽然想起什么来：“土地和种子都出问题了，那水呢？”
许昌摇了摇头：“已经采了样，王院士那边正在检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王院士说，可能也不好。”
.
收容所门口的人还挺多。
姜妍牵着小孩儿的手，排到了队伍后面，耐心地等着队伍前进。
收容所搭了防晒的篷子，但是气温本来就高，人挤在一起，就显得更加闷热，几乎每隔个四五分钟，就会有人中暑晕倒，引起一片惊叫。
中暑的人都被抬去了室内，队伍很快就清减了下来。
姜妍只排了半小时的队，就走到了登记处。
负责登记的人看了一眼小孩儿，询问道：“名字？”
姜妍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解释道：“这是我捡来的小孩儿，她父母都死在了加油站。”
登记人把情况写了上去，又问道：“几岁？”
姜妍估摸道：“七八岁吧。”
登记人继续问：“那身份证号是不是也不知道？”
姜妍点了点头：“不知道。”
登记人填完了表，又忽然想起什么来：“这小孩儿为什么自己不说话？”她摸了摸小孩儿的脸：“不会说话？”
姜妍低声道：“对，但是能听见。”
登记人“奥”了一声，将这个信息又补充了上去，她正准备把登记表放到一边，一直没有动静的小孩儿却突然靠近，摁住了那张登记表。
登记人抬头问道：“怎么了，小朋友？”
小孩儿抿住了唇。
她垂头看了看表，又忘了眼姜妍，然后她转过身，将表塞到了姜妍手里，抱住了姜妍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姜妍绷住了脸。
“什么意思？”她不太高兴地问道：“你不想去收容所，想跟着我？”
小孩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卖乖一般，将脸颊贴在了姜妍的掌心里。
姜妍冷酷无情地抽出了手：“不行。”
小孩儿眨了眨眼，她仰头看了姜妍片刻，然后再次抱住了姜妍的手。
她伸出了手，掌心有薄膜显现，那薄膜覆盖到了姜妍的手上，又很快被小孩儿撤掉。
她歪了歪头，期待地看向了姜妍。
姜妍：“？”
姜妍有些狐疑：“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保护我？”
她笑了一声，怕其他人听见，特意靠到小孩儿的耳边，低声质问道：“凭你这撑不过三秒的屏障？”
小孩儿笃定地点了点头。
姜妍不太耐烦：“跟着我可没有好日子过，你得刷锅洗碗，下田种地，还没有饱饭吃。”
小孩儿歪了歪头，似是在思考姜妍的话，然后她重重点了点头，抱住了姜妍的手臂。
可以。
这些条件都可以。
姜妍：“……”
真倔。
姜妍低了头，和小孩儿对视了片刻，然后冷笑了一声，将登记表放回到了桌子上：“想的美。”
她把小孩儿提溜到了登记处，然后低头和登记人道：“麻烦您了。”
姜妍转头离开了登记处。
收容所旁边不远，就是林城最大的商超。
商超门口还在排队，姜妍过去瞧了一眼，看见了个立着的黑板，上面用粉笔写了提供的商品——
大米：20公斤/袋，每身份证限领一袋
面粉：20公斤/袋，每身份证限领一袋
上面没有标价格，用的也是“领”字，而不是买。姜妍问了排队的大妈：“米面是免费的吗？”
大妈高高挑起了眉：“当然嘞。”
姜妍皱起了眉。
免费发放的米面，肯定是军队提供的。军方能拿出来这么多米面，是已经把林城的三个粮库都搬空了吗？
姜妍在原地站得太久，那大妈狐疑了起来，她喊了姜妍一声：“喂，小姑娘，你不会想插队吧？”
姜妍：“……”
姜妍摆了摆手：“不插队。”
她压根不准备排队领这个米面——
排队三小时，就为了领一袋米和一袋面，实在是不划算。而且这个地方人太多，很容易吸引变异生物和感染者。
她转了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喊：“姐，这边这边！”
有人喊她？
姜妍皱起眉转过了身，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是程回和乐文彦。
程回快乐小狗一般招着手：“来这边。”
他往旁边让了两步，示意姜妍过来：“你来我的位置，我去重新排队就行。”
姜妍走了过去，然后摁住了程回的肩膀：“不用，我不领米面。”
程回呆愣了一下：“啊？”他挠了挠头：“你不缺米面吗？免费的诶——”
乐文彦捂住了程回的嘴。
这呆比，人家姑娘能在末世里有西瓜和小龙虾吃，多半也不会缺这一点米面物资。
他偏头看向了姜妍，礼貌地点了点头：“姜小姐。”
姜妍也点了点头，她顺口问道：“找到你们的家人了？”
乐文彦露出了一个有些真切的笑：“对，家人们都是安全的，就是有些缺粮。”
姜妍看了他们一眼。
对于大部分没粮食的人来说，这个粮价值非凡。姜妍没劝他们离开，只提醒了一句：“不要在这边久呆。”
她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巨型爬山虎，低声道：“秩序短暂恢复，不代表末世结束。”
乐文彦神情凝重了些。
他和姜妍打过交道，这人虽然有些抠搜，行事不甚大方，但是在讯息方面，确实相当的准确。
乐文彦低声道：“我知道了。”
程回没反应过来：“啥啥啥，知道啥？啥末世？”
乐文彦重重拍了他一脑袋：“什么也不是，姜小姐让我们快些领米面，不要逗留。”
旁边的老头儿倒是听清了姜妍的话，他扯着嗓子嘀咕道：“年轻小娃子，就会危言耸听，还什么末世！”
他用力“呸”了一声，强调道：“危言耸听！”
老头儿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有老太太回了头：“军方都发消息了，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四周响起了好几道赞同的声音。
这种信誓旦旦的言论，像是一种不祥的插旗，听起来愈发让人不安。
乐文彦皱起了眉，他愈听愈觉得不对劲，一扯程回，低声道：“别排了，走。”
程回茫然地瞪大了双眼：“啊？”
他被乐文彦拽着往外走，整个人都是懵的：“不领米面了吗？家里可啥都没有了啊——”
乐文彦没有解释，他拉着程回往家方向走去，没走两步，就看见有军人列队从身侧跑过，为首的人拿着对讲机，对讲机里响着紧急通报。
“城东出现变异巨虫，已摧毁民宅四栋，伤亡未知。重复，城东出现变异巨虫——”
程回变了脸色：“城东！”他一把抓住了乐文彦的袖子：“哥！”
他们家就在城东，他们出来领米粮，其他人全留住了家里！
咔嚓——
乐文彦猛地扭回了头。
商超墙壁上附着的巨型爬山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勒坏了墙壁。
巨型的商超，几乎顷刻倒塌了。
尖叫声和哭嚎声同时响了起来，然后一起被巨楼坍塌的声音淹没了，钢筋和石板相继坠落，碰撞着发出巨响，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