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是战备城市，一共有一个地面防空洞，和三个地下防空洞。
最大的防空洞是地下的，位于林城的老市中心，离这边大概有七八公里的路。
市内的路况不好，这七八公里，姜妍开了得接近二十分钟。
她下了车，把摩托收进了背包里，拨开了一堆遮掩的废墟，敲了敲防空洞的大门。
大门很简易，是普通的铁皮门，隔音的效果一般，主要是为了防风防雪。
敲门声经过两下回响，显得愈发大声。
铁皮门把手下的小窗，被人轻轻掀开了。
先露出来的是一个漆黑的枪口，然后才是一道询问：“什么事？”
声音很耳熟，姜妍回忆了一下，然后认出了这个守门人——
是之前的那个队长。
姜妍眨了眨眼睛，她没说自己是来物资交换的，只低声道：“我住在市北边，房子今天突然塌了，又听见录音器，说可以来防空洞，就赶紧赶过来了。”
里面响起了一点声响，守门的几个人讨论着——
“这边满了。”“再塞一个也不碍事。”“一个又一个不碍事，塞多了就碍事了。”
里面又静了下来，像是有人打断了他们的沟通，那队长出声问道：“你带行李了吗？”
姜妍如实回答：“没有。”
她东西都在背包和庄园里呢。
里面又低声商讨了片刻，大概是觉得她一个人占不了多大的空间，最终同意了她的进入。
铁皮门被缓缓推开，姜妍下意识扫了一眼防空洞内，然后看见了十几个对准自己的枪口。
姜妍：“……”
怪警惕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抱紧了双臂，故意露出了一点畏怯的神情，然后轻轻往防空洞里面走去。
队长叫住了她：“把袖子裤子都卷起来。”
这是要检查有没有感染者咬过的伤口了。
姜妍停下了脚步，遵照要求，卷起了自己的衣服，还主动转了一圈。
队长扫了一眼她的四肢，又看了看她脖颈的伤口，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姜妍摸了摸这道伤，编了个理由：“之前帮家里搬柜子，中间被划了一下。”
那道抓痕被她挖去血肉后，伤口变大了很多，但是经过正确的处理，已经差不多结痂了。
结痂的伤口，光凭肉眼，是看不出来伤口时间的。
队长盯了这道伤片刻，然后挥手放了行：“去吧。”
姜妍快步往防空洞深处走去。
防空洞一共有两道门，第一道铁皮门只是拿来防尘的，第二道则厚重很多，是拿来御敌的。
不过现在第二道门并没有关，姜妍直接走过了大门，来到了防空洞内部。
防空洞里几乎挤满了人，坐着的，站着的，躺着的，预计可以容纳五千人的大防空洞里，几乎塞了近万人。
姜妍皱起了眉。
有人看见了她进来，大部分人都漠不关心地移开了视线，只有个别的几个人，视线一直落在了她的身上。
姜妍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
她只当作看不见，闷着头往里走。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凑到了她的耳边：“跑什么啊，小姑娘？”
那人的另一只手摸到了她的衣兜里：“把你带的食物都交出来——”
他摸了个空。
那人的动作定了一下，似是不相信姜妍没有带食物，伸手就要摸她的裤兜。
姜妍低低笑了一声。
她反手摁住了那人的手腕，指尖微医用力，便听见了“咔嚓”一声，姜妍微微拖长了腔调：“要食物，嗯？”
那人没听见姜妍的声音。
手腕脱臼的剧痛掩盖了一切，他张嘴想要呼痛
，但是还没有出声，姜妍就抬脚踹在了他的裆下。
那人连痛呼都发不出来了，他几乎是一下子蹲到了地上，额头出了一片的冷汗。
姜妍已经松开了手，继续往防空洞内部走去。
越往防空洞深处走，反而没那么挤了，里面的人大概是来的早，提前收拾了东西，各自占了一小块地方，姜妍甚至还能看见有人抱着块压缩饼干，背着身，在偷偷摸摸地啃。
但是里面虽然空旷，住着的人却不太友善，姜妍一路往里走去，收到的都是警惕防备的视线。
可以理解，毕竟他们既怕她住下，多占一块地方，又怕她性格恶劣，偷枪食物。
姜妍停下了脚步。
她已经走到了防空洞的腰部了，大致可以推测出里面的情况了——
这个防空洞，包括二百名战士们在内，大概住了一万四千人。那二百来名战士是分开的，大概二十人一个小组，隔一段距离就会驻守一个小组，防止有人闹事。
不过战士们并不是万能的，私底下的那些小打小闹，他们基本上注意不到。
姜妍在原地站得太久，有战士注意到了她，走过来问她道：“怎么了？”他想了想：“要找人？”
姜妍眨了眨眼睛。
她忽然决定，不和军方做这个交易了。
她来市里之前，完全没想到，林城会是这种军民混居的情况。这种情况很糟糕——
人多就会不可避免地导致混乱，现在还是混居的初期，军方手里有枪械，没有人敢挑衅威严，但是等再过两天，居民手里的余粮耗光，矛盾就会立刻凸显出来。
没有粮，即将饿死的居民们，早晚会和战士们产生摩擦，最后发展为动乱。
她的那些屯粮，可以够二百战士食用，但是绝不够这一万五居民瓜分。
她如果和军方做了交易，这些蔬果存粮，只会成为动乱的催化剂。
姜妍抬起头，对那战士露出了一个笑，编了个理由：“我找程回和乐文彦。”
她市里认识的人不多，下意识就报了这俩人的名字。她还给自己安了个身份：“我是他们俩的表妹。”
战士皱起了眉。
这防空洞里都是人，他们也记不住都叫什么名。
战士想了想：“我们这有扩音器，帮你喊了问一问？”
他转身就要去拿扩音器，姜妍赶紧拦住了他：“不用。”
她想了想，解释道：“我一路看过来了，没瞧见他们俩，可能是不在这个防空洞吧。”
姜妍折回身往外走：“我去其他防空洞找找吧。”
战士没拦她。
她一路走到了第二道大门前，刚刚弯腰出去，就听见第一道大门处传来了声音：“哥，咱今天出去，什么物资都没有找到——”
熟悉的声音。
姜妍眼皮一跳，也跟着开了口：“哥！”
程回住了嘴，茫然地抬起了头：“啊？”
他看见了姜妍，隐约觉得她有些熟悉，正要开口问，就被姜妍抓住了手腕，拽着往防空洞外走去：“哥，可算找到你们了，我有事和你们讲。”
程回莫名其妙地被拉出了防空洞。
乐文彦也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了出来。
姜妍一直将他们拉出了七八米距离，才停下了脚步。
程回终于抽出了手，他挠了挠脑袋，疑惑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姜妍擦了一下脸。
她出来的时候，刻意给脸部做了伪装，改变了自己的五官特征。
姜妍擦去了那些伪装，抬起了头：“是我。”
程回愣了一下，倒是一旁的乐文彦出了声：“姜小姐。”
他主动问道：“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姜妍开门见山道：“跟你们做个交易。”
军方现在不能合作了，她能选择的合作对象，就是程回这种进化者了。
她知道的进化者不多，抓一个是一个。
姜妍询问道：“你们缺物资吗？”
乐文彦神情微微一变，他郑重地看了一眼姜妍，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你想换什么东西？”
在末世，物资就是顶顶重要的东西，姜妍提出来交换，只能是想要更加贵重的东西。
他们俩有什么东西更贵重？程回的进化能力？
乐文彦警惕地看着姜妍。
姜妍也没瞒着：“感染者尸体。”
乐文彦怔了一下。
他有些狐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道：“什么？”
姜妍重复了一遍：“感染者尸体。”
乐文彦拧起了眉。
他不知道姜妍要感染者尸体是做什么，但是很显然，这个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难得的东西。他愿意尝试着和姜妍交换。
乐文彦追问道：“你有什么物资？具体的交换价格是什么？”
姜妍低声道：“你想要什么物资？”她平静地陈述道：“水、米、面粉、蔬菜、水果、药品……我都有。”
乐文彦眼皮一跳。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戳在了他们的需求上。
程回一下子凑了过来，睁大了眼睛：“你都有？我们——”
乐文彦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低了头，和姜妍对视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可以，我们俩想要一袋米，多少具尸体可以换？”
姜妍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然后比了个数：“优惠价，八十具。”
八十具尸体，至少够分解出一百五十积分的材料。
而种植商店里购买一份稻米种子，只需要二十积分。
一份稻米种子，种出来十斤粮食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背包里的大米是一百斤一袋的，算下来，她至少盈余五十积分。
乐文彦同意了。
他仔细问道：“凑够尸体之后呢，我们走哪找你，走这个防空洞吗？”
姜妍摇了摇头：“我不住防空洞。”她解释道：“我还是住在那个庄园。”
程回皱起了眉：“那太远了吧。”
“不远。”说话的是乐文彦，他对姜妍露出了个笑，确认道：“姜小姐，这个交易是长期的吗？”
姜妍颔了首：“对。”
乐文彦不自觉松了口气，他温和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俩就准备搬您附近住了。”
第32章 极温第十七天
乐文彦冷静地分析着——
现在的世道, 感染者好杀，物资反而难寻。
林城附近的几个粮库已经被军方搬空了，大商超也坍塌了, 想找物资, 只能搬开石块来找。小商超的仓库应该还有, 但是那东西难寻，也指不定能有多少。
不如去和姜妍做交换。
乐文彦再次问道：“你是要现在就回庄园吗？”
他看了一眼几步外的防空洞：“能等我们几分钟吗, 我们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跟你一起走，行吗？”
姜妍不太想答应。
她骑车回去只要一小时，但是和乐文彦程回一起步行, 那就起码要半天, 接近六个小时。
姜妍摇了摇头：“我骑摩托来的。”
乐文彦有些惊讶, 他低声道：“不会吸引感染者吗？”
经过三天的末世摧残，大部分人都已经发现，载具运行的声音会吸引感染者这件事了。
姜妍随口应道：“哦, 静音的。”
乐文彦怔了一下，程回登时抬起了头, 直勾勾看向了姜妍。
他眼睛睁大了, 配上微微下垂的眼尾, 看起来格外像只等主人给饭吃的狗勾。
姜妍从狗勾的目光里看出了两个字——
渴望。
她笑了一声：“这个也可以换。”
姜妍计算了一下成本, 给了个比较便宜的价格：“优惠价, 一百二十具感染者尸体。”
这个价格确实相当实惠，甚至只比一袋大米贵了一半。
程回扯了一下乐文彦的袖子, 用眼神暗示了一下他。
乐文彦扯回了袖子, 低声道：“以后再说。”
他抬头重新看向了姜妍，礼貌道：“那既然如此, 我们俩就不耽误你先走了。”
他们俩是知道庄园在哪的，不需要姜妍带路，也能够找到。
姜妍“嗯”了一声，她点了点头，和乐文彦握了个手：“期待你们的到来。”
她转过身，往远处走了几步，确定乐文彦他们看不见自己了，才放出了静音摩托，翻身骑了上去，往庄园走去。
乐文彦看着姜妍的身影被废墟掩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