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白不以为然:“不会这么快。”
转头:“你今日不上值?有事找我?”
“嗯,有事。”他握住她的手,拇指慢慢捻在她手背,说道:“咱们去趟牙行,看宅子去吧。”
“啊?”
“啊什么?”他戳她鼻尖,戳完又忍不住去亲她嘴巴,一下还不够,亲完又抱进怀里一通厮磨,复又开口,“咱们以后住的地方,肯定要你去选的。”
李幼白脸一红:“还没成婚呢。”
照那日崔贵妃一说,她总觉得一时半会两人成不了婚,公府那边需要周旋,萧氏和卢诗宁此时有心仪的儿媳和嫂嫂。
“未雨绸缪,何况其实也不会很久了。”
牙行根据两人的需求,找出两处宅院,都在东城。
一处地处繁华,是富商买来自己住的,故而里头布局收拾地很是注重风水,精妙华美,可惜后来家败,产业凋零,他也不得不落到卖房维持生意的地步。
另一处是官员旧宅,修的四方端正,后来因贪墨被革职流放,家中女眷充奴,这院子实则是官方代卖,所得俱要充公。
两处宅子看完,两人像是有了答案。
“你喜欢哪个?”
李幼白伸手指了指富商那处:“地方好,修的也精致,有山有水,我很喜欢。他把房间做的宽敞明亮,住起来一定心情舒畅,而且厨房很大,做饭一定方便。”
“你却是与我想的一样。”卢辰钊笑,随即与那牙婆初步敲定下来,至于价格也都事先查问好,此时叫了定银,拿上收据后跟李幼白在宅院里闲逛。
“这间院子是咱们的,”他抬手,李幼白笑了笑,“这两间院子留给孩子。”
“怎么还要两间院子,一间便够了。”
“不够,多点热闹。”
李幼白听了,先是一愣,旋即加快脚步,也不理他,他追上去,握住她的手,“那我听你的,可好?”
两日又继续往前,初步盘算了书房和客舍,因有一小片湖水,冬日里的光景荒凉,便又计划着日后栽种什么树。李幼白喜欢芙蓉,他便说要把蜀地的芙蓉移过来,等到时开满湖畔。
之后便又去家具行,玉器摆玩,正逛得舒适,听到有人唤卢辰钊的名字。
李幼白跟着看过去,便见一个头戴帷帽的姑娘,施施然挑起了帽帷。
“三哥哥,竟真的是你。”
明眸似水,雪肤玉肌,莞尔一笑间,恍若仙女一般。
卢辰钊本伏在柜上,跟李幼白挑选摆件,此刻手里拿着白玉芙蓉纹花瓶,抬起身子,很是诧异地蹙起眉心。
女子福了福礼,见他不大有印象,便上前一步。
她仰起小脸,面庞如皎洁明月,端庄俊俏:“是我呀,我是云莘莘,小时候你常带我玩的。”
卢辰钊恍然大悟,接着便直起身子,冲她回了一礼:“原来是云妹妹。”
云莘莘腮颊泛红,看着他时眼睛像含了一枉春水:“三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卢辰钊低头,却见李幼白的脸色霎时变得冷淡起来。
第93章
云莘莘的父亲云平年底官员考核得到提拔, 如今在户部当差,因是流油的部门,故而拖家带口全都搬到京里, 前些日子才安顿好。
云莘莘生的俊俏柔美,涟涟眸光又总若有似无落在卢辰钊身上,说话间小脸泛红,便是李幼白不想多想,也不得不多想。
从两人的言谈举止间, 她看出云家和卢家关系密切,若不然云莘莘也不会张口叫他三哥哥, 更关键的是, 卢辰钊对此称呼没有排斥,反而回应了云妹妹。
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当真有些亲昵。
“这位姑娘是?”云莘莘眨了眨眼, 靠近卢辰钊露出好奇的表情。
卢辰钊往后一站, 顺势握住李幼白的手笑道:“大理寺正李幼白。”
云莘莘看到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但转瞬即逝,李幼白看得出, 她相信卢辰钊也明白, 若不然也不会捏了捏她的手指, 似乎在证明什么。
“原来是李大人, 莘莘见过李大人。”
李幼白还了一礼:“云娘子不必多礼。”
“我听说过李大人的名头, 你考中状元那会儿, 我还跟母亲去了齐州公府,干娘说你读书勤勉, 在家学时便很出众。好些人夸赞卢家家学厉害,但干娘说这是你自己的功劳,要不然怎么大家伙儿都在家学读书,只出了你一个进士。”
她语气轻快柔和,眉眼间透着小女娘的娇俏可爱。
李幼白道:“是夫人谦虚了。”
“干娘说三哥哥过年没回家,让我进京后来问问三哥哥,事情忙完了没,若是忙完了,回头家去一趟,省的上下担心。”她很是自然地靠近,背着手歪着脑袋笑着,“我却瞧着
,三哥哥不回家是有要紧的大事儿,你跟李大人是不是?”
她挑了挑眉,帽纱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卢辰钊没有避讳,且将李幼白的手紧紧握住,举起来给她看了看:“这是你未来三嫂嫂。”
“干娘知道吗?”
云莘莘踮了踮脚,依旧是天真的语气。
卢辰钊道:“我准备下次回家告诉她,在那之前,希望云妹妹不要泄露消息。”
云莘莘哦了声,道:“那等你们大婚,要请我喝喜酒。”
“自然。”
云莘莘上了马车,坐定后将帽纱撩起,脸上的笑尽然不见,取而代之的郁沉和凝重,她揪着手帕,车帷浮荡,她看到店肆里的两人站在一块儿,偶尔举起物件观摩,偶尔相视一笑,他们越是默契,她便觉得越发难受。
李幼白情绪不高,卢辰钊瞧出来,弯腰凑上去脑袋:“怎么,生气了?”
李幼白抬起眼睫:“我不该生气?”
“为了云妹妹?”
“你可真是个好哥哥。”李幼白一把推开他,往门外走去,冷风迎面扑来,将她的兜帽倏地扯下,青丝立时凌乱,发间的珠钗也被吹得泠泠摇曳。
卢辰钊追上去,给她扶好兜帽,笑着解释:“云家和卢家交好,我们二人的母亲互为彼此孩子的干娘,我小时候没有现在这般强壮,时常生病,且一生病便是半个月都不见好转。云夫人正巧到公府做客,便开玩笑说她命硬,做我干娘可以替我挡挡煞气。
本就是不当真的话,她们也就随口定了下来,说也奇怪,自打云夫人做我干娘后,我便真的鲜少生病,又加上父亲为我请的先生教习功夫,我的身体一日日的好转,这才有现在的紧实。”
他抬手攥了攥拳,给李幼白展示自己的力量一般。
李幼白被他逗笑:“好了,我也不会多想什么,只不过...”
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只不过我对这位云娘子的感觉很奇怪,她明明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可我不喜欢她。”
李幼白说的直接,卢辰钊反倒高兴起来,拉着她的手试探着问:“你吃醋了?是不是见我跟她说话,心里不舒服?”
当初闵裕文跟李幼白有婚约时,便是两人见了面什么都不说,卢辰钊都觉得醋意横生,更别说闵裕文那样的好相貌,好口才,好秉性,一旦跟李幼白走近了,低头私语,卢辰钊便恨不能立时将两人掰开。
他吃味了那么久,却不见她如何反应,就像单方面的喜欢,这厢急的快冒火,对方却还优哉游哉闲晃。
“你若是不舒服,只管告诉我,我不介意。”
他快笑出声来。
李幼白抽出手,很是认真的回道:“没有,不是,别乱想。”
她心里也不知怎么回事,对云莘莘的不喜欢,应当不是卢辰钊说的吃醋,她只是不喜欢云莘莘,在看见她的一刹,自然而然的排斥。
卢辰钊甚是失望,拉着她好是一通纠缠,但见李幼白还是那副神情,便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觉得自己愈发黏人,姿态也越发卑微。
这两日李幼白都在家中,晌午用了饭,半青去外头开门,不多时进来,朝她小声道:“姑娘,外面来个小娘子,说是姓云,想来拜访。”
“姓云?”
李幼白皱眉,旋即想起云莘莘,“她有没有说为了何事?”
“没有,但我看她丫鬟手里提着食盒,能闻出来粟裕斋点心的味道。”半青好奇,“她是谁,我怎么没见过呢?”
“让她进来吧,之后再同你细说。”
云莘莘进门时,跟在半青身后四处打量,她比半青矮一头,又生的娇软柔弱,手里捧着暖炉,鹅黄色的氅衣轻轻拂动,待走到廊下,又恬淡地谢了半青,随即进门。
李幼白从书案前起身,云莘莘福礼:“李大人,我来打扰你了。”
“云娘子有事找我?”
云莘莘笑:“没有事,只是初入京城对各地不了解,也没有朋友。我本想去找三哥哥的,可他太忙,我便想着过来叨扰李大人了。
李大人是在忙公务,我是不是贸然了?”
李幼白将案录收起来,略一沉思答她:“的确是有些贸然。”
云莘莘不妨她这样回答,一时间愣住,少顷后红着脸道:“还好我买了粟裕斋的点心,要不然可不知多惹人烦。”
她招手,像是没事人一样。丫鬟提来匣子摆在案上,云莘莘打开,抬起头来,冲她眉眼含笑地说道:“我问过三哥哥,他说京城粟裕斋的点心好吃,李大人也爱吃,所以我特意去了一趟。李大人便看在这些点心的份上,别怪我的唐突打扰了,好不好?”
李幼白:...
她捏着点心,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若平心而论,她的姿态很可爱,且不惹人心烦。
但李幼白却总想着初次见面的奇怪感觉,对她的示好没有太多回应,只是接过来,道谢,却没有吃,只放在身边的小碟子里。
她很喜欢说话,自言自语絮叨了好些陈年往事,包括幼时跟卢辰钊在公府时候,卢辰钊带她爬墙上树,与她荡秋千打捶丸,偶尔春暖花开还帮她扑蝴蝶捉虫子,说这些话时,她就像回到小时候,眼里全是欢喜。
李幼白静静听着,还给她倒了盏菊花茶。
云莘莘摸起来喝完,笑嘻嘻道谢:“我胆子大,约莫就是三哥哥教的,我娘和我爹也说,自打在公府住了一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变了,还道我把魂儿丢在了公府,也忘记带回云家了。”
说完,她又忽然噤声,小心翼翼看着李幼白:“李大人,你可不要胡思乱想,我是觉得不说话尴尬,一说起来便没完没了,若哪句话说错了,你别介意。”
“不会,我很喜欢听。”李幼白又给她倒了盏茶,“润润嗓子,接着讲。我跟卢开霁认识不久,对他的过往不大了解,你能在这儿跟我说,我恨高兴。”
云莘莘垂下眼睫,喝茶时挡住心事。
她能看出,李幼白是真的不在意。
这种不在意,她分不清是对对手的轻蔑,又或者说是对卢辰钊根本不在乎的情绪。
李幼白的表情很是淡然从容,即便她数次提起跟卢辰钊过往的熟悉亲密,她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过于冷静,过于置身事外。
这让云莘莘觉得不舒服。
“好啊,你若是想听,改日咱们约着一道儿去三哥哥那儿,当着他的面说。”
“何必改日,不如今日去吧。”
李幼白放下茶壶,直起身来一板正经的看向她,“我们两人住处挨得不远,去不去?”
在云莘莘看来,这番话与其说是邀约,不如说是挑衅,对她方才那些话的还击和不屑。
她托着腮,惊讶地睁大眼睛:“可以去吗?三哥哥不是在当值,会不会打扰他?”
“他今日休息半日,此刻正好刚从署衙回家。”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卢辰钊正在雅室更衣,刚洗了澡,将身上的汗臭和血腥气洗掉,巡营时发现两个细作,险些被其刺中,亏得他反应快,拔剑出鞘,但仍旧受了点皮外伤。
莲池推门进来:“世子爷,李娘子来了。”
卢辰钊眼睛一亮,便要边系腰带边往外走。
莲池为难地又说道:“那个,云娘子也来了。”
卢辰钊脚步一顿,手指打了个死结,问:“她来做甚?”
厅堂里,李幼白坐在左侧上首位,摸着薄瓷莲花盏沉淀心事。
云莘莘应是第一次来,虽坐在右侧上
首位,但眼睛滴溜溜地打转,悄悄观察四下布置。
听到脚步声,云莘莘起身,余光瞥到依旧坐着的李幼白,心里五味杂陈。
“三哥哥。”
“云妹妹。”
卢辰钊进门,却是匆忙瞥她一眼,疏离客气地敷衍了一声,旋即眸光投向左侧那人,登时变得热烈明亮起来。
第94章
“你怎么来了, 都不事先说一声。”卢辰钊走到她身边,抬手便握住她的,也不避讳云莘莘, 将那小手放在掌中暖和了少顷,唇角都带笑。
“突然袭击,不行吗?”李幼白手指蜷了下,指甲挠在他掌心,他眼神一凝, 拇指微微捻过她的虎口。
“你想怎么着,都行。”
李幼白抽出手来, 正襟危坐:“方才云娘子去了我那儿, 跟我说起不少你们幼时的趣事。我听着实在不过瘾,便请她一起过来,与你面对面回忆往昔,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