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这世间对女子本就有诸多框架规矩,约束克制,使她们不能像郎君一样任意妄为,随心所欲。后宅四四方方的天,便是她们这辈子能看到的全部。
我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有自己的主见和抱负,你不应困在那样的宅院中。
你想做任何事,我成全;如需我帮助,我乐意为之。我愿做你的左膀右臂,在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出现,李幼白,只要你想,你便能够。
在我这里,你可以生出羽翼,自由翱翔,就算是大鹏,我也愿做仰望欣赏的那个浮鱼。”
李幼白看着他,忽然向上起身,吻在他唇角。
“卢开霁,你说的真好。”
被人珍视,尊重的感觉,这是李幼白一直渴望且珍惜的东西。她环住他的颈,在他舌尖的诱引下,逐渐被攻城略地。
回去大理寺,崔钧也在,钱杨舟见李幼白归来,也不知是真的有事还是故意找借口避开,总之她和卢辰钊刚坐下,钱杨舟便起身踱步出去。
崔钧道:“那是只老狐狸,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说的便是万年县圈地案。
此案涉及诸多朝堂官员,若要彻底理顺,怕是半边天都得牵扯进去,尤其还关系着端阳公主刘瑞君,她虽死了,但毕竟是先帝的亲姐姐,新帝的姑母。
先帝都没能定刘瑞君的罪,身为晚辈的新帝,若要再翻出旧案,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大人,这一卷是明面上被定罪的官员,大都没甚背景,朝中没有人脉,故而定罪快,也都在我去之前流放的流放,贬谪的贬谪。这一卷是跟勋爵门户相关的官员,因有大树乘凉,故而都延缓确认,里头便有平南伯等人,先帝顾及平南伯之子陈越的死,特意将其抹掉,此类人员不在少数。
最后这一卷,则有些复杂,没有登记造册,却按年收取红利,这是相关的人名。”
李幼白分门别类整理好,一一呈给崔钧查阅。
崔钧的眉逐渐皱起来,看到最后时抬眼瞥向卢辰钊,曲指点在其中一处人名,卢辰钊跟着望去,便瞧见云家族中那一系列名字。
“听说你们公府跟云家走的极近,你母亲有意给你和云家娘子说亲,这么看来,你是半个云家人了。”
正在喝茶的李幼白呛了下,咳嗽起来。
两人齐齐看去,她别过头,摆手:“别... 别管我,我只是吃到沫子了。”
崔钧看破不说破,笑了声,移开视线挪到卢辰钊脸上:“我方才说的话,你可有要解释的?”
卢辰钊:....
有种被审讯的感觉,他攥紧拳头,微下沉身体。
“大人从何处听说的?”
“自然是有我的门路,难道我听错了?”
“是,大人听错了。我和云娘子只是兄长和妹妹的关系,不至于谈论婚假,至于流言,流言也只能是流言,永远不能当真。”
崔钧手指抵在下颌,轻笑:“你不只有一个妹妹吗,何时多了个姓云的小娘子,还真是...”
卢辰钊深吸了口气:“大人有话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崔钧今日有些阴阳怪气,卢辰钊也是方才才听出来,便拱手一抱,做出任君抨击的恭敬姿态。
“我?我可没话教导你,我是个外人,就算说什么,对你而言难道真的有用?毕竟是公府和云家的事,我又是站在何等立场来批评你?我可没那个权力说你这位公府世子爷,你也不必听我言语,便是喜欢谁,想叫谁做妹妹,娘子,难不成还要看旁人脸色?
卢世子,你身份矜贵,大可不必瞻前顾后,别说是云娘子,云妹妹,便是多来几个沈妹妹,李娘子,又何妨,谁家风流小郎君不多情,对不对?”
卢辰钊听得冷汗直流。
这位崔大人,从血缘上来说是李幼白的亲舅舅,今日这番话,他是在重重敲击自己,提醒自己,要跟别的女子保持距离,便是连言语也得注意分寸。
“崔大人的话,开霁铭记在心!”
崔钧冷冷一笑,抬眼,见李幼白同样看着卢辰钊,便叩了叩桌案,咳嗽道:“李大人,继续。”
李幼白忙收回视线,将账簿拿来。
“这是圈地案中涉及的账簿,因年岁久远,很多账目流向不甚分明,只这五年内的还算完整,我已经重新誊抄过,请大人明鉴。”
崔钧点头:“能找到五年内的实属不易了。”
按照刘瑞君的行事作风,必然不会留下马脚,像账本这种大麻烦,她更是会处心积虑销毁。
李幼白也的确用了不少手段才拿到。
“其余线索暂且可以搁置,但是这一条,我觉得迫在眉睫,亟需解决。”
账簿上写着云字,也是圈地案大笔钱银的流向之地。
“云家应该在很久之前成为刘瑞君的私库保管人,每一年都会有巨额资产定向汇入这几家钱庄,我已经着人调查过,钱庄的主子姓云,也就是说,云家人在为刘瑞君敛财,做事。
但如今刘瑞君已死,云家的生意却没有半分停滞,反而进行的有条不紊,说明掌管这条路的人还没有被抓,或许他还在计划着为刘瑞君报仇,甚至是别的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总而言之,很危险,需得尽快将人查找出来,进行审问。”
“会跟户部云大人有关吗?”
崔钧不动声色地压低嗓音。
李幼白看了眼卢辰钊,回道:“依微臣所见,云大人应当没有参与其中。”
“哦?这么说你已经有想法了。”
“是!微臣跟卢大人猜测,此事应当与刘瑞君遗留下来的暗势力相关,而暗势力的各方主谋皆受过刘瑞君重点培养,如若能获得那份名单,也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尽可能挖出最多的人员。
古人有云,将兵不如将将,将毁,兵才能亡。刘瑞君培植的势力实在不容小觑,且大部分都是家境不错的女郎君,若要悉数铲除,有些不切实际。不若将首领擒拿,定罪,如此一来剩下的人便会如散沙,不攻而退。”
“你说的极好,但有一点你是否已经预料到。”崔钧眉心微蹙。
李幼白看去:“大人请说。”
“她们最终目的是什么?”
“微臣以为,她们是要报复所有敌对刘瑞君的人,前朝,后宫,战场。”
崔钧招手,下属探身过来。
“进宫传递消息,令人彻查宫中一干人等身份,务必详细无缺,尤其是仙居殿。”
人走后,崔钧又道:“卢世子也要小心,你在淮西战场可是立了大功,若论深仇大恨,你是首屈一指。”
卢辰钊道是。
崔钧起身,忽而转头看向李幼白,意味深长道:“她们去万年县没有刺杀成功,之后必然会用更多手段去伏击你,你住在那小宅子里势必不安全。不若暂时搬去我家,家中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多,你也不会闷。
而且,家中热闹,时常也会过去外府郎君,你便也学着卢世子的礼貌周到,跟着认几个哥哥弟弟。”
卢辰钊:“.....大人,我没有...”
崔家笑:“那便这么定下来了。”
第99章
李幼白半推半就住进了崔家, 半青和白毫跟着同去,一路上半青都紧张不安,时而掀开帘子往外看, 时而捏着拳头两眼发亮。
“姑娘,为何要去崔家?崔大人跟你有何渊源,他怎么会无缘无故邀请你入府小住,他是不是要打你的主意,想把你许给他家哪位小郎君?”
半青操碎了心, 很不安。
李幼白笑:“你想多了,崔大人只是觉得我在万年县遇袭, 怕我回京后那些人再次动手, 所以才让我去小住几日的。崔家府邸大,人员规整,听说府兵便有两百多人,一旦真的有刺客, 他们也能立时应对, 不至于像那一夜, 我的小命险些便没了。”
她如今说的云淡风轻, 但那夜的刺杀实则留下了深刻阴影,若非她躲得快, 若非那刺客没甚经验, 她可能活不到今日。
李幼白拿起杯盏喝了两口, 马车晃了下, 接着前头白毫传出声音。
“姑娘, 卢世子在斜对面的槐树下, 像是特意等你的,要不要停?”
李幼白掀开帘子, 半青跟着凑过去脑袋,便见卢辰钊着一袭水青色圆领窄袖袍,盛着东南风笔直挺立,短短片刻便引得不少女娘回头偷瞄。
“你稍微停一下,我过去很快回来。”
“好。”
人刚走,半青往车帘处移动,戳了戳白毫的后肩,白毫回头,见她脸蛋红扑扑的,不由低下头,攥紧手里的缰绳。
“莲池!”半青招手,莲池小跑着过来。
“白毫,半青!”莲池怀里抱着一包吃食,脸上洋溢着笑,说话间把东西递给半青,说道,“我买了两包,想着你也爱吃,便带过来了,趁热尝尝。”
半青打开油纸,热腾腾的果子带着杏花香气,她咬了口,连连感叹:“好吃,谢谢了。”
“客气什么,顺手的事。”莲池欲言又止,看到白毫便指了指油纸包,道:“白毫你也尝尝,虽然有点甜,但味道不错,香醇可口不腻。”
白毫笑着点头,便也拿起来一块尝了尝,“果然好吃。”
半青咧嘴笑,拿起一块堵在莲池嘴中,三个人咬着杏花糕站在车前品尝。
此时,李幼白正跟卢辰钊说话,那人今日眼底乌青,一看便知昨夜没有睡好。
“李幼白,你不会去了崔家便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吧?”
他可怜兮兮,又兀自矜持。
李幼白:“怎么会,我记性很好的。”
卢辰钊捏她手心:“你不要听崔大人的话,不准认什么哥哥弟弟,听到没?”
“知道了。”
“你发誓。”
“我发誓。”
“罢了,别叫雷劈到你,也不用发誓,横竖不顶用,你心里记挂着我才最重要。”
“我知道,我记挂着你呢。”李幼白戳他脸,觉得有趣。
卢辰钊显然不这么说,他心情很是低落,听崔钧的语气,怕是对他并不满意。他要想娶到李幼白,眼前难关重重,贵妃,崔钧,之后呢,还有一个崔泰,那可是李幼白的亲外祖父。
卢辰钊觉得异常悲观。
“你昨晚做噩梦了吗,怎么眼圈这么黑?”李幼白被他牵着手,两人站在槐树下,此时槐花已经打苞,香甜的气味招来不少蜂蝶。
卢辰钊怏怏:“做了一宿的噩梦,梦见你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弟弟,前呼后拥,好不热闹。我隔着人群喊你,喊破嗓子你都不理我。”
“那肯定是你喊得不够大声。”李幼白咬着唇,憋着笑。
卢辰钊:“李幼白,你还笑我。”
“崔大人是故意吓唬你的,实则不会真的给我介绍哥哥弟弟,你也不要再担心了。”李幼白反手握住他的,拍了拍道:“我真的该把当年初见时的你画下来,叫你看看自己是不是变了个人,怎么就如此不自信了呢?但凡你把当年的自负分点过来,也不至于感情用事到此等地步。”
“李幼白,你真是个心宽的。”
“卢开霁,放心,我这里,就只你一个。”
她忽然敛起笑,伸手指了指自己胸口,说完脸颊飞红,转身便要离开,又被卢辰钊扯进怀里。
“李幼白,不许变心!”
“好。”
“还有,往后我也不叫旁人妹妹,你也不许叫别人哥哥。”
“好。”李幼白耐着性子回答,少顷问,“我可以走了吗?”
“让我再抱会儿。”卢辰钊有预感,李幼白一旦住进崔家,依着崔钧和崔泰的打算,定然不会叫他轻易再见着人。
他虽不舍,到底也没更好的办法,让李幼白暂时在崔家避祸,这是对她而言最好的处理手段。
崔家宅院同样位于城东,说起来距离卢辰钊的住处不远,骑马约莫盏茶光景。但崔家很大,马车停进后院,便换了小轿,李幼白坐不惯,就跟着两个嬷嬷往前走。
春日风光好,空气清幽,温度适宜,两侧花草也都展开身姿,绕过抄手游廊,便听到盈盈欢笑。
一抬头,对上两个女娘的脸,两人先是一愣,旋即转过身朝她快步走来。
“是幼白妹妹吧。”
李幼白福了一礼,道:“敢问两位姐姐...”
“我是你长姐崔安宜,她是你二姐崔安乐,你还有一个哥哥叫崔阳,现下在署衙当值,三五日回来一趟。父亲时常说起你,每每都是赞美欣赏,你年纪虽小,可比我们都要有能耐,也懂事。”
她们是由衷的赞许,并非客套。
李幼白:“崔大人过奖了。”
崔安宜笑:“在自己家,便也无需唤父亲崔大人,叫舅舅便是。”
李幼白:“这..不大好吧。”
崔安乐:“有甚不好的,总归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也不必藏着掖着。你不知道吧,姑姑早就与父亲打过招呼,让他好生照看你,宫中不便,崔家总是方便的。
幼白,你唤我安宜姐姐,唤她安乐姐姐。”
李幼白便听她的话,没再推辞,“安宜姐姐,安乐姐姐。”
“这才对。”
半青已经随嬷嬷去收拾屋子,李幼白便随二人沿着游廊四处观赏,慢慢将后面几处庭院逛完,也知道初步布局。长辈也就是外祖父崔泰住在北边,舅舅崔钧住在外祖父南侧院子,崔安宜和崔安乐住在东侧,崔阳住在西侧,往后几个院子当做客舍,用来接待崔家的亲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