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的脸顿时红了, 她眼睛垂着, 右手不停抠着课桌，很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不解风情如袁大宝同学，丝毫没有察觉出白雪的尴尬，还在一旁追问：“啊？怎么不说话了，白雪？”
辛天意看出了白雪的窘迫，她恨不得直接去捂袁大宝的嘴。
“好了，人家家人在哪上班, 关你屁事。”张扬站在后面幽幽道，“你爸还在铁路上呢, 你怎么来我们棉纺厂一中了。”
袁大宝没想到张扬会突然开口，立刻转头看向张扬：“那我妈在棉纺厂啊。”
“对对对，你妈在棉纺厂。”张扬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又道：“不过, 你都说了多少次了，带我们去你爸上班的地方看火车头, 什么时候去啊。”
张扬使了一个眼色, 魏燃心领神会，立刻跟着说：“就是啊, 你说了多少次了, 从来没带我们去过。”
袁大宝怎么都没想到会说到这里, 立刻就委屈了：“我都好久不见我爸了。”
他嘴巴一撇, 嘴角就往下坠, 一想到自己就像一个没有爸爸的娃, 就更加委屈。
魏燃赶紧劝说，“不是说过年就回来了吗？”
袁大宝的情绪，比他圆圆的脸更像娃娃，瞬间雨过天晴，道：“嗯嗯，我妈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等我爸回来后，我叫你们，你们来我家吃好吃的。什么罐头啊巧克力啊，全都有！”
“叫我们啊一定！”魏燃说完看向辛天意：“你也来吧。我和你说，袁叔叔每年回来，都对带来很多很多好吃的，我们很少见的那种。”
“好啊。”辛天意道：“别忘了叫我就行。”
袁大宝没有拒绝，只是看向张扬：“你哥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听到张茂，张扬的眼睛闪过一瞬的期待，“嗯，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魏燃对辛天意和白雪解释：“张扬还有个哥哥，在省城上大学。”
“我听姥爷说过。”辛天意道：“说成绩特别好。”
“那可不是一般的好。”魏燃扶了扶眼镜，“张茂哥一直是我的偶像。他从小成绩就好，一直保持年级第一。长得也很帅，很高。”
辛天意脑海里浮现出张茂的身影，她转头看张扬，见他一听到哥哥的名字，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又想起姥姥和她说的那些话，就觉得张扬这小孩是真的很善良。
在降维打击的对比下，他和哥哥张茂的关系能一直这么好，而且一直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后来成为了哥哥的守护神和最牢靠的小拐棍，这一切和他的本性是无法分割的。
“天意，辛天意？”白雪的声音把辛天意从回忆中拉扯了回来，辛天意的目光依然胶着在张扬身上，只不过她整个人都是放空的。
在辛天意回过神的时候，和张扬目光相接，张扬立刻调转目光，看向袁大宝和魏燃。
“所以你们如果寒假一起学习的话，一定叫上我。”白雪小声对辛天意道。
“可以啊，但是你家在哪儿住，我怎么找你？”
“我找你。”白雪立刻说，“反正我没事就去你家找你玩，可以吗？”
“可以。”辛天意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表哥也放假在家。他脾气不太好。我们只能在我房间玩，或者在外面玩。”
“完全没问题。”白雪道。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辛天意，本来是想问辛天意怎么会和表哥一起住，可话到嘴边，想起袁大宝问她的问题，自己都不想回答，便闭上了嘴。
最敏感的年龄，在这些问题上，也都缄口不提。除非对方主动要和你说。
发下成绩单的这天下午学生就不到校了。
张扬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大门是敞开的。
裴娟娟不是什么谨慎小心的人，家里的大门总是忘记关。不过还好，家属区的治安不错。
大门敞着，张扬抬脚往里走，就听到客厅里闹哄哄的。
他打开客厅门，就看见张良朋的同事在客厅里忙着架线，桌子上摆着一个崭新的电视机。
张扬连忙小跑过去，看着那台电视机问：“叔叔，这是我家的？”
“张扬回来了？”其中一个人笑道：“是你家的，这是个彩色电视机。”
“长虹的？”张扬看见电视机上的标致。
“是。”另一个说，“你等我把天线架好，就能看电视了。再等等。”
“不着急。”张扬高兴坏了，“我们下午反正也不上课。”
“放假了？”
“放假了。”张扬说着，环顾一下客厅，张良朋和裴娟娟竟然都不在。
张扬回自己房间，把书包放下，然后出来帮忙安装电视和天线。
整个棉纺厂，张杨家是第一个换彩电。
而且赶在寒假放假的时候就换了，正正好可以看一寒假的电视。
“这个也没坏。”张扬看着放在地上的电视机，黑白的，昨天晚上他还看电视了呢，没想到今天就被淘汰了。张扬只觉得可惜，而且家里换彩电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事先不知道，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过这件事。
“这个电视机，张厂长说放他们卧室去。”
“啊？”张扬遗憾道：“他们要了啊。对了，叔叔，你见我爸我妈了没有，家里怎么没人啊。”
张扬刚说完，裴娟娟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条刚刚杀好的鱼，还有几个饭盒。
看见张扬放学了，裴娟娟就喊他：“张扬，来，帮我把鱼洗了。”
张扬从客厅出来，先是把鱼接过来，皱了皱眉，“不是已经杀好了？”
“肯定没弄干净。”裴娟娟风风火火的，“你赶紧洗一遍，再看看有没有没刮干净的鱼鳞，中午我炖鱼汤。”
张扬不喜欢吃鱼，小时候被鱼刺卡在嗓子里，现在看见鱼就讨厌。
他十分不情愿的把鱼扔进大盆里，从院子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去。
手伸进盆子的时候，就被那冰凉的水沁红了，泡在这种水里洗鱼，好似时时刻刻抓着一块冰似的。
裴娟娟进屋和帮忙的两人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又匆忙赶去厨房。
饭盒里是她从食堂打来的饭菜，装进盘子里就能开饭，再煮个热乎的豆腐鱼汤，就可以开饭了。
“张扬，洗好了没有？”裴娟娟叫他。
“洗好了。”张扬把鱼控干净水，给裴娟娟送过去。
裴娟娟正忙切配菜，头都没抬，只说：“你要不然就先拨点菜吃饭，别等着一起吃了。下午再迟到了。”
裴娟娟说着，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反正你也不爱吃鱼。”
张扬是不爱吃鱼，这个家里也就他哥张茂爱吃。
张扬淡淡回：“我下午不上课。”
“啊？”裴娟娟这才转头看向张扬：“为什么不上课。”
“放假了。”张扬说。
“放这么早？”裴娟娟微微皱起眉，又继续切她的菜，小声念叨：“怎么放这么早的假？离过年还还几天呢……”
张扬站在厨房门口，也没离开，只怕裴娟娟还会要他做什么。可是他也不问，就那么站着。站了好一会儿，张扬才想起来，问了一句：“我爸中午得回来吧。”
“回来。”裴娟娟说：“那两个叔叔也在家里吃饭。”
裴娟娟说完，转头正色叮嘱张扬：“你的嘴巴别胡咧咧啊，这都是你爸的下属，小心人家笑话咱们。”
张扬翻了个白眼，“那没事我就出去了。”
“行，你出去吧。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裴娟娟头也不抬道。
对于张扬的能干，裴娟娟一向都是视而不见的。
她没有注意到张扬把鱼洗得多干净，腹中的黑膜也都清洗干净，鱼头上没刮干净的鱼鳞，他都细细的拿手捋了好几遍，最小的鱼鳞也被他捋出来，拔了个干净。
末了，张扬还把鱼肚扒开，朝下放，这样才能控干鱼肚里的水。
可惜不管张扬怎么做，做成什么样子，裴娟娟都不会注意到。
张扬出去的时候，裴娟娟开始哼起了歌。
张扬走到厨房门口，难得见他妈这么开心，在厨房门口站住了，转头看了一眼裴娟娟。
裴娟娟一边忙碌，一边嘴角翘着，嘴里还哼着曲子。
张扬不知道裴娟娟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开心。可是不管是悲伤还是开心，裴娟娟从来没有对张扬说过，张扬也无从得知。
小时候他也是会问的。
经过几次裴娟娟十分严厉地批评他，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后，张扬就再也没开口问过她。
他好像永远都被排斥在这个家庭之外。
不能及时和父母分享幸福快乐，也不能和他们一起承受痛苦。
裴娟娟今天为什么这么开心，这个谜团在张扬走进客厅后才终于明白。
“你爸还没回来呢？”其中一个叔叔问张扬。
“没呢。我妈在厨房做饭。”张扬道。
“也该回来了啊。是不是火车又晚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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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抢走了
张扬听到火车晚点这四个字, 正要问什么，却听见裴娟娟一声惊呼传来。
张扬下意识以为他妈在厨房怎么样了，受伤了还是怎么, 想都没想拔腿就往外冲。
少年冲出房门的那一瞬间, 张良朋正站在厨房门口朝里看着，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
他眼睛里都是慈爱，欣慰地瞧着里面，过了几秒后，劝道：“行啦行啦，你赶紧做饭吧，儿子都饿了。”
裴娟娟这才松开抱着张茂的手, 赶紧先抹了两把眼泪，说：“我买了鱼, 给你煮鱼汤。这天太冷了，喝点鱼汤就暖和了。”
张茂点头笑道：“我最喜欢鱼汤了。”
裴娟娟又道：“厨房都是油烟，赶紧的, 跟着爸爸进屋去。我这马上就好。”
张茂点点头, 从厨房出来，裴娟娟又跟了出来, 站在厨房门口说：“你爸知道你回来, 彩电就赶紧买回来了。客厅里正在安装呢，见了叔叔打个招呼。”
张茂已经是大学生了, 按说这样的礼貌绝对不需要裴娟娟在一旁嘱咐, 可是她总是把张茂当小孩子, 一针一线的主意都要替张茂做了。
张茂听见了, 不免无奈笑了。
从厨房出来, 张茂就看见了张扬。
他微微愣了一下, 继而笑着张开手臂，“好小子，才多久不见，你又长个儿了？”
张扬同样笑着走向张茂，走到张茂跟前时，看着他张开的双臂，先是一顿，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和哥哥抱一个的时候，张茂已经把他拉进了怀里。
“过来吧你！”张茂说，“这长大了还害羞了，抱都不愿意抱了？”
张茂张扬两兄弟，同样父母养大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张茂至今都愿意和亲近的人拥抱。他从小就这样，喜欢把爱和善意带给每一个人。
可张扬不，他长这么大，也就勉强被哥哥抱一下，其他人想碰他一下，他立刻就会炸毛，甩着手跑远了。
“走，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张茂松开张扬后，拉着他就往里面走。
裴娟娟站在厨房门口，叹了口气，对张良朋道：“看看，张茂对张扬亲的！”
“回来的时候问了一路了，张扬学习怎么样，张扬长高了没有……兄弟俩感情好。”张良朋道。
“行了，你赶紧进去招呼人吧，马上就吃饭。”裴娟娟说：“我就烧了个鱼汤啊，其他的菜都是在食堂打的。”
“啊？”张良朋往里看了一眼，果然，桌子上好几个饭盒，盘子里的菜都是从饭盒里直接倒出来的。
他有点不悦，毕竟他们天天吃食堂，请人来家里帮忙，吃饭还要吃食堂。
没有诚意啊。
裴娟娟看出来了，猜到张良朋在想什么，便解释说：“我也刚下班啊，哪里有时间给你们做一桌的菜？要不我再加个花生米？”
张良朋只能道：“行，加个花生米吧。对了，上次我开会回来带来的罐头，也开两罐。”
裴娟娟一个犹豫，张良朋又道：“张茂喜欢吃。”
“那就开午餐肉罐头，张茂喜欢。”裴娟娟倒是爽快的应了。
张茂这一放假回来，张家便是欢天喜地。
可几家欢喜几家愁，袁大宝正在家里听训呢。
袁爸袁高义兴冲冲地赶回家，原本他是要在火车上过年的。可是有个同事年前要结婚，找人换班，他就赶紧和对方换了班。
连轴干了快一个月，往东北发的火车，一趟要走三天三夜。终于赶在年前回到家，这次可以在家里过年了。
可是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袁大宝也放假了，还带回来了成绩单。
王庆华本来想藏着掖着不给袁高义看，可是袁高义还是看到了。
这成绩，但是全面发展，均衡的厉害。
六十一名和六十二名来回转，就没转出自己家门。
袁高义点了一根烟，坐在门口，对着院子里的迎门墙就一个劲地猛抽。
过了年不多久就要中考了，他和单位打过招呼，孩子是要去读铁路学校的。袁大宝一毕业，就会被分到铁路上上班。
累是累了点，可轮休啊，工资也高，有补助，还有各种福利。
国家现在大力发展交通，哪个国家也少不了铁路啊。
袁高义就发愁，这要是考不上可怎么办。
再看一眼袁大宝的成绩单，不是考不上，是妥妥地考不上。
王庆华坐在沙发上，端着袁高义的搪瓷缸，一边给他吹茶叶沫，一边偷偷看袁高义的脸色。
直到发现袁大宝又把脑袋从卧室里探出来，王庆华手一歪，差点把茶水给洒出去。赶紧使眼色让袁大宝进去，别出来，千万别出来。
袁高义沉默着抽完了一根烟，食指一弹，烟头就飞了出去，落到外面院子里。
王庆华见状，赶紧把搪瓷缸递过去，说：“都吹凉了，正好喝。”
袁高义幽幽瞧了王庆华一眼，一个笑脸也没给，接过来先灌了几口茶水，然后又递回过去。
王庆华赶紧接过来放在茶几上，又赔笑道：“你知道，大宝小时候发烧，那么高的温度，我就说那次高烧是不是把这里……”
王庆华指指自己的脑袋，继续道：“把这里烧坏了？你刚回来，别生那么大的气，你放心，我一定管严一点，让他好好学习。”
“不是。”袁高义道：“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脑子烧坏的吗？他如果是真的傻了，我养他一辈子。可他不是啊。除了学习，他哪里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