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吊扇在头顶上呼呼转着。裴娟娟和王庆华嫌厨房热,干脆把东西都搬到客厅来,吹着电扇风,慢慢包。
“张厂长不在家?”王庆华没看见张良朋的影子,便问。
“去王师傅家了。”裴娟娟说,“一到周末就要过去转一圈。都成习惯了。”
“挺好的。”王庆华道:“王师傅对张厂长也好,从一进厂,就跟着王师傅。你们没结婚那几年,都是在王师傅家吃饭的。”
“我知道。”裴娟娟笑了笑:“所以我从来没说过什么。今天包饺子也是,我说既然包了,吃肉的吧。他说还是吃韭菜的,他师傅喜欢吃,包好了,得去送两盘。”
“这样多好。”王庆华说着,眼睛里全是落寞。
她家不是本地的,父母跟着哥哥居住。袁高义又经常不在家,王庆华独自一人抚养长大袁大宝,平时生活里,除了棉纺厂,就是家里,连一个说话的家人都没有。
她总是很寂寞,也总是羡慕那些一家老少都聚在一起住的人。
“如果家里只有王师傅,”裴娟娟压低了声音,对王庆华说:“那是挺好的。只是王刚他们……”
裴娟娟说到这里,看了王庆华一眼。
王庆华明白裴娟娟的意思,笑了笑,说:“我和美兰也没有多好,就是我俩一起进厂的,平时多说几句话而已。”
裴娟娟倒是无所谓笑了一下,继续道:“他们两口子说话不太好听,每次去,都要挤兑我家老张。”
“他们是心里不服气。”王庆华事事看得明白,“王师傅一身本事,都交给你家张厂长了。厂子换届的时候,也是王师傅到处跑人情,那些老工人也都选了你家老张。这不是在顺利成章地成了新厂长?这事啊,王刚心里一直别扭,嫌他爸不教他了。反正,你别多想,我觉得他们也不是真的冲你们,而是冲王师傅呢。”
裴娟娟听心里去了,点了点头。
袁大宝和张扬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广告。
两人正在选节目呢,裴娟娟和王庆华进来后,便点名让他们换台,等着一会儿放电视剧渴望。
袁大宝小声抱怨这电视剧昨晚他妈已经看过了,重播还要看。可是抱怨归抱怨,到了别人家,他也不敢任性。无聊之际,便竖着耳朵听裴娟娟她们在后面聊天。
“说的也是。”裴娟娟点点头,又看向王庆华:“你这思想就是不一样啊。”
“看你说的。”王庆华笑道:“我懂什么啊。要说不一样,还得是王师傅家的王芳。”
“也是。”裴娟娟一提起王芳,眼睛里都流露出羡慕,“辞职的时候,师母在家里那叫一个闹啊,把我和良朋都叫过去训了一顿。你看,现在人家生意好的,数钱数得手都要抽筋了。”
“我还在她家买过两双鞋呢。”王庆华说着,把脚往外伸了伸,给裴娟娟看,“你看,这皮子,这质量。”
“价格怎么样?”裴娟娟看了一眼,“就是挺好看的。”
“一分价格一分货吧。”王庆华说,“反正比别人家贵一些,但是啊,你看了她家的,别人家就看不上喽。”
“所以说会赚钱啊。”裴娟娟再次感叹。
“应该是想赶紧赚钱搬出去吧,在这里一直挤着住也不是回事。”王庆华说着叹了口气:“孤儿寡母的,男人说没就没了,也是挺难的。”
王庆华刚说完。
张扬便立刻捂住了袁大宝的嘴。
因为如果他不捂着一下的话,袁大宝会直接喊出来。
张扬拖着袁大宝就给拖到了院子里。
袁大宝眼睛眨啊眨啊的,终于在张扬放开手后,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
他看着张扬恐慌道:“怪不得那天你用脚踩我!辛天意没有爸爸吗?她爸爸去世了?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袁大宝十分惭愧的捂着头,在院子里转了起来:“你们怎么不和我说!早知道这样,一开始我肯定不难为她。我还天天找她的事。你说,我办的什么事啊!”
饺子包好后,张扬喊张良朋回家吃饭,张良朋说干脆端来,他陪王玉俢吃。
张扬便回家端饺子,这次袁大宝不用吩咐,自己主动要求一起送。
两人一人端了两盘,两盘韭菜鸡蛋的,两盘粉条猪肉的,一并送了过去。
到了王玉俢家,袁大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辛天意在餐桌前坐着,还特意走了过去,把自己手里那盘猪肉馅的饺子,放在了她面前。
张扬在一旁看着乐。
辛天意不知道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袁大宝问:“怎么了?”
“没、没事。”袁大宝道:“吃吧,这盘是猪肉粉条的,可香了。”
“行了,走了。”张扬拉了一把袁大宝,袁大宝十分歉意地瞧向辛天意,又说:“你赶紧吃,那一盘也是猪肉的。如果不够吃,你就来张扬家,家里还有很多呢。”
辛天意觉得袁大宝应该是病了,或者中暑了。
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
疑惑之际,张扬已经薅着袁大宝给拽了出去。
辛天意自然没有吃第二盘饺子,也没去张扬家再找饺子吃。周一去上学的时候才见到袁大宝和张扬。
魏燃却不在。
“魏燃呢?”辛天意问两人,“怎么没叫他?”
“请假了。”张扬补充道,“发烧了。”
辛天意哦了一声,手里的背包就被袁大宝接了过去。
辛天意奇怪瞧着袁大宝:“你干嘛?”
“我给你拿着。”袁大宝低着头说。
辛天意不明白,只能转头看张扬。
张扬笑道:“你让他拿吧。”
看着辛天意疑惑的小表情,张扬又连忙解释:“他得了不拿东西就会难受的病。”
说完,张扬把自己书包也挂在袁大宝身上。
袁大宝刚想反抗,就看见辛天意正瞧着自己,然后十分心虚道:“是是,就是。”
辛天意要去看看生病的魏燃,却被张扬拦住了。说是一大早就去诊所,现在也不在家。马上就要中考了,也生不起病,一生病就要赶紧去诊所,早治早好去上学。
第二节 还没下课,魏燃就来学校了。
他来的时候,看见老师还在上面讲课。便在后门略站了一会儿。
天热的很,教室的后门也开着,魏燃站在后门处,往里看,正好就看见了辛天意。
辛天意坐得笔直,认认真真盯着老师,老师走到哪里她的眼睛便跟在哪里。
袁大宝没有辛天意听得认真,后面一有人来,他便觉察到了,立刻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了魏燃。
袁大宝笑眯眯地,隔空无声问:“好了吗?”
魏燃点点头,又指指自己的屁股,最后做了一个打针的手势。
袁大宝便明白了,这是挨了一针就来上课了。
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张扬呢,可转头看过去,张扬正埋头奋笔疾书。
这人考到班级第二十名,还不满意,现在连篮球都不打了,时时刻刻埋在书堆里。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魏燃的第一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袁大宝心想。
魏燃等着老师讲完一段内容后,才打了报告进去。
老师一看是魏燃回来了,满脸笑意,下了课还特意去问魏燃身体怎么样了,又给他画了一下这节课讲课的重点。
这就是成绩好的孩子特有福利。
老师一走,辛天意便拿着自己的书走了过去。
对魏燃的关心是真的,要抄一遍老师画的重点也是真的。
魏燃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辛天意,让她慢慢画,不着急。
辛天意便说:“你怎么发烧了?不是说最近感觉身体不错,好久不头疼、不生病了?”
“前天打完篮球,太热了。张扬和大宝他们在学校的水龙头下洗,我也跟着去洗了。可能是水太凉了,一下激着了。”魏燃缓缓道,“我看他们都那么洗,从来没生过病。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洗了那一次,当时就觉得头有点疼,嗡嗡的,回到家就开始流鼻涕了。”
“昨晚开始发烧了?”辛天意问。
“是。”魏燃不好意思推了一下眼镜,道:“我真没用。”
“不是你没用。”辛天意道:“本来运动完,身体的毛细血管都是打开的,用凉水一洗,就容易受凉生病。以后拿着毛巾吧,擦一擦,不要再洗了。”
魏燃点头,“是。我也是大意了,想着张扬从来都没有事。”
“他的身体估计是铁打的。”辛天意笑着说。
魏燃站在一旁,刚刚打完针,这一会儿也退烧了。
身体虚弱,喘气的时候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本来身体的不舒服正在煎熬着他,在妈妈问他能不能坚持上学的时候,他看见她那期待的目光时,还是咬牙点了头。
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教室后门,魏燃看着满教室坐着的同学,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学习,要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他要拼了命的保持第一?
为什么大家都在要求他考第一?
为什么他就不能考一次第二、第三,甚至倒数第一?
为什么一个班级那么多的学生,只有他这么累?而且大家好像把他每次都考第一这件事当成了理所应当。
他不是神仙,他也不是天才。
他只是把所有的时间,全部都用在了学习上,拼了命地读书,才能勉强保持。
即使生了病,在身体严重不支、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的情况下,妈妈的目光写满了:你是好学生,你要坚持去上课,即使你生病了。
魏燃从来没有产生过的这些想法,一时间全部涌了出来。
他站在楼上往下看,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们,在操场上用力奔跑着。
他又有多久,没有这么奔跑过了?
魏燃突然觉得,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不再有任何考试,不再背负任何期待。
……
直到魏燃看见了辛天意。
她挺直了后背看着老师。
他又看见了张扬。
张扬把自己埋进书堆里,应该是按着自己的进度拼命做题。
原来这样的期待,不仅仅是他自己在背负。
原来这样的拼命,也不仅仅是他自己在挣扎。
大家都在自己的起跑线上努力。
谁也不敢懈怠。
“怎么了?”辛天意画完了重点,抬头看向魏燃,“是不是又难受了?”
魏燃回过神来,他翘起嘴角:“没有,我只是觉得……”
魏燃的话还没说完,袁大宝就窜了过来,拿着自己的课本,对魏燃嚷道:“重点也借我画画,有福同享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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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2
魏燃的书直接被袁大宝抽走了, 随便找个没人的空位就开始画。
他一边画还一边振振有词:“其实魏燃都不需要老师给划重点,这书里的内容,魏燃哪个字不清楚?在魏燃心里, 这一整本书都是重点, 他早就全背下来了。”
辛天意拿着书,站在袁大宝身后道:“你也背个我听听?”
袁大宝正要回嘴,一看是辛天意,不说话了,赶紧画完重点,便回到自己课桌前。
他转头去看旁边坐着的两人。
白雪低头在写什么,自从张扬按着自己的想法, 把成绩提高了之后,白雪也有样学样, 给自己制定了复习计划。
因为底子实在薄弱,跟着老师的进度复习,白雪也很吃力。因为老师的进度实在太快了, 很多地方自己一知半解的, 就直接掠了过去。
不如自己按着自己的进度来。
这俩人便不再听老师讲课了,每天上课都低着头学自己的。
张扬这个大课间倒是没有学习, 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袁大宝便抬手敲了一下白雪的桌子。
白雪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看袁大宝。
袁大宝扬了扬手里的书:“我照着魏燃的书画了重点, 你要不要也画一遍?”
白雪立刻道:“好啊。”
她说完便去拿书, 袁大宝看她好像正在做题, 便说:“给我吧, 我给你画。”
“真的?谢谢你。”
“客气什么。”
袁大宝把白雪的书接过来, 翻页的时候, 闻到了一阵阵香气。
他有些奇怪,拿起自己的书闻了闻,就只是纸墨的味道,再拿起白雪的书,轻轻一闻,真的有香气。
袁大宝头脑简单,还以为白雪的书和自己的不一样,转头对辛天意道:“你的书香吗?”
辛天意不知道这人又怎么了,只能把书抬起来,放在袁大宝鼻子前面,“不知道,你闻闻。”
袁大宝摇头,“一点都不香。但是白雪的书是香的。”
“是吗?”辛天意这才发现,袁大宝正在给白雪画重点。
袁大宝一会儿就画完了,把书还给白雪:“你的书怎么是香的?”
白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书接过来,闻了一下,就笑了,回道:“是我手上的味道,可能经常翻书,就染上香气了。”
“还能这样?”袁大宝惊讶点头,转过来闻了闻自己的手,一点味道都没有。
白雪在旁边看着,便笑:“我经常往手上抹东西,所以才有香气。”
“啊!”袁大宝恍然大悟。
袁大宝便看了一眼白雪的手,她本来就白,听她这么一说,那双手好像更白了。
袁大宝笑了笑,转回头,对辛天意道:“白雪说她经常抹东西,手上的香味带书上了。”
“是要抹。”辛天意说,“现在还好,冬天的手总是干的。”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袁大宝反问。
辛天意没说话,倒是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好好体会。
袁大宝十分识趣说:“我知道了,你是想说我皮糙肉厚,所以没感觉,对吧。”
“哈哈哈。”
袁大宝也不恼,笑嘻嘻地。
辛天意就觉得这人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对她的容忍度好像上了一个新台阶。辛天意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力量改变了袁大宝,不是替她拿书包,就是现在这样笑嘻嘻,简直换了一个人一般。
袁大宝不说,辛天意也就没问。
两个人没事就斗几句嘴,可一有事袁大宝便会立刻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