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过去,张扬正在奋笔疾书。
再仔细一看,这人解题呢,最后一道数学题!
第15章 几豆春浓
袁大宝不知道张扬触发到什么机关了,破天荒地做了很多他从来不做的事。
比如背诵《出师表》,再比如,现在的数学题。
袁大宝在一旁默默瞧着,忽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他是不是也应该好好学习了。
可这个念头一闪即逝,袁大宝立刻扔掉了这个想法,他认为自己压根没有长会学习的脑子。
于是看着旁边张扬正在和数学题做斗争,而前面的魏燃则给两位新同学讲着数学题。
袁大宝一时间有些恍惚,慢慢清醒过来,便往魏燃那边走。
“这道题你们是怎么想的?”魏燃抬眼看着辛天意和白雪。
辛天意摇摇头,她表示自己压根就没有想法。她能做出来前两步,也完全是把题目内的已知条件罗列下来,勉强得出一个得数。
如今看了黑板上的答案,依然没有思路,压根不知道第三步是怎么想出来的。
白雪倒是试着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魏燃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认真听着。
冬日的教室里还是很冷的,大家都把双手缩进袖子里。临近年关,好多同学都在校服里面加上了棉袄。棉袄大多是家人给做的,刚穿上的时候很暖和,时间长了,里面的棉花就变得硬且重。
教室前面的角落里燃着一只煤球炉取暖,但是好像没有用,毕竟教室这么大,教室的门也随时会被打开。
魏燃拿着的笔的手指冻得通红,他人本来就白,双手一冷,便更显得红肿。
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在几个人的包围下,瞬间起了雾气。
辛天意看着魏燃,他睫毛长长的,微微垂下去,拿着笔在演算纸上一步一步地讲题目的时候,那么认真。
他十分细心,每讲完一句,就会问来听讲题的同学一句,听懂了吗?
先是辛天意和白雪拿着题目来问,后来大家看到魏燃给两人解题,纷纷围过来听。不一会儿,就把三人围了起来。里面的温度便慢慢热了起来。
“到这一步,能明白吗?”魏燃的笔尖指到刚刚写好是算式上,抬起头问辛天意。
辛天意和魏燃面对面,看见他猛地一抬头,眼镜上又起雾了。
辛天意笑了起来,抬手指指魏燃的眼镜:“还能看见吗?”
魏燃也笑了,他把眼镜取下来,放在桌子上,继续讲题。
袁大宝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最后看见魏燃和辛天意两人的交流,好似这两人认识了千年万年,比自己和张扬还长后,毅然决然地一甩手就离开了。
放学回家的时候,魏燃背上书包叫袁大宝的名字,袁大宝就像没听见一样。
张扬停下脚步,等魏燃追上来。
“大宝怎么了?”袁大宝追上张扬问。
张扬道:“别理他。”
“是不是怪我给辛天意讲题了?”魏燃推了一下眼镜,一针见血道。
“他也是为我打抱不平。”张扬说,“他就这样的脾气,一会儿就好了。”
“她们来问我问题,我也不能不给她们讲。”魏燃对张扬解释,“你知道,我是班长,大家不管谁来问我问题,我从来都不拒绝。”
张扬笑着把胳臂搭在魏燃肩膀上,大喇喇用力一紧手臂,就把魏燃带到自己面前,“我知道!我还不知道你?”
魏燃低着头也笑了,“怎么样,最后一道题解出来了吗,我看你第二节 课大课间的时候还在解题。”
张扬挑眉,骄傲道:“解出来了,我是谁呀,还能被一道数学题难住?”
张扬说话做事向来和他的名字一样,就怕全世界不知道一样,语气夸张,行动也夸张,手臂一挥,好似他才是年级第一似的。
袁大宝此刻离的远,否则又要上来一阵怼他。但是魏燃却十分真诚地看着张扬说:“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解出来。”
张扬微微一滞,没想到魏燃竟然这信任自己,他无奈道:“真的假的?你真的觉得我一定能解出来?就以我的成绩?”
“你很聪明。”魏燃依然十分真诚,“张扬,我觉得你就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或者说,你故意不想学习……”
张扬听到后面这句,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
魏燃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张扬。”
两人转头看去,竟然是辛天意。
张扬本人更加惊讶,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辛天意叫的不是魏燃,不是前面的袁大宝,而是自己!
张扬吃惊看着辛天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人穿了一套要把自己裹飞的校服,两颊被刺骨的寒风吹得通红,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张扬。”辛天意再次开口,“我来找你道歉。”
张扬听见了,这次是实实在在听清楚了。
辛天意叫的就是他的名字。
他看着辛天意,“道歉?”
“对。”辛天意说,“昨天张叔叔去我家吃饭了,给我一个新书包。我才知道,他以为你把我的书包弄脏了,于是买了一个新的还给我。”
辛天意说着,袁大宝远远就看见这一幕,心想他们还没找辛天意的麻烦,这小姑娘竟然自己找上门了,原来还在生魏燃的气,故意离得远远地,这看见辛天意正在对张扬说话,便赶紧跑了过来。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让张扬再受这小姑娘的气!
上次告黑状,这次又想做什么?
张扬就是这样,平时牛哄哄,一旦碰到小姑娘,就什么都不是!
张扬听着辛天意说话,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寒风快要把她吹成了气球人,她身上的校服鼓鼓地,好像随时都要化成气球超人飞到天边似的。
慢慢地,张扬好像听不到辛天意在说什么了,只能看见她闪亮的眼睛,还有微微翕动的嘴巴。
直到这阵风刮完了,张扬的耳边才慢慢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大家都在等着他表态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句,“下雪了!”
张扬抬头看向天空。
辛天意伸出右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片凉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是什么时候融化的呢。
枝袅一痕雪在,
叶藏几豆春浓。【注】
作者有话说:
枝袅一痕雪在,叶藏几豆春浓。出自宋代吴文英《西江月·赋瑶圃青梅枝上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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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子骞
当雪下了满院,踩上去就会留下深深的鞋印时,辛天意迎来了转入新学校后的第一个周日。
周日清晨,王玉俢早早起来打扫院子。
他先是把自己家院子里的雪都扫了,然后拿着扫帚去扫胡同。
正清扫时,王芳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回来了。
王玉俢瞧见了她,拿着扫帚继续扫雪,当没有看见。
王芳还有些醉意,走路的时候歪歪斜斜地。她的包斜挎在身上,两只胳膊架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去扶胡同两边的墙壁。
看见王玉俢了,王芳快走几步,站定问王玉俢:“爸,胡同你也扫啊。”
王玉俢头都没抬,“赶紧回家!”
王芳用力哈了一口气,浓浓的酒气就散到了四面八方。
王玉俢终于被她气的抬了头,厉声问:“你一夜不回家,又去喝酒了?”
“想回来的。”王芳解释说:“不是下雪吗,路上不好走,就在我朋友家睡了。”
王玉俢没有去问是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只是不想再看见王芳,无奈摆摆手:“赶紧回去吧。孩子转学一周了,也没见你关心过。”
“转学有什么好关心的。不就是念书,在哪里念不一样?”王芳说完话,继续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说:“爸,我给你叫王刚啊,让他出来扫雪!”
“别喊他了。”
王芳是不会听这种劝的,歪歪扭扭走进客厅,鞋上还踩着雪,就往里面走。
鞋上的雪因为房间的温暖,瞬间化成了水。这一路走过,便留下深深浅浅的鞋印,和一些水渍。
王芳走到客厅,见四下无人,知道都还在睡觉。
她把背包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解着外衣的扣子,便喊:“王刚,王刚!”
王刚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已经醒了,但是偎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想起来。听到叫他的名字,小声道:“有病吧这王芳,大早晨不睡觉叫我干什么。”
刘美兰从被窝里探出头:“听着是刚回来。你姐又是一夜没回家啊。”
“王刚。我叫你没听见?还不出来?”王芳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刘美兰小声对王刚说:“别理她,一会儿就不喊了。”
可王芳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见王刚不出来,便躺在沙发上,闭了眼睛,开始循环念经:“王刚王刚王刚……”
谢梅披了件棉袄就从卧室小跑出来,一出来便去捂王芳的嘴。
“我的祖宗,你大早晨的喊什么啊这是,明杰好不容易过个周末。”
王芳被捂着嘴,还笑得不行,被提醒后,立刻说:“对了,还有明杰。都起来,扫雪去。没看我爸都去了。”
“你说你要不要命,要不就不回家,回家就闹。赶紧滚你房间睡觉去!”谢梅用力去拉王芳。
王芳宿醉,本来就头疼,被谢梅这么一拉,直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一瓶浆糊倒进大脑了,糊糊涂涂的,再睁开眼看见谢梅,便笑问:“妈,你怎么来我家了?子骞呢,子骞,我妈来了,你准备做什么饭啊……”
王芳叫着辛子骞的名字,一边叫一边微笑着。
谢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刚刚还用力拉着王芳,这一会儿突然无力,慢慢松开了手。
她呆呆瞧着自己女儿,一晃神,才发现辛天意已经站在卧室门口了。
辛天意走了过来,对谢梅道:“姥姥,我扶我妈进去。你不用管了,快进去睡吧。”
谢梅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辛天意站了多久了,更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王芳叫辛子骞的名字。
辛天意已经架起王芳的手臂,小声哄道:“妈,妈,咱们回屋去。”
王芳不知什么时候,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微微一抬,便顺着脸颊往下滚。
可是她却是笑着的,嘴上的口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擦到了嘴角,醉醺醺问:“天意,你怎么没去上学啊?”
“今天周日呢。”辛天意扶着王芳往卧室走,“去床上睡一会儿吧。”
王芳不说话了,顺从走到卧室门口时,脚步却停了下来。
她突然又转了回来,想起来还有事,便站住了,对着王刚的卧室喊:“王刚,你赶紧起来,咱爸在外面扫雪呢,你还在被窝里躺着!你怎么那么舒服?”
王芳还想继续喊,可是已经被辛天意和谢梅两个人连拉带拽地送到了床上。
辛天意帮王芳脱了衣服,脱了鞋子,又给她盖好被子,看着王芳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
穿好衣服走到客厅时,谢梅正在沙发上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姥姥。”辛天意小声道:“还早呢,你进去睡吧。”
谢梅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见辛天意已经穿戴好了,问:“你这是干什么去?”
“我想去看看雪。”辛天意说。
“外面冷,看一回儿就回来。”
“好。”
辛天意从家里出去,丛院子到胡同,已经被王玉俢扫出了一条路来。
她的鞋子因为那条路,没有沾到半片雪花。
继续往前走,辛天意在大院的小广场,看见了王玉俢。
他扫完家里和胡同,又开始扫大院了。
“姥爷!”辛天意跑过去,“我也来扫雪了!”
王玉俢看向辛天意,笑道:“你用铁锨还是扫帚?”
“我还是用扫帚吧。”辛天意说。
“好。”王玉俢把手里的大扫帚给了辛天意,自己拿起铁锨铲雪。
大院的小广场面积不小,辛天意看了一眼,只她和王玉俢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雪扫完铲完。
正想着呢,就听到一个爽朗的男声响起。
“我就说,这一下雪,师傅肯定又出来扫雪了。”
张良朋扛着大扫帚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张扬。
可张扬好像不是来扫雪的,他双手空空,什么家伙事都没拿,上身只穿了一件高领毛衣。他的眼睛似乎还没睁开,半眯着就跟着张良朋出来了。
他那么高,那么瘦,踏着雪从对面走来时,时间好像突然空出了一大截。
辛天意不知道那一大截时间可以填充进什么,她更不知道为什么在皑皑白雪中,眼前又浮现出他那双通红的眼睛。
明明,那是一个盛夏。
有满眼的绿。
谁都不知道,那天之后,他们余生的夏日,就只剩下了灰色。
第17章 区别对待
“天意也来扫雪了?”
张良朋扛着大扫帚走过来,他身材原本就魁梧,这下了雪又穿上了厚重的棉大衣,走路的时候外八字很严重,一走一摆地,像出洞觅食的大熊一般。
声音和人一样憨,瓮声瓮气的,对辛天意说着话,又笑了,“穿的不多啊,别冻着了,我们扫就行,你赶紧回去吧。”
“没事,叔叔,动一动就暖和了。”辛天意连忙道。
“看看人家小姑娘!”张良朋笑着看辛天意,又道:“你赶紧的,回家再找找扫帚,看还有一个没?”
张良朋边说边转头,本意是对张扬说呢,可是一转头才发现,张扬早就不在身后了。
“咦,张扬呢?”
张良朋立刻四处寻找。
张扬踩着没人走过的路,一长溜的脚印留下。
张良朋喊他:“你干什么去?”
“借扫帚!”张扬头也没回道。
只见他已经慢悠悠走到袁大宝家,在门口站定了就喊:“袁大宝,袁大宝。”
喊了两声便不再喊了,不一会儿袁大宝家的大门就开了。
袁大宝只露了一个头,头发乱七八糟的炸了毛。
他郁闷地看着张扬:“才几点啊大哥!”
“把你家扫帚给我。”张扬说。
“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