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三姑娘被送出宫了!”
静妃有点意外。
柳桂兴奋地将前因后果说出来,须臾,她捂住嘴,小声咕哝:“娘娘, 您别看熙修容说得无情,心底终究还是惦记您的。”
这宫中哪有这么多巧合。
从不出宫的熙修容偏偏选择今日出宫, 又恰好撞见了三姑娘?
柳桂肉眼可见地欢快,她坐了下来,看着娘娘手中快要做好的小衣:
“娘娘, 奴婢替您挑线。”
这种衣裳, 永宁宫已经做好了许多件, 只等着熙修容诞下皇嗣, 就能送去褚桉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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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选如约而至, 云姒在辰时不到就被秋媛叫了起来, 她今日穿了身胭脂红的鸳鸯锦缎宫装, 衬得她脸色极好, 在玉簪和金簪中纠结了好久,一只手替她做了选择,玉簪挽起了一头乌发。
云姒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人,她弯了弯杏眸,乖顺地接受了安排。
初一选秀,昨日谈垣初直接宿在了褚桉宫,翌日恰好接着女子一起去了宏辉殿。
宏辉殿前秀女已经到了,规矩地排好队等待传唤。
銮驾到的时候,所有人乌压压地跪了一片,有心人大着胆子打量,也只看见皇上护着女子进了殿内,再想细看,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云姒没来过宏辉殿,宏辉殿和其余宫殿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太和殿来得宽阔威严。
云姒只扫了一眼,就没兴趣地收回了视线,殿选只有她和谈垣初,她的位置自然是摆在谈垣初身边。
等她坐好,谈垣初才看向许顺福,许顺福低头,转身出了宏辉殿,外间陡然响起太监的高声,云姒听得不真切,只隐约听得出是在叫人,须臾,一排秀女并列进了殿内。
秀女们服身跪下,一个个恭敬禀报出家世行礼。
云姒轻颤了下眼睑,直到这时,她心底才浮现出一点异样,她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谈垣初。
却没想到谈垣初一副懒散,根本没朝底下的秀女看去,云姒一怔,心底那点情绪还没浓郁就散了去,她脸色有点古怪,压低声:
“皇上?”
听见声音,谈垣初掀起眼,朝她看去:“有喜欢的?”
云姒被噎住,又不是替她选妃,她能有什么喜欢的?
她没有什么迟疑地摇头。
一批批秀女被换下去,云姒瞥向宫人手中端着的银牌,上面代表入选的香囊一个都没发下去,她有一点琢磨不透谈垣初的想法。
云姒忍不住地偏头问:“您没有喜欢的么?”
云姒一脸纠结,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她就不来这个殿选了。
倒不是她不满意这个结果,而是她担心,今日殿选结果传出去后,会不会有传言是她善妒,才将所有秀女都刷了下去?
云姒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她话音落下,只见谈垣初瞥了她一眼,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但总归不会高兴的。
这一批秀女仍是被送了出去,没一个能入谈垣初的眼。
秋媛替娘娘剥了一个荔枝,云姒接过,含在了口中,眼前秀女都生得貌美,轻易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但云姒见惯了宫中美人,倒是没觉得一点惊讶。
云姒心底默默算了一下,百名秀女,五个一批殿,也就只有二十批罢了。
如今才一个时辰,殿选都要过半了。
云姒听见外间传唤的秀女父辈官员都变成了三品以下,这时,她隐约意识到了一点什么,轻抿了下唇,她转头去看向谈垣初。
谈垣初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轻眯了眯眼眸,语意不明地问:
“你是看中谁了?”
一直催他。
恰是这时,底下秀女请安声传来:“户部侍郎之女付清涓见过皇上和修容娘娘。”
声音清脆冷淡,引得云姒瞥去了一眼,她忽然一顿,和其余秀女相比,这位自称户部侍郎之女的秀女容貌确实格外出挑些,和当初的苏婕妤难较高下。
要知晓,苏婕妤可是被称为上一届选秀中容貌最出众的女子。
她多瞧了两眼,被谈垣初看在眼底,心底不由得些许堵得慌。
其余妃嫔在主持殿选,只恨不得排除对自己有威胁的女子,她倒好,谁不出众不瞧谁,是吧?
谈垣初声音凉凉地传来:“好看么?”
云姒被问得一懵,她又看了一眼那个秀女,迟疑地说:
“是很出众。”
谈垣初修长的指骨敲点在案桌上,不冷不淡地说:“那你眼神挺不好。”
底下的付清涓不禁握住了手中的帕子,心底有些惶恐,一时摸不清皇上和娘娘话中的含义。
不等她想清楚,宫人就示意她们退出去,付清涓脸色一白,知道这是落选了。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了一下脸颊,爹爹请人教导她宫中规矩时,明明有说过,只要她到了殿选,会很容易被选中的。
她在储秀宫时,虽然不似顾清S那般张扬,但心底其实也隐约有点傲气的。
她自觉这次秀女中,只论容貌,无一人能出她左右。
但偏偏直到现在,家世好的,容貌好的,都被刷了下去,让付清涓一时有点摸不清皇上选秀的标准是什么。
付清涓倒是没有怀疑是熙修容在从中作梗。
修容娘娘都说了她颇为出众,是皇上反驳了修容娘娘。
付清涓皱了皱脸,心底埋怨地腹诽,她这般容貌还不够出众,难不成皇上有恋丑癖不成?
落选的人太多,不乏家世比她出众之辈,她那点低落的心情很快调整了过来,既然能留到了殿选,便说明她的规矩礼仪都没有问题,凭借她的家世和容貌,总归是不愁嫁的。
倒是其余秀女,见到她也被刷了下来,一时脸色都有点古怪。
但这点古怪在后续秀女一个个都黯然退出殿内后逐渐消失,人人都没被选中,只能说明问题根本不是出现在她们身上。
殿内,云姒也一次又一次地回头看向谈垣初,耗费人力物力选秀,总不能真的一个都不选吧?
云姒只要一想到到时会生出什么流言蜚语,就不由得有点头疼。
仿佛看出了她的顾虑,在最后一批秀女进来时,谈垣初看都没看,没等众人请安,便随意点了两个人:
“赐香囊。”
众人惊愕,端着香囊的宫人差点没反应过来,被推了一下,才忙忙送上香囊。
等通传公公报出二人身世,众人才知这二人父辈官位才是地方五品官员,这次选秀中和往年不同,最低的官职就是五品。
那二位也被这道旨意砸懵了,好在一个月的规矩也不是白学,很快跪地谢恩。
云姒瞥向秋媛,往年秋媛是伺候在养心殿的,换句话说,秋媛也是见证过前一次选秀的,难道谈垣初一直都是这么不着调么?
秋媛低声:“上一次殿选是皇后娘娘选的,前朝政务繁忙,皇上只露了个面就很快离开了。”
云姒呃了一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所有人都退下,殿内只剩下谈垣初和云姒时,云姒忍不住道:
“您这般敷衍,他们不会有意见么?”
她没有明说,但众人都知道她指的是朝中官员,早早地就催促皇上选秀,最后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他们能甘心么?
必然是不甘心的。
但是――
谈垣初讽刺地扯了唇:“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云姒依旧轻蹙着黛眉,总觉得有点不稳妥,谈垣初摇了摇头,语意不明:
“他们比你更知道什么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云姒一时没听懂,但听出一层埋汰她的意思,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谈垣初拉着她到了殿前,他指向其中一个秀女:
“那是邱阁老临老才得来的独女,你说,我如果把她指给安闲王,张阁老敢抗旨么?”
殿选时,他头都没抬,却是对一些秀女情况了如指掌。
云姒是听说过安闲王的,先帝的十三子,母胎留下的病根,一直体弱多病,是难得一个从先帝争储中活下来的皇子,还得了谈垣初封王。
但谁都知道安闲王活不久。
若是有女子嫁过去,根本就是等着守寡。
云姒愕然。
谈垣初自问自答,语气淡淡:“他不敢抗旨,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独女嫁给安闲王,但若抗旨便可能牵连九族。”
云姒睁着一双杏眸,半晌没能说出话。
她隐约听得出谈垣初好像在说什么,却又好像隔了一层薄纱,让她有点不明所以。
有人轻拍了拍她的后颈,语气低了下来:
“今日这番对话会传到宫外,你说,到时他们是会觉得朕敷衍,还是会因为朕没有胡来而高兴?”
云姒骤然哑声,她抬起杏眸看向谈垣初,他也在垂眸望着她。
她终于听明白谈垣初话中何意,他只是在告诉她,如果他执意要做一件事,没人拦得住。
再是荒唐,也是圣旨皇恩。
云姒眼睑轻颤,她好像从谈垣初话中听出了什么暗示,让她的心跳声在这一刻仿佛漏了两拍,但云姒不敢确认。
她移开了视线。
有人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她后颈的肉。
第128章 生产上
耗费半年时间的选秀, 只选了两个新妃,新妃位份的圣旨很快拟好,位份皆是宝林, 半点心思没费。
肉眼可见地敷衍。
这般结果, 本该是会有人觉得不满的, 但偏偏殿选时皇上和熙修容的那番对话也传了出去, 一时间,朝堂噤若寒蝉,没一个人敢对选秀结果有半点异议。
朝中官员能爬到早朝觐见的位置,各个都有颗玲珑心, 哪里还不知道那番话看似是在和熙修容说, 实则是暗暗警告他们。
――应下选秀一事已经给了他们脸面,若再是得寸进尺,他也不吝啬翻脸。
两位新妃从顺贞门进了宫廷,位份太低, 压根没在宫中掀起什么波浪,后宫妃嫔闻言, 都不由觉得呐呐,选秀一事闹得声势浩荡,结果却如此潦草, 让人颇觉得无言以对。
坤宁宫中迎来许久不见的客人。
皇后娘娘被百枝扶着靠坐在床头, 云姒腹部高挺, 让人看得有点心惊胆战, 皇后摇头看向她:
“你不在宫中待产, 跑出来作甚?”
云姒见娘娘脸色比那日好了许多, 轻声:“许久不见娘娘, 想来和娘娘说说话。”
实际上, 是她觉得殿选那日发生的事情让她颇觉得目瞪口呆,一心腹诽却不知该和谁说。
而且,她也终于反应过来那日百枝的话似乎另有含义,而非是她原以为的意思。
云姒先问了一下皇后娘娘身体状况,细细看过娘娘脸色:
“娘娘觉得身体如何?”
皇后低笑:“皇上只差将太医院的补药都搬进坤宁宫了,本宫再没有一点气色,岂不是对不住太医院众人的努力?”
话音甫落,皇后就呛咳了一声,但不似往日严重,只是嗓子残余了些痒意,她给了云姒一个准信:
“你待产那日,本宫应该是能去给你坐镇。”
云姒细算了一下时间,那倒是没几日了,心底估摸着请安时间也差不多能恢复了。
只有一点,也不知娘娘这所谓病好,成撑多长时间。
但这些不该云姒过问,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百枝,轻声问:“臣妾对那日百枝姑娘的话有些不解,还请娘娘给臣妾解惑。”
她三言两语将那日百枝的话阐述出来。
皇后见女子杏眸中藏着迟疑,心底了然,其实女子不是不清楚,只是她不敢信,皇后忽然低笑着摇头:“熙修容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云姒些许不自在。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她来问皇后娘娘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好,但这宫中,她也不知道该去和谁说。
说得挺好笑的,她觊觎着皇后的位置,偏偏这后宫妃嫔中,她也能相信皇后娘娘一人。
甚至,静妃娘娘在她这里,信誉都是比不得皇后的。
在殿内安静时,皇后忽然抬手轻轻碰了碰云姒的小腹,云姒迟疑了一下,没拦住皇后,任由她的抚摸,皇后眼底闪过一抹恍惚,她轻声:
“别着急,等你诞下皇儿,一切都会有答案了。”
云姒恭敬地离开了坤宁宫,这一趟,她不是没有收获。
皇后看似什么都没说,却是暗示了她答案。
云姒心底涌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一直都知道谈垣初和寻常人不一样,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谈垣初居然会想要不再选秀。
让她觉得不真切,甚至有点荒诞。
她在想这件事,也有人在问谈垣初到底是怎么想的。
慈宁宫中,太后看见谈垣初进来时,一点都不意外,她让张嬷嬷备了茶水,见谈垣初坐在了她对面。
她原本正在和张嬷嬷手谈,棋局很乱,被谈垣初挥落,重新摆好:
“儿臣陪母后下一局。”
太后有点不情不愿,她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下棋不过是觉得乐趣,但这点不情愿在看见谈垣初眉眼间的神色时散去,她摇头:
“我要黑子。”
谈垣初隐约地低笑了一声,耸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先手拱手让给她。
张嬷嬷奉了茶水后,和许顺福领着宫人退了出去,她们都心知肚明这对母子是有话要谈。
太后垂眸看着棋盘,仿佛专心致志,但话中却不是这样:
“当真不想再要选秀了?”
非是没有过先例,哪怕是先帝,后期时对选秀一事也不是很热衷。
谈垣初淡定地落下棋子,不紧不慢地应声:“人一多就会出乱。”
不论是后妃,还是皇嗣。
这个位置只有一个,少不得争抢,皇子一旦多了,谁都知道到时会有一阵腥风血雨。
谈垣初经历过争储,父皇替他铺路,他也足够心狠手辣,父皇膝下十五个皇子,如今活下来的只有他和十三弟。
甚至,十三弟能活,也是因娘胎中带出来的病根。
一张挺好的彰显他仁慈的牌。
人人皆道皇室无情,但诸位皇子也是一同在皇子所长大,亲自手刃血脉亲人到底是何感受,谈垣初不会也不想和人言。
谈垣初是重视皇嗣,但自有了皇长子后,其实谈垣初对后宫女子是否能有孕都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有,能生下来,他会庇护。
但没有,也挺好。
谁都不知日后会是什么情景,若真的像他当时一样,倒还不如没有。
太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想起当初先帝后宫不断诞下的皇嗣,眉眼间神情也不由得寡淡了些许。
许久,太后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