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有点懂,却是显得不是很懂,甚至她后来借着许顺福的话躲回厢房的举动都是故意的,也不知谈垣初是不是看出来了,所以第二日才会问她去做什么了。
后来谈垣初再没提那事,但他总有办法叫她不好受。
如现在,她两条腿被他握在手中,衣裳半褪至臂弯,再是亲密不过,但偏偏他不碰她,即使殿内没有一人,即使外间月色高照,即使烛火渐残摇曳出旖旎不断,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仿佛轻羽拂过,带来酥麻不断的痒意,叫云姒伏在他怀中,忍不住抽泣出声。
谈垣初脸上仍是情绪淡淡,眸低却仿佛被印着外间夜幕的暗沉,他甚至语速轻缓:
“哭什么?”
轻飘飘得仿佛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偏了偏头,仿佛弄不懂她怎么这么难伺候:“不是不想叫朕碰你么?”
云姒被他逼急了,忽然偏头咬在脖颈上,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磨,她胆子到底没那么大,眼前人身子骤然一僵,他声音一点点暗哑,带着点劝告:
“云姒,放开。”
云姒抽噎了声,和他有商有量:“您、先放开……奴婢……”
她说恭敬却敢咬他,说不恭敬,这时又还记得尊卑称呼。
谈垣初都被她逗笑了,他也真的低笑出声:
“云姒,朕没和你商量。”
云姒埋在他怀中,看不清他神色,却听得出他声音逐渐危险:“放开。”
云姒身子轻抖了下,她意识陡然散了些许,只记得抽噎着摇头,她哭得不凶,只是眼泪掉得厉害。
谈垣初下颌抵着她的头顶许久,他露在外的一只手背上隐隐有青筋凸起,额角似乎也抽了一下,许久,他说:
“行。”
云姒仍是颤了下身子,她理智回拢些,察觉谈垣初一点点收回手,她咬唇忍住吟声,扭过头泪珠不断掉。
谈垣初站了起来,云姒却是瘫软在榻上。
谈垣初看了眼铜镜,他脖颈上磨出一道牙印,红红浅浅的,不疼,只是泛着些许暧昧和旖旎。
谈垣初拎起茶壶,借着茶水冲洗了手,他指骨分明,根根修长,甚是好看。
在某些时候也挺得用。
云姒听见水流声,将头埋进了粘绒毯中,忍不住喊了声:
“皇上!”
谈垣初眸色深,眼神却挺冷:“叫什么。”
道是折磨,谁知是不是伺候,结果,他被人咬了,咬人的人还一个劲地哭丧。
他垂眸觑了眼还有点黏糊的手指,忽然勾了下唇,慢条斯理道:
“说起来,这还是你教朕的。”
云姒身子陡然一僵,她蓦然想起曾经给在和宜殿那条长廊上和谈垣初的一番对话,她倏地不敢说话。
然而有人不愿意放过她,谈垣初不紧不慢道:“真是受教。”
云姒浑身都紧绷,等她在抬起头时,从铜镜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青丝凌乱得顺着肩膀披散而下,眼角透着让人浮想联翩的绯红,连脖颈锁骨都藏着一抹遮不住的红,衣裳松垮地挂在臂弯中,春意未褪。
云姒不敢细瞧,她低头整理衣裳,衣襟一点点拢起,内里的春色也全被遮住。
谈垣初冷眼旁观,他心底有点憋屈,真不知这人在想什么,有贼心没贼胆?
她到养心殿多久了?还真准备当一辈子奴才不成?
他坐回床榻上,冷眼瞧着女子准备下一步做什么,如果她真的转身就走,谈垣初打定主意,要冷一冷她。
最初有想法的分明是她,他做什么一直上赶着?
但这个想法维持到女子蹲在地上捡起银镯往手腕上戴瞬间戛然而止,谈垣初脸有点黑:“你是一定要戴那个镯子?”
他其实心底未必猜不到她戴着这个银镯是什么意思,但谈垣初不在意。
这后宫变着法向他要东西的人多了去了,相较于那些后妃想替母族谋前程,一些首饰是最简单不过。
云姒怔了下,然后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云姒抿了下唇,低声:
“奴婢只是个奴才,若非主子赏赐,也只能戴这个。”
谈垣初确认他听出暗示了,但是他没顺着她的意,而是冷淡地问:“你进宫三年,一件好东西都没混到?”
后宫妃嫔身边的宫女都没有她这么寒酸。
云姒脸稍白,谈垣初皱了下眉,不知她又要做什么幺蛾子,结果就听她轻细的声音:
“卢才人曾经赏过奴才一个玉镯,但奴才怕睹物伤心,离开和宜殿时,没有带回来。”
殿内倏然一静。
谈垣初视线掠过她,他唯一搞不懂的就是女子对卢才人究竟是否忠心,但想起那日她一睁眼看见卢才人尸体,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甚至不惜磕得满头鲜血都要替卢才人求公道,谈垣初就按下了所有猜疑。
女子很矛盾。
但除却二人一事,他的确不曾见过女子对卢才人不忠。
少有人会去想自己的不堪,分明云姒暗中勾搭他就是对卢才人最大的不忠,偏偏谈垣初从来都是忽视掉这一点。
谈垣初不再就着银镯一事再说,他简短道:
“扔掉。”
云姒稍瞪圆杏眸,她轻细着声音,似乎在替银镯求情:“皇上……”
谈垣初短促且冷淡地笑了声:
“你现在丢,朕明日让许顺福给你重新送一对去,要是舍不得,就当朕没说过。”
云姒憋得脸通红。
她确认,谈垣初就是故意的。
他分明看透她的心思,偏偏就是要揭穿,甚至故意让她自己来做抉择。
似乎在明晃晃地说“朕早看透你爱慕虚荣”。
云姒咬唇,杏眸都憋红了,谁都不想承认自己不堪,把自己当做一个摇尾乞怜的乞丐,许久,她低下头,一点点褪下银镯。
谈垣初看着她脱下银镯,白皙的手腕上光洁一片,终于不再碍眼。
他刚欲说话,谁知,眼前女子脸颊上忽然掉下一滴泪,和刚才哼哼唧唧的抽噎不同,这滴泪掉得毫无预兆又悄无声息,却狠狠砸在地上。
烛火渐淡殿内,女子站在软塌旁,她掉着泪,却是头都不抬,泪水顺着下颌滑下,二人适才还亲密无间,如今却像是瞬间拉远了距离。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一顿,他眼底一点点冷淡,刚才还在血液中躁动的欲念和情愫,都在这一刹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静了许久,今日第二次问:
“哭什么?”
谈垣初想了许多答案,却没想到,女子只是站在那里,低细地说:“奴婢害怕……”
她衣襟还有些皱褶,如今被泪水打湿。
“奴婢害怕,害怕皇上觉得奴婢贪得无厌,害怕皇上会看奴婢笑话……然后不再喜欢奴婢,奴婢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语不成句,断断续续,夹着抽噎,好像真的难过到极点。
谈垣初垂着视线看她,看她落泪,看她哭得卑微,却不知该不该信她。
她一惯如此,让人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但在听见那句“他不再喜欢她,她又什么都没有了”时,又觉得无所谓。
殿内静谧,谈垣初许久没说话。
他在想,他逼她说真话,真的是一件很为难她的事情吗?
谈垣初觉得不对,可她却哭得这么凶,穿着这身略有褶皱的衣裳,站在二人适才亲密无间的软塌边。
不知过了多久,谈垣初终于开口:
“你觉得朕在笑话你?”
云姒没说话,只是轻轻抽噎了声。
她哪管谈垣初是不是在笑话她,她只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否则一旦形成习惯,该如何是好?
她想要谈垣初不止对她有心思,还要爱护怜惜她,那么从一开始,任何的细枝末节,她都不能有一点疏忽。
她没说话,谈垣初却是得到了答案。
许久,他向她伸出手,冷淡道:“过来。”
云姒抬起湿红的杏眸,和谈垣初对视许久,终于一点点走向他,最终,她在他面前站定。
殿内燃着熏香,但谈垣初鼻尖却不是熏香的味道,而是她身上擦的香膏,从她身上一点点隐秘地透出来。
她离他离得太近,谈垣初只要俯面,二人几乎就能鼻尖对着鼻尖,气氛似乎有点紊乱,谈垣初从不掩饰,他一手扣住云姒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按进了自己怀中。
吻几乎是一瞬间落下来。
他吻得凶狠,片刻后,又放缓速度。
许久,云姒忍不住攥着他的衣襟时,他蓦然停了下来。
云姒听见他淡淡地说:
“朕是在劝告你,想要什么最好直接开口,而不是耍什么小心思。”
除非她能保证,他一辈子看不出来。
而不是她口中所谓的――他在看她笑话。
第35章 禁足【1更+2更】
翌日十五, 云姒辰时左右才醒,昨日她回来得晚,养心殿内各个宫人都是有眼力见的, 对殿内发生的事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会有人敢将养心殿内的事情到处乱说。
门口, 有人替她打好了水, 水温恰好。
云姒低头看了水盆,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她朝旁边的厢房看了一眼,除了她, 其余宫人都已经去当值了。
云姒没有再耽误时间, 简单洗漱一番,就赶到了殿前。
今日无需早朝,殿内一点动静都没有,许顺福等人都守在门口等传唤, 云姒轻呼出一口气,没晚就好。
她刚站定, 里面就传来动静,许顺福神色正了正,低头恭敬地推门进去。
云姒也跟着进去, 谈垣初觑了她一眼。
云姒不自在地低垂下眼睑, 她昨日回去得晚, 但也没敢立即入睡, 毕竟她昨日哭了许久, 若是不管不顾, 第二日怕是没法见人, 她半夜找热水敷了好久眼睛, 今日醒来时,也特意照了照铜镜,确认看不出明显的痕迹,心底才松了口气。
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云姒和谈垣初也没提昨日的事。
直到午时。
云姒和秋媛坐在一起吃饭,现在殿内是许顺福在伺候,云姒难得能够偷闲,她注意到秋媛仿若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又一眼。
想起今日辰时门口的那一盆热水,云姒不解看过去,主动开口:
“怎么了?”
秋媛顿了下,低头扒了两口米饭,咽下后,她抬头看云姒,话中带着点提醒:“今日是十五。”
云姒懵了一下,有片刻的不明所以。
很快,见到秋媛不自在的神情,云姒立即反应过来,今日是十五,就代表依着祖训规矩,皇上今日要去坤宁宫。
而她是跟着圣驾伺候的,就意味着她十有八九是要跟着圣驾一同去坤宁宫的。
她的处境在这时忽然有点尴尬。
怪不得秋媛提醒她时会有些许的不自在。
云姒垂下眼睑,口中的饭菜变得没什么滋味,其实她的处境尴尬,但她没有秋媛想得那么不自在。
她当初在和宜殿伺候时,也见过卢才人侍寝,甚至替二人守夜的场景都有过。
如果她介意这个,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这条路。
她很清楚,她图谋的是什么。
相较而言,她现在担心的是,谈垣初会不会让她今日跟着圣驾伺候?这个想法刚蹦出来,云姒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不觉得谈垣初会注意到这一点。
那个人惯来是我行我素的。
午膳后,云姒进殿内伺候,她低眉顺眼地站着,朝臣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不知出了什么事,谈垣初发了好大一通火。
奏折被扔下,殿内熏香的白烟打着转,差点直接砸在朝臣的头上。
云姒来御前时间短,头一次见到这种场合,她下意识地要跪下去,在后宫,主子娘娘若是发怒,一堆宫人都会跪下求主子息怒,但不等云姒屈膝,许顺福手疾眼快地拉了她一把。
云姒心底倏然咯噔一声,她差点犯错了。
谈垣初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
不止她,朝臣也被谈垣初的举动吓得出了一头冷汗。
期间,云姒出去一趟,许顺福也跟着出来,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云姒冲他道:
“多谢公公拉了奴婢一把。”
许顺福和她说:“咱在御前,尤其是皇上和朝臣议论朝事时,咱们只需要当自己不存在就好。”
有时皇上震怒只是做给朝臣看,他们做奴才的这个时候有举动,也许会激化殿内气氛。
云姒受教地点头。
等再进殿,殿内只剩下谈垣初一人,谈垣初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云姒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他脸上有半点刚才的怒意。
但殿内宫人都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气氛颇有点凝固。
谈垣初朝她瞥了眼,云姒赶紧回神,把端进来的茶水放下:“忙累一日,皇上休息会儿吧。”
这时,许顺福也进来了,端着个银盘。
云姒偷偷瞄了眼,谈垣初见不得她这幅没出息的模样,眼都懒得抬:
“想看就看,偷偷摸摸的作甚。”
云姒闹了个红脸,但比她尴尬的另有其人,许顺福清了清嗓子道:“皇上,容昭仪说是天热,让人给您送了冰碗和糕点来,还嘱咐让您注意身子。”
殿内气氛一滞。
许顺福不敢抬头,既不敢看皇上,也不敢去看云姒姑娘是什么神情。
他心底苦涩,他也不想破坏气氛,但送东西来的是容昭仪,他也得罪不起啊。
云姒的确有片刻怔神,她来养心殿这段时间,还没见过后宫送东西过来,这是头一次。
但她怔神的主要原因是心底有狐疑,容昭仪早不送东西来,晚不送东西来,偏偏挑在坤宁宫侍寝的今日,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过?
谈垣初凉凉觑了眼许顺福,许顺福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试探性地询问:
“皇上,这糕点……”
谈垣初瞥了眼御案边的人,她低眉顺眼地站着,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手中研磨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谈垣初一时说不出让许顺福把东西放下的话。
稍顿,许顺福都没想到皇上居然会问云姒姑娘:“饿了吗?”
云姒和许顺福同时错愕地抬头看向谈垣初,谈垣初却不觉得他问的话有问题,漫不经心道:
“长春宫的小厨房做糕点的手艺在宫中也是数一数二,若是饿了,不妨尝尝。”
云姒难得有点一言难尽。
容昭仪娘娘给他送吃的,他转手让她吃?云姒有点不自在。
许顺福也半晌说不出话,他讪笑了几声,对云姒睁眼说瞎话:
“皇上平日中很少吃糕点,不然云姒姑娘就尝尝?”
最终,冰碗和糕点还是落入了云姒腹中,她坐在御案边,端着冰碗一口一口吃着,冰碗很凉,很适合这个时候消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