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婕妤有孕?
她才有位份多久?
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且不论这些,云婕妤有位份后,整个后宫本就她最得圣宠,她如今怀了身孕,可还得了?
众人心底不禁有些惶惶,这是苏婕妤有孕时都不曾带来的不安和威胁。
苏婕妤在听见云姒是滑脉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她紧紧盯着云姒的小腹,眼底神色晦涩不明。
刹那间,殿内气氛似乎有些变化,众人依旧是一言不发,却是又仿佛暗流汹涌。
云姒隐约察觉有许多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她来不及因有孕惊喜,就倏然回神,她轻蹙黛眉,一手护住小腹,一边无意识地往谈垣初身后躲去。
谈垣初蓦然回神,他敏锐地察觉到云姒的不安,也很清楚这种不安来自何处,他挡住女子,抬眼看向众人,皱眉冷声:
“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
诸位妃嫔哑声,其余妃嫔有孕,她们倒是还能恭喜两声,云婕妤有孕,皇上连她们贺喜都不乐意听,就赶她们离开?
有人皱眉,有人咬了咬唇,一时间都颇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是皇后先回过神,她看了一眼云姒,和云姒在空中对上视线,她服身:
“时辰的确不早,臣妾先告退了,云婕妤有孕,也是该早点休息。”
有皇后做表率,其他人不管乐不乐意,都只能跟着服身离开。
众人才出了盼雎殿,就见一个宫人带着禁军离开,苏婕妤拦住了他们:
“你们这是去哪儿?”
宫人匆匆回话:“皇上有令,请林太医进宫替云婕妤诊脉。”
众人神情又是一变。
林太医,太医院中最擅长妇科的太医,宫中妃嫔有孕时,总少不了要请他一看。
安才人一直被桂春拉着没说话,这时却是忍不住了:
“皇上连一晚上的时间都等不了么?”
这大晚上的,宫门都落锁了,皇上偏偏要今晚去请林太医确认云婕妤是否真的有孕?
往常怎不见他这般重视皇嗣?
想到这里,安才人不由得瞥了眼苏婕妤,自宫人离开后,苏婕妤就立在原处,脸色冷沉不知在想什么,安才人小声嘀咕:
“真是同人不同命。”
话音甫落,安才人就察觉一道极冷的视线朝她看来,她抬头看去,对上苏婕妤冷凝的目光,她一惊,忙忙心虚地移开视线。
桂春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她。
主子什么都好,偏偏一点不好――管不住那张嘴!
苏婕妤是她能得罪的人么?
皇后听见她们的话,扫了她们一眼,声音稍重:“够了,云婕妤有孕是一件喜事,谁再酸言酸语,让本宫听见,本宫绝不轻饶!”
众人一凛,服身:
“嫔妾遵命。”
皇后脸色缓和了许多,颔首:“时辰不早了,都早点回去休息。”
说罢,皇后看了一眼苏婕妤,苏婕妤正在看向褚桉宫的方向,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带着百枝上了仪仗离开。
但直到回了坤宁宫,皇后也不曾放下心,她垂着眸眼,神情肉眼可见地平淡。
百枝有点不解,她试探性地问:
“娘娘,您是不高兴云婕妤有孕么?”
要百枝来说,她对云婕妤有孕一事其实感观复杂,首先,云婕妤替娘娘解决了德妃这一麻烦,她从心底感激云婕妤。
虽然她也不清楚云婕妤是怎么做得到的。
但感激归感激,眼见云婕妤有孕,盼雎殿越发热闹,好像什么好事都落在云婕妤身上了,她也替娘娘觉得有点心酸。
闻言,皇后似觉得好笑,她摇了摇头:
“本宫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替本宫解决了德妃,便是于本宫有恩,再说,即使她不怀上皇嗣,迟早也会有别人,倒还不如是她。”
皇后眼底神色渐深,她说的是真心话。
相较于其余妃嫔有孕,她倒宁愿是云姒。
百枝纳闷了:“那娘娘在烦心什么?”
皇后不着痕迹地抿唇,许久,她叹了一口气:
“本宫只是担心苏婕妤会做错事。”
百枝想起苏婕妤,也有点不适地皱起脸。
第104章 偏颇
盼雎殿的烛火燃了一夜。
谈垣初派人去请林太医时, 云姒一脸不解,没来得及阻止:
“这么晚了,您又请林太医进宫做什么?”
谈垣初垂着目光, 视线落在女子的小腹上, 云姒被他看得都浑身不自在, 她推了推谈垣初, 谈垣初才回答她:
“在女子有孕一方面,太医院无人能出林太医左右。”
云姒当然知道林太医,她顾忌的是这样太过招眼了。
谈垣初掀起眼看向她,似乎猜到她的想法, 他轻描淡写地提醒道:
“只要你怀着皇嗣, 就注定会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和你请不请太医没关系。”
云姒眨了眨眼。
谈垣初见不惯她这样,问:“想说什么?”
云姒轻咳了一声,小声嘀咕:
“您也知道您后宫没有省油的灯啊。”
谈垣初轻眯了眯眼眸, 瞧瞧,这有底气了, 说话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哪有半点刚才乖巧的样。
没等到林太医,云姒就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趴在谈垣初怀中, 杏眸耷拉着, 困倦得有点迷迷瞪瞪, 谈垣初轻抚她的背后, 低声:
“朕等着就行, 你睡吧。”
她瓮声瓮气地在他怀中摇头:“……陪您。”
许是困倦得厉害, 她声音软趴趴的, 衬得她格外乖顺, 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中,谈垣初心底涌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其实让他细说他喜欢她什么,谈垣初也说不明白。
偏偏她轻而易举地就能拨动他的情绪。
只有一点不好,她演戏不好,总是让他轻易就发现她是在骗他。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她,女子说着要陪他,但人埋在他脖颈中,呼吸渐渐平缓,她仿佛在挣扎,上下眼皮子不断在打架,谈垣初没有出声,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幽静暗淡,四周宫人也全部收敛呼吸,给某人腾出一个安静的环境。
林太医到了后,服身就要行礼,被谈垣初颔首,无声地打断。
十月的天,秋风涩涩,林太医却是热出一头热汗,他见状,忙忙噤声,恭敬地替被人搂在怀中的女子把脉。
脉象是滑脉无疑,只是有点微弱,让人会觉得不确定。
林太医松开手,再抬头,却发现皇上一直在看着他,林太医忽然有一种感觉――皇上好像是在紧张。
意识到这一点,林太医忙忙低头,掩下眼底诧异,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云婕妤,心底越发谨慎,不敢有半点怠慢,他低声:
“皇上,云婕妤是喜脉无疑。”
殿内静了片刻,谈垣初眼睑好像轻颤了下,许久,他抬头已经敛下了情绪,轻微颔首:
“辛苦了,下去领赏。”
林太医不敢出声道喜,他松了一口气,要踏出殿门时,他余光瞥见了什么,让他倏然一怔。
男子伸手碰了碰女子的小腹,一触即离,他紧绷了唇线,似乎有点紧张,也到处透着些许小心翼翼。
林太医惊愕地收回视线。
宫中妃嫔有孕常请他诊脉,他见过太多妃嫔被诊出有孕的现场,但他好像从未见过皇上有过这么一面。
往日常听说云婕妤得宠,林太医只觉得有些夸大其词。
直到今日,林太医才知道这道传言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许久,殿内没了旁人,只剩下谈垣初和云姒二人,云姒早睡了过去,谈垣初却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眼底没有一点困意。
他一手护住云姒,掌心轻轻地搭在她小腹上。
那处一片平坦,根本和往日没什么区别,谈垣初很难想象,这里会孕育一个生命,日后会喊他父皇。
他不是第一次当父皇,却是头一次有种后知后觉的奇妙和喜悦,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不可抑制地翻涌。
父皇在位时,谈垣初其实不理解,同是父皇子嗣,为何父皇会百般偏心。
而今日,谈垣初却是隐约懂了。
有妃嫔母凭子贵,自然也会有皇嗣子凭母贵。
云姒只是才查出有孕,他便开始想着她日后诞下皇嗣后该要如何。
可在往日其余妃嫔有孕时,他情绪总是淡淡,觉得这个皇嗣未必能平安降世,他过早付出感情,许是只会落得一场空。
他吝啬得只肯报以一点期许。
不公平。
谈垣初至今终于懂得一视同仁这四个字有多难,一旦心有偏向,很难行事不有偏颇。
许久,夜深人静时,殿内响起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有人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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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云姒醒来时,又到了辰时,她迷瞪地坐起来,半晌才想起来,她昨日好像把谈垣初给忘了。
自顾自地睡了去。
云姒哀嚎了一声,痛苦地捂脸。
吓得秋媛一跳,秋媛忙忙掀开床幔,上下打量主子,不放心地问:
“主子是哪里不舒服?”
昨日云姒被诊出有孕在身后,盼雎殿的奴才都被皇上敲打了一遍,现在云姒就是打个喷嚏,殿内宫人恐怕都得提心吊胆。
云姒捂着脸,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四周,低声问:
“他呢?”
秋媛疑惑:“今日有早朝,皇上在卯时左右便离开了。”
云姒长舒了一口气。
她起床穿衣裳,才回答秋媛的问题:“我没事。”
等视线瞥见小腹时,云姒轻颤了颤杏眸,她不由得伸手搭在小腹上,许久,她呐呐地收回手。
说实话,什么感觉都没有。
要不是太医说她是有孕了,她根本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早膳被送上来,云姒半点食欲都没有,才有了一点真切感,她想起什么,紧蹙着黛眉,迟疑地问向秋媛:
“你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会不会也闻到一点异味就吐得昏天黑地?”
云姒被折腾过,一点都不想再来一遭。
秋媛有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主子自己吓唬自己做什么?”
“奴婢觉得主子腹中的皇嗣是个乖巧懂事的,也许压根不会折腾主子。”
云姒小声嘀咕:
“我倒是巴不得如此。”
早膳后去坤宁宫请安,在经过褚桉宫正殿时,云姒不着痕迹地朝正殿瞥了一眼。
秋媛看在眼底,低声道:
“当初苏婕妤有孕,皇上都晋了她的位份,主子别急,您迟早会住进去的。”
能搬进正殿,就代表她成了三品娘娘。
听出秋媛话中的含义,云姒轻勾了勾唇角,这后宫妃嫔无数,只有做到三品娘娘才算是熬出了头,要是能够升位,云姒自然会觉得喜不自禁。
但云姒还存了理智,她轻垂眼睑,抿了抿唇:
“到底不同。”
从贵嫔升到婕妤,和从婕妤升到昭仪,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三品以上才能算是高位。
云姒轻呼出一口气,没有气馁,她被秋媛扶着坐上仪仗,她心底清楚,待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松懈一分。
坤宁宫,今日请安,妃嫔们来得都很早,每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珠帘处看一眼。
众人也有点恹恹地。
也是,昨日得了云婕妤有孕的消息后,谁回去还能睡得着?
宫人通报云婕妤到后,殿内气氛肃然一静,所有人都在往珠帘处看去,云姒迎着光进来,她穿了一身胭脂色的云织锦缎宫裙,外罩一层披风,人衬得比花娇,她未施粉黛,脸颊却依然白皙透着些许粉嫩,暖阳似乎都偏爱她许多,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待众人回过神时,云姒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她坐姿松散,抬起一双杏眸,似乎有点不解:
“怎么一直都看着我,我今日有什么不妥么?”
殿内静了片刻,有妃嫔忽然觉得些许苦涩。
云婕妤一出现就盖住了所有人的风姿,让她们都觉得移不开视线,遑论皇上呢?
是邱宝林打破了殿内沉默:
“是云婕妤风姿卓越,让嫔妾等人看得有些失神,一时只顾着盯着云婕妤瞧了,还请云婕妤莫怪。”
云姒掩唇轻笑了一声,杏眸中仿佛盛着零碎的星光,她声音清脆:
“你这般夸我,我要是怪你,岂不是不通情理?”
德妃病重,静妃一贯不来请安,祁贵嫔告病,整个殿内,除了皇后娘娘,居然是云姒位份最高。
自然,殿内还有两三位婕妤,但也只有一个苏婕妤颇得圣宠,其余人都惯来低调。
云姒今日也觉得惊讶,她坐在了皇后下首第一个的位置。
德妃未曾病重前,这个位置一直都是她的专属,后来她病重不得出翊和宫,这个位置上的人也变成了孟婕妤。
这样安排无可厚非。
云姒心底也清楚,苏婕妤和她隐隐有些不对付,偏偏苏婕妤又是皇后娘娘庇护的人,不论是她和苏婕妤谁坐这个位置,都会引起争议。
倒不如让出去。
孟婕妤嫁入王府有十一年,和皇后娘娘是同一年入府的,论资质,她坐在这个位置,谁都不能说什么闲话。
但云姒没想到今日孟婕妤会把这个位置让出来,最终位置变成她和苏婕妤相对而坐,孟婕妤落座在她下方。
云姒朝孟婕妤看了一眼,孟婕妤冲她抿唇笑了笑,很快敛下眼睑,安静地等着皇后娘娘出来。
云姒挑眉,有点了然孟婕妤的想法。
孟婕妤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她和苏婕妤的争斗中,如今她有孕,孟婕妤恰好借此从焦点处退下来。
云姒不觉得意外孟婕妤的做法,毕竟,这宫中能有几个人会像安才人一样缺心眼?
皇后娘娘来得不迟,让众人起身后,她让秋媛扶着点云姒,让云姒有点闹了个红脸,她羞赧呐声道:
“哪就这般娇气了?”
皇后娘娘不认同地看向她:“你啊,现在孕期还未出三月,正是紧要的时候,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苏婕妤端着杯盏,她抿了一口茶水,皇后娘娘的话也飘进了她耳中,口中茶水是甘是涩,她半点没尝到滋味儿。
皇后让云姒坐了下来,云姒手边的案桌上摆着的不是茶水,而是一碗酸梅汤。
“皇上在早朝前传了话来,道你身子重,日后请安尽数免了,省得你不知轻重。”
云姒被说得一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