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那顾婆子会胆大到这般地步,原来是受了世子爷的吩咐。
杜嬷嬷一听便知世子爷是为了前几日婉竹受罚一事在下杜丹萝的脸子,如今只是发落她这个贴身奶娘,可下一步呢?
她慌忙向杜丹萝禀告此事,谁知杜丹萝却满不在意地笑道:“随她去吧,瞧她能得意几时?齐衡玉又能宠幸她到什么时候?”
杜嬷嬷见势不对,便连忙问杜丹萝缘由。
杜丹萝不厌其烦地说道:“你不必知晓的太清楚,母亲替我想了个法子,能让那狐媚子永远翻不了身。”
非但如此,甚至于这腌H的事还不必她亲自动手,自有人替她兜底。
一旦婉竹染上了不忠不贞的名声,秉性高傲的齐衡玉可还会这般日夜不分地宠幸她?
思及此,杜丹萝便觉得自己胸腔上下都盈润起了一股热切的烫意,让她如同被放在火堆上炙烤了一般,整个人飘飘如仙。
作者有话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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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更 齐衡玉的疑心。
于荣氏来说, 将荣三小姐许来齐国公府做妾也是一步无可奈何的臭棋。
杜丹萝与齐衡玉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从前齐衡玉还愿意隔三差五地去松柏院与杜丹萝说上两句话,如今却是连松柏院的门都不愿进了。
荣氏非但是为了女儿着想, 更是从齐衡玉冷淡如冰的态度里瞧出了两家姻亲岌岌可危的处境。
为此, 她不得不想些法子来“缓和”齐衡玉与杜丹萝的关系。
前提是要解决了那个令人生恼的妾室。
荣氏仔细筹谋了一番, 将用在辽恩公府后院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且在毒计酿成以前她还想好了摘清自己与杜丹萝的退路。
“衡玉瞧着一点也不喜爱语姐儿,都入府一个多月了,却连碰都没碰她一下。”荣氏倚靠在罗汉榻上,说话时铄亮的眸光被身前炉鼎拂起的袅袅青烟遮挡了大半, 让侍候在旁的段嬷嬷与洪嬷嬷都不敢贸然接话。
好在荣氏也没有询问这两个嬷嬷看法的意思, 她侍弄着手里的掐丝珐琅莲蝠手炉,神情既是慵懒又是怅然。
片刻后,她才笑着对段嬷嬷说:“我让你安排的人,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段嬷嬷身子一凛, 立时便陪笑道:“奴婢安排的那奸.夫是江南人士,人生的清清落落不说, 还会识文断字,且他一听说夫人会为他那得痨病而死爹娘收尸,当即便痛哭流涕地应下了夫人的吩咐。”
荣氏听罢不过敛唇一笑, 眸中掠过几分胸有成竹的泰然, 便道:“等他死了, 多给他弟弟些银钱就是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沉甸甸的一袋银子, 便能让那些命如蝼蚁的人对她感恩戴德, 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
婉竹的膝盖养了足足三日才能如常般下地走路。
齐衡玉早出晚归, 每回下值时却总会抽空去蜀香楼买盒糕点, 亦或是去书铺买几本新奇解闷的话本子。
白日里婉竹时而逗弄小巧可爱的白兔, 时而翻出话本子来赏读一番。
碧桐院内伺候的丫鬟婆子并不算多,金玉和碧珠又不对付,一个在正屋里伺候时另一个便会躲在耳房里看着炉子发呆,总是不愿凑到一起去。
婉竹曾出面调停过这两个丫鬟的龃龉,可两人都是当她面上应的无比干脆,背地里又是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模样。
容碧便道:“姨娘少操些心吧,往后让她们别凑到一起去就是了。”
婉竹闻言便点了点头,她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调养好自己的身子,其余的琐事都能置之身侧。
她服下容碧端来的药膳后,也正逢看书看得困倦时,便与她说笑闲谈了几句。
“也不知道世子爷是从何处寻来的药膳,姨娘只喝了十来日,整个人的精气神瞧着便好了许多。”容碧取了个蜜饯来,递给婉竹后如是说道。
婉竹莞尔一笑,瞧了眼那瓷盘里淋着青梅酱的蜜饯,往日里虽不爱吃,可今日却是咽了咽嗓子,取了银勺连着吃了五六个。
直到容碧笑盈盈地劝她:“姨娘今日胃口真好,可这蜜饯吃多了J的慌,您还是少用些吧。”
婉竹这才意犹未尽地靠回了迎枕上,嘴角边浮起了一抹微赧的窘意,“是不能贪多了。”
这时,躲在软袄里安睡的白兔醒了过来,容碧一见她前腿拱向毛团处的动作,便立时脸色大半,着急忙慌地将她抱到了木箱笼旁。
“昨日刚给她铺的袄子,她便拉的东一处西一处。”容碧无奈地摇头道。
婉竹却是含笑望着她,瞧了会儿那兔子古灵精怪的模样后,便道:“你也歇歇吧,让金玉进屋来伺候。”
容碧脸上有片刻怔愣,可又这点细微的情绪又被她飞快地压下,她转身向婉竹福了福礼后便走出了正屋。
不一时,金玉便撩帘进了内寝,一听得她沉重的脚步声,婉竹便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水凌凌的眸子似潺潺的溪水般划过她的心坎处,激起一池冷流,溅得她身子不由地一抖。
金玉只觉得婉竹的视线烫人,往日里这么温温糯糯的一个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人时神情竟这般渗人。
这几日她甚少在婉竹跟前伺候,其一是因为不想与那讨人厌的碧珠凑到一起去,其二也有几分在生婉竹气的意思。
她可是自竹苑起便在婉竹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帮婉竹管教几句碧珠,她这个做主子的竟是也不出言相帮。
若不是方才容碧好声好气地劝她来正屋伺候,她定是还要再与婉竹堵上一段时日的气。
“金玉。”婉竹冷不丁的一句呼唤,让本就心思繁乱的金玉禁不住地抖了抖身子,而后便红着眼道:“我不过是帮姨娘管教一下碧桐院里的丫鬟罢了,可她们一个个在背地里对我说三道四。”
金玉说着说着便落下了泪。
可婉竹却不吃她这一套,冷眼瞧着她期期艾艾落泪的模样,连嘴边的笑纹都没有翕动一下。
“你是觉得委屈,觉得我不曾为你说话,不算是个好主子。”这番话从婉竹嘴里说出来时薄冷的仿佛一阵阴风拂到了金玉身上。
她扬首一瞧,见婉竹正笑意盈盈地凝望着她,可此时的笑意与平日里那副谈笑风生的模样又有些不同。
“不是。”金玉连忙拭了泪,摇了摇头道:“姨娘您是奴婢们见过最和善的主子,平日里许多累人的差事都不让我们做,赏钱也丰厚,您的膳食份例还总匀给我们吃。”
最要紧的是,在碧桐院里规矩也没有别的院子那般严苛死板,有时甚至让金玉觉得主仆之间只是多了个名头而已。她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身子不适的时候,婉竹也从不故意难为。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把碧桐院的规矩立起来。”婉竹敛回了目光,改而柔意万千地说道:“可我不想让身边的丫鬟都变成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宁愿听她们说说笑笑、活泼灵动,这烦闷的日子才觉得分外有趣些,只要她们不在世子爷跟前犯什么大错就好了。”
碧桐院内一派寂然,婉竹的话音悠淡缥缈,却还是传入了廊下候着的丫鬟耳中,其中就数碧珠的神色最为惬意。
一旁的碧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只压低声音说:“小祖宗,你就安生些吧,难道非要闹得碧桐院鸡犬不宁你才高兴不成?”
碧珠撇了撇嘴,到底是不敢再说些什么。
屋内金玉若隐若现的哭泣声飘出窗棂,给寂静的碧桐院增添了一分人气,碧珠与碧白相靠着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庭院里落了一地的枯叶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本该在皇城内的玄鹰司里处理事务的齐衡玉却绕过了角门,脚步匆匆地迈上了通往碧桐院的回廊。
回廊另一头坐着的碧珠和碧白傻了眼,正想起身给齐衡玉请安时,却见身姿英朗的他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后便大步流星地跨过了门槛,如疾风骤雨般走进了屋内。
一夕之间碧珠和碧白都被突然出现的齐衡玉吓了一跳,瞧着那墨狐皮大氅游曳生姿,待回过神来时只能瞧见那绣着金丝细线的一角墨皮坎子。
而内寝里的婉竹也因齐衡玉的出现而倏地住了嘴。
齐衡玉仍是晨起时出门的那一副打扮,东珠为冠、玉石为带,一条墨狐皮大氅遮住了里头的玄色对襟长衫,整个人容光焕发、器宇轩昂。
“爷……怎么回来了?”
婉竹勉力压下心中的慌乱,对上齐衡玉蓄满了探究、不解的漆眸后,便翻身下榻要去披上外衣。
金玉也忙起身去搀扶婉竹,虽只是个细微的动作,可主仆两人之间却充斥着尴尬和慌张。
齐衡玉的视线终于从婉竹身上挪移开,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眸光里的冷厉,阴恻恻的眸光将金玉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通后,便问道:“为什么你要从她这儿知道月姨娘的消息?”
他方才进屋时无声无息,撞见耳中的正是婉竹询问金玉的这一番话语。
“月姨娘那儿怎么样了?”婉竹蹙着柳眉问。
金玉来不及回答时齐衡玉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们身后。
婉竹心乱如麻,先披上了一条御寒的外衫,而后便徐徐地走到了齐衡玉身旁,替他取下墨狐皮大氅时嘴角还挂着一抹嫣然的笑意。
“爷吹了一路的冷风,先到火炉旁烤一烤火吧。”
她神色淡然又沉静,望过来的眸子里依旧漾着恰到好处的情意。
齐衡玉堵在心口的疑心也好似因为她平静无波的态度而消弭了不少,他也是不舍得一直对她摆着冷脸,便被她的柔荑攥住了袖摆,牵引到了临窗大炕旁。
“金玉,爷上回带来的大红袍可还剩下了一点?”婉竹笑着问金玉。
金玉慌张得满头大汗,可耳畔听着婉竹如春风拂面般的话语,高悬着的心也一点点地松懈了下来,她垂着头回答道:“还剩下一些,奴婢这就去给爷泡茶。”
临出门前,她侧身往软帘后望去一眼,便见婉竹已含笑坐在了齐衡玉身旁,攀着他的胳膊说起了白日的琐事。
金玉的这颗心才真正地落了地。
她该多学学姨娘的处变不惊才是,世子爷没有听见最要命的那几句话,月姨娘的事随便扯几句慌就能囫囵过去,她又何必这般害怕?
齐衡玉抿了一口茶,剑眉星目里染着不能轻易被糊弄过去的真挚,他一字一句地听着婉竹念叨白日里的琐事,等她说的口干舌燥时,才冷然问道:“婉竹,这话我只再问一遍。”
“你与月姨娘,究竟有什么关系?”他问话时眉眼里的温情与柔意荡然无存,整个人薄冷的仿佛又变回了竹苑里那个高高在上的齐小公爷。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二更。
今天二合一不了了。
第39章 二更 孩子。
当齐衡玉揣着怀疑、不解、审视的目光落到婉竹身上时,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掐住了虎口处的软肉,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才让泪珠自然而然地泫在了羽睫之上。
四目相对间,她不说委屈二字, 可杏眸红肿的模样却不断在齐衡玉心口描绘着“委屈”二字的笔画。
终于, 婉竹将攀附在齐衡玉右臂的左手放下, 哽咽便说道:“妾身就是怕爷误会, 才只敢从金玉嘴里问一问月姨娘的状况。”
齐衡玉一愣,怀疑的眸光却是不曾挪移开来。
婉竹便继续盈盈怯怯地说道:“这些时日妾身听了爷的吩咐,日日用那些药膳,可那药实在太苦了些, 妾身便让金玉去大厨房讨些蜜饯吃, 谁曾想会碰上月姨娘身边的采珠,她一听便将月姨娘亲手做的蜜饯送给了金玉。”
说到此处,她便佯作委屈地抹了抹泪,起身指了指桌案上摆着的蜜饯, 道:“妾身也不知晓月姨娘为何要将这蜜饯送给金玉,可她如此好心好意地送来, 妾身不能做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更何况,当初碧纱橱一事,若不是月姨娘来替妾身解围, 只怕妾身早已被……”说着, 她便拿帕子掩着面, 哀哀切切地Q哭了起来。
齐衡玉先是沉思, 仿佛在仔细揣度婉竹话里的真实与否。
婉竹哭的这般动情, 他那颗被怀疑斥满了的心也因此而变得游移不定。
他虽亲耳听见了婉竹与金玉的密谈, 可也只是听得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语而来。
若按婉竹的解释来说, 月姨娘不怀好意地对她示好, 婉竹关心一下月姨娘的近况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因他深厌月姨娘,这才会小题大做到对婉竹起了疑心,甚至于害她痛哭了一场。
思及此,齐衡玉便忆起了早先他因对婉竹多怀疑心而让她置身险境的往事。
“好了,别哭了。”齐衡玉将垂首抹泪的婉竹拉到了身前,放柔了语调劝哄道。
可婉竹的眼泪却仍是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
齐衡玉连说了好些劝语,便见婉竹缓缓抬起了红肿如烂桃儿般的杏眸,颤抖着语调开口道:“爷还是不信我。”
她反将一军,拿捏着此时齐衡玉对她的心软和疼爱,既三言两语撇清了她与月姨娘之间的关系,还将一切的过错都抛到了齐衡玉身上。
而齐衡玉也正是这种吃软不硬的君子,婉竹初初落泪时他心里的疑心就已消弭了大半,如今听她哽咽着说出这么伤心的一句话,他的心已几乎碎的四分五裂。
齐衡玉也是头一次遇上进退两难的窘境,眼前的人娇怯又可怜,泪意涟涟的模样里多了两分清韧如莲的倔强。
这是活生生的人,还是被他捧在心上珍视的人,与他小时候豢养的鸟雀不同。
齐衡玉当真是犯了难,只在暗地里告诉自己,该去向那位多情风流的康平王取取经才是了。
两人亢长的僵持之中,还是婉竹先止住了泪水,转而用担忧的目光询问着齐衡玉:“爷今日怎么不在玄鹰司当值?”
齐衡玉见这妙人儿不再落泪,憋闷的心口也终于得以喘息,他拍了拍身旁的软垫,示意婉竹与她并列而坐。
婉竹也乖乖地照做。
两人便相拥在一块,齐衡玉将头倚靠在婉竹莹白细润的颈窝处,因怕压疼了她,便只能用了四成力。
婉竹也吃力地挺起肩膀,给被疲惫吞噬的齐衡玉一个可以放松、倾诉的倚靠。
他说:“父亲前年在个混江湖的油刀子那儿买了柄扇子,上一回宫宴时他便佩了这柄扇子进宫,结果被有心人瞧出了上头的字画出自前朝末帝之手。”
当今圣上对末帝极为忌讳,这消息传出来以后齐国公的差事便被架空,连带着齐衡玉也从玄鹰司堆积如山的事务里被撤了出来。
他神色凝重,婉竹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想的却是若齐国公府因此获罪,她是否该先为自己找一条出路?
齐衡玉见她愣愣的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被他的话给吓傻了,顿时便笑道:“放心,陛下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大臣们看罢了。”
许是他这话说的太笃定,又或许是他这样清贵惯了的人话语中总带着两人抚慰人心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