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玉收回目光,将婉竹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伸出手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甚至险些将她紧贴到了受着伤的胸口,他漆色的瞳仁在昏黄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格外熠熠生辉,光亮里隐隐掠过两分真挚。
他说:“我说过要把你扶正,又哪里会有别的继室?”
婉竹缩回了自己的皓腕,极尽小心地不去触碰齐衡玉的伤口,因被她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一时也没有逃避退却的余地,只能迎着齐衡玉的视线,答道:“爷说的话,妾身自然相信。”
齐衡玉俯身在婉竹莹白的脖颈里轻咬了一口,虽只用了两成的力道,却还是疼的婉竹身子一哆嗦,嗔怪般地说道:“爷是属狗的不成?”
“若你下回再口是心非的说谎,我便咬的比这一回还要重些。”齐衡玉眸中含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婉竹只觉得今夜的齐衡玉格外的阴晴不定,便也收起了与他周旋的心思,只趴伏在他肩头软声问他松柏院内发生了何事。
齐衡玉将他与杜丹萝对峙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婉竹,末了不忘说上一句:“那首《桃花吟》的事我已经知晓了。”
话音甫落。
婉竹却是猛地直起身子,蹙着柳眉问齐衡玉:“莫非三荣奶奶又去寻了爷?”
齐衡玉不置可否地一笑,他虽对族里这位打秋风的婶子没什么好印象,可单说《桃花吟》一事,若不是这位婶子告诉了他一切,他只怕到死都要被蒙在鼓里。
当年年少情热,他真心仰慕着杜丹萝的才气,婚后虽觉得她过分清傲冷艳,与诗里雅致别趣的意蕴不符,却也没有往别处细想。
直到四年光阴虚度,他与杜丹萝之间的夫妻情分消磨的只剩恨意。
“你早知道了这事。”齐衡玉换了副笃定的语气,忍着胸膛处的痛意,将婉竹抱得更紧了几分,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疲惫,“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妾身明白爷在外当差不易,处置辽恩公府一事也是身不由己,皇权在上,爷没有选择的余地。老太太派紫雨来提点过妾身,妾身也不想在这等风口浪尖的时候让爷多增烦忧。”
婉竹说罢,便也从齐衡玉的怀里起了身,眼瞧着床榻上的女儿呼呼大睡,不似被病痛折磨的模样,这才真真切切地松了一口气。
夜已深。
齐衡玉也不再为了杜丹萝那儿的事劳神劳思,洗漱一番后,他便与婉竹一起宿在了罗汉榻上,两人相拥至天明,天刚蒙蒙亮时被如清嚎破喉咙的嗓音吵醒。
婉竹率先睁开了眼睛,不必唐嬷嬷和容碧等人忙活成一团,她先凑到床榻前把哭得满脸是泪的如清抱进了怀里,又吩咐容碧:“去请鲁太医来。”
因昨夜太过慌乱,齐老太太又因齐容月的死郁郁不堪,鲁太医便索性住在了齐国公府上,此番容碧去请他,不过费了一刻钟便领着鲁太医回了碧桐院。
此时的齐衡玉也已悠悠转醒,耳畔萦绕着如清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他的心如坠寒窟,冷凝的面色里隐现几分勃然的怒意。
鲁太医忙放下药箱进内寝里为如清看诊。
齐衡玉在外间焦急地踱步,忽而见静双正鬼鬼祟祟地立在廊道上,时不时向他投来一道探究的目光。
他便板下脸,喝道:“在外头乱晃什么?还不快找个地方坐下。”
静双哭丧着脸走进了屋内,觑一眼齐衡玉阴寒凛凛的面色,忖度再三后仍是说道:“爷,松柏院那儿传来了消息。”
齐衡玉凝结着郁气的眉宇微微一松,整个人周身上下笼着说不出的烦躁,这也让静双说话时愈发胆战心惊,好半晌才说:“昨夜里松柏院内火势虽大,兄弟几个都守在院外,也不许让人救火,可那位姓段的嬷嬷却拼死把夫人背了出来,老太太瞧见了东边的火光,也派人赶了过来。”
这话的意思便是杜丹萝还好端端地活着,这场大火至多只让她受了些皮肉伤。
此时,屋内如清痛苦不堪的泣声仍旧此起彼伏般地飘入了齐衡玉的耳中,单单只是听着如清凄厉的哭声,就可以想象到此刻她受着的是怎样凌迟般的苦痛。
他的女儿尚且不满一岁,却要因杜丹萝心狠手辣的行径遭受此等苦痛。
为人父母者如何不伤心气恼?
恰在这时,前院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阵丧音,伴随着几道凄厉的哭声,天边也炸出了一道惊雷。
八妹妹无辜身死,如清尚在忍受余毒折磨。
偏偏杜丹萝还保下了自己的那一条贱命,恼怒到了极点的齐衡玉克制不住想要生吞活剥了杜丹萝的念头,当即便一把推开了静双,随后往碧桐院外走去。
幸而静双死死地上前拦住了齐衡玉,知晓他是要赶去朱鎏堂与齐老太太理论,便道:“爷且等一等吧,老太太昨夜咳了大半夜,身子也已成了强弩之末,您若是在此时与她争吵,只怕是会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话音一落,齐衡玉的面色总算和缓了两分,便听静双继续说道:“且奴婢已亲自去松柏院打听过了,夫人虽保下了一条命,可吸了那么多黑烟进去,瞧着也不大好。”
他这话说的略微委婉了些,双菱亲口与他说的是:“夫人醒来后就呆呆愣愣的不说话,整个人和痴傻了一般没有了精神气。”
若要让静双来点评一二,从前高贵无比的清河县主沦落到此等境地,足可称得上一句生不如死。
齐衡玉沉思一阵,正要吩咐静双时里间的容碧却火急火燎地走了出来,先是寻觅齐衡玉的身影,见他正立在庭院中央后,便扬高了声调道:“世子爷,姨娘晕过去了。”
这一声突兀的话语划破了碧桐院内的寂静。
齐衡玉再顾不上什么杜丹萝,当即便气势汹汹地走回了正屋。一进屋便见唐嬷嬷正在榻边抱着如清不断劝哄,而婉竹则倒在了碧白和芦秀那两个丫鬟的怀里,鲁太医正跪在其侧为起看诊。
“世子爷。”鲁太医一见齐衡玉进屋,旋即便起了身,叹息着说道:“姨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是这一胎见了红,只怕是不好保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家里有点事,就没更新。
补在今天了,今天会有三更哒。
推一本朋友写的文文《皇家搞事日常》作者三毒六欲,很好看哦。
何皎皎六岁时被接进宫中,封为令仪郡主,自幼养在太后膝下。
何家满门忠烈,她得亡父亡兄庇荫,受帝后宠爱、贵女尊待,这辈子大抵便这般闲散富贵,平安顺遂地过下去了。
何皎皎这样想着,一转身,看见了十三皇子凌昭。
他人高马大,梳高鬓,穿一身鹅黄宫女裙装。
“何皎皎。”
少年面目英挺,生得剑眉星目,涂粉戴花,冲她翘了兰花指,粗声粗气:“只要你能把爷带进猎场去,爷就给你当宫女。”
何皎皎偏了头,眼睛生疼,捂住脸。
得,有这么一个显眼包未婚夫,平静日子……
别想了。
【食用指南/日更版】
娇憨明媚小郡主X傻狗皇子,1v1,双C,一点点修罗场。
男女主是太后和皇后私底下定好的婚事,还没过明路,大部分人心知肚明。
前期慢热日常,慢慢搞一点儿事。
关键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从笨蛋情侣到反贼夫妇。
背景纯架空,不可考据。
【每天晚18:00更新,欢迎入坑】
第79章 二更 婉竹住进松柏院。
碧桐院内各处皆是一团乱麻, 大大小小的丫鬟听闻婉竹晕倒之后,皆忧心忡忡地围在了廊道上,鲁太医嘴里冒出来的“有孕”一话飘入丫鬟们的耳畔, 众人脸上皆洋溢起了喜色。
齐衡玉也是又惊又喜, 笑意方才爬上眉梢, 便又听见了鲁太医所说的见红一事, 喜意霎时一扫而空:“还请太医尽全力护住她,孩子能不能保住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不能损了她的身子。”
说着,齐衡玉也上前从丫鬟们的怀里抱起了婉竹, 怀中人儿的重量称得上一句身轻如燕, 她素来不在人前露出软弱的一面来,私底下定是为了如清的安危殚精竭虑着。
思及此,齐衡玉的心口便被一层名为怜惜的阴翳紧紧笼罩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婉竹放在了罗汉榻上, 待鲁太医开了安身的药方后,让容碧亲自去烧炉煮药, 不可懈怠。
鲁太医又要替婉竹看诊,又要照顾着如清的状况,早已忙的头重脚轻, 额汗满满。
幸而如清在饮下那一碗解毒的药汤之后, 啼哭不止的症状也得以减轻, 唐嬷嬷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却仍是不敢懈怠半分, 依旧寸步不离地守着如清。
内寝里的丫鬟和婆子们分了两边, 一边的人照顾昏迷不醒的婉竹, 另一边的人拨弄着手里的拨浪鼓, 不停地逗弄着床榻上的如清。
因屋内塞满了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人一多便显得屋子格外逼仄狭小,立在外间的齐衡玉透过影影绰绰的帘帐,将内寝里的景象尽收眼底,他便在心里做了个决定――要替婉竹和如清换个更大的院落。
松柏院是整个齐国公府里最大的院落,齐老太太当初为了成就辽恩公府与齐国公府的美事,将两处院落打通了以后仔细修缮了一番,便取名为松柏院。
齐衡玉如此想着,便把静双唤到了身前,本是要让他去请几个园艺修院的老手来瞧一瞧松柏院的布局,可见静双的眸光不住地往内寝的方向瞥去,到嘴边的话改成了:“你既担心容碧,就进去瞧瞧。顺便替我守好了夫人和小姐,我这就去朱鎏堂和祖母商谈一阵。”
“夫人”一词着实把静双惊得愣在了原地久久无言,这称呼虽于理不合,可怎奈齐衡玉生了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既要称婉竹为“夫人”,那婉竹便迟早会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夫人。
连齐老太太也阻挠不得,谁叫如今的齐国公府只靠着世子爷一人撑门楣呢?
“是,奴婢定会守好了夫人和小姐,不让世子爷担心。”静双肃容应道。
*
朱鎏堂内。
府医替杜丹萝看诊了一番后,便愁着脸向齐老太太禀告道:“夫人往后下地走路和说话都十分困难,能从大火里保下一条命已是十分不易。”
杜丹萝先是被齐衡玉推撞在了桌案边角,脑袋处受了重伤,再因吞入了数不胜数的黑烟,脑袋愈发迟缓滞愣,神智也不会恢复成以往清明的模样。
这一辈子应是就要痴痴愣愣地落下去了。
齐老太太一听这话便长叹了一口气,对府医说:“劳烦您诊治一场,紫雨,你亲自去送大夫出府。”
于齐老太太而言,杜丹萝疯痴一辈子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她既不用死,顶着一个名存实亡的正妻名头也碍不了齐衡玉的眼,这般不必得罪皇家。
实在是痴傻的妙!
那府医一听齐老太太的话风,便知齐国公府没有想为杜丹萝诊治的意思,她这痴病并未到无药可医的时候,全看主子们愿不愿意让她恢复罢了。
只是他不敢牵扯进高门大户里的阴私,当即也只能悻悻然地收下了紫雨递来的诊金,悄然离开了朱鎏堂。
他与紫雨一前一后地走在九曲十八拐的回廊上时,正巧迎面遇上了疾步而来的齐衡玉,遥遥一瞧便见他英武挺朗的身躯外染着几分凛然的怒意,面如冠玉、气势斐然,不愧是名动京城的齐小公爷。
且他待人也并非是那等高高在上的清贵模样,觑见府医之后,倒也顿住步子向他点头示意了一番,而后才越过角门,走向了朱鎏堂的方向。
府医愣在原地瞧着他渐行渐远的矜贵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句:“齐小公爷瞧着便与那些纨绔子弟们不一样。”
这时紫雨脸上也浮现了几分与荣有焉的骄傲,只笑道:“是了,咱们家的世子爷除了子嗣上单薄一些,再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说起子嗣,那府医便忆起了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只道:“世子爷膝下只有个庶女?”
紫雨笑意一敛,一边领着府医往外院走去,一边说道:“虽只是个庶女,可世子爷疼的却和眼珠子一样。那婉姨娘虽出身不显,可咱们世子爷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这话也只是点到即止,齐老太太不愿为杜丹萝多费心思,往后便只让这府医为杜丹萝诊治,让他明白一些齐国公府的隐情,也能减少些事端。
只要这府医脑子活络些,便能明白她话里的深意。
果不其然,听完了紫雨的这一番话,府医便凝神思索了起来,直到离开齐国公府前,都不曾再出言多说一句。
*
而此时的齐衡玉已走进了朱鎏堂内。
齐老太太正被秦嬷嬷扶着在庭院里消食散步,一侧身便瞧见了立在院门口的齐衡玉,祖孙两人视线交汇,却是由齐老太太先退却一步笑道:“衡玉来了。”
秦嬷嬷笑着道:“怪道老太太晨起时有了些胃口,原是算到了世子爷要来给您请安,你怕被世子爷数落,这才用了一碗梗米粥。”
这话说的十分讨巧,既是想缓和齐老太太与齐衡玉之间紧张的关系,也是从侧面告诉齐衡玉,齐老太太近日身子不适,提醒他不要在这等时候与齐老太太硬顶起来。
齐衡玉果然放缓了语调,也陪着齐老太太在庭院里赏了烂漫的春景,而后才与她一起走进了明堂内。
齐老太太遣退了所有伺候着的丫鬟们,只留了秦嬷嬷一人在侧端茶递水。
她悄悄瞥了一眼齐衡玉冷凝肃穆的面色,心里知晓他是为了杜丹萝的事而烦心,先索性说道:“方才府医来禀告过了,杜氏撞到了脑袋又受了一场惊吓,往后连下地走路也困难无比,只怕是会一辈子痴傻下去。”
齐衡玉听后只是摆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既不惊讶也不喜悦,连对杜丹萝的恨意也消弭了个干净。
齐老太太只在心内叹息了一番,便有商有量地与齐衡玉说:“她都成了痴傻的样子,难道你还非要与她和离不成?她往后再没有本事兴风作浪,你只需挪个院落出来,再派几个人严加看守她,陛下那里就能搪塞过去了。”
说着,齐老太太又喝了一口参茶,忍着涩意说道:“再说了,若是你执意要与她和离,将来再娶个身份高贵的继室进来,你那心头肉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倒不如让杜丹萝担个虚名,让你那婉姨娘执掌整个后院,岂不是更合你的心思?”
这已是齐老太太深思熟虑之后的最好的法子,也是为了补偿如清所受的苦痛,才愿意松口匀给婉竹一些管家理事的权利。
只是齐衡玉却固执的好似铁了心要与齐老太太对着干一般,顿了半晌之后,便见他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衫,露出单衣上渗出血迹的伤口来。
齐老太太忙从紫檀木扶手椅里起了身,蹙眉问:“什么时候受的伤?”说着,便要让秦嬷嬷去把鲁太医请来。
可鲁太医正在碧桐院里照顾着他的妻女,齐衡玉又怎么愿意将他调过来为自己看诊,他当即便自嘲一笑道:“祖母是明知故问,这两日我不曾出过齐国公府半步,偌大的宅院里,也只有一个人敢动手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