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冬不矫情,不示弱,哪怕是这种事上也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弱势方,她忍受谭予的冲撞,狠狠咬住他肩膀,牙齿刺破他皮肤:“有本事你弄死我。”
......
舌尖尝到盛夏天里汗水的咸和苦。
老旧风扇吱呀转动。
许梦冬蓦然回神。
此刻是寒冬腊月。
热络嘈杂的空气包裹在她周围。
口中也有相似的淡淡苦味,只不过来源于桌上的大麦茶。
谭予在和韩诚飞聊基地明年的规划,余光看见许梦冬撂下了筷子,还有渐渐凝重的表情。他以为她吃坏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不舒服?”
许梦冬搁下杯子,静静看着谭予,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她用最小最低的音量,说最石破天惊的话:
“谭予,今晚带我回家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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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篝火 她是那个迷途的旅人。
许梦冬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正视自己的欲望没什么可耻的。况且她和谭予又不是没睡过,彼此知根知底。
以前的体验还挺不错,几年过去了,不知道现在的体验会如何?会不会更好?
......
她兀自瞎想,包厢里热腾腾的空气和酒味儿把她脑袋熏得晕乎乎的,明明没喝酒,也像是上了头。
然后她注意到了谭予复杂的表情。
他扭过头看她,眼里先是疑惑,愕然,不可思议。再之后脸色就急速降温,一双眸子冷得像刚从结冰的江水里捞出来似的,直勾勾盯着她,冒着寒气。
“......干嘛呀这是,你别这么看着我呀。”许梦冬被他盯得有点心虚,“不行算了,当我没说。”
本来就是心念一动,随口一提,没什么所谓。
她摆摆手,把碗筷往里推了推,站起身,去卫生间。
饭店不算大,但元旦前后包厢全都客满,卫生间在走廊尽头,许梦冬路过一间间包厢,欢声笑语从每一扇门的缝隙溢出来,挤满这岁末冬夜。
她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站在洗手台前,给然然打了个视频电话。
丫头还算乖,不到十点已经回家了,洗漱好,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许梦冬问她今晚看了什么电影,她吞吞吐吐说是个爱情片,剧情狗血且无聊,结尾强行大团圆。
如今连十几岁最向往浪漫的小姑娘,都不再相信千帆过尽还能HE的结局了。
“我在外面吃饭,晚些回去,你玩手机别玩太晚,伤眼睛,早点睡,门窗都关好,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然然嗯嗯啊啊地答应着,挂断了。
卫生间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许梦冬旁边的洗手池洗手,许梦冬刚刚在包厢里见过她,比屋子里一众人的年纪大些,妆容精致衣着考究,身上披着质感很好的羊绒披肩,logo藏到看不见的地方。
她透过镜子朝许梦冬笑笑:“你妹妹呀?”
“是。”
“真不容易,现在管教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操心了,我女儿也差不多大,明年读高中。”她抖落手上的水,“加个微信吧,刚刚吃饭时听你说以后打算留在本地?不走了?”
她露出惋惜神色:“好可惜呀,不拍戏了吗?那圈子光鲜亮丽的,赚钱也比其他行业容易。”
许梦冬笑:“可能是我能力不济,混了七八年也没混出名堂,至于赚钱就更别提了,知难而退吧。”
所有行业无一例外,百分之九十的收入集中在金字塔尖百分之十的人手中,底下的人能分到一口汤都要感恩戴德。
“那也挺好的。”女人笑笑。
互换了微信,她让许梦冬给她备注姓章。
许梦冬并不知道这人来头,也不知道她和谭予韩诚飞这群人是什么合作关系,只是好奇地看了一下她的朋友圈,很典型的富太太生活片段,插花喝茶,瑜伽烘焙。
没什么特别的。
回到包厢,饭局已经接近尾声。
许梦冬从地上的瓶子判断出谭予喝了多少,但他有自控力,走路不晃,不乱讲话,反倒更沉默了,这些酒精不足以搅浑他的理智。他一言不发,许梦冬走在前面,他就跟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羊绒大衣底纤细的小腿和单薄短靴上,目光沉沉。
“去你家吗?”
车子点着火,先让空调暖一暖。
越野车的座椅对女性太不友好了,许梦冬飞了很大力气才把座椅调整成适合自己的角度距离,系好安全带,她偏过脑袋看谭予,发现谭予也在盯着她,他眼里雾蒙蒙的,但眼神里藏了锐利的锋刃。
“还是以前那个小区吗?教师家属楼?”
谭予坐在副驾驶,醉意慢慢上升显现,太阳穴隐隐闷痛。
他点了点头,阖着眼,手撑着额头。
“前面路口停一下,有个便利店。”
得去买瓶水。
要凉的,冰的,要能一下子浇灭他身体里眼看要燃起来的火星。
但许梦冬误解了他的意思。
她把车稳稳停在路边,伸长了脖子往外望。
那只是个很小的烟酒食杂店而已。
“......不一定有卖的吧,”她抬抬下巴,示意十几米之外的那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药店肯定有,你去那买吧。”
车里空气一瞬凝滞。
谭予觉得自己太阳穴都要炸开了,他狠狠瞪着许梦冬,试图看穿她脸上的无辜神色。
“许梦冬,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她自己说的,对于不同的异性,有不同的相处之道。
“你会邀请每一个单身的异性跟你上床?这就是你所谓的道德标尺?!”
“你是瞧不起你自己还是瞧不起我?觉得我就是一随地发情的畜生?”
“许梦冬,你这些年长本事了。”
干嘛这么凶?
许梦冬被谭予的暴怒吓到了,他是温和的,是有耐心的,极少发脾气,尤其是对她。但此刻的谭予让她陌生,她后知后觉,自己真的触到了他最不能碰的情绪爆发点。
“好了好了我错了。”
许梦冬做双手投降的姿势,脸上也有不耐:
“我就这么一说,干嘛呀你,成年人了,你情我愿最好,不行也不强求呗。”
她握着方向盘,正了正坐姿:“得,我不说话了,送你回家我就走。”
-
谭予家不远,就在初中学校边上,许梦冬以前常来。
谭予妈妈是化学老师,后来当了班主任,谭予爸爸则一直在教务处工作,夫妻俩都是非常和善的人。高考结束以后,谭予没瞒着和许梦冬的事儿,回家直说了,说自己在谈恋爱。
谭予爸妈完全没有任何惊讶,俩孩子在眼皮子底下长大,谭予妈妈又是他们的初中班主任,从初中到高中,谭予每个周末都送许梦冬回家,他对许梦冬好,就像护着天大的稀世珍宝一样,说他们之间没点情愫才不正常呢。
谭予爸妈做了一大桌子菜,邀请许梦冬到家里来,帮他们一起规划报志愿,他们都同意谭予考到北京去,因为许梦冬是一定要去北京读表演系的,两个人最好不要分开,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当时谭予妈妈还逗自己儿子,以后冬冬当了大明星,可就不要你喽。
谭予:“我不能24小时看着她管着她,那样不对,跟个变态似的,冬冬是个人,不是我的物件。”
谭予妈妈说,不是让你看管着她,而是让你努力,努力把自己变得更优秀,你的肩膀要撑起来,不论她处在什么境地、飞得多远,你都得给她个依靠。
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
许梦冬再次走进谭予家,熟悉感迎面而来。
这么多年,谭予家的摆设没怎么变,老式的木头橱柜,落地书架,摇椅,年年有余的大幅十字绣还挂在客厅......如今只有谭予一个人,他还不经常在这住,更多时候基地忙,他就住在镇子上,这里的生活气息就难免单薄了些。
许梦冬心里有点发酸,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她进屋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地垫上,鞋都没脱,也不打算进了。
“你早点睡吧,我先回去了。”
“你怎么回?”
许梦冬看了一眼手机,还差十分钟零点。
“打车呗,实在不行叫网约车。”
她胡扯呢,五线小城大半夜的,哪来的网约车。
笑一笑,摆摆手:
“没事儿,我走了哈,提前说声新年快乐,晚安。”
谭予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客厅灯太久没换,是一种琥珀色的温黄,灯光下是她水亮亮的眼睛,素着的嘴唇,被风吹乱的发梢。他感觉心里像是有巨怪在撕扯,在叫嚣。
喉咙也发干。
许梦冬转身,背对谭予去拨弄那门锁。
老房子的门锁是最旧的那一种,站在门里要弹开拨片,才能开门出去。
“谭予......”她晃动那门锁,金属零件撞在一起,叮叮咣咣,响个没完没了,“谭予你来看看,你家这门锁怎么开啊......”
极轻极浅的一声叹息。
轻到都没能钻进许梦冬的耳朵。
她还在研究那锁,身后人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她手臂,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转身,后背重重抵在了门上。
老旧铁门发出巨大的滞涩的声响,点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
谭予近乎发泄似的咬住她的唇,不给她任何缓冲,舌尖相触,两个人都僵了一瞬。许梦冬胸中还有未吐出的一口气,谭予不许她躲,狠狠扣着她肩膀,像是用了十成力气。他想让她疼,也想让她知道错。
许梦冬看不到那盏灯了。
她在谭予身形遮挡的阴影里近乎战栗,谭予突如其来的压迫超乎她想像,最终只能艰难地将双手抬起,拢住他的脖颈。
指腹贴上皮肤,感受到滚烫。
好像冬夜旷野的熊熊篝火。
而她是那个迷途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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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风雪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梦冬心跳太快了。
她未曾设想过一个吻能让自己失控成这样。上一次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脏轰然的经历还是拍戏的时候,有战争场景,道具组设置的炸点就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砰一下炸开,当时她有短暂的耳鸣、发昏、缺氧、口渴......
那是强烈的外界刺激带来的身体反应。
此刻的处境,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可谭予不放过她,他覆在她脑后的那只手掌牢牢控制住她,不让她逃,也给了她可以依靠的支撑,不至于使她腿软到站不稳。她发出撒娇意味的一声嘤咛,终于换得半刻喘息,借着这个机会,在门口蹬掉她的短靴,光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再次踮脚去够谭予。
啤酒淡淡的苦味,万千复杂辗转里,透一丝麦芽的甜。
嘴唇贴在他脖颈,隔着薄薄的皮肤感受他喉结在滚,血液在沸腾。
许梦冬心理平衡了。
失控的不止她一个,这才算有来有往,势均力敌。
“去你房间呀。”
“嗯。”
谭予喉咙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喑哑,他俯首埋在许梦冬颈窝,鼻间热气灼灼,烧着她的锁骨,很快觉得不够似的,又用牙齿轻咬。
跟个小狗似的。
许梦冬咯咯笑起来:“进屋去呀,难不成要在这里干......”
谭予没动。
许梦冬轻抚他的背,拍一拍,环视一下客厅:“真要在这里?也行,但你好歹要把我抱到沙发那里去吧,我走不动了谭予。”她超小声:“你家沙发结实吗,能扛得住吗......”
他以更重的啃咬回应她的出言不逊,随后的语气有几分懊丧:“......家里没东西。”
许梦冬借着温黄光线看清谭予红透的耳廓,像是林中雀鸟尾,深秋红叶梢。
“刚刚让你买,你还凶我,不好收场了吧?”许梦冬笑:“现在怎么办?”
谭予闷声:“忍着。”
“你忍得住?”
许梦冬笑得更加欢畅了,但她显然错误估计了男人在这方面的自尊心,谭予把她打横抱起往房间里去,轻飘飘把她扔在床上,此刻是隆冬,她记忆里的凉席此刻并没有铺在床上,她的背陷进床垫的柔软,两个人的重量,有一瞬的恍惚,就那么一瞬。
房间里没开灯,她在黑暗里微阖着眼睛,谭予撑着手臂,在黑暗里与她对视。
“冬冬......”他喊她小名。
“嗯。”
许梦冬用指腹捻他滚烫的喉结,她迫切想要一些实质性的东西,但谭予不让她如愿。
他深深亲她一口,用空闲的一只手捏着她下巴,问她:“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
“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梦冬的理智在融化,在蒸发,好像冻结了一整个冬天的冰棱沿着春日的屋檐缓缓滴落,流淌,每一个细胞都连接成快乐的音符。
她声音还是含笑:“哇,玩这么大吗?角色扮演我没试过哦......”
“许梦冬!”
厉声。
她急急抽了一口气,眼角泛湿:“你想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的意思。”谭予的自制力比她强多了,依旧为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对她依依不饶,“我的道德标尺和你不一样,我只和我女朋友做这种事。”
“所以我再问一遍,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梦冬快疯了。
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分别的的确确太过漫长了,漫长到谭予忘了,她这人吃软不吃硬,谁给她来硬的,她只会更硬,并且不惜自损八百地磨尖棱角,朝着招惹她的人狠狠一击。
许梦冬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她的眉尖逐渐拧起,原本攥紧床单边缘的手也松开了,转而抓着谭予胸前的衣服,狠狠推了一把。
借着客厅不明晰的光源,她看到谭予的愕然。
许梦冬坐起身,平复了呼吸,整理自己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