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需要忍耐,将所有的感情忍耐下来才行。
林娇还怕自己会在孟歆柔面前不自在,可等真的看到了人,又觉着是多想了。
孟姐姐还是孟姐姐,那个永远善解人意,会替自己着想的孟姐姐。
“我这不是想着你快要成亲了,”孟歆柔笑着取下自己戴着的玉镯,“原本是想给你一块新的,只是听说这玉跟着人时间长了会有灵气,这块玉,跟着我的时间最长了,你可别说孟姐姐小气。”
孟歆柔的这只玉镯,林娇自然是有印象的,确实是从未见她离过身,一时间正想拒绝,就被仿佛看出她心思的人按住了。
“你若是不接,我就当你嫌弃了。”
话说到这里,林娇自然也是无法推辞了,便索性接了过来,那玉镯晶莹剔透,还带着一丝丝温热,当真是好玉。
回头等孟姐姐成亲的时候,自己也备一份厚礼好了。
这么一想,她便问出了自己好奇的事情。
“孟姐姐,你都没有心仪之人吗?如今连我都要成亲了,你倒是一点也不急。”
孟歆柔托着下巴想了想:“这世间男子,都俗得很。”
这倒是,颇有同感的林娇也点头附和,不过还没忘记替自己未婚夫正名:“除了裴景,确实都俗。”
还有哥哥,不过哥哥有秦霜了,她没说出来。
孟歆柔好笑,有意逗她:“说得也是。以往倒是没发现裴大人是如此宜室宜家之人,不俗得很。”
这话说得林娇心中警铃大作,马上改口:“他……他其实也没那么好,你看看,天天脸那么臭,话又少,闷死了。”
孟歆柔被逗乐了,捂着嘴轻笑:“好啊,等我回头告你一状。”
“哎哟,你就打趣我。”
一来二去间,她也完全放下了心中那隐隐的芥蒂。
这倒是都在孟歆柔的预料之中。
自己是真的该感谢这兄妹俩的恩怨分明了,所以孟承安做的事情,也不会被他们迁怒到自己身上来。
从国公府出来,孟歆柔看着天空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跟宫里知会一声,保护她,不要让旁人找她的麻烦。”
“是。”
***
而不知这些弯弯拐拐的明夫人是最为高兴激动的。
婚礼的程序繁琐,但她每一步都要亲自过问,无论是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这是阿景的婚事,娶的是他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心爱姑娘,她只想将婚礼办得完美无缺。
“阿景,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她将单子拿给裴景看,“我也没你那么了解林姑娘,可别让她有什么不满意。”
裴景拿过来也仔细看了。
他虽然也参与了准备,但毕竟事务繁忙,自然不可能事事都亲力亲为,姨母有多用心,他都看在眼里。
“姨母,辛苦了。”
明夫人笑笑:“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
阿景这么多年,待她如亲母,更是对明朗尽心尽力,在她心里,再怎么感激都不为过的。自己能为他做的事情又少之又少,如今只能对林姑娘好一些才行。
“婚礼是要好好办,但你要知道,这都是外在的。最关键的还是你们夫妻日后的相处。你要多爱她护她敬她。”
裴景静静地听她说着,嗯了一声。
明夫人说完又笑了笑,觉着自己多虑了,要论爱林娇,大概没人比裴景更会了。
“大人。”
陈迟的声音在门外传来,明夫人也不打扰了,将单子拿了回来准备走时,又没忍住叮嘱:“婚礼前一天你可不能与林姑娘见面了,不吉利!等娶回来就能天天见,不着急。”
裴景顿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明夫人这才放心地离开,事关七姑娘,倒是不用担心阿景马虎。
门外,陈迟对明夫人行过礼后才进来:“大人,钱老爷和钱夫人都到了。属下本是想接到府上来的,但是他们执意要住在客栈。”
裴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两人因为女儿的死,对国公爷芥蒂颇深,应该也不会去国公府。
住在客栈也好,与林娇见面更方便一些。
“就依着他们的心意来吧。”
这一世,因着钱季洵的重生,将林娇与钱家的关系早早得变得密切起来。
林娇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倒是不多,但书信往来不少。钱家富庶,对这个外孙女在钱财上毫不吝啬,林娇今世对他们的感情自然也深厚得多。
所以他一早就派人去把他们接了过来。
想到娇娇看到他们时会露出的开心笑容,男人的面色也柔和了不少。
她会高兴得吧?
***
婚礼前两天,府里更忙了。
林娇看着匆匆忙忙来往的下人就觉着自己头能被转晕。
更晕的是旁边一直有人在跟自己念叨着婚礼的流程,她压根听不进去,听进去了也记不住。
所以一听说裴景来找自己,她如蒙大赦,正大光明地丢下忙碌的一堆人偷懒去了。
裴景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这让林娇有几分好奇,这是他们婚礼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不知道要去见谁。
去的是京城最大的客栈,他们上了楼,林娇首先看到的是包厢门口的钱季洵。
第一眼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来。
钱季洵剃去了胡子,又把他那万年不变的破旧褂子换成了一身华服,再加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看起来比爹爹还年轻了几分,她那声“老头”憋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了。
钱季洵看着呆愣的人笑了出来:“怎么?不认识了?”
听声音,倒是没错了。
“你今日打扮得如此光鲜,我确实差点认不出来了。”林娇还有些回不过神。
钱季洵摸了摸自己如今光滑的下巴:“毕竟我平日里行医若是这身打扮,比起神医,更像是招摇拐骗的。”
林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说,还真像。完全看不出上了年纪,还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这么一看,还是老头的时候更可靠一些。
“进去吧,”钱季洵指了指门,“爹娘在里面等着呢。”
这话……又把林娇说得迷茫了。求证地看向裴景,她成亲,见钱季洵爹娘干什么?
“难道你跟他是兄弟?”她轻声问。
裴景只是裴府捡来的?
她问得小声,还是被钱季洵听到了,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瞎说什么呢!别乱了辈分!”
裴景的目光在那落在林娇头上的手停顿了片刻,终是又移开:“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娇怀着好奇的心情打开了房门,屋里的桌子上前坐着两位老人,年纪都是挺大了,发须斑白,但精神倒是不错,一身暗色衣物也低调得很,只有有心人才能看出期中的价值不菲。
钱夫人面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见了林娇,那笑容就更大了,脸上也随即出现一道道皱纹,却更显得亲切。
钱老爷就严肃多了,但在林娇进来时,还是变得柔和。
林娇愣住了,但是很快,在屋外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迷茫表情,很快就被巨大的喜悦所替代。
“外祖母!外祖父!”
欢欣雀跃的女孩,像一只彩色蝴蝶往那两人飞奔而去,一下子扑到钱老夫人怀里。
“外祖母,外祖母。”她一连撒娇般地叫了几声,甜甜软软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思念,“我想死你了!”
这可把钱夫人叫得心都化了,搂着林娇:“我的小心肝!”
几年没见,娇娇出落得越□□亮了,那张脸虽然跟林锦正更相似一些,但眼睛长得像极了自己早逝的女儿了,她欣喜又心碎,捧着林娇的脸:“让外祖母看看,我们娇娇,真是越长越美了。”
林娇还伏在她的腿上,闻言得意地笑了:“那是自然。”说话间也不忘冷落一边的钱老爷,“外祖父,你们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是因为我要成亲了过来的吗?路上累不累?”
小棉袄眼里真真切切的关心,把老头子心捂得热乎乎的,也端不住威严的面容了:“你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能不来?”
说完看了一眼裴景。
裴景的名气贯彻大江南北,他自然是听过的。但是见面倒是第一次,确实是器宇轩昂,但更难得的是他眉间的那一份坚定。
那是这么大的年轻人很少有的,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付之行动的决心、从容。
他当初反对女儿和林锦正,就是因为在林锦正身上看到的读书人的迂腐。
后来他也见过林锦正,确实是改变了不少,改变的代价却是自己女儿的命。钱老爷只要一想起,就恨得咬牙切齿。
若不是女儿的两个孩子还在这里,若不是他对这两个孩子还算不错,他说什么也不会踏入京城半步。
他收起了这些心思,将涌上来的愤怒与怨恨又压了下去:“裴大人安排得很周到,我跟你外祖母一路上并未受过什么苦。”说起裴景,语气倒是缓和了很多。
原来是裴景安排的。
林娇笑得眉眼弯弯:“那是他应该的。”
站在后面的裴景这才走过来,自己倒了两杯茶,先端给了钱老爷:“外祖父,”这是跟着林娇叫了,“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海涵。”
钱老爷行了一辈子的商,见过的人多,对自己认人的本事向来自信。
他认可了裴景,也就不做为难地接了过来:“裴大人客气了。”
一边的钱夫人轻轻松了口气。她家老爷挑剔着呢,她就怕这位裴大人入不了老爷的眼,如今看来老爷对裴大人也是满意的。
等裴景再给她端茶,她满面笑容地接了过来:“裴大人真是比起传闻里更加一表人才。”
看外祖父、外祖母对裴景满意,林娇也晓得开心。
“叫裴景就行了,玄知也行,裴玄知,”她开始替自己话少的未婚夫套近乎,“裴大人裴大人多见外。”
“哎哟喂,我的小心肝这就心疼起未婚夫了。”钱夫人打趣。
他们一片其乐融融,钱季洵就在一边看着。
父亲性子顽固得很,上一世,妹妹不顾他的反对嫁给了林锦正,他便称没这个女儿。
他们谁也不服软,一直到妹妹去世,大受打击的父亲更是恨透了林锦正,死也不愿来京城。
只是国公府没落后,他还是于心不忍,对于母亲偷偷给妹妹的孩子寄钱财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也定期收到了娇娇报平安的回信,所以谁也没想到娇娇会过得那么凄惨。
他将娇娇的尸身带回去时,母亲哭得撕心裂肺。
“我可怜的孩子!”她趴在棺材前,谁也拉不起来,“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不去看一眼?我怎么能真的撇下我的孩子!我有什么脸去见玉芝!怎么死的不是我啊?”
她捂着胸口,哭得几近昏厥。
父亲就站在一边,没有落泪,没有开口,静静地站立了许久许久。
后来他好不容易将母亲带去了房间,夜里去灵堂时,却听到了父亲小声的哽咽。
像是在压抑,又终于压抑不住,于是那哭泣,一声大于一声。
他隐约听见了哽咽的对不起,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他想起从小到大,父亲对几个孩子都尤为严厉,唯有对妹妹时,总是心软许多。
小时候几个兄妹一起犯了错,被他用戒尺惩罚,打到妹妹时,父亲会明显犹豫了,然后轻轻落下。
饶是如此,娇生惯养的女娃也会大声哭出来,于是打了人的父亲赶紧将她抱起来,板着脸训斥几句便急匆匆地出去,还没走远,就能听到他轻柔的哄声。
“好了好了,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往事仿佛还历历在目,谁能想到……
从那以后,父亲就像是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经历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位老人的身体都是大不如从前。
还好,这一世,自己能帮助他们弥补这个遗憾。
而兴奋地跟外祖父、外祖母叙旧后的林娇,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瞪成了铜铃,猛然看向了钱季洵,伸手指过去。
“外祖母,他……他……”
他叫你们爹娘!
“嗯?”钱老爷没好气地扫了一眼这个向来桀骜不驯、不服管的儿子,“那是你大舅舅,你应该知道了吧?这小子没欺负你吧?”
钱季洵很委屈,他一个皇帝来了也不一定请得动的神医,被这小丫头呼来唤去,谁欺负谁啊?
大舅舅?
林娇脑海里迅速开始回忆自己那一系列行为,咽了咽口水。不过,她只在自己身上找了一刻问题,就马上开始想起钱季洵的错了。
明明是他不告诉自己身份,又为老不尊,那自己放肆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对吧?
“当然没有!”她依偎在外祖母怀里,眼神往那边暼着,“大舅舅可好了,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买什么,也不给我喝苦药,也不逼我锻炼身体,还从不骂我。对吧,舅舅?”
钱季洵原本还想瞪一瞪这狐假虎威的小混蛋,一听她叫舅舅,对着那与妹妹相似的灿若繁星的眸子,心一软就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