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最近休息得不太好,吓到你了吧。”
闻姝唇角抿到发白,纠结几秒还是没再多问:“如果真的不开心,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说出来好吗?”
祁安很乖地点点头:“知道啦。”
上午最后两节是经济法,老教授对课堂要求很严格,寻常理由不太好请假,祁安催促闻姝:“瑶瑶你先回去上课吧。”
“我这有护士看着,没什么大问题。”
闻姝不怎么放心地多看了几眼,拿起旁边的背包:“那你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叫人啊。”
祁安连声答应:“放心吧。”
“你也要好好听讲啊。”她用轻松的语气打趣,“我的课堂笔记都靠你啦。”
闻姝俯下身揉了揉她头发:“好。”
脚步声回荡在病房,闻姝的身影在拐角尽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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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多一秒也无法继续支撑,脸上的笑立刻敛下去,祁安又恢复到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
她抬起那只没打针的手,用力摁在胸口处,每吸一口气都要耗费很大力气。
光斑移动到纤弱指尖,却无法带来半点生机,她像是海面上摇摇欲坠的蝶,随时都可能溺毙。
医生为她注射了镇定类药物,醒过来没多久,人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祁安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锦昌那条昏暗的街,陈泽野依然一身黑衣,沉默地走在身前。
她克制不住叫出他的名字,只见他脚步微顿,然后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身份对调,这次是他急不可待地朝着自己跑过来。
他的步伐又急又快,温热掌心覆盖在腰上,稍稍用力便把人彻底拥进自己怀里,脑袋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
声音沙哑,砂砾般的质感,隐忍的爱意流露,陈泽野在耳边重复说:“安安。”
“我好想你。”
祁安伸出手想要回抱他,梦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惊醒。
枕旁的手机震了下,学委往班级群里发了几个竞赛通知。
祁安在下面回复收到,然后将音量关到最小,被子蒙过头顶,黑暗中翻来覆去,可那个梦怎么也无法延续。
眼眶不知不觉变得酸涩,她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为什么要醒来啊。
为什么不能长眠在梦里。
病房门传来被打开的声音,祁安偏头循声望过去,撑圆眼有些意外:“姗姗?”
数九寒冬,女生却不怕冷般穿着一袭米色长裙,露出的一截小腿细且白。
及腰黑发垂落散在手臂,和冷白纤细的脖颈形成对比,额前碎发拨开,露出一张精致清冷的面孔。
孟姗是她大一刚入学那年的室友。
当时寝室关系并不和谐,祁安顶着省状元的名号进入法学院,又因为长相出众性格温柔,很快在院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同院的两个室友渐渐对她产生嫉妒之情,故意疏远冷落,后来更是把她的存在当作空气般忽视。
印象最深的那次,祁安深夜从图书馆回来,发现自己书桌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书本材料一片狼藉,写好的读书报告也不翼而飞。
压着火气过去质问,对方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晚最后是孟姗帮她出了气。
孟姗和他们不同院系,课程安排不同,加上她兼职繁忙,回寝室的次数很少,也不太喜欢说话,总是一副不太合群的模样。
没想到最后会成为陪她度过最艰难时光的那个人。
当她都想放弃自己的时候,孟姗却没有一刻想过松手,她们挤在狭窄的病床上分享彼此的秘密,在寒冷的冬夜相拥痛哭一场。
孟姗扯过椅子坐在床边,盯着她那张憔悴的脸蛋看了几秒,心疼地皱起眉:“好点没?”
祁安不想让她替自己担心,摇摇头说没事。
孟姗眉头皱得更深,语气有些不满:“和我还有必要撒谎吗。”
祁安嘴角挤出淡笑,讨好般地晃晃她胳膊:“没撒谎。”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孟姗倒了杯温热的水,喂到她嘴边:“护士打电话和我说的。”
干涩的唇得到滋润,祁安又强调一次:“我真的没事。”
余光瞥见床头放着的那本日记,心中反应过来什么,孟姗有些紧张地看向她:“他回来了?”
祁安如实点头,喉咙中艰难发出一个嗯。
“然后呢?”
祁安怔愣片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然后呢。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孟姗从她的沉默中读懂什么,看不下去地替她说话:“渣男。”
祁安立马反驳:“他不是,你不要这么说他。”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情绪一戳就破,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祁安断断续续地哽咽起来:“姗姗你知道么?他人瘦了好多,瘦到几乎叫人认不出来,头发也剪短了不少,他看向我的目光总是很躲闪,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住在锦昌那边一个特别破旧的出租屋,里面连最基本的供暖设施都没有......”
“我想起那个画面就很想哭,心疼到喘不上气来。”
“但你在原地等了他将近五年。”孟姗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以为这五年真的能像电影中那样一笔带过吗?中间受过多少折磨只有你自己清楚。”
“你心疼他可谁又来心疼你呢?”
“这不一样。”祁安将脸上的泪痕抹去,“姗姗,这不一样。”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等他是我心甘情愿的事。”
“而且我还有你们陪在身边,但是......”
嵌在手背的针管刺出细密痛意,祁安眼底泛红对她说:“但陈泽野他谁都没有。”
“他只有我。”
“我不希望你们去责怪他。”
“因为我爱他。”
……
周三下午,闻姝上完商法回到宿舍,书包还没放下,转身激动地和旁边的梁芙说:“我靠我靠!”
“刚才在外面看见了个帅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芙将耳机摘下,对她这种大惊小怪表示质疑:“真的假的。”
“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闻姝拍着胸口信誓旦旦,“我刚才偷偷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呢。”
“简直绝了,我甚至怀疑他不是我们学校的,是不是隔壁江传混进来的。”
梁芙还是不信:“有照片么?”
闻姝一拍脑袋:“啊啊我给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说我现在出去拍还赶得上吗?”
梁芙把耳机带回去,打破她的幻想:“你还是省省吧。”
“在女生宿舍外徘徊的帅哥多半已经有主了。”
闻姝想了下,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叹气窝回椅子里:“不过真的好帅,看着就是特别难泡的那种。”
“也不知道谁这么好福气。”
那是陈泽野在法学院女寝周围徘徊的第二天。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想来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他知道她肯定会难过,但伤痛总会好起来的。
只要她一切都好,他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但祁安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不安像是碳酸气泡在心中越蓄越大,逼迫着冷静与理智一同流失。
他知道闻姝是祁安的室友,等她再从寝室楼出来的时候,没多考虑就过去拦人。
突如其来的身影把闻姝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看清对方模样后,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听见对方沙哑着声音问:“祁安呢?”
“为什么她没有和你一起去上课?”
闻姝被他身上这种气场一下子震慑住,甚至没细想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磕磕巴巴给出答案:“安安她......”
“安安她生病了啊,在医院呢。”
陈泽野耳边嗡一声炸开。
脑海中闪过一百个不好的念头,陈泽野呼吸急促,喉结艰难滚动:“哪个医院?”
“第三人民医院。”
来不及多做回答,陈泽野转身朝校门飞奔,被风扬起的衣角将细碎阳光割裂。
第84章 日记
浓墨般的乌云交叠遮蔽在天空, 不透半点光亮,午后时分那场雪下得并不痛快,连绵冗长。
窗外雾气聚集氲散, 霓虹街景晕沉模糊, 天色渐晚,城市喧嚣从车水马龙中挤跃而出。
半分钟的红灯结束, 车辆重新启动,陈泽野第三次开口催促:“师傅。”
“麻烦能再快一点吗?”
“小伙子你自己看看。”司机在方向盘上拍了两下,一口纯正的江北口音,“前面路口都堵成什么样子了, 不是我不想快啊。”
车载电台里的音乐切换,是孙燕姿的那首《我怀念的》。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
司机目光落到后视镜,后排男生一身黑衣, 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 轮廓立体分明, 皮相骨相都生的很好。
街灯被窗上白雾过滤,阴影从斜侧方打在他高挺的鼻骨上,更显冷戾气质。
唯一违和是他紧锁着的眉头, 狭长眼尾收拢, 焦急与担忧暴露在漆黑眼底。
“这么急着去医院, 是家人生病了吗?”
“不是。”陈泽野目光紧盯着前方的时间,语气晦涩,“是我女朋友。”
又走过一个路口, 陈泽野实在没有耐心这样继续耗, 干脆付钱下车,马不停蹄朝着医院的方向跑。
江北的冬一向凛冽难熬, 寒风宛若生涩的利刃,狠戾剜在脸上,剥开神经血肉,又吞噬着五脏和六腑。
医院大厅人来人往,刺鼻的消毒水味翻涌在鼻腔,陈泽野到护士站询问祁安所在的病房。
护士在电脑上操作几下,给出答案:“住院部精神科413病房。”
精神科。
陈泽野心脏猛然一沉。
可现在这种情况不允许他有半分钟停滞,和护士道谢过后,辗转几层拐角,他终于找到想要的病房号。
孟姗拎着水壶走出来,看见他出现后片刻停顿:“你是?”
视线上下扫过,前后不过半秒,答案已经自动浮现:“陈泽野?”
陈泽野嗯了下:“是我。”
孟姗对他印象不太好,连带着敌意也重,手臂交叠抱在身前,不怎么客气地说:“安安刚睡下了。”
“医生说外人最好不要进去打扰。”
陈泽野眼睫微颤,眸光有一瞬间的黯淡,声线低哑难耐:“我不是外人。”
“我是她男朋友。”
“你...”
孟姗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又想到医院里不能喧哗吵闹,心中火气压下:“算了。”
“你进去吧,别吵醒她就好。”
陈泽野脚步很轻地走进病房,祁安正安安静静缩在被子里熟睡着。
视线中女孩脸色苍白如霜,蓝白病号服衬得人更加脆弱,正在输液的那只手垂在外面,嵌着针眼的手背皮肤青紫一片。
长睫扑簌簌发颤,有几缕碎发不太安分地散下,明明才一天没见,两颊却深深凹陷进去,人也瘦了一大圈。
陈泽野撑在床边坐下,伸手将柔软发丝捋到耳后,指尖擦过耳廓,小姑娘忽然梦魇般地呢喃着开口。
头颈低下,他靠过去仔细听了很久,断断续续的音节拼成完成一句:“阿泽...”
“我好想你啊。”
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挤压□□出难以言表的痛。
眼眶泛起酸涩,陈泽野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怕弄醒她,力度不重,蜻蜓点水一般:“宝贝。”
“我也很想你。”
怀里人仿佛听懂他的话,一下子委屈起来,温热液体顺着眼角流出:“那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两句话深深扎进他心里,陈泽野指腹擦干她的泪,声音从喉间挤出,撕裂般的哑:“对不起。”
“宝贝对不起。”
祁安却不再回应,只剩下难受的呜咽,手臂也不太老实地乱动,牵动针管眼看就要回血。
陈泽野轻拍着安抚,意外发现被子里鼓起一团,她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掀开被角,陈泽野却蓦地被定在原地。
那是他高中时期穿过的校服外套。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孟姗把装满水的水壶放在一旁。
“你有时间吗。”
陈泽野将校服放回祁安怀里,帮她把被角掖好,语气诚恳:“我能不能...和你聊聊。”
-
医院楼下的咖啡厅。
偏欧式的装修风格,背景放着西洋古典乐,孟姗靠坐在软椅上,面前咖啡飘散丝丝热气。
她抬手把长发拢到耳侧,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态度:“想聊什么。”
“安安她......”
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拇指不轻不重摁住关节,这是他
紧张时才会有的动作,陈泽野喉结滚了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说呢。”黑睫翕动,孟姗轻嗤一声,“什么样的人才会来精神科。”
虽然心中早已有过猜想,但呼吸在那一刹还是变得不太平稳。
陈泽野对外界大多事物都很冷淡,很少会有失控的情况,但祁安是他的例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陈泽野深吸一口气,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一。”
孟姗盯着他看了几秒,注意到他眼尾慢慢变红,唇角弧度绷直,眼角眉梢都带着难以隐藏的心疼和在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眼眸微动,她继续说下去:“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2016年高考,正常来说她已经读大四了,现在却仍然在大三。”
“就是因为她大一生病休学过半年。”
……
高三备考的那段日子很难也很苦,黎北的教育资源远比不上省城,在此之前从未有考入江大的先例。
祁安没日没夜地复习刷题,把自己泡进书海里,不见晨曦便起床背书,直至凌晨深夜才肯入睡。
众人只看见她省状元的风光,夸赞她是县城中杀出来的黑马,可背后吃过的苦却无人在意。
成绩高低起伏,无数次崩溃里,支撑她坚持下来的是那个约定。
她和陈泽野约好了的。
要一起上江大。
大一入学的前三个月,祁安想方设法弄来了每个学院的新生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