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小艾想了想,语气平和地继续问:“那你爸妈呢?”
时小梅这会儿是真难受的,她咬紧了牙,声音都变得有点冷,听得出其中藏着极大的不满。
“化工厂支援西北建设,要在那边开新厂,说是让我爸去那边当排头兵。可我爸就是个普通工人,一没技术,二没学历,他年龄还那么大了,全厂多少人怎么就选中他了呢!”
时小梅抬起头,望向时小艾:“姐,你说这事儿不是你要求的,我相信你,但说跟你没关系,我不信!”
时小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没错,要说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信。”
迎视着时小梅惊愕的目光,时小艾轻笑一声,语气讥诮。
“所以呢,就算是和我有关系你又准备怎么办呢?是想替你父兄报仇也来把我打一顿?还是想就这么站在我家门口扮可怜,以求得邻居们的同情好给我施加压力?”
第一种显然不可能,自己的武力值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这女的不可能不知道,她又不是脑抽风,不至于自己找上门挨打。
至于第二种——
时小艾看了看巷子两边已经悄悄开启了的各家门缝,还有那些装作有意无意经过的邻居,放高了音量:“时小梅,你是不是真以为滴两滴眼泪大家就不知道你是谁了?一条巷子住这么多年谁不认识谁呢?
你把你家人撇得比水还清,锅都让你姥姥来背。那我问你,要不是你们家人怂恿的,你姥姥哪儿来的我家门钥匙?当时她可是直接开门进来的!”
牛三妹当时是拿钥匙开门进的屋,这事儿时小艾一直自责不已,后悔为什么回来后贪省事儿没把门锁换掉?
此刻她提出来,在旁边偷听的街坊们也恍然大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明溪和明锐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们又不认识牛三妹怎么会轻易给他们开门?
要是孩子们不开门,在门口闹出了动静,邻居们住这么近为什么没人提前听见?
时小艾一提钥匙,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这必然是时老二一家又想出来的恶招儿!
然后现在事发了,就又让牛三妹顶缸。
想想牛三妹再怎么说也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被女儿女婿一家利用至此最后还落埋怨,之前还被时小梅那楚楚之姿搞得心有点软的邻居们,全都朝她投来了谴责的目光。
看大家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时小艾又继续说道:“刚才听你说你爸妈为了给你姥治病花了一百多块,你还委屈到不行。你不提我都忘了,我家明锐明溪住院的费用还没找你们报呢!
当初我咨询过派出所的同志,他们告诉我作为受害人我们有权利要求加害方补偿我们这边的损失。”
时小艾说着转头看向程杨:“俩孩子的医药费花了多少,三百几来着?”
“三百六十七。”程杨回答得简单扼要。
可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又引发了周围人们的一阵惊呼!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人们大多数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来块钱,这光医药费就顶得上一个成年人一年的收入了!
而且大家有眼也都看着呢,这对双胞胎住院可不是光医药费,人家父母两个人跟着在医院陪护,吃的喝的也不是小数目。
作孽哟!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人们再看时小梅时,眼神已经不止是不满,更多的已经变成了厌恶和鄙夷。
而这时时小艾已经继续说道:“除了医药费还有伙食费,误工费,另外还有后续的诊疗费。我家明溪肋骨骨折,后面还要去医院跟踪治疗,这些都要钱。我也不说多了,你们家补给我们六百块这要得不算多吧?”
在程杨说出医疗费数目的时候,时小梅已经知道自己这一趟来错了。
她本来也是被逼无奈。
父母要去西北,时大喜工作泡了汤,时大喜的媳妇孙月英终于从娘家回来了。知道这一切的来源都是出自她的提议,天天在家里跳着脚骂她不说,还跑到厂子里骂!
骂她狐狸精,说她天天打扮得妖妖道道在单位勾引人还不算,回家还做搅家精……
让时小梅在化工厂简直待不下去了。
原本她已经被调到厂播音室去做播音员了,现在也被下放到环卫班去扫厂区。
她虽然有的是办法收拾孙月英,可在这时候也只能先夹着尾巴做人。
孙月英和时大喜一起逼着她来找时小艾求情,她本想着就算是应付也得来这一趟。
没准儿装装可怜,引发了邻居们的同情,时小艾面子过不去还真能到厂里帮着说两句好话。
最后有没有效果时小梅才不介意,但要是再能因此和姐夫程杨混个脸熟,那这一趟就算是受点委屈也算值!
但她真的忘了还有医药费这一出了!
要想继续装作深明大义,装作委曲求全想让时小艾帮忙,这钱她就没法回避。
时小梅咬紧牙根,脸上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却还佯装镇定听时小艾跟她算账。
直到听到“六百块”三个字时,她终于控制不住,直接尖叫出声:“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
第54章 妈,那底下……不安全!
时小艾冷笑:“我为什么要去抢?抢了之后进局子,然后再到别人家门口假惺惺地哭?”
说到这儿,她懒得和时小梅继续掰扯,收起了脸上的笑,神情里带出了不耐烦。
“行了,你也别在这儿哭了,搞得跟谁欺负了你一样。趁你爸妈还没走,你回去和他们商量商量,看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怎么还吧。
别想着还跟当初给爷爷办葬礼一样靠着厚脸皮混过去,我没那么好说话,三天之内不给我答复我会去法院起诉申请强制执行。”
时小梅走了,在时小艾说出三天内要给答复的话之后。显然她也意识到了这个堂姐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好糊弄。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也纷纷散去,早已经守在了旁边的刘姨也将两个孩子给送了回来。
看出他们两口子已经很累了,刘姨没有多说,只是担心地再次叮嘱不要让俩孩子单独在家,要多提防,有事要跟她说。
时小艾和程杨谢过老人,带着孩子们一起回了家。
将门关上,时小艾这才觉得世界总算是安静了。
平时这个时间其实已经到了明锐和明溪睡觉的时候,可今天两个孩子像是被吓着了一般,全都强打精神亦步亦趋地跟在时小艾的身边,一步也不肯跟她分开。
特别是明锐,小家伙嘴唇紧紧绷成了一条线,眉头紧皱着,表情严肃得有点吓人。
好几次时小艾提议让他去睡觉,他都摇摇头,很认真地说:“让小溪先睡吧,妈妈我有话跟你说。”
时小艾从来没有见自家崽儿这个样子过,也不由得跟着有点紧张了起来。
她和程杨交换了一个眼神,程杨伸手抱起了小溪说:“你们俩说话,我先带小溪去那边睡觉。”
说着就要带小溪去小屋。
别看小姑娘白天一口一个“我爸”叫得欢,到了晚上那就翻脸不认人了,一定要跟着妈妈睡。
崽崽也知道哥哥应该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妈妈说,也不敢闹人,只是挣扎着不让程杨抱,最后干脆一把推开他自己爬到床上,钻进了最靠里的被窝。
几分钟后就睡熟了过去。
程杨站在屋子中央,再一次有了自己是个外人的感觉。
看到他这个样子,时小艾望了望儿子。
坐在她腿边的明锐想了想,站起身走到程杨的跟前,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拍了拍,小大人般地安慰道:“爸爸,你去小屋等着我,我等一下就过去陪你睡。”
程杨:“……”那种被抛弃的感觉更严重了。
程杨离开后,时小艾开口问道:“明锐,你要跟妈妈说什么?”
明锐站起身,走去关住了卧室的门。
然后拉住了时小艾的手,压低声音跟她说:“妈,那个盒子……放在床里面不安全。”
时小艾的脑子嗡地一声!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不满五岁的小儿子,哑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放在床底下了?你知道盒子里装着什么?”
时小艾当初将那个雕花木盒拿回来后确实第一时间放在了床的最里面,那时候她一时也想不出特别合适的地方。
但她看盒子里面东西的时候,明锐和明溪已经被刘姨带回家喝水去了,她很确定当时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明锐是怎么知道的?!
时小艾的脑子里嗡嗡乱响,儿子这一句话给她带来的震撼远远超乎了刚才她看到时小梅。
她忍不住抓住了明锐的手,又怕吓着孩子还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再次问:“只有你知道还是明溪也知道?”
可能是时小艾装得太过于平静,明锐并没有看出妈妈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小朋友板着脸很严肃地对她说:“那箱子放着的肯定是钱啊!以前咱家的钱你也老是放在床底下。可妈我看了,这边床底下不跟咱以前的家一样,这边墙没有松动的地方,根本塞不进去!
那天回来我就想着你肯定要把盒子放到老位置,然后就专门爬进去看了,结果一眼就看到了。
妈妈,那儿不行,要是下回再有坏人来了,我挡不住了怎么办?”
时小艾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听到这里她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由得问道:“明锐,那天那个人进来打你,不是为了要抢咱家被子?”
明锐深深地看了时小艾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在儿子的眼睛里看出了隐隐地嫌弃。
明锐说:“我又不傻!他那么大我又打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是只是抢被子我肯定直接就跑了。可他说咱家所有东西都是他的,还要去拽咱床底下的箱子!
那我肯定不能让他拽啊!我就堵在那儿不让他动。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撞桌子角上了。”
时小艾直到这时才知道当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在医院的时候两个孩子的状态都非常不好,而且他们两个年龄这么小,时小艾也没有想过要多追问几句。
此时听了明锐这一番话,她真的是又愧疚又不由得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
她忽然意识到,以后自己还真不能再把他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子了。
或者真如那句话说的一般,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明锐的思维以及洞察力早就远超了他的年龄。
时小艾在心里快速的思考了一番,然后先追问道:“箱子的事儿明溪知道吗?”
明锐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我没跟她说,她还太小。”
看着同为双胞胎的小崽用这样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妹妹小,时小艾真是又疼又爱。
她忍不住伸手在明锐的脸蛋儿上捏了捏,然后才继续道:“好,那这事儿你先不要告诉她,先当做我们两个共同的秘密好不好?”
明锐庄严地点了点头。
时小艾将儿子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揽着他慢慢地解释道:“你们当初都看见了,那箱子是从外公外婆的墓地挖出来的。那里面装的不是钱,是外婆当初给妈妈留下的遗物,是纪念品。”
听到不是钱,孩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时小艾搂着儿子,继续跟他说:“那个盒子我早就取出来放在别的地方了,”
明锐立刻扬起了头:“放在哪儿了?”
时小艾摇头:“这个你不要管,这是大人需要去考虑的事情,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
明锐撅起了嘴巴。
第55章 偷酒喝
时小艾将明锐在腿上移了移位置,让他面对着自己,认真的对他说:“小锐,妈妈知道你是一个特别聪明,懂事的孩子,以前是妈妈做的不够好,没有给予你足够的安全感。
但是以后我会注意。你看到妈妈哪里做得不好不对的地方也要随时提醒我,只要是对的,我一定改。”
明锐有点听不太懂妈妈说的一些词,可是他听懂了一点,就是要他随时提醒妈妈不犯错,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时小艾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叮嘱道:“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大人有大人要做的事,小朋友也有小朋友需要做的事,每个人的首要任务都是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不要总想着去替别人做不该自己管的事。
像赚钱养家,照顾你们吃饱穿暖,这就是应该我和你爸爸去做的事情,而你和妹妹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保护好自己,健康长大。”
为了怕孩子听不懂,她举例道:“就像是那一天,怎么样保护咱们家,保住家里的钱不被人拿走,这是妈妈要去做的事,而你和妹妹最应该做的是保护好自己不被人伤害。
妈妈在家的时候当然会尽全力保护你们,可如果妈妈不在,小锐你要记住,再多的钱也没有命重要。你是哥哥,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带着妹妹往外跑,先跑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别的。
钱丢了不可怕,再多的钱丢了都可以赚,你和小溪要是遇到危险……”
说到这里时小艾哽了一下,忽然就低下了声音:“要是你和小溪出了什么事,妈妈在这个世界活着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被妈妈的情绪感染,明锐今天晚上爽约了。
他忘记了自己对爸爸的承诺,紧紧地抱着时小艾,黏着她坚决不愿意分开,最后硬是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将睡着的儿子放到床上,时小艾轻轻的走出房间。
她朝小屋看了眼,果然看到里面此时还有火盆燃烧发出的隐隐红光。
她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开灯,程杨此刻坐在高低床的下铺最里面。
他人高腿长的坐在里面窝屈得很,低着头,整个背都靠在墙上,从进门的位置望过去,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双伸出了床边的笔直的大长腿。
他似乎知道时小艾会进来,听到门响只是侧了侧头,一动也没有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时小艾没有过去,而是走到火盆前坐下。
她将双手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说:“晚上记得把盆子拿出去,别煤气中毒了。”
程杨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朝主卧的方向偏了偏头,问:“都睡着了?”
时小艾“嗯”了一声。
程杨从床上下来,站直身子就要往门口走:“我去把明锐抱过来。”
时小艾连忙阻拦:“不用了,他今天晚上有点受惊,别来回折腾,就睡那边吧。”
“那床太小了。”程杨有点不赞成。
时小艾也没有反驳,而是忽然转换了话题,盯着他的手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程杨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将手往后缩了缩。
而时小艾的动作则更为敏捷,她猛一起身就将他藏在身后的酒瓶子给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