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过的时候,以前可以抱着外婆哭,可以抱着兔子先生哭,抱着小花哭,现在还能抱着哥哥哭。
但是这个人,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是“大人”了,大人应该不能抱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哭了,也没办法抱着离开的母亲哭了。
他好像因为知道妈妈离开了,真的很难过。
那,那小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就勉为其难的允许他这个大人哭一小下吧。
不远处,几个脑袋悄悄咪咪从树后伸出来,当围观吃瓜群众。
马面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上的瓜子,然后使劲擦了擦眼睛:“可恶,为什么突然间有那么点感动,我的眼角为什么不知不觉之间就湿润了……”
孟婆的脚下踩着一只体型有犀牛那么大的恶鬼――这家伙刚刚被林允夜身上的气味吸引,眼看这只凶神恶煞的玩意就要飞扑上前打搅感动人心的父女和好重逢,她一拳就给它的脑袋锤扁,一脚就给它的庞大的身躯踩在脚下。
她现在脚下稍微用一点力,恶鬼就发出了像被踩中尾巴的狗一样的惨叫,孟婆装作没听见,她啧啧啧:“还好我刚刚冰雪聪明想出了这么厉害的计策,这会儿小鹿能和爸爸重归于好,我功不可没呀。”
牛头小声道:“姐,你认真的吗?”
孟婆没搭理他,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了一把西瓜刀,怼着这只恶鬼的脑壳比划比划:“现世特产啊,不知道这玩意大补不大补。”
牛头马面:“……”
她现在是看到什么都想拿来当底料吗。
兔子先生开口:“你刚刚是不是保证过,除了他们俩的关系问题,还要能保他三天后不死?”
要不是他们在这里吃瓜的时候顺便祓除被吸引来的鬼怪,这会儿林允夜身上那点封印估计都维持不了多久了。
孟婆:“害,这茬简单。”
她立马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判官判官,判官先生您在吗?生死簿借用一下呗?”
兔子先生:“……?”
不是,还能这么玩?
“你别那么小气啊,阎王老板把它给你保管你真就那么死脑筋拿着不放啦?我就借一下,我就看看啥也不干,骗你是小狗,汪。”
“哈?真不愿意啊?真不愿意我就去找阎王老板那边下手啦,我拿他欠的账单威胁他哈哈哈哈哈!”
那头的判官感觉自己的头都要大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整个地府就他一个在兢兢业业的干活,他的同事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判官权衡利弊之后,开口问道:“你要生死簿,真的只是看看?”
“真哒!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同事?”
“……行吧。”
孟婆挂了电话,然后朝着兔子先生比了个耶的手势。
兔子先生:……这他妈的也可以?
“这下你能放心了吧?待会我去看一眼他的阳寿还剩多少,然后在最后添一句一定会寿终正寝,这样的话无论有多少魑魅魍魉盯上他想要弄死他也不会把他弄死的。”
“等等。”兔子先生眉头一皱:“可是你这种方法这样只能保他不死吧?不能保证他不会因此受伤啊?”
孟婆:“……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下次别问了。”
她转头想溜,然后被兔子蹦起来一把拽住,兔子先生凶巴巴的:“说好的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别想跑!”
“靠!我已经帮了很大忙了,你来碰瓷的吧?赖上我了?”孟婆将衣袖晃来晃去发现甩不掉倔强的兔子,只好另外给它支招:“这样吧,你去找白先生求助,我们白先生绝对会有办法的。”
“白先生是谁?”
“就是白无常白大人。”孟婆竖起一根手指:“只要他运气好的话你就能保住小命全身而退,听起来是不是很划算?”
“所以你推荐我找他帮忙,这很明显就是会遇到生命危险的程度啊。”兔子先生眉头抽搐:“话说回来,他在你们地府里的日常形象也这么恐怖吗?”
“话不能乱讲啊,我们都很敬重白先生哒!除了他某些时候实在是太吓人了一点……”孟婆想到了什么,赶紧捂住嘴,然后趁着兔子先生思索的时候,抛开他开溜了。
“呸!卑劣的地府鬼神!”兔子先生跳脚怒曰:“你刚刚不是打过包票了吗!为什么现在就跑了!”
他扭头望向旁边吃瓜的牛头马面,他们赶紧吹着口哨撇开视线。
牛头擦汗:“我们只是路过。”
马面后退一步:“吃瓜,吃瓜的,兔兄,白先生这个忙不是我们不想帮,是不敢帮。”
牛头忽然来了句:“我怕他把我的角拽下来。”
马面补充:“我怕他剃光我的尾巴做二胡。”
牛头和马面仿佛回忆起了不该回忆的事情,然后他们靠在一起害怕的抖啊抖。
“可是,黑白无常不应该是一起的,一个鬼差等级吗?”兔子先生稍有不解:“所以谢必安他――”
“嘘嘘嘘!”马面一把捂住了兔子的三瓣嘴:“你居然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小命不想要了吗?!”
兔子先生:……我不仅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我还之前被他抱着走路还保住了这条小命呢。
当然,此刻他也有点抓瞎,只好用半求助的目光望向老朋友――刚刚用震惊全场的操作怒挽狂澜,一个叫他看不透的神明。
山神身上的秘密就像这座神秘的大山一样多。
“嗯?看老朽做什么?”山神笑眯眯的回望过去。
“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小鹿的父亲被撕吧吃掉?”兔子先生提问。
“山神不是无所不能的,我的结界并没有多大的用处。”美青年捋了捋自己渐变色的耀眼长发,在兔子满脸落寞时,突然补充了一句:“但是放心吧,她的母亲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山神对发生在这座山上的事情无所不知。”
山神知道在这里出生和逝去的每一个生灵的模样和名字,就算不怎么愿意承认,他一直以来都像一个温和的长辈,默默无闻的注视着他的孩子。
纵使人类已经快要忘记最初的信仰,他却一如既往,百年如一日的注视着一切,在天旱时降下细雨,在酷暑时送来微风。
就算是对面前这只小小的讹兽,他其实也一直都保持着包容而宽和的态度,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而那边的小鹿刚刚坚强的放过了话,说允许这个脆弱的大人抱着自己哭一会。
最后林允夜没哭。
小鹿却被这个包容着自己的“叔叔”感染了情绪,红着眼睛开始真心实意的难过了。
“可是你,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对不起。”他没有争辩原因,只是温和的道歉:“我来的太晚了。”
“不对,你之前失忆了,刚刚恢复记忆就过来了,你已经来的很快了。”小鹿忽然话锋一转,小声的说。
和刚刚的满口埋怨截然不同,甚至还会主动为他寻找理由解释。
林允夜缓缓点头:“嗯。”
“还有,你刚刚明明因为妈妈很难过啊,为什么你不哭呢?大人都这么坚强,不会哭的吗?”
“因为我是个父亲。”林允夜摸着她的脑袋:“在孩子难过的时候,父亲就需要坚强起来。”
小鹿:“……”
“你不要以为说这么好听的话让我的眼睛鼻子算算的,小鹿就会过往不究了。”她握紧小拳头示威一样晃了晃。
“嗯,我明白了。”
“别的孩子都有爸爸,我这么久都以为我没有爸爸。”她又开始埋怨了。
“……对不起,从今往后你有爸爸了。”
“不行不行,我才不要喊你爸爸,为什么你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就要喊你爸爸啊,一点也不公平。”
她却没有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强调说,我不要爸爸,你赶紧走开。
“嗯,好的,那就不喊。”
小鹿觉得,自己凶巴巴的说出来的每一句“狠话”最后都像打在了棉花上,他的道歉是真的,他的反省是真的,他的好脾气也是真的。
小鹿愤愤的望着像棉花或者石雕一样的父亲,然后抬起手把刚刚给他梳顺的头发揉乱了。
在林允夜再度愣住的时候,她鼓着嘴巴宣布:“我还是讨厌你。”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把妈妈之前的事情记得这么仔细,说的这么详细,害我的眼睛酸酸的,鼻子酸酸的,我想让你走开,但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做,这样做不对,这样对你很坏。”
小鹿一边一字一句的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粒一粒的望下落。
“……我讨厌你,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所以我好讨厌你啊。”
这次的讨厌,可能和刚刚不一样,变成了褒义词。
林允夜还是好脾气的回答她:“好。”
她下意识的抱紧了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的爸爸,像树袋熊一样把他抱的死死的,沉默很久,鼻子一抽一抽的开始哭。
第25章 喜闻乐见的修罗场
而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徐助理, 在再三思索挣扎之后决定追上自家老总的脚步。
他不是很懂,为什么他能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之内,经历了千里追妻戏, 八点档苦情剧, 以及“你听我解释,我不听不听”的琼瑶画风片。
结果,他刚刚明明眼睁睁看着林总往那边跑的,换成自己却怎么跑也跑不到终点。
徐助理扶着树干吭哧吭哧喘气,身边的这棵树,他怎么看怎么眼熟,好像刚刚已经遇到过了一模一样的树。
……一模一样的?
徐助理打了个哆嗦, 被自己忽然而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他该不会大白天的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好家伙, 直接转换画风变成灵异片场。
徐助理活这么大还真没亲身经历过这样玄乎的事情,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辅佐老总的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在与那些“东西”朝夕相处。
既然迷路了,咳, 往回走总能回到那个小姑娘的家里吧?
徐助理安慰了自己一番, 身为无神论者,在口中仔细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转头向回走。
不知道走到多久也没有看到头, 几乎累瘫了伸手一扶,扶到了那颗眼熟的数。
徐助理浑身上下的寒毛都快炸起来了。
他学着电影里面拍的, 解下领带系到了树干上, 然后咬牙一口气继续往后走, 走的确实是平坦笔直的路。
然后他看到了系着自己领带的那棵树。
徐助理的腿当时就软了, 扑通一声腿软了跪在地上, 双手抖成帕金森, 哆哆嗦嗦的摸出手机开始打字写遗书。
……等等,遗书可能不用忙着写,他能不能和林总打电话求助一下啊?
徐助理浑身打着摆子拨通号码,欲哭无泪的将电话贴在耳畔,然后从其中听到了哥斯拉一样的同款怪兽嚎叫音。
“……”
徐助理嗖的一下一蹦三尺高,然后吓的扔掉手机,和见鬼似的狂奔起来,嘴里高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的妈――”
用最快的速度糊完了任务见缝插针跑回来找妹妹的范无咎,远远的看到一个西装男正狼狈的绕着一棵树跑圈,嘴里还在啊啊啊啊喊救命。
……这个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凑近一块,发现居然是个老熟人,就是指教了他黑卡的正确用法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肩膀上骑着一只长的像电影里面地精的鬼,它的个头矮小似猴非猴,笑嘻嘻的捂着他的眼睛,似乎在为自己的恶作剧得意洋洋。
当然,在范无咎走进的一瞬间,小鬼瞬间变了脸色,拔腿想跑,被他一把捞住。
“吱吱吱吱!”小鬼的叫声也像只猴,尖锐的啸声吵到他脑袋疼。
范无咎扣了扣耳朵:“你再叫,我拿我的闪电夺魂五连鞭抽你哈。”
小鬼:“……”
范无咎:嘿,这个编出来的法器实在是太好用了。
然后他大大咧咧探头去看瘫倒在地上了徐助理,后者一副当代大学生刚跑完八百米的样子,呼哧呼哧直喘气,仿佛掉了半条命。
“你还好吗?”范无咎觉得这个人的样子有点可怜。
想也是,现世盛传的“鬼打墙”分为两种,一种是鬼怪制造出的空间,一种是人类被鬼捂了眼睛失去方向感,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这么倒霉催的事情摊在自己头上,是个正常人都会被吓到不轻。
徐助理的目光在看到范无咎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小伙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好不容易在这个诡异的情况下看到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徐助理感动的宛若见到了亲生父亲,第一反应就是他可能和自己一样误入此地:“你也遇到鬼,鬼打墙了?”
范无咎看了眼手上的小鬼:鬼打墙?他拿拳头打鬼差不多。
“你不是在城市里面吗?突然跑到这里做什么?”他岔开话题。
这个山村对于人类而言,是个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他穿着西装革履往这走,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我,老总,他,要求。”徐助理的气还没喘匀乎,说的颠三倒四。
“哦,原来如此,上司无理的要求啊,理解理解。”范无咎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满脸包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且摇头叹息道:“咱们,都不容易。”
徐助理:……这怎么突然就理解了?
“我妹妹的家就在旁边。”范无咎将他的胳膊架在了脖子上,身为一只黑无常,他拥有乐于助人的美好品质:“我先带你过去坐坐,休息休息吧。”
徐助理:“谢谢啊,等等……你真的能出的去吗?”
他有点担心,所以在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青石台阶和泥瓦小屋之后,满脸震撼。
都要被鬼打墙吓到崩溃了,这个看起来寻常的少年居然一下子就将他带出来了,难不成他是什么室外高人?也像平时林父给林总请来的天师一类的?
徐助理顿时肃然起敬。
“你的上司喊你来这里干什么?”范无咎边走边问。
“来找人,找他的妻子。”徐助理回答。
“不是吧?他自己想找老婆还要喊你来山沟沟里帮他一起找?”范无咎大惊:“我本来以为我的上司已经很让人无语了,你的上司更让人无语啊!”
徐助理发觉其中有误会,赶紧试图纠正:“咳,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其实我的上司他是个很严谨负责,对下属也不摆架子的人。”
范无咎:这话让他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要知道,判官平时也是这样子,收到阎王递过来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文件,半句话都没抗议的就兢兢业业的帮他处理,完了还要夸奖阎王是世界上最好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