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言, 她面前的空气好似突然被夺走, 窒息感蔓延至全身, 颤抖着从包里掏出手机拨了过去，果然是关机！心跳一滞，整个人都僵硬了。
不知过了多久，冷风彻骨，她才慢慢迈开脚步，慢慢向外走去。
直至坐到了出租车上，泪水才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
人会注定孤独吗？这一生，也许只有在黑暗大海里随波逐流的命运了吧。
第二日，还未到上班点，手机里的各类新闻APP就弹出了秦雪陷害许知行的实证新闻，短短几分钟，一模一样标题的新闻便铺满了整块手机屏幕。
早已麻木，尤清和面无表情按下一键清除，拎包去了巨摩大厦，进一楼大厅的时候，方薇子笑眯眯地靠在前台边喝速溶咖啡，扬起手打了一个招呼：“尤部长，早上好呀。”
尤清和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方薇子又道：“尤部长可得注意身体啊，眼睛这么肿，昨夜没睡好吧。”
尤清和进到电梯里，电梯门关上直上，到了投研部，见到同事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她问道：”怎么了？“
她神色微冷，清清泠泠站在门边，带来拒人千里的距离感，同事们纷纷回到自己工位上，没人出声。
回到自己办公室，看了看时间，离开盘只剩十多分钟，交易软件里巨摩股份下面，已经有了各路金融平台出的秦雪陷害许知行的新闻，评论区哀嚎一片。
心如煎烤，到底坐不住，想去问问嵇云川接下来要怎么办，刚出办公区，手机就响了，是总裁秘书：”尤部长，嵇总让你过来一趟。”
“G，好。”
刚走到总裁办公室门边，就听到了韦雪峰的声音：“对，我知道现在不能把股价拉上去，可不拉你又说不出别的办法？三四天已经跌了40个点……”
“熬着！”嵇云川冷冷硬声道。
尤清和一凛，进了总裁办，道：“熬着？怎么熬？难道要等到自贸区地块结果出来？”
嵇云川见她来了，软了口吻：“我昨天晚上已经和董事会商议了，现在还不是托底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巨摩会被证监会立案调查，涉嫌暗箱操作及操纵股价。会对以往基金、财务报表进行审查。”
韦雪峰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那就是说就算巨摩是清清白白的，但是证监会一立案，在结果未出来之前，股价还会继续跌？”
嵇云川点头道：“雪峰，你与董事会一起把往年财务状况梳理一遍，清和，赶在证监会立案通告之前，你把巨摩现在能找到的所有利好都发公告出去，保证是真实的就行，能发多少发多少。”
“嗯好。”她应道。
嵇云川见她脸颊目光涣散，脸颊呈出不正常的红晕，便轻声道：“清和，你怎么了？”
她更觉得坐立难安，一刻都呆不住：“嵇总，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晚上一起吃饭？”
“我……我……我晚上很忙，没有时间吃饭。”她丢下一句，急匆匆的离开了。
韦雪峰在一旁诧异道：“云川，你晚上不忙吗？你有时间出去吃饭？”
嵇云川用手肘抵了他一下：“最忙的应该是你吧？还不去弄财务状况，到时候要真查出个什么，第一个问责你。”
“这就去，这就去。”韦雪峰走了两步，又回头丢了一个眼神过来：“我明白了，你喜欢尤部长。”
嵇云川没好气道：“你还在磨蹭什么？”
“去去去。”韦雪峰一溜烟走了。
到了夜间，整个巨摩大厦灯火通明，各个部门都在加班加点，嵇云川拎了几袋甜点去了投研部，刚走进办公区，就被江向阳大呼小叫了一番：“哎呀嵇总，我来我来，哪能让您提这么多东西。”
他一路小跑过去，把甜点从嵇云川手上接了过去，对同事们嚷嚷道：“战友们，快来吃东西。”
尤清和听到外面动静，敲击键盘的双手一停，他不是来找她的吧？
想法刚冒头，办公室门就被嵇云川敲响：“清和，在吗？”
心中一个咯噔，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用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口音说道：“我在。”
嵇云川进了办公室，将手中牛皮纸袋打开，里面是一盒花样精巧的蛋糕：“真没吃晚饭？这是给你买的。”
她只瞟了蛋糕一眼，就刻意忽略了它，拿起一份手写文件：“嵇总，巨摩能发布的利好公告都在这里了。”
嵇云川接过来看，拿起笔在”XX项目盈利8亿元”的标题下划了一条线：“今晚发这个出去，明天股价应该会反弹涨停。”
“嗯好。”
“从明天开始，大概会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按照重要程度，将这些利好消息逐个发出去，主要就是让机构和股民知道我们巨摩吸金能力非常强大，利润丰厚超出预期。”
尤清和边听边记：“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亮的灯线勾勒出她的侧脸，光晕环抱，纯净温暇。
他笑了：“你现在喜不喜欢我？”
她一颤，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清眸，眸中散发的千缕柔光，像万条丝线一般将她温柔缠绕。
这一刹那的迷惑，多想放松禁锢彻底沉入，可，她只能选择别过脸：“嵇总，还有事吗？”
“有。”
“嗯？”
“我刚刚在问你，你现在喜不喜欢我？这难道不是事吗？”他坦然道。
她瞬间涨红了脸，咬牙道：“嵇总，有时候……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懂礼貌，一个相同的问题，既然我一直没有回答，就表示我不愿意回答，为什么，你又要让我难堪呢？又不是三岁小孩，成年人之间难道这点分寸都不懂得吗？”
嵇云川不气不恼：“你回答过啊，你之前很干脆地回答过，你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你现在为什么又不回答了？”
她不可思议道：“难道我有必须回答的义务？法律规定我不回答就要犯法吗？”
嵇云川扬起眉毛：“因为答案出乎你的控制，你难以回答，你难以启口。”
尤清和的脸色又红了几分：“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么无聊的问题，而且，而且你现在也非常不礼貌。”
“哦？我为什么礼貌？因为探到了你的隐私，还想把它挖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心脏都要炸了，拎起包，欲从他身边走过。
脚步垮了一半，手臂一紧，已经被他握住：“清和，你对我什么感觉，你心里知道的。”
他的温度从她臂弯蔓延，蔓延到了手、脚、肩膀以及每一根骨头，她用力将手臂从他手中抽出：“我对你没有感觉，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这些。”
明明是她自己说的话，心里的光却随着这句话熄灭了。
她站着没动，余光扫到他，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他的手慢慢放了下去。她将心一横：“以后，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见你。”
说完了话，她控制着颤抖，控制眼光不要落在他身上，开了门，出去了。
新的一天，巨摩前一晚发的利好消息已经起了作用，股价应声涨停，中午休息时间，第二个利好公告又发了出来，看样子，接下来会有好多个连续涨停了。
“哎，尤部长，你说为什么股民被称之为韭菜呢？”办公区里，韦雪峰笑眯眯地问道。
“因为这个股市不正常，以收割为目的。”她低头翻着文件。
“非也，因为股民都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啊，一点点好头就舍不得走，不割他们割谁？不割他们，资本家哪里来的钱？”
尤清和忽地一怔，难道嵇云川让她连续放出这么多利好公告是为了收割？
她眉心渐渐拢起，对，就是为了收割！
放出利好公告，加上低价反弹，那么巨摩股价会迎来连日涨停，不仅很快将之前跌的40%补回来，股价还会创新高。
如果一定将会把巨摩内幕交易、操纵股价等罪名立案，那么股价一定会跌成无底洞，所以，不如就在最高点收割资金，借手大赚一笔！
也就是说，他……嵇云川，并没有拿利好公告来稳定股价，而是借此诱惑，吸引大批机构、股民纷至沓来，然后，他要进行血淋淋的收割！
第34章
尤清和神色一变, 胸口一下子堵实了，她站起身想从办公区出去，却见一道身影立在门边：“清和，明天和我去杭州。”
是嵇云川。
“去杭州？”
“去开个金融投资论坛会议, 会议有两天时间, 我们提前一天去。”
“我也要去？”她一皱眉。
嵇云川觉得有些好笑：“你是投研部部长, 你不去谁去？”
“哦。”她闷闷应了一声，心中却想, 你又不是投研部部长, 你干什么也要去？
到达杭州的时候还不到下午五点，下榻的酒店在西湖内里, 院中银杏枫叶枝叶交汇，疏影成荫，房间外有一个大露台，山岚重重, 烟波缥缈, 收拢了游客们看不到的好风光。
尤清和刚整理完行李，房门就被敲响：“清和，好了吗？出去吃饭。”
有些莫名的烦躁, 她开了门，客客气气说道：“嵇总，我记得您是杭州人？”
“嗯？”
“既然好不容易回了老家，为什么不回去看看父母？和父母吃顿饭？”
原来她要说这个, 他哑然失笑：“我去带你吃点老底子杭州菜。”
她冷着脸：“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饭啊。”他拉过她的手腕。
他的手心一与她贴近, 她便感觉到了奇异的触感, 像块带着电流的磁石, 将心中躁动尽数驱散。能否在这一刻什么都不去想？他就是他, 除去职务身份，是最原本的他，而她也是她，一个心怀情愫的普通女孩子罢了。
眸光在她眼中忽忽闪闪，低声道：“等我换件衣服。”
已是初冬，难得天气还算好，她换了白色兔毛开衫，里面穿了灰色蕾丝长裙，一双秀气的脚踩在白色纱质高跟鞋里。与嵇云川出了酒店，微风和蔼，夕阳一层余光照在西湖碧波上，俩人慢慢闲步。
夕阳渐末，他将她带到了湖边一处简易餐馆，让店家清炒了几个菜，说是店家在乡下自己种的菜喂的猪，食材新鲜，原汁原味，她细细品尝，果然比之前在上海吃的更加清爽。
晚餐将尽尾声，俩人并未说太多话，嵇云川停了筷，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嗯。”她心中恬逸，只是坐着。
过了一刻钟的样子，街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发动机声响，她望去，身着深色风衣的嵇云川骑坐在一辆极其飒爽的摩托车上，他取下头盔：“上来！”
她快步走去讶然道：“你会骑摩托车？”
“当然！”他递给她一个头盔：“坐上来。”
她戴好头盔，小心翼翼坐在摩托车后座，两手抓着座椅上的抓手，又慢慢向后挪了个几厘米。
“准备好了吗？”
“好了。”
他轻踩油门，摩托车慢悠悠到了车来车往的马路上，马路绿灯一亮，车子突然就随着车流飞快地冲了出去，她发出一声小小尖叫，声音瞬间淹没在都市喧闹里。
速度虽然快，车子却能灵巧地穿梭在车流之间，她目光所及之处的实景都变成了虚幻的光影。
过了几个街道后，他拐过一个弯，向西湖山上冲去，天色渐晚，山路上行人与车辆都很稀少，偶尔有跑步者经过。
嵇云川微微侧头，对她喊道：“你可以抱着我。”
她没听清，将耳朵靠近他：“你在说什么？”
他降了车速，大声道：“抱着我。”
她稍一迟疑，他又加大了车速，摩托车猛地往前一冲，惯性让她靠在了他的背脊上，他腾出一只手伸过来握了握她的手：“抱好了。”
车速已被他加到最快，她只觉得风呼呼从耳边吹过，一路山景从眼边飞快往后退去。
她抓着他的衣服，慢慢将手放在他的腰间，慢慢慢慢张开了手臂，轻轻地抱住了他，胸口贴着他的背脊，冷风再也灌不进来。
摩托车在山间道路上飞驰，转过一个又一个弯，开到了山顶上，他停了车，将她从车上搀扶下来：“我以前常常一个人开上来。”
俩人走到了在凭栏边，向下望去，整个城市夜景尽收眼底。山顶风大，她觉得有些冷，不禁抱紧了臂弯：“专门上来看夜景？”
他笑道：“也不是，我喜欢这种飞驰的感觉，夏天的时候骑上山顶，喝一杯汽水，再下山。”
“这山上还有卖汽水的？”
“夏天有卖汽水、冰棍的，冬天当然没有，不然此刻喝一碗热饮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低头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奇怪。”
“奇怪？”
“嗯……”她想了想：“我感觉，你只有在巨摩里，在工作场合里，才像个职业人，其余时候，你都像……像个诗人。”
“怎么会像诗人？我又不会写诗。”
“像是生活的诗人，行为举动都带着诗意，也能给身边人一种闲逸超脱的感觉。”
“身边人？”他的眼神笼罩在她身上：“我现在的身边人就只有你……”
她忽然感觉身上一暖，是他拥住了她，他微微低头，嘴唇从她脸上擦过，含住了她的唇。
她一颤，身体融化成了水，如置身云雾里。突然，脑中闪过一句“如果他知道是自己放出秦雪与许知行的新闻让巨摩股价大跌“，她重重一震，推开了他。
“我，我要回去了。”她脸颊发红道。
嵇云川微微吁了一口气：“好。”
下山的时候，他走了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山石尽在咫尺，溪水涓涓趟过，山间升起了薄薄一层白雾，天地寂静，仿佛只剩下了她与他。
她抱着他，不轻不重，一颗心总是提着，他每拐一个弯，她都担心那是与大路相连的接口，如若不是，便觉得又多得了一段与他的时光。
这条路长且陌生，她一颗心便起起落落，终于，不远处传来了人声，摩托车冲过边界，行驶到了大路上。
她回首望去，山石溪流，已被那层薄雾罩住，看不清了。
两天的金融投资会议行程安排得紧，嵇云川作为主讲嘉宾，而尤清和仅仅只是与会者，俩人并无太多私下交流时间，直至整场论坛将近结束，被簇拥在一群人里的嵇云川，见尤清和在不远处收拾资料，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他忙对身边人道：“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
拨开人群，小跑过去：“清和，你现在要走吗？”
她脸上并无太多表情，低头整理着资料：“估计你现在还走不了，我先回上海了。”
他心中一咯，压低声音道：“我真不懂你，前天还好好的，今天又冷冰冰。”
尤清和将资料收拾好了，拎包向外走：“你不需要懂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