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睡了:好,晚点发给你!】
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宋杳的画稿上还一片空白。
原本想捣鼓捣鼓新到的花、悠闲度日的计划,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打乱了。
她不得已将阁楼上的平板电脑拿下来,一边看店一边工作。
将手机调成静音,宋杳慢慢进入状态。
画画这件事要追溯到小时候。
小时候的宋杳好动、静不下来,就连路边飞过一只蝴蝶,她都要立马撒开脚丫子去追。
原本江蓉和宋平没太在意她这样的性格,甚至还认为女孩子活泼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直到上了小学一年级,父母俩收到宋杳班主任的来电,说宋杳上课根本没办法专心,古灵精怪的,还时不时会打断老师和同学们,他们这才想着要培养一下这姑娘的专注度。
于是宋平便提出送宋杳去学画画。
只是没想到这一学就学到了高二,再加上宋杳算是有点绘画天赋,高考甚至差点成了艺术生。
最后还是班主任觉得她成绩好,走艺术有点可惜,才把人劝回来的。
但毕竟学了这么多年,宋杳不忍心荒废掉这项技能,才在上了大学之后琢磨着将它“变废为宝”。
刚打完线稿,门口的风铃轻轻晃动,叮叮当当。
思绪被打断,宋杳抬头,才知晓是来客人了。
男人习惯成性地唤她:“小杳,还是老样子,九支玫瑰。”
宋杳起身,笑道:“还没追到手呢小邓哥?”
小邓显然有些沮丧,挠挠头:“还在努力。”
除游客外,平常来者都是熟客。小邓也不是第一次来宋杳这买花了,第一回 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颇有信心,结果越到后面人越丧,看得宋杳都想劝他放弃。
宋杳选了九支红玫瑰,仔细将刺剪掉:“这回又是什么理由拒绝的?”
“她说我爱吃香菜,口味不一,不适合在一起。”
“……”
宋杳无言,心下觉得这男人再多来几次,她都能写一本《拒绝追求者的100个理由》了。
“有进步,”她违心评价道,“至少比上一次那个‘她用九键而你用二十六键’听着有谱。”
小邓一屁股坐在店内的椅子上,丝毫听不出宋杳言语里的挪揄,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你说你们女孩子怎么就这么难追?她说的那些我都改了,可我怎么觉得她一直还有其他的理由呢?”
……大哥,有没有可能是人家女孩根本不喜欢你呢?
不过宋杳自是不会说得这么直白,不然这固定的“九支玫瑰”顾客,到时候封心锁爱,不来买花了怎么办?
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语气词应着小邓倾倒而出的苦水,左耳进右耳出。
“小杳,你追过人没?教教哥。”
宋杳止住动作,脑中竟下意识浮现出周鹤归的脸。
“没追过。”她顿了一下,忽而喃喃道:“不过我可以试试。”
“试什么,帮我追人啊?”小邓眼睛都亮了。
宋杳将包好的玫瑰花束递给他,拒绝:“这事你得自己琢磨,我又不认识那姑娘,给不了你有用的建议。”
“行吧,”小邓将花抱过来,“钱微信转你啊。”
宋杳:“小邓哥慢走。”
目送今日的第一位客人离开,宋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三点。
她重新坐回位置上,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窗外是盛夏的热浪,接二连三的行人路过转角的花店,瞥一眼,又往东边去。
宋杳独自坐在室内,一切喧嚣似乎都与她无关。她被簇拥在万花丛中,连今日身上穿着的碎花短上衣,都格外应景。
四点半,宋杳放下笔。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她在心里卸了一口气。
被她遗忘在一旁、几个小时都没打开过的手机,终于获得了主人的“宠幸”。
宋杳点进微信,本想给收稿编辑发条信息,却看见了最顶上的小红点,对应的是周鹤归的头像。
男人在四点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傍晚有空?】
但那会宋杳正全身心投入在画画上,自然没有回复他。
【棠棠睡了:刚才在忙,做什么?】
宋杳撑着下巴,暗自思忖这男人怎么忽然主动给她发信息了。
过了两分钟,对面那人回她:【吃饭。】
哦……
宋杳懂了。
不过这男人这么吝啬,多几个字都不愿意打吗!
宋杳揪掉衣服上的线头,学他惜字如金:【有空。】
【周:那五点半一起回。】
【棠棠睡了:好。】
把电脑收回阁楼,宋杳是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了。
她走到门边,探出脑袋,明明约的是五点半,可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迫不及待,简直像个怀春的少女。
此时的青雨巷只有寥寥数人。
宋杳在原地纠结了一小会,原则被欲望打倒,拎起包便往巷尾走。
距离上次见到周鹤归已经过去三四天,期间宋杳虽主动发过一些问候,但都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和进展,她也无从知晓他这几日具体都在忙什么。
轻车熟路地走到书店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招牌,她不得不再感叹一下周鹤归的心思真难猜。
这店开在巷尾本就没优势,现在连招牌都不放,不是赤裸裸地赶客么?
宋杳摇摇头,继续走上阶梯,打算直接走进店内。
“周――”
还没喊出口,就与将要出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宋杳惯性退半步,下了一个台阶。
她捂着额头,表情皱在一块,抱怨道:“你怎么走路没声?”
还好她后退得及时,要是再撞得严实点,恐怕她这整张脸都要完整地印在他胸前洁白的T恤上。
周鹤归显然也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声音后,微拧的眉头才渐渐松开:“抱歉,没注意。”
宋杳轻哼一声。
周鹤归继续道:“不是说了五点半?”
宋杳站在台阶下,视觉上矮了周鹤归一大截。
她仰头望着身前的男人,一字一句:“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想见你。
男人直视她的眼,姑娘日光下的眸子有情绪在闪,似乎就要燃起什么。
周鹤归反手将身后的门关上,声音平平:“饿了?”
“……”
“但奶奶估计六点才开饭。”
“……”重点是在饭吗?
宋杳的心略微梗住,转移话题:“那你现在要去哪?”
“订了蛋糕,正打算去拿。”
“蛋糕?”
“嗯,奶奶生日。”
怪不得。
宋杳轻扯了一下男人的衣摆,示意道:“那一起去吧。”
锁好门,周鹤归顺从地跟在她身边往外走。
经过青雨巷里的其他店铺,身旁的姑娘总是笑意盈盈地与人打招呼,再吐出几句问候的话。
倒是挺会哄人的。
难怪那固执的小老头会妥协。
忽然想起一茬,宋杳问身边人:“你最近生意怎么样?”
这话带点小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过来视察工作的小领导。
周鹤归失笑,实事求是地说了两个字:“一般。”
宋杳料到是这样的情况,竟也真的开始教他如何做生意来:“现在纸质书没什么市场,你这店地理位置又不好,但川屿暑假的时候游客多,你要是费心宣传宣传,说不定能吸引一些人。”
宋杳点子多:“或者你在你那书店里弄个什么咖啡吧,茶水吧,放点音乐搞搞情调,现在的年轻人就偏好这种地方,传统的书店不紧跟潮流,容易关门大吉的。”
她说得头头是道,周鹤归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耐心听她讲。
只是没一会儿,喋喋不休的小嘴忽然停住,宋杳扭头,将周鹤归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周鹤归:“怎么?”
宋杳抱臂在身前,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口:“你说,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是你太凶,把客人都吓跑了?”
“……”
宋杳暗自笃定,回想起之前江柏奕对周鹤归的评价,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
若经营方式没变,变了个店主人生意反而不好了,只能说明,问题出在周鹤归身上。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认为有道理,却全然没发现身边的男人已经感到些许无言。
“第一点,”周鹤归开始一句句回应,“你的意思,把宣传的主要群体放在游客上,但既是游客,肯定都是冲着景点来的。你去旅行的时候,难道会把时间花在书店里,甚至带上几本沉甸甸的纸质书回家么?”
宋杳:“……”她不会,说不定有人会呢?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周鹤归说这么多话,也不知道是不是难为他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声音算得上好听,宋杳丝毫没感到被反驳的不悦,反而有点享受他这幅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的语调。
周鹤归睨了一眼宋杳,见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才继续道:“第二点,书店是爷爷的书店,我只是代为管理,改造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况且青雨巷喜静,若将它打造成你所说的那种网红店,放上音乐,怕是会扰民。”
这话不假。
青雨巷离东屿湾很远,“吃”的大部分都是附近本地人的钱。而巷子的楼上住人,惹出过大的分贝确实不合适。
包括现在,巷子里经营的大多都是诸如药店、佛具店、食杂店等偏安静和便民的店铺,所以大家的生意都普遍一般,主要靠回头客撑着。
唯一例外的,怕是只有宋杳开在巷口的花店。作为去东屿湾的必经路口,人流量大的时候,她这小店还算有优势。
“还有。”
回过神,宋杳正打算听周鹤归继续讲。
哪知男人转头看向她的发顶,又下移,视线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嗓音低沉:“我凶么?”
作者有话说:
周哥内心OS:不爱讲话情绪内敛和凶是两码事。
第7章 他家 这么熟练,帮不少女孩子打过伞?
他凶么?
其实宋杳主观上不觉得。
“凶”这个字眼太过死板和狭隘,周鹤归顶多只是表情和话不太多,看着一副冷淡有距离感的模样,倒是犯不着用“凶”来形容他。
宋杳刚要否认,但又显得此举太过顺从了,故意呛他:“凶啊,好凶。”
“要不是正好我是个迎难而上的姑娘,就你这生人勿进的样子,别人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她说着,还有些瞪鼻子上脸,双手改成叉腰。
“抱歉,”周鹤归说,“我下次注意。”
毕竟从人道主义上来讲,他心里对宋杳是存着感谢的。
宋杳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继续问他:“照你这样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这书店继续经营下去,经得起日常开销么?”
“爷爷有退休金,开这书店只是打发日子,没指望能挣钱。”
原来如此。
宋杳就说之前见周爷爷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还能有时间捣鼓自己的事情。
她继续道:“但你呢,你总不能也打发日子吧?”
周鹤归:“我有存款。”
宋杳:“存款又不能花一辈子。”
两人终于走到巷口,像与世隔绝般,街上立马传来嘈杂的车辆声。
周鹤归带着她往右边走,不忘回答她:“所以在等爷爷治好病回来。”
宋杳愣住,下意识将猜测说出口:“你还要回深圳?”
周鹤归:“嗯。”
空气中的风止住了。
宋杳不再多言。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就像曾经的她义无反顾回到川屿一样,周鹤归只是选择了和她不一样的那条路。
但这并不妨碍她想做的事。
宋杳是一个不喜欢未雨绸缪的人,她做一件事从来不会去纠结结果能带给她什么,因为她认为最宝贵的是当下的享受。
她跟上周鹤归,拍拍他的肩转移话题:“订了哪家蛋糕店?”
周鹤归:“喜甜。”
喜甜蛋糕店距离青雨巷两条街。
盛夏炎热,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宋杳不得不打开随手带着的遮阳伞,又下意识举高,让它能够纳住周鹤归。
许是见她伸长胳膊略带吃力,男人伸手,指尖擦过她的手背,绅士地将伞从女人手中接过。
宋杳发现周鹤归打伞的方式不是“直男”打伞,不是一味地举在头顶,而是能够随着太阳光照射的角度变换伞的位置,让她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不曾暴露在阳光下。
她了然一笑,旁敲侧击问:“这么熟练,帮不少女孩子打过伞?”
周鹤归将伞往右边斜:“偶尔。”
答非所问。
宋杳忽然在想,像周鹤归这种长相优越的男生,生活中应该不缺乏追求者。
倒是不知道他的恋爱史如何。
她将碎发勾到耳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周老板单身?”
虽然前不久在许阿婆嘴里听过些关于周鹤归的情况,但避免闹出乌龙,宋杳觉得还是应该再亲自确认一下。
周鹤归似乎没多想,应道:“嗯。”
宋杳内心窃喜,表面却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甚至用一只手捂住嘴巴:“不能吧,什么原因?”
两人已经走到第二条街。
周鹤归侧头,毫不掩饰地盯向宋杳的脸。那双卷翘的睫毛下,双眼微瞪,眸中亮晶晶的,神情倒像个好奇的小女孩。
他哑然一瞬,重新开口:“工作太忙。”
宋杳:“……”听着像个敷衍人的托词。
快到喜甜蛋糕店门口,宋杳被不远处的小摊吸引了注意力。
小摊贩脖子上披着条毛巾,时不时擦掉额头冒出来的汗。而他手中的动作也不停,有条不紊地操控机器,制作出一杯杯夏日饮品。
宋杳胡乱地扯着伞柄往那走。
周鹤归不得不随她加快脚步,手上覆着一抹温热,是伞柄上被宋杳虚虚握住一半的他的手。
“老板,一杯冰镇西瓜汁,要加柠檬。”她说完,又转头问周鹤归,“你要来一杯吗?这机器榨出来的可好喝了。”
周鹤归正想开口,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是蛋糕店老板催他去取蛋糕。
他将伞还给宋杳,“你在这等会,我先去拿东西。”
目视男人走进蛋糕店的背影,宋杳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