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吓出一身冷汗，刚刚自己就那么直接走过来了，居然运气好得没有触发机关。继而就明白了，这陷阱是给人做的，多数丝线布得都比苏染的狐身高，如果是平时的苏染，大概这时候已经完蛋了。
苏染小心地远离了那些山石和大树组成的陷阱，绕到刚刚白影射入的草丛那里，伸爪拨了拨草叶。
草叶间，藏着绿豆大小的一粒冰，已经半化成水了。
这人布了陷阱，是要害什么人？
苏染伏在地上等了一会儿，不见那人回来，眼看林中黑了下去，月亮升起来了。苏染虽然很想留下来继续看，可是天色已晚，要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就会有人察觉到自己不在，出来找人。
苏染抑制住好奇心，向来路奔回去。
没跑多远，前面忽然又有白影一闪，苏染迅速伏低在草丛中。
一只白色的动物在月下的林中轻巧地纵跃着朝这边过来。
苏染一瞥之下，立刻看出这就是刚刚山涧旁边那只雪灵狐。
那只雪灵狐转眼就到了苏染藏身的草丛前，稍微停了停，回头看了看身后，然后仰起头，发出两声的短促尖锐的叫声。
不远处的林深处，居然传来一声类似的呼应，只是声音更加细而长。
这只雪灵狐听到，又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叫声，这次要长得多了，林中立即也响起狐狸叫，像是在回答。
它们好像是在说什么。
可惜这件事就算化成狐身也没能无师自通，苏染听不懂。
雪灵狐叫完，忽然转头，湛蓝的眼睛锐利地看了苏染这个方向一眼。
它该不是发现苏染了吧？
苏染刚想站起来，那只雪灵狐又短促地叫了几声，这次却是对着苏染这边叫的。
这回苏染用不着翻译，单单从它的眼神就能明白，这是一个警告，它在说，藏好，不要出来。
苏染乖乖地又伏低下去。那只雪灵狐不再理苏染，继续向前跑。
只过了片刻，就又有人来了。
两个人身法极快地从林中向这边过来，都是一身黑衣，做一模一样的打扮，只是一个身材高大，像个猛汉，一个瘦弱白皙，看脸虽然肯定是男的，但腰肢不盈一握，和女子差不多。
细腰那人的胳膊底下，夹着一只雪白的狐狸幼崽，看上去像是还没成年。
“跑到哪儿去了？”细腰停下来，左右看看。
“看见它过来的，应该没跑远。”猛汉低声说，“小声点，它能听懂。”
细腰嗤笑一声，“畜生而已。能变人样，也是畜生。”
猛汉笑道，“说不定是真能听懂人话，要不怎么那么多人都喜欢？”
两个人四处张望一下，细腰指指那只雪灵狐消失的方向道，“我看见它了，好像是朝那边跑了。”立刻就打算追。
猛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气声道，“小声，不在那边，好像在这里。”眼睛盯着苏染的方向。
猛汉声音虽轻，但是现在苏染是狐身，耳朵极灵，早就听得清清楚楚。
不会吧？被发现了？
果然，猛汉蹑手蹑脚就向这边过来。
苏染无语，你那么大个子，就算再蹑手蹑脚，我又不瞎，当然看得见你过来了啊。
没办法，只能跑了。苏染箭一样从草丛里冲出去。
那两人看她出来了，拔腿就追，功夫不错，居然身法一点都不慢。
边跑着，苏染还听到细腰说，“这个不是刚才那只，比刚才那只小点，好像是母的。”
“这么远你还能看出公母？”
细腰笃定道，“咱们说不定是捅了狐狸窝。你看，刚才是公的，咱们抓到这只是小崽子，前面这只一定是小崽子的娘。”
苏染默了默，你才娘呢，你全家都娘。
苏染在林中狂奔，后面两人居然怎么跑都甩不掉。
这样跑下去总有跑不动的时候，苏染正烦躁着，脑中传来系统的声音。
“小染，你在哪？”
“我啊，我在逃命。”苏染一边纵跃着夺路狂奔，一边回答。
系统，“……”
“有人在追你？”
“嗯，他们在抓雪灵狐，已经捉到一只小的，现在正在追我。”
系统，“……”
“他们怎么知道你是雪灵狐？”
“我现在就是一只雪灵狐的样子啊，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不用说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苏染边跑边想，“我离开营地向东南，路过一条山涧，然后就开始向北……”苏染还没说完，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传出一阵雪灵狐的叫声。
叫声急促而复杂，苏染知道，它一定是在说什么，可惜听不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苏染忽然明白了。
雪灵狐，那个白衣人，陷阱。
苏染心中骂自己笨，那男子美成这样，肯定就是刚刚那只雪灵狐的人身。
他布好陷阱，想引那两个人进去，结果半路被自己截胡了。
苏染辨别了一下月亮的方向，掉头引着身后两人，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系统，我不跟你聊了，我有办法了。”
苏染不再分神，仔细分辨着周围，不一会，远远地看见了那片布了陷阱的山石。
苏染放慢一点速度，小心地往陷阱中间跑，心中祈祷，千万千万不要不小心撞上细丝。
山石边极近处，忽然传来雪灵狐的叫声，短促有力。
身后细腰夹着的那只小狐狸，竟然也发出一模一样的叫声。
两只狐狸似乎都是在对苏染说话。
可是它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完全就是外语，还是偏门小语种，猜都猜不出来。
苏染怕触动机关，步子慢了，身后两人来得却极快，苏染本想引他们过来后自己再跑出陷阱范围，可是已经来不及。
那两个人端端正正地冲进了陷阱正中时，苏染也还在陷阱里，一瞬间，无数道白影从各个方向向中间射过来，居然有先有后。
白影各个角度都有，躲都难躲。
白影发出时，细腰夹着的那只小白狐趁他分神的时候，猛地一扭身子，挣扎着落了地。
那小白狐一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扑过来一爪子拍在苏染头上，把她按得趴下去，自己也乖乖地放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见那些飞来的白影角度虽然各有不同，却都避开了地面上大概半尺高的地方。
细腰转眼就被白影射中，倒在地上不动。猛汉的功夫似乎要好些，一扭身向旁边一避，就地一滚，避的方向刚好是个空档。
苏染一想就明白了，刚刚自己挑了那边的一条丝线，提前射出冰粒，才多了个漏洞出来。
正在焦急，那猛汉突然像被人在脑门上重重敲了一记闷棍，一声没吭，就栽倒横在地上了。
再没白影射出来后，过了一小会儿，山石后踱出刚刚那个极美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先转了一圈，谨慎地将刚刚没被触发的机关都撤了，然后才去查看瘫倒在地的两人。
他把两人上下翻看了片刻，想了想，站起来，朝不远处的密林走过去。
林中果然有人。
那人见他已经发现了，坦然地自己主动现身，白衣轻靴，居然是闻倾。
看到闻倾全身上下做明夷山弟子打扮，白衣男子稍微愣怔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明夷山弟子会帮自己，随即施礼笑道，“多谢。”
闻倾从容还礼，伸手指指苏染这边，“不必客气，我只不过是为了救她。”
看见闻倾来了，苏染兴高采烈地从地上爬起来，向闻倾奔过去。
闻倾看苏染撒着欢冲过来，笑了笑，俯身捞起她，抱在怀里，打量那男子一眼，随手顺顺苏染的毛，帮苏染把尾巴收上来盘好，才笑道，“这是我养的狐狸。”
身为一只雪灵狐，被人当面说其他雪灵狐是宠物，男子只好奇地看看苏染，并没生气。
苏染在闻倾怀里挣了两下，无奈被他按得死死的，只得放弃了，开口用人言问那个男子，“你怎么知道他藏在这儿？”
男子道，“看刚刚那人倒下去的方向，就知道有人从这边射出剑气，出手帮我。”
苏染探头再看看地上趴着的那两个人，“他们是死了吗？”
“没有。冰里加了迷药，晕了而已。”男子耐心地一边回答苏染的问题，一边仔细打量苏染的狐身。
那双眼睛实在美得太过分，苏染被他看得压力山大，只得用爪子指指他刚刚跑过来，站在他脚边的小狐狸问，“你儿子？……呃……女儿？”
第57章 星垂
“不是。”男子答, “我们不认识。我路过这里，看见这小家伙被人抓了，顺手布下机关，想救一救他。”
小狐狸也插口, 这次不再是叫声，说的也是人话，“我也是路过的, 本来在林子里玩累了，正睡觉呢，想着明天过江，就被那两个奇怪的人逮住了, 真是倒霉。还好有你。我叫洛洛,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低头对他道，“沐星垂。”然后抬头问闻倾和苏染, “还没请教两位姓名。”
“我叫闻倾, ”闻倾又摸摸苏染的头，“她叫苏染。天太晚了，恐怕有人会出来找, 我们得回去了。”闻倾不想再与他多说，抱着苏染告辞。
走出老远, 还能看见沐星垂站在原地, 向这边望过来。
苏染还不想走, 好不容易才遇见两个同类, 还有好多雪灵狐的问题想问呢，就这么直接走了？无奈闻倾一双胳膊抱得紧，死不撒手。
“放我下来。”苏染扭一扭。
“你给我好好趴着吧。”闻倾顺手捏捏她的大尾巴，毛又软又厚，手感很好。
“你再捏我尾巴，我就咬你。”苏染呲牙威胁。
闻倾从容答，“你敢咬我，我现在立刻就把你化成人形。”
现在化人就是光着的，他这个人说不定真干得出来。苏染不敢再多话。过了一会儿小声建议，“我的东西还在山涧边上石头下，咱们过去取了再走？”
这次闻倾倒没有异议。苏染忍不住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出来找你，听到有雪灵狐在招呼别的雪灵狐去山涧东，说那里布好了机关，我就过来了。”
苏染心想，刚刚那一连串复杂的狐狸叫原来就是在说这个？闻倾难道真能听懂雪灵狐的话，他根本就是在信口胡扯吧？
闻倾忍不住又笑道，“刚刚你在那堆石头前面的时候，他们两个一直都在对你叫‘趴在地上’，‘趴在地上’，你就是听不懂，真是笨死了。”
苏染狡辩，“我从小是孤儿，被人养大，雪灵狐的事一点不懂，有什么奇怪？”
闻倾笑笑没说话。
回到山涧边，衣服和癸癸都还在，闻倾帮苏染拿出来。
“雪灵狐的事一点不懂，你也一定不知道怎么变回人形吧？”
苏染尴尬道，“不知道。不过你一定可以帮我变回去的对不对？”
闻倾点头，“我当然可以。”
苏染找了自己的衣服里最大的一件，钻进去，“你施法变我吧，不许偷看。”
闻倾忍笑，“我不看你，怎么施法？”
“不管。你一定有办法。”苏染赖皮。
闻倾叹口气，背转身，手绕到身后在苏染身上轻轻一拍。
苏染当初被南裴变成人形的时候还懵懂无知，现在修行已久，立刻感觉到有灵气灌了进来，在体内窜了一圈，身体马上就变大了，刚刚那件衣服乱七八糟地裹在身上。
苏染很怕他会回头，手忙脚乱急匆匆地套衣服，越忙越不对。
“你慌什么，我不看你。”闻倾气定神闲地背着她坐着，居然真的正人君子地没有偷看。
好不容易等苏染穿好，挽上头发，两人才往回走。
苏染忍不住问，“闻倾，刚刚抓我的那两个穿黑衣服的人衣服一式一样，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抓雪灵狐？”
闻倾道，“他们为什么要捉雪灵狐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们是谁。看那身黑衣服，就知道是阿育界的人。”
阿育界？那是什么鬼？
闻倾看出她没懂，笑道，“世人都叫大育谷，以讹传讹也叫大月谷。”
大月谷，那不就是产乌金矿的地方？
两人回到露营的地方时，大家都已经睡了。苏染避开值夜的人，悄悄摸到青叶旁边躺下。
刚刚被人追着狂跑了一大圈，苏染睡不着。
苏染闭着眼睛呼系统。
系统最近很乖，随时待命，召之即来。
苏染跟系统汇报了一遍今天的事，然后问，“系统，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闻倾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书里只说他长得不错，并没说过他天下第一，这件事你是当真的？”
系统笑了笑，“怎么？你有疑问？闻倾不够帅？你哪里不满意？脸？身材？”
苏染知道他向来都是偏帮闻倾，一点也不奇怪，直白道，“闻倾当然帅。可是今天那个人，要是论美，好像比闻倾还要美一点。所以闻倾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这件事，到底是谁评的啊？”
系统沉默片刻，“天下第一美男子，除了美，重点不是应该还在‘男子’上吗？”
沐星垂的美确实有点男女莫辨，苏染挑挑眉，他倒是会抓关键。
次日清晨启程过江，江对岸果然什么都没有，一片苍凉荒地，鸟兽无踪，无边无际，一行人又飞了整整一天，才又见到人烟。
这是方圆几百里难得的市镇，有人家和零星几家店铺，还有客栈，白衍立刻决定今天不再往前赶路了，就在这里休息，顺便补充干粮清水。
这里荒凉，客栈几乎没人住，店主突然来了这么大的生意，喜出望外，可惜店小，并没有那么多床。明夷山弟子都是修行人，也不讲究，问店主要了被褥打地铺，好几个人一起挤在一间房里。
两班只有苏染青叶两个姑娘，极奢侈地独霸了一间房，苏染正在收拾包袱，就听到店主在外面和人说话。
“实在是再也没有床了，要不两位在走廊上打个地铺睡一夜？”
“我倒是都可以，可是这孩子受伤了，正在烧着，地上太凉，能不能找张床给他？”
是沐星垂的声音。
洛洛受伤了？苏染推开门，刚好看见沐星垂横抱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想来是洛洛的人形。
洛洛这么小，就长睫雪肤，皮相极佳，与沐星垂宛如父子，只是一张小脸烧得通红，紧紧闭着眼。
沐星垂看见苏染，立刻打了个招呼，“苏染。”
苏染愣了愣，他没见过自己的人形，怎么会认出来？随即明白，他在山涧边看见苏染的人身时，只怕就已经看出这是一只雪灵狐，早就把她的人形与狐身对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