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玄你是有病吧?是有病吧?还是有病吧?
费了那么大劲弄下来,就是为了再戴上去?
季玄已经松开阿尝,退后一步,审视了一下阿尝腕上的镯子,不动声色道,“送你了。”
他大发善心又改主意了?阿尝连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借这几天就行了,再说咱们的交情,还没好到能随便送这种东西的地步吧?”
季玄的脸色变了变,半晌,仿佛压了压怒气,道,“你以为我为什么送你?我修为被封,如今飞得太慢,这镯子我自己戴不了,就算能放在身上,也没有随身带着个女子饰物的道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等着找我的错处。你戴着就不同了,我要去哪你就带着我飞,这镯子算是给你的报偿,如何?”
他飞那么快飞习惯了,如今让他天天在天上爬,应该是挺难受的。阿尝觉得这笔买卖实在太过划算,点头道,“好。”又觉得占了他的便宜,补充道,“你要是哪天后悔了,大可以要回去。”
季玄微微一笑,“好。不过先说好,你要是哪天后悔了,可不能还回来。”
阿尝完全没懂。这么有用的东西,只有送的人后悔送出去的,哪有收的人后悔收进来?仙君大概是海水泡久了,脑子被腌得有点不大对劲。
“我为什么会后悔?我不会后悔啊。”
不过是把心一横,只管把自己当成他的坐骑,在他封了修为的这段时间,他要去哪就带着他多飞几次,还能累到哪去?
季玄道,“这可是你说的。”忽然向阿尝伸出手。
“干嘛?”阿尝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
“想用这个镯子带人,得互相碰到才行。带我去那边。”季玄指指城东的珊瑚丛。
这就开始了?就这几步您都不打算自己游了?
阿尝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心想,看他这个打算把坐骑往死里用的苗头,说不准自己哪天真的会后悔。
“还是找不到南浔?”其实不用问,如果找到了南浔,季玄应该早就说了。
“嗯。我一直守着,怪物再没出来过。”季玄抽出手指,把阿尝的手包在掌心。
阿尝没有留意到季玄的小动作,心想,大概是尾巴断了,怪物被吓得不敢出来了。
那截断了的尾巴是深褐色的,枯树枝一般,上面覆盖着一层细羽,尾端有个勾子。
阿尝把自己见到的那只似鸟似兽的东西的模样对季玄描述了一遍,又对自己的描述能力不大放心,捡了根细珊瑚枝,在沙地上画了个样子,歪头看看,再抬头看季玄时,发现季玄在笑。
“笑什么?画得很难看吗?”
季玄摇头正色道,“没有,画得很好。”眼中的笑意却全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阿尝不得不承认,这个写了啰啰嗦嗦的《形而下》的人,想必会认得。
“你画得看起来……”季玄违心道,“看起来非常像鸿鹩。可是……”
“我知道你要可是什么,”阿尝道,“我看他身上长了层羽毛,这鸟根本就不是应该呆在深海里的东西,是不是?”
季玄点头道,“而且鸿鹩虽然是古兽没错,却也只是普通的禽兽而已,并不能凭空就消失了。”
正说着,忽然有什么东西戳戳阿尝的后腰。
阿尝吓了一跳,一低头,看见一只橘红色的触手嗖地一下缩回珊瑚丛后。
“小花?”
珊瑚丛后探出个圆圆的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阿尝。
“你有事?”
小花看看阿尝,再看看季玄,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条触手,轻轻勾住阿尝的腰,向珊瑚丛后拉。
“你在干什么?”季玄顿时沉下一张脸,眯眼看着小花。
小花立刻放开阿尝,缩回了触手,不敢稍动。
“你别吓唬它。”阿尝白了一眼季玄。想来季玄差点用逍遥袋收了小花,小花有点怕他。
阿尝径自走到珊瑚丛后,这只大章鱼又把自己尽可能缩得小小的,藏在后面。“你找我有事?”
小花眨眨眼睛。这次不敢再勾阿尝的腰,轻轻卷住阿尝衣角一扯。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说不定它有什么线索。
小花又眨眨眼。但是随即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季玄。
“它有事找我,你不要跟过来。”阿尝揣度了它的心思,吩咐季玄。
季玄哼了一声,不信任地看了一眼小花,“万一有事就大声喊我。”
小花腾出一只触手,轻轻攥着阿尝衣角,当先开路,在珊瑚丛中左穿右穿,一会儿就到了一个珊瑚礁围成的黑乎乎的洞口前。
“你让我下去?”阿尝看了眼那个洞口,不确定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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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玄:凌耽,你居然替我把东西送了??你给我滚过来,看我不打shi你~
第27章 浮汐6
小花眨眨眼。
“下面有怪物?”
小花数不清的触手一起在空中乱摇。
“停停停,”阿尝被它摇得头晕, 犹豫道, “下面不危险吧?”
小花忽然松了阿尝衣角, 将庞大的身体一缩,也不知道它怎么能做到的,居然缩进那个小小的洞口去了。
算了,就信它一次。阿尝叹口气, 也钻进了黑洞。
洞不长, 左右都是珊瑚礁,没几步就豁然开朗, 里面是一个挺大的洞穴, 四壁都长满发着荧光的水草,一点也不暗。
小花游到洞穴尽头,用两条触手指指地上的东西,对着阿尝做了个推的动作。
阿尝跟过去, 立刻就明白了。
地上长着几株寸长的小草,每株上都结了一串珍珠一样白中略带黄的珠子, 在四周的荧光中, 泛着莹润的光泽。
海斛珠,虽然比不上绛篱,可也珍贵无比, 对修行人是难得的增长灵力的宝贝。尤其是这种草只生在深海中, 所以更是难得一见。
小花又对着阿尝, 用触手再一次做了一个推的动作。
“你要把它们给我?”
小花眨眨眼。
“为什么?”
小花的大脑袋歪了歪, 似乎是想了想,忽然收起触角,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个小球一样弹射出去,几乎碰到洞壁,忽然一个疾转,向另一边的洞壁飞弹过去,最后俯冲下来,在沙地上刹出一道深痕。
它学得还真像,阿尝默了默。“你是说南浔?你让我救南浔?”
小花急切地眨眨眼。
阿尝叹了口气,走过去摸摸小花的大脑袋,“我不要海斛珠。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找回南浔。听我说,我们现在出去,你还是照旧守在沙地里,最好能来回巡视,仔细看着浮汐城的地底下,如果有什么动静,就立刻来找我。”
有事情做,就不会那么焦虑和担心。
季玄还在原地等着阿尝。
“它没什么事,就是担心南浔。”阿尝道,“你还是上去守着吧,我再查查这里。”
季玄言听计从,转身欲走。
“季玄。”阿尝忽然拉住季玄胳膊。
“什么?”季玄脚步顿住,笑道,“不舍得我走?”
阿尝白他一眼,“有水流。”
说海底有水流,好像是废话。“不太一样的水流。”阿尝举起一只手,放在耳朵附近。
虽然这是深海,到处都是水,可是因为渊漓结界的关系,浮汐城水流极缓,即使有,也是因为有人在附近游动翻搅起来的波动,一会儿就平息了。
阿尝刚刚一回身间,右耳畔感觉到了一股水流汩汩流过。这股水流与众不同,虽然细细的,却又猛又急。
季玄伸出一只手放到阿尝耳边,也感觉到了,转动了一下手掌,一小道湍急的水流冲撞在手心里。
季玄缓缓将手向前推,仔细体会着水流的方向,一点点向前挪。
水流越来越大,由一股变成了几股,由小变大。没走多远,两人停在一大块长满各色珊瑚的珊瑚礁前。已经不用再仔细体会,又快又急的水流正从珊瑚礁的空洞缝隙里喷射出来。
阿尝围着珊瑚礁兜了一圈,这珊瑚礁不大,却是完整的一块,四面看上去都没有能进去的入口。
“小花!小花!”
没等阿尝叫第三声,一道橘红色的影子已经从不远处射过来,一个没刹住,像块软泥一样拍在珊瑚礁上,软泥上的大黑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阿尝。
“你钻到这块石头下面看看,看有没有入口可以进去。”
小花二话没说——当然它也不会说话,放开珊瑚礁,在沙地上扭了几扭,就钻下去不见了。
没用多久,小花就又重新拱出沙子,两只触手像人一样一摊。
没有入口。一块浑然天成,没有入口的石头,怎么会有水流流出来?难道不是他在里面?
季玄立刻道,“渊漓还在城里守着,我去叫他。”
阿尝将手覆盖在缝隙上,感受着水流对掌心的冲撞,“南浔,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珊瑚礁里寂静无声。
小花听到南浔两个字,眼睛立刻大了一圈,飞扑而上,七手八脚地抱住珊瑚礁,用触手的尖端努力往珊瑚礁的孔洞里钻。可惜洞都太小,钻不进去。
季玄找渊漓的方法就是到最近的结界边敲敲结界,不一会儿功夫,渊漓就从城里出来了。
“小心一点,不要切到里面。”阿尝看他抽出那把冰铸一般的长剑,十分不放心。
“知道。”渊漓一抖长剑,劲力灌满剑锋,剑体从上到下立刻流转出银白的光芒,渊漓反手持剑,一点点缓缓地将剑身切进珊瑚礁,谨慎小心,动作极慢,剑下的珊瑚礁却软得像块豆腐,任他宰割。
阿尝没想到这柄剑如此锋利,不知是什么宝贝。
“石头是空心的。”渊漓体会了一下,对阿尝道。动作比刚刚稍快了一点。
渊漓的长剑划完最后一下,一块珊瑚石应声而落,露出一个大洞。珊瑚礁里果然是个空穴,一个穿白衣的小人蜷在正中间,紧闭着双目。
周围想来都被他放满了水种,虽然阿尝看不见,可是立刻感觉到大股的水流顺着渊漓打开的大洞奔涌而出。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渊漓已经探身进去,抱出南浔。像是被人从沉睡中惊醒,南浔迷茫地看看周围,笑了,声音却非常虚弱,“我就知道你们能找到我。”
“南浔,”渊漓皱着眉,“你是怎么了?累成这样?”
南浔无力地笑笑,“还不是那只傻鸟,想吃了我,大概以为吃了浮汐效果就如同吃了水元。我就告诉它,我能给它产水元啊,我就拼命炼拼命炼,好不容易才弄出来一个,累死我了。”
“那你怎么会在石头里?”阿尝不解。
“后来半空中出来一道黑缝,那只鸟就进去了,我趁着缝没合上也跟着过去,不知怎么就到了石头里,鸟也不见了,我实在太累了,看见石头上有小洞,就放了好多好多水种等着你们来找我,然后就睡着了。”
渊漓打断道,“他累了,一会儿再问吧。”横抱着南浔,直奔水元大殿,小花紧跟在后,八只触角上下挥动,兴高采烈得像在跳舞一般。
穿过藏水元的大殿,后面是渊漓住的地方,想来他有时休息时会化成龙形,这地方不小,满地厚厚的毯子一样的水藻,在水中微微摆动,柔软舒适。。
南浔真的是累坏了,一口气睡了半日,方才悠悠醒转。
渊漓一直守在旁边,看他醒来,才开口问,“南浔,你见到其他浮汐了么?”
南浔坐起来,摇摇头,“没有,大概是都被吃了。那鸟开始也想吃我来着,追着我到处啄,满嘴都是牙。一只鸟,你说它长牙干嘛?”
阿尝走过来坐下,摸摸他的小犄角,“南浔,你刚刚进石头之前,到底在哪?”
南浔道,“不知道。”
阿尝看季玄一眼,不知道?
南浔继续道,“我那时从天上看见珊瑚丛里有只怪鸟,躲躲藏藏的,就冲下去打算捉它,没想到它就像化在水里一样没了一大半,我一着急,一把揪住它的尾巴,被它一拽,莫名其妙就跟着它进了一个地方。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屋子,就像水元大殿一样,我以前从来没到过。”
“是个什么样的屋子?”
南浔努力地描述,“很大,屋顶很高,墙是白的,地上是滑溜溜的青色方砖,里面空荡荡的,一点东西都没有。”又补充了一句,“连水都没有。”
没有水?难道不是浮汐城?
“对了,”南浔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那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地上扔着一样东西,姐姐,这个是不是你的?”
小小的御水铃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阿尝拿起御水铃,轻轻一摇,“叮”地一声脆响。穿着褪成粉色的红绳,铃身锈迹斑斑,就是鸿鹩从阿尝手上勾走的那只。
“南浔,你捡到御水铃后,有没有摇过?”
南浔点点头,“有,捡到时摇过一下,然后那鸟就回来了,我就没敢再摇。”
阿尝看着南浔,“你说的那个大殿,是不是有道挺高的门?”
南浔道,“是,我趁那鸟不在时,过去使劲推,怎么都推不开。”
阿尝道,“那门是不是木头的?上面还竖着刻了好多奇怪的字?”
南浔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阿尝抬头去看季玄。季玄已经完全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地方。
阿尝心道,季玄,你那倒霉的韶云司,好像又出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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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浔仍然很虚弱,却坚决不肯让季玄抱,自己软绵绵地站着,连阿尝扶着他的胳膊的手都想甩开。
阿尝一瞪眼睛,“我不拉着你怎么带你飞?你看我不是也拉着他?”举一举与季玄相握的手。南浔才总算消停了。
南天门外的守门大将看见季玄,一句废话都没有,立刻退后毕恭毕敬让他进去,连他带进来的这两个是人是鬼都没敢问。
“你就这样回来了,没关系吗?”
季玄道,“为了公务,无妨。”带着阿尝和南浔,也不避人,直接到了韶云司。
韶云司正殿门口的仙侍看见季玄,喜出望外,连忙行礼。季玄却绕过正殿,直奔后面储神器的未济殿。
阿尝耳朵尖,听到一个仙侍悄悄对另一个说,“咱们仙君才下去没多久,怎么都娶妻了?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季玄脚步不停,权当没听见。阿尝心想,你家仙侍看着仙姿秀逸,其实满脑子胡思乱想,可见有其主必有其仆。
另一个仙侍小声道,“瞎说,那姑娘是上次天瑶仙君带过来的那个。”
季玄一边继续走,一边冷冷道,“一横,下月仙俸没了。”
那个叫一横的立刻变成苦瓜脸。
阿尝噗地笑出来,“他叫一横,那旁边的那个叫一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