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得罪他好么？”
季玄淡淡道，“要来的人赶也赶不走，为了这种小事就走的，我也不想要。”微微一笑，“更何况我看他也并不敢告诉他叔叔。”
阿尝点点头，然后问了个更务实的问题，“床没了，我怎么办？”
季玄刚要说，用法力挪一张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念头一转，用下巴指指自己的卧榻，改口道，“那不是床？”
阿尝看他一眼，重新拿起刚刚放下的书。
季玄见她安下心来靠着看书，自己去隔壁地上捡了她的两本《六合妖兽录》，乖乖坐在桌前抄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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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十三坊，斗舅围着季玄转了一早上，唠叨个没完没了。
阿尝随便听了一下，斗舅的大意就是把月漓送去放马街住的舒服点十分必要，话里话外不停地暗示季玄，协乙仙君手握理刑司的实权，天行狱的人马不容小觑，在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轻易得罪。
看不出斗舅天天呆在十三坊里从不出门，倒是对外面的仙界大势还挺明白，而且大概是和季玄熟了，居然敢开始唠唠叨叨地对季玄指手画脚，操心得好像季玄的老母亲。
斗舅陪着笑脸，“再说人都已经来了，总不好就这么送走吧？咱们十三坊人不多，让他帮忙干点活，好歹也算是多了一个人手。”
季玄终于开口道，“那就让他去落伽山掏耗子洞吧。”又冷静地补充道，“谁当新人的时候没掏过耗子洞？”
阿尝手捧着一杯热茶，一口茶水差点噗地喷出来。
这就叫菜鸟翅膀硬了变成了老鸟，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了恶婆婆。
“季玄君，这个……会不会不是太好？”斗舅道，“再说，人家自己已经带了个案子过来了。”
斗舅进了里屋，捧出一份卷宗放在季玄面前。
姜还是老的辣，协乙仙君很有先见之明，送月漓到十三坊，还顺便让他带了本该是鉴理台的案子过来，大概是怕十三坊掏耗子洞这类的琐碎活儿委屈了他的宝贝猫侄子。
季玄翻开卷宗看了一眼，随手递给阿尝，“办这个案子，还得带上他？”
斗舅陪笑道，“毕竟是人家拿过来的对吧？”
“雀六呢？让雀六带他去。”
斗舅道，“雀六去浮汐城有事，还没回来。”
那只鸟的追鱼大业倒是如火如荼，不知进展得如何。
阿尝看了眼卷宗，这案子是仙界紫楹岛的，说岛上陆续有小妖小仙失踪。紫楹岛是仙界灵石的重要来源，事关重大，因此案子发到了鉴理台。如今被月漓带过来了。
“咱们什么时候走？”楼上有人搭话。
阿尝抬起头，看见月漓伏在二楼的栏杆上，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月漓慢悠悠从楼梯上踱下来，步态慵懒，像只刚睡醒的猫。这人是回了十三坊就在楼上一口气睡到这时候吗？
这只猫，懒了点。
斗舅的话季玄像是真听进去了。季玄也不看他，站起来道，“现在。”
三个人一起离了十三坊。季玄似乎是有意与月漓为难，飞的速度惊人，刚好是阿尝用了全速的速度，并没有半点想等月漓的意思，月漓开始还能一直跟着，渐渐地开始吃力，过了一会儿，就完全跟不上了，落在后面。
月漓也不出声，执拗地在后面追着，只是距离越拉越远，人只剩个碧空中的一个小小黑点。
虽然远不如季玄，但是月漓这种修为，在仙界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阿尝觉得过意不去，拉拉季玄衣袖，“差不多了吧？”也不能真把人给丢了。
季玄方才停下，和阿尝一起等着月漓追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月漓才到了，额上都是汗珠。
月漓伸手把他那条厚密得夸张的毛领扯松了些，既不服软也不求饶，反而带着笑意，怎么看怎么像挑衅。
还是欠教训。季玄瞥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向前飞，速度仍是一点儿也不慢。
月漓勉力跟着，一边好奇地打量阿尝，像是十分奇怪阿尝何以也会如此之快，忽然一眼看到阿尝手腕上露出来的镯子，笑道，“怪不得，阿尝，你手上戴的这个镯子是不是就是……”
话没说完，季玄的眼风凌厉地扫过来，月漓笑了笑，识趣地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像是觉得这次他还算懂事，季玄的速度倒是就此慢下来了。
三人要去的紫楹岛并不在凡间，而是仙界无尽海极南的一座仙岛。岛上有座缥缈峰，专门出产蕴含充沛灵气的紫色灵石，叫做紫楹石，每月都有紫楹石被万里迢迢地运到天宫附近，用来铺路盖房，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就连天宫的莲花池底，铺的也是这种灵石，待灵气散尽之后，再将旧的淘出去，运回缥缈峰投回灵脉养着，再将新的运进来。
挖紫楹石的，是岛上无数的小仙小妖，都是因为犯了些偷鸡摸狗的不太重的过错被天行狱送到这里受罚。罚的都不多，不过就是一两百年的苦力，等时候到了，自然就放回去了。因此大家都也本本分分，让这个本来其实算是牢狱的地方平和安乐，只像个普通的仙界小岛一般。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紫楹岛，这岛被一层流光溢彩的结界罩着，岛上最高的缥缈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整座山峰闪着紫光，连缭绕的云都被染成了紫色。
“你来过这里没有？”季玄问阿尝。
阿尝摇摇头。
“以前干了那么多坏事，居然没被天帝逮住扔进来关几年，让你老实一点？”季玄笑道。
“是有点奇怪。天帝估计是一直憋着，等最后一罚就罚个大的。”阿尝道。
见月漓不说话，阿尝怕没人理他让他尴尬，笑问，“月漓，你也没来过吧？”
紫色的飘渺峰映在月漓的眼睛里，月漓眯眼一笑，“我倒是真来过。说起来，这里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呢。”
九重天的仙家子弟几乎都是互相联姻，即使偶然有在外面娶嫁，对象也都是些三界中新崛起的厉害人物，最近这些年，倒没听说有哪个厉害角色本来是猫身。
协乙仙君有个猫侄子，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奇怪。月漓又是出生在这个流放罪仙的小岛，想来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这是协乙仙君的家事，他不继续说，阿尝便不再追问。
第59章 灵宠2
离紫楹岛地界尚远, 还未到结界, 就有个黑色劲装, 衣襟上绣着三条七彩玄纹的人迎上来, 施礼道：“玄玑仙君，卑职天行狱斯行，这次要送仙君进岛。”说罢又对月漓施礼道，“月公子。”再看看阿尝, 虽然不认得, 也施了一礼, 做人十分周到。
因岛上除了看守就是罪仙, 再没别人，这次来紫楹岛查案, 为了不惹人注意, 三人要假扮犯了错被流放的小仙。协乙仙君早就派了天行狱的人守在这里等着送他们进去。难为这个叫斯行的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斯行看了他们一眼，犹豫一下开口道, “能不能烦请仙君遮了面容, 月公子换身打扮？”
仙界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多, 季玄二话不说就在脸上施了法。
而月漓这一身雍容华贵, 毛领长毛飘飞，袍子上密布金色暗纹, 这身打扮冒充小仙，确实是太嚣张了点。
月漓无奈转了个身, 那条厚毛领不见了, 也换了身素白衣服。
阿尝遗憾道, “还是有那条毛领好看。”
月漓立刻像是遇到了知己，“好看对吧？我也这么觉得，”笑一笑，“那条其实是我的尾巴，我每天晚上睡前都要仔细理两遍毛。”
斯行等他们说完，恭敬道，“三位请跟我来。”当先引着他们往紫楹岛的结界过去。
季玄跟在阿尝旁边，半晌才道，“你真的喜欢那种毛乎乎的东西？”
“喜欢啊。毛茸茸的我都喜欢，”阿尝扳着手指头数，“像小猫，小狗，小老虎，小狼崽，小貂，要那种毛厚厚的，软软的，团起来像个小毛球一样，有趣但是不能太傻，可惜我自己一只都没养过，现在有家了，以后倒是可以养一只玩玩。”
季玄不出声，不知在想什么。
结界外有紫楹岛的青衣守卫守着，过来查问，斯行早带了准备好的文书，给他们验过身份，搜过了身上没有带法器和兵刃，顺顺当当地进了结界。
这紫楹岛不小，一面海滩缓缓延伸向上就是平地，建了密布的房屋，另一半是起伏的峰峦，其中的缥缈峰鹤立鸡群，峰峦后就是面海的悬崖峭壁。
岛上宛如一个繁华市镇，俯瞰下去，到处都密植了紫楹花，此时正在怒放，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树掩映了房屋街道。
路上的小仙都自由自在地来来去去，根本看不到什么看守的人。大概因为来这里的都不是重罪，刑期不长，不值得逃跑，又有结界在，也没人跑得出去，因此到处看起来都管得十分宽松。
斯行很有经验，看来带人来过无数次，当先引着他们直奔紫楹岛的司局画押。
司局就在缥缈峰脚下，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外面有青衣守卫守着。等了好一会儿，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满脸歉意对斯行道，“司岛大人有事不在，把他们交给我就好了。”
阿尝眼尖，看见斯行不动声色地塞了钱给司局里管事的。管事的唤了守卫来给三人安排了住的地方。
岛上依山建了无数排几乎一模一样的房子，都是罪仙们的住处。想来是斯行塞的仙石的缘故，三人得到的待遇极好。守卫给阿尝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季玄和月漓两人一间，干净整洁，陈设一应俱全，又说今天不着急干活，尽管歇着，可以在岛上随便转转，明早起，自有人领他们去缥缈峰。今后每天早晨到缥缈峰按时点卯即可，做三天可以歇一天，听起来也很轻松。
这流放罪仙的地方还真不错。
斯行安顿好他们，说他这些天就住在司局，如有需要可以随时叫他。安排了这么个心思细密的人坐镇，可见协乙仙君对这个猫侄子还挺上心。
斯行告辞后，三人离开住处，外面就是热闹的街市，卖的东西一应俱全，大半还是修行用的丹丸灵草，也有些有趣的东西，比如紫楹石雕刻的印章扇坠之类。
有意思的是，路上来来往往的很多人身边都带着小灵宠。大半是鸟，鸟的种类奇多，大如苍鹭，小如黄莺，各种羽色，五彩斑斓，有的停在主人肩上头上，有的干脆跟着飞。兽类就要少一些，却也稀奇古怪，很多阿尝都叫不出名字。
眼见对面过来个人，肩膀上老老实实地趴着只梨花小山猫，这个阿尝认得，忍不住对月漓笑道，“你不如也养只小猫当灵宠，大猫身上趴只小猫，一定有趣。”
月漓脸色不知为什么变了变，却没说什么。
季玄都看在眼里，拉阿尝指着一家店铺道，“你看那边。”
阿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路边一家店铺，屋檐下的架子上全是鸟笼，鸟笼下面是一排又一排铁笼子，里面关着各种小兽，店主正在亲自给它们喂食换水，看见三人走过来，连忙迎上来打招呼。
“几位想买什么灵宠？”
季玄不动声色抢在阿尝前面道，“我们看看而已。”
阿尝好奇，“老板，为什么紫楹岛上这么多人都带着灵兽？”
店主笑道，“几位是新来的吧？这紫楹岛灵气充沛，自古以来一直就是产灵兽的地方，再加上大家都被关在这个地方，”给阿尝一个“你懂的”的微笑，“要关个几百年，每天无聊，就都养灵兽玩。只是越有灵气的灵兽越是难抓，鸟稍容易些，兽更难些。上山自己去抓，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抓到什么，我们小店倒是品种齐全，全岛都有名，您要不要看看？”
兜了一圈，还是想卖自家的灵兽。
阿尝笑笑，弯腰去看面前的笼子。笼中关着三只毛色乌黑油亮的幼兽，圆圆的耳朵，嘴边两根露出来的尖牙，长着球一样的小短尾巴，眼睛像会发光的黑豆豆，阿尝忍不住蹲下，想伸手进笼去摸摸，笼中一只小兽很好奇，耸着尖尖的鼻子嗅了嗅，也凑了过来。
阿尝的手还没伸进去，就被季玄先一步一把攥住，“小心，咬你。”
买小兽的摊主笑道，“放心，这东西胆小，不咬人。姑娘买一只回去养着玩吧。”
季玄扫了他一眼，“就算不咬人，它受了惊吓就会放臭烟，能熏得整个屋子几天都不能住人，对不对？”
摊主讪讪一笑，“公子认识啊。”
阿尝心想，这位公子不认识的小兽只怕世上少有。
季玄趁势拉起阿尝就走，嫌弃道，“这么难看的东西你也喜欢。”
阿尝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难看吗？我不觉得啊，挺好看的吧。而且你不觉得它会过来闻我的手，还是挺机灵的吗？”
逛了一天，晚上回到住处，阿尝拿出带过来的新的《六合妖兽录》。
季玄昨晚用了一夜，已经把阿尝的笔记都誊抄在新的《六合妖兽录》上。字虽小却洒脱漂亮，与阿尝原来乱画的不可同日而语。
阿尝暗暗用指尖描着季玄的字，学他下笔的走势，耳边却听到季玄在抱怨。
季玄已经去了脸上的法术，冷着脸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幼稚。
“我不要和那只猫住在一起。”
阿尝翻一页书，充耳不闻。
季玄改变策略，放柔声音道，“阿尝，让我在你这儿呆一晚上好不好？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就在这里打坐，你还信不过我？”
“不好。”阿尝坚决道，眼睛离开书，“今天不同往日，有个月漓跟着，孤男寡女，还是避嫌的好。”
季玄想了想，“要是不是孤男寡女呢？”
忽然快步走到门口，插好门。
阿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季玄脸上泛出一点可疑的红晕，低声道，“不许笑。”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季玄不见了，地上多了一只白猫。
和月漓纯白的猫身不同，这只猫的耳尖和爪尖都是浅灰色，双眼是深海一样幽深不见底的蓝，前额和眼尾都是一抹灰色，全身的白毛比月漓还要柔软厚密得多。
比阿尝见过的任何猫都要漂亮。
阿尝先是讶异，接着绷不住就想笑。
不想和猫住在一起，自己倒是变成了猫，这算是什么逻辑？
阿尝努力咬着下唇，向白猫伸出手。
白猫原本忐忑地站在门口，此时受到鼓励，踱过来轻巧一跃，跳上阿尝的膝头，乖乖地仰起头用一双蓝眼睛看着阿尝。
阿尝伸手摸摸它额头上软软的茸毛，白猫歪头蹭蹭她的手，犹豫了一下，竟然开口喵地叫了一声。
阿尝笑了起来，双手拎起它的一对肉乎乎的爪子，把它拉得半站起来面向自己。白猫微微偏头，眼神明显带着害羞，要是猫也能脸红，这只猫一定是脸红了。
太犯规了。虽然明明知道这只是季玄，阿尝还是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白猫躲了躲，反而让人更想欺负，阿尝把它的两只爪子交到一只手中握住，不许它动，又朝它的脖子伸出魔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