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先是拎着茶壶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下,随后才擦了擦嘴, 问:“姐, 你找我?”
国师讲课的时候, 他太过专注, 竟是大半天没有喝水, 如今到姐姐屋里,也逍遥自在,所以动作更是大大咧咧。
沈绵淼道:“你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桑桑放下水杯,好奇地走到案桌旁,待看到案桌上平坦的白纸时,骤然变了脸色:“姐,这当初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现在还让我签这个转让书?”
没错,沈绵淼让桑桑签的正是沈家所有店铺的经营权转让书,她要这一切悉数转给桑桑,未雨绸缪。
她道:“桑桑,你听我说,虽然当初约好,一人一半,但是现在姐姐快要守不住我这一半,这才劳烦你帮忙。”
她放轻了语气问:“你可以帮姐姐守住这另一半吗?”
桑桑看着她,眉毛都要纠结在一起,面对她的恳求,他想要答应,可是当初说好的事,让他临时悔改,他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况且,他也知道,沈绵淼之所以能够在王府立足,与她手里的财产也脱不了干系。
虽然没有听姐姐说过,但是他知道,姐姐是拿着店铺的盈利补贴王府的。
他道:“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地,怎么就守不住了呢?”
沈绵淼不想将桑桑牵扯到接下来的事情中,便含糊道:“这件事以后再论,你先签字,之前有些铺子被世子安插了人,如今已经给我赶出去了,你也没了后顾之忧,若是遇到难处,只管问老管家便是。等过两年,老管家的儿子历练出来,我就让他来京城帮助你。”
她将所有事都交代好,生怕有一处漏掉的。
桑桑却是听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急道:“姐,若不是发生了大事,你是不会这么做的!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姐弟俩一起分担不可以吗?”
沈绵淼眼睛欣慰地看着他,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的前途,生死未知。桑桑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以后即便平阳王府出事,他凭借着卫沉珉的承诺,国师弟子的身份,也可全身而退。
她什么都不说,也许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了。
她将笔塞进他的手里,道:“桑桑,听话,快签了吧。”
*
赵钰这厢调查的也快,他的确是下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容政。
但是奈何底下人禁不住金钱诱惑,还是阳奉阴违地打开牢门,让萧慕白见了容政一面。
而在这不久之后,容政便自尽了。
赵钰气极地掐着那人的脖子,精明的小眼更是眯成一条缝,脸上横肉抖动,活像取人性命的阎罗,他怒道:“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着急找阎王喝茶是不是?”
他的手越掐越紧,那人额头青筋爆出,眼睛瞪大,眼珠子凸出,张开嘴巴,拼命呼吸,发出沙哑的求饶声:“饶...命...”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双腿一蹬,咽了气。
赵钰阴沉着脸,接过下属递过来的白毛巾擦手,冷声吩咐:“拖出去喂狗。”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死得悄无声息。
处理了叛徒后,赵钰缓了缓脸上的神色,换了身干净的官袍进宫,一进勤政殿的门,便是负罪跪下:“臣有罪,臣治下不严,还望陛下恕罪。”
说完,就头砰砰地磕在地上,发出震天响。
三个响头磕完后,卫沉珉终于抬起凤眸,眸中威压却是不减:“调查清楚了?”
“是平阳世子,他有见过容政一面,这之后不久,容政便自尽身亡。”赵钰回。
意料之中的答案,所以卫沉珉的脸色未变半分。
只不过,他可真是心狠,亲舅舅都能下得了手。
不过,他若不下手,孤也是要下手的。
这样也好,省得脏了孤的手。
卫沉珉语气沉沉:“萧慕白?”
“是。”赵钰的头未敢抬起半分。
他是陛下的宠臣,但伴君如伴虎,焉知今日陛下会如何怪罪他?
他若被陛下厌弃,其他盯着他的人,定会扑上来咬下他一层血肉。
他这些年,掌管刑罚,手里实在沾染太多人的血了。
卫沉珉又问:“你待如何?”
赵钰抬头,额头破裂的伤口流下一滴鲜血,他也毫不在意,咬牙道:“臣这就去平阳王府捉拿世子!平阳王谋逆,想必他也参与其中!”
卫沉珉闻言,却道:“不必。”
赵钰义愤填膺的脸上怔住,不确认地喊了声:“陛下?”
卫沉珉:“派人看着他即可,他必然还有下步动作。”
赵钰眼露精明:“陛下英明,臣拜服。”
*
第二天早朝,萧慕白便借着容政自尽,且有血书为证的由头,请求卫沉珉放平阳王归府。
言辞恳切,细数这些年平阳王的身体有多脆弱,离开药罐就不能活,若不是容政幡然醒悟,恐怕再在刑部大牢待上两天,他见到的就是平阳王的尸身了。
此话一出,朝内竟有一半的大臣附和。
最终,皇后娘娘的父亲丞相大人也开口求情,卫沉珉这才松口,允许平阳王能够回府养病。
这件事很快传遍整个京城,自然也传进了沈绵淼的耳朵。
她有些诧异,卫沉珉在已经知道平阳王府图谋不轨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抓住的人,竟然就这么快放了?
若是放虎归山,焉知下回不会是虎更加激烈的反击?
沈绵淼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他也没有来找她,所以她的生活还算平静。
但是,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晚间,她正要关窗时,眼前有人影一闪而过,待她回神往屋里看时,他人已经好端端地在屋里了。
正坐在她刚坐的椅子上,端着她刚喝过的茶杯,指尖把玩般地握着,抿了一口,随手随意地放下。
沈绵淼二话没说地先是朝窗外看看,确定没有外人在后,便关好了窗。
转身来到他面前,语气隐隐不悦:“陛下何时做起了登徒子?”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这摘星楼是什么地方,无人之境吗?
卫沉珉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凤眸荡漾出一抹笑意:“小娘子貌美,孤便是做了这登徒子又如何?”
沈绵淼:“......”
她深吸一口气,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问:“陛下今日来见我,所为何事?”
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博弈到了何种地步,但是她能感受到这风雨欲来之势。
这天,恐怕要变上一变。
而她也知道,萧慕白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不会白费,即便是微小的胜算,他也会放手一搏。
温润的外表下,骨子里全是疯狂。
沈绵淼杏眸落在卫沉珉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萧慕白与他,有些时候有些地方还挺像的?
卫沉珉凤眸也看向她,不过两三日不见,她眉间轻快,面色红润,哪还有之前倔强凄苦之色?
可见,她待在这摘星楼是有多开心。
这么一想,卫沉珉的好心情就消失殆尽,在王府她过的不开心,在皇宫她也不开心,在摘星楼却是如此开心,她这朵花就只会在摘星楼盛开吗?
沈绵淼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开始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样了?
正是,伴君如伴虎,上辈子他也没这么阴晴不定过。
莫不是她刚刚问错了话,不过就了句他为何过来,难不成这也能不喜?
就在她思绪越飞越远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无事就不能找你?”
还未等她回答,他又道:“难道国师次次见你都是有事?怎么到孤这,来见你就必须有事?”
好端端地,怎么又扯上国师?
沈绵淼头次觉得,这男人心,也是海底针,猜也猜不透。
她想了下,道:“陛下,事情不是这么论的...”
他挑眉:“那你告诉孤,该如何论?”
沈绵淼打起了官腔:“陛下日理万机,抽空来这摘星楼,想必定是有要事。无论何事,只要陛下交代,我一定竭尽全力。”
只不过她能力有限,若是达不成,也怪不得她了。
后面一句话,她没敢说出口,但到底语气有些虚,眼睛都不敢看他的。
卫沉珉突然伸手,吩咐道:“过来孤这边。”
沈绵淼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刚靠近,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身子被他拥入怀中,耳边传来他稳健的心跳声。
她瞪大眼睛,想要挣扎开,却终究克制住,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她不能表现出有半分不满的情绪。
她不知道这辈子最终谁胜谁败,但她既然和卫沉珉达成一条战线,她就要无条件地服从他,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桑桑。
他附在她耳边道:“乖乖的,隔墙有耳。”
沈绵淼:“......”
她耳朵轮廓泛起一圈红晕,在这摘星楼还能有谁偷听不成?
她刚刚明明就看了一圈窗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欺骗她这个小姑娘罢了。
“胖了。”他又道。
所谓心宽体胖,心宽胃口开,不过短短三两日,她的腰就长了点肉。
不过任哪个女人被人说胖,都会心生不悦,她道:“陛下若是嫌弃,丢开我的身子便是。”
一边嫌弃胖,一边拥得还挺紧,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他喉结滚动,发出沙哑的笑:“之前就是太瘦,这般抱着便挺好。”
沈绵淼:“......”
微微别开头,不想听他这般调情的话。
他拍了拍她的背,像是诱哄般说:“好啦,孤这次过来,的确是有要事。”
“何事?”沈绵淼脸上红晕褪去,正了正脸色。
比起刚刚暧昧不清的话,她更喜欢和卫沉珉聊正事。
卫沉珉道:“萧恒已经被萧慕白接进王府,孤希望你能回去,帮孤盯着他们。”
沈绵淼毫不犹豫地答道:“好。”
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不为女色所惑的卫沉珉,脑子自然清醒,她这么好利用的棋子,他不会放过。
这也是他们当初约定好的。
国师啊国师,你看你说的劫,她好像怎么都不可能逃过呢。
内心涌起淡淡的哀伤愁绪,知晓她一切情绪变化的卫沉珉自然感受到了,抚摸她背的大手突然就顿住了,声音有些哑:“也不是非要你回去不可,若你...”
他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绵淼打断:“我愿意的,陛下。”
刚刚那一刻,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心软了,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可这是他们早就定好的不是吗?那日宫宴,御花园凉亭,他们之间相互约定,她替她监视王府,他护她跟桑桑。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劳而获的事?但爱除外。
这辈子,卫沉珉对她又没有爱,怎么又会对她心软?
卫沉珉听她回得如此干脆,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凤眸扫过她的眉眼,往下来到她的红唇,俯身重重地吻了上去。
这一刻,他竟也有些看不清他的心了。
明明他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辈子萧慕白是怎么利用沈绵淼对付他的,他便也让他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她回不回王府,对他的意义不大,他的计划也并不是非她回王府不可。
但是在她痛快答应的那一刻,他居然有些后悔开了这个口?
他又被这个女人给下了降头,竟然再度升起怜惜的念头?
*
这个吻没有持续多久,许是他真政务繁忙的缘故,他松开她的唇后,便离开了。
独留沈绵淼有些凌乱地对着镜子,手指无措地点在红唇上。
她刚刚是疯了,才会觉得刚刚那个吻,她感觉到了卫沉珉对她的怜惜?
这不应该,一点也不。
他都把她当做棋子安插在王府,又怎么可能会对她怜惜?
也许是刚刚烛光太过柔和,她没读懂他眼中情绪的缘故,才会如此觉得。
他不是上辈子的卫沉珉,他这辈子是英明的帝王,不会为了小情小爱束手束脚,即便有情有爱,也不会对她。
她在他眼中,就是攀龙附凤,为了荣华可以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
而这样的她,在他眼里,大约是不配得到一位帝王的宠爱的。
这么一想,抛却那些旖旎想法,她内心清醒许多。
或许是太孤独了吧,才会产生这些有的没的想法,等这些事全部事了,她或许就不会再有这种小女儿想法了。
沈绵淼这么安慰自己,但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她是顶着黑眼圈起床的,把胭红吓了一跳,明明前两天,她睡得极好,怎么好端端昨晚就失眠了?
沈绵淼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有些惆怅地开口:“一直住在摘星楼也不是个事,摘星楼再好,终也不是自己的家。”
胭红立马会意地开口:“难不成世子妃是想要回王府了?”
一点就透,胭红就是这点好,通她心意。
她几天前那么固执地想要留下,如今再求着回王府,岂不是太下脸面了?
而且灰溜溜地回去,指不定别人会怎么嘲笑她呢。
这么一想,沈绵淼又开始发愁起来,如果这个时候萧慕白能派人接她回去就好了。
她先是装矜持拒绝一番,然后再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这般回去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她的心里是越想越美,但现实却是萧慕白忙着照顾平阳王,哪里有空来接她这个不听话的妻子?
况且,他也没有这个心来接。
总之,想象是很美好的,但是现实却是很骨感的。
她轻轻叹口气:“是啊。”
胭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世子妃想要回去,却不想低下这个头。
这还不容易?她稍稍示意下阿贵,阿贵再告诉世子,世子不就很快派人来接回世子妃了吗?
还是那句话,摘星楼再好,终究也不是自己的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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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回府 卫沉珉:用词不当。
沈绵淼刚和胭红说完想要回府的事, 当天下午,萧慕白就不请自来。
她没有拒绝见他,而是让胭红引他进屋,随后挥手让胭红退下, 不冷不淡地招呼他喝茶。
显然, 他也没有料到, 她今日对他的态度竟然是这般。
沈绵淼双眸看向萧慕白,他今日一袭白衣, 谦谦君子模样, 仿若初见。
初见时,有匪君子, 见之难忘,回去之后,更是思君念君,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