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场景在她脑中, 时过境迁, 都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上阳花街，他见她孤身一人穿梭在人群中, 流人推搡，她差点不小心被撞倒在地。
一双温暖的手克制地扶住她的手臂，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润好听：“姑娘，小心。”
一声姑娘, 一句小心, 足以让她心动。
一盏花灯, 一路相送, 足够让她沉沦。
她便是这般栽了, 栽得毫无防备，栽得心甘情愿。
可是，如今再回头想起当年，今日人已非昨日，种种心动转瞬成空。
她道：“世子，您怎么过来了？”
萧慕白柔声回：“淼淼，我来接你回家。”
他知道的，她毕生所求，不过是家罢了。
沈绵淼按照心中所想，先是婉拒：“世子，摘星楼我住着很好，不着急回去。”
“可是淼淼，”萧慕白语气逐渐肯定，“你在摘星楼过得并不比在家自在，这里虽好，但也终究不是你的家。”
沈绵淼皱眉恼怒：“是谁与你这样说的？”
他坦言：“是胭红无意中透露给阿贵的，我这才知道其实你内心是想要回去的。”
顿了下，又说：“父王在狱中过得并不好，昨晚又高烧一场，身子更加虚弱，他很想见你，你回家看望他好不好？”
沈绵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父王他怎么了？”
虽然，她对萧慕白再无半分情谊，但是平阳王却是在王府有关照她两分，且又是长辈，她打心底也还是敬重他的。
萧慕白摇了摇头，语气沉痛：“很不好，听说你不在府，想要见你却又见不着，身子更差了。”
沈绵淼点到为止，点了点头道：“好，我便随你回去。为人子女，侍奉双亲是天理，父王对我之前的照拂，我一定记在心里。”
萧慕白闻言，这才展颜：“淼淼，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
*
她答应与萧慕白回王府时，正巧是桑桑下学的时候。
桑桑习惯性下学后先过来找她，却不想一来就看到了萧慕白，当即俊脸就沉了下去，不似之前亲亲热热地喊他“世子姐夫”。
萧慕白却是面色未变地开口：“桑桑下学了。姐夫今日要带你姐姐回家，你若有空，记得常回府看望你姐姐。”
乍听到她要回府，桑桑脸色又变了两变，兴冲冲走到她跟前，不顾萧慕白的脸色，对她道：“姐，你先等下，我有话想要单独与你说。”
沈绵淼：“好。”
两个人重新进了屋，桑桑进门后，还特地将门关上，似乎很怕他们之后的对话会被萧慕白听到般。
这一点，就完全不给萧慕白留情面了。
站在门外的萧慕白逐渐收起脸上的表情。
屋内，桑桑急迫地问：“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在摘星楼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回去？”
沈绵淼道：“王爷病重，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父王，我得回去照顾他。”
听她只提平阳王，半点不提萧慕白，桑桑的心中便松了口气：“既是这般，姐姐确实要回去尽孝，否则他人只会怪姐姐不孝，平白又多了污名。”
沈绵淼回：“我回去，不仅是为了名声，更多的是，我是真心想要回去照顾王爷的，他之前护过我。”
桑桑点点头：“既然姐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我也不便多说什么，等我一有空，我便回去见你。”
沈绵淼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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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这边肯放人，萧慕白带走沈绵淼就更加毫不费力了。
但是临出摘星楼时，离魑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冰着一张脸，双手抱在胸前，眉间隐隐不耐却又不得不克制的样子。
萧慕白皱眉问：“离魑，你这是何意？”
离魑：“世子不要多想，我来就是为了替师父问两句话的。”
萧慕白心中松了口气，道：“你问。”
离魑冰冷的眼神落在沈绵淼身上，一问：“你是真心想要回王府的吗？”
沈绵淼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二问：“前途未知，但是在摘星楼，可保你一生平安。”
沈绵淼知道国师的意思，但这是她必须要走的路，即便凶险，她也会坚定地走下去。
她回：“去意已决，多谢国师好意。”
离魑眼中闪过一抹轻松，很是痛快地移开身子，嘴角机械性上扬，扬起一抹不太好看的笑：“慢走不送。”
虚伪的笑也是笑，这还是第一天少年对她笑。
于是，沈绵淼头也不回地跟着萧慕白离开了。
*
沈绵淼前脚刚出摘星楼，后脚她的消息就摆在卫沉珉案前。
待看到离魑拦路的时候，眉间挑起：“呵。”
黎沐鹤居然也有拦人的时候，荣华富贵皆如过眼云烟，却不想还是对一个女人上了心。
难不成上辈子的懵懂闯入，蓄意勾引，竟也引得他入了心？
卫沉珉脸上情绪不明，凤眸盯着“世子与世子妃相携出摘星楼”的字样看，终于动笔圈出“相携”二字。
批注：用词不当。
*
沈绵淼实属没有想到，门口居然站着一众姨娘等着她归家。
一眼望去，柳轻烟、萧眉、姜姨娘和薛姨娘都在，各有各的风情，堪称一道风景线。
马车停下，萧慕白先行下车，随后转身，伸手将她带下马车。
所有姨娘都扑向他，唯有萧眉喜笑颜开地扑向她，喊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沈绵淼嘴角扯出一抹笑：“让妹妹担心了。”
该演的戏还得演，即便已经和萧眉恩断义绝，但是表面功夫还要做。
那边，柳轻烟先是嘘寒问暖：“世子，一路奔波，可还劳累？”
薛姨娘也不甘示弱：“世子，妾身准备了酸梅汤，这个时候喝碗解暑是最好的。”
姜姨娘张了张嘴，东看看其他两位姐姐，细看看萧慕白，终是什么也没说。
心中却在无限懊悔，她就是嘴笨，并且嘴也慢，如今两位姐姐都把她给说了，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沈绵淼正围观众星捧月的场景，耳边又传来萧眉的声音：“姐姐，我们进去吧，妹妹也早就为你准备了点心。”
没想到，居然有一颗“星星”也围绕着她转。
她敷衍地应了声好。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萧眉竟然已经成为萧慕白的妾，居然还和她住在同个院子里。
她迎她进院的时候，那么自然，显然是将院子当成自己的，她一个当家主母好像到成了外人。
她一口血梗在心头，眯着眼睛问：“萧眉，你既为妾，又为何不搬出去？难道不知这东院是给当家主母独居的吗？还是说，你想要我的位置？”
撕破脸皮后，又没有外人在场，沈绵淼就没打算给萧眉留情面。
果然，萧眉闻言，脸色就变得煞白，支支吾吾地解释：“是我不想离开姐姐的院子，求了世子，世子知道我们姐妹情深，才让我继续住在东院的。”
“姐妹情深？”沈绵淼冷笑，“你我现在，可还担得起姐妹情深四个字？”
萧眉狐狸眼闪过悲痛，张了张唇，什么也没有说地低下了头。
她继续冷声道：“你今天就搬出去吧，往后便和其他姨娘一般，初一十五再来给我请安，除非必要，不要顶着你这张脸在我跟前晃荡。”
萧眉见她脸色决绝，不留情面，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是，妹妹知道了。”
沈绵淼扬眉：“你怎么还没学会府内地规矩？在我跟前，不要自称妹妹。”
萧眉狐狸眼更加委屈了：“是，妾身知道了。”
沈绵淼便不再看她，身后跟着胭红进了屋。
胭红回头看了眼被抛弃的萧眉，快走两步上前道：“世子妃，萧眉还站在院子里，不肯动呢。”
沈绵淼道：“随她去，若是子时还未搬离，便大棍子将她打出去！”
胭红咽了咽口水：“世子妃，您真舍得？”
沈绵淼心硬如铁：“如何舍不得，又不是我亲妹妹，即便是桑桑犯了错，我也是要重重责罚的。”
她这一句话，便表明内心，胭红明白了她的心意，不再多问。
*
萧眉这一站果真站到了晚上，好似在等某人的回心转意般，不肯挪动半分。
胭红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道：“眉姨娘，世子妃铁了心要你搬走，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还是回去收拾好，早些离开吧。”
萧眉敛眸，柔弱开口：“世子妃，当真如此绝情，要把我赶出东院吗？”
胭红却是皱眉：“眉姨娘，世子妃是个心肠好的人，绝不是绝情之辈。你在她最信任你的时候，背后捅了她一刀，并且借机当上世子的姨娘，你教她如何原谅你？”
在胭红心中，什么都可以忍，但是有人污蔑沈绵淼，她就绝对忍不了。
虽然，眼前人是她极有好感的萧眉，她如果不是存了一份怜惜之心，也不会特地过来劝慰她。
萧眉立马改口：“是我刚刚话说错了，胭红姐姐莫要生气。”
她认错认的如此快，胭红心中即便有气，此刻也消散了，道：“眉姨娘，你还是赶紧搬走吧，否则若世子妃真的生气，她作为王府的当家主母，可是有权处置不听话的姨娘的。”
听出她的言外之音，萧眉似有不甘，且又委屈地点了点头：“好，既然世子妃不喜见我，那我搬走便是。”
第53章 相争 吵起来了。
萧慕白等沈绵淼安定好后, 便带着她一起去见平阳王。
事隔多日，沈绵淼再次见到平阳王，感觉他的确和先前有些不太一样。
先前他的身体虚归虚，但是也没有像如今这般, 面色惨白, 好似所有的生机都在从身体里逐渐消失一般。
看到她来, 表情和蔼地吩咐她坐，并道：“淼淼, 你回来啦。”
沈绵淼坐在他床前的小杌子上, 眸中关心地问：“王爷，你还好吧？”
看着不是太好的样子, 怪不得萧慕白急着让她回来，原来是真的看着不好，并且比牢狱之灾前看着更差。
平阳王摇了摇头：“本王一切都好，主要是担心你们。”
沈绵淼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这府里, 还有谁不知道, 她与萧慕白闹矛盾，然后离家出走？
因为五家可去，所以才会去摘星楼。
这时, 她放在膝盖的手被人握住：“父王，您放心，我和淼淼一切都好。”
他这纯属是睁眼说瞎话，但是沈绵淼也任由他说, 并没有反驳。
平阳王看着他们还算和睦, 便满意地点点头：“慕白, 淼淼是个好姑娘, 你切记不要惹她生气, 你们夫妻要和谐一辈子。”
萧慕白郑重点头：“是，儿臣遵命。”
之后，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沈绵淼这才告退。
她感觉这次回来后，平阳王有些和之前不一样，可能是在狱中生死走过一遭，所以有些事看得更重，也看得更开。
等沈绵淼走后，平阳王语气郑重地对萧慕白说：“我这一生，前半辈子倚靠你娘，临了了，居然还要靠你媳妇，真的是窝囊啊。”
说这句话地时候，哪有还有当年被钦点成探花郎时的风采。
原本以来那个时候可以给容婉一个好的下半生，却不想却是噩梦的开端，那个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夺走他的妻子，并且羞辱他。
这让他如何能不恨？
但是如今，这种悲剧又在他儿子身上上演，这让他如此不能心生悲哀。
特别是知道他是怎么被放出来后，这种无力感就达到了顶峰，生生夺走这位老人最后一口气性。
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萧慕白明白他的意思，正是因为，所以才更加痛恨：“可是，爹，儿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是他们欠我们的，儿子一定夺回！”
平阳王摇摇头：“慕白，你难道就真的不明白吗？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还是不肯放下吗？”
萧慕白突然跪在他床前，双手攥紧道：“儿子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娘生下卫沉珉时，他抱着刚满月的卫沉珉，在您跟前炫耀地神情。”
“儿子也永远不会忘记，娘这辈子所受到的耻辱，与爹生生分离，永远不能相守全是因为那该死的皇权！”
“如今，卫沉珉以同样的手段夺我的妻子，我又岂能容忍？儿子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今后定善待淼淼，其他的儿子绝不会放弃！”
看着如此执着的萧慕白，平阳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地重重叹口气，让他退下。
萧慕白俯身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时，眼神坚定，步伐愈发坚毅。
*
回到东院的沈绵淼忍不住问胭红：“王爷的病情如何，怎么感觉比之前还不好？”
胭红道：“王爷本来就虚，那刑部大牢又是阴冷潮湿，王爷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住？更是雪上加霜，就如同您刚刚看见的那样，府医都说...药石无医...”
居然是这般，沈绵淼重重叹口气：“也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竟然是舅舅诬告。”
是不是诬告，她不知道，但是京城人全都这么认为的。
胭红道：“是啊，容大人这是临时前，都想拉个垫背的。”
她们两个正说着话，突然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是萧眉。
她手里拿着一只食盒，笑意盈盈地走过来道：“世子妃，妾身来给您请安了。”
看到她的这张脸，沈绵淼的脑袋就不受控制地疼起来，她昨天已经把话说的那么开，她今天怎么还能厚着脸皮来给她请安？
当真是脸皮比城墙厚，不会以为热脸贴冷屁股，她就会原谅她吧？
她道：“又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你怎么过来了？”
萧眉：“请安本就在心意，我对姐姐的心意，天地可鉴，所以即便不是初一十五，我也要来给姐姐请安。”
她这么有诚心，她到不好说些什么了。
待她放下食盒，她就冷声开口：“既然你的心意已经送到，就退下吧。”
萧眉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随后很快调整情绪的说：“世子妃，我昨日在爹爹和哥哥听到一个消息，想来对你是有用的。”
萧三叔和萧祁？沈绵淼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她先是让胭红退下，随后开口问：“何事？”
萧眉道：“世子妃，他们欲使些手段，逼你签下什么转让书。”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她更加好奇的是，他们会使什么手段，便追问：“他们具体要使什么手段？”
萧眉却是摇头：“这个妾身就没有听到了，总之不是什么光明的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