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皇太后也不骂人了,齐观南也不跪地了,小太子也不哭了,周围的人仿佛如同木头一般愣在当地,只有齐观南暴喝喊出一句叫太医的话后,才惊恐的开始动起来。
……
折玉很早就去了安王府里。她勤劳的吭哧吭哧指使人撒种子,自己也撸起袖子开干,脸上红彤彤的,比踢毽子还精神。
但忙活一会之后,她去问小太监,“殿下怎么还没有回来?”
小太监摇摇头,“奴才不知道,许是有事情耽搁了。”
折玉立刻想起上次殿下耽搁的原因――被皇太后罚跪。
她抿唇,老大不高兴,觉得太后如同个傻子一般――在她忧心殿下会抢走太子皇位之前,不应该更忧心大黎的江山能不能保得住吗?
世道如此艰难,齐家皇室死得只剩下三个了,还有什么可争的。
而且她的殿下根本没有想过要夺帝位。他只想做一个常胜将军!
她就偷偷在心里骂了一句:太后这个老娘们!
她唉声叹气去种花了。但等到她快要回去的时候依旧没见人回,也没有人回来报信,她就真慌张了。
她干脆叫人套马车回折家,然后发现阿娘正要派人去接她。
见了她回,顿时松口气,道:“阿萝!这两日你不要再去安王府了。”
折玉:“是不是殿下出事情了?”
冯氏摇头,“倒不是安王出事是陛下出事了。”
她低声道:“今日太后和安王又闹了起来,陛下气急攻心,竟然晕了过去,现在还没有醒呢。”
折玉就顿时忧心起来。
现在才四月里,还没有到重阳呢,陛下怎么会出事?
怎么还提前出事了?
她慌张起来,“会不会跟之前一样也是虚惊一场呢?”
冯氏摇头,“这回……太医说伤到了根子。”
其实就是根子本就不好,今日引了出来,竟然不可控制了。
皇帝病危,整个曲陵都变得紧张起来,大臣们纷纷进宫,折思之领着守卫京都的兵马之力,更加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整日都没有回来。
折冠玉和折寰玉早上跟着去军营的,便也留了下来跟着学学,这是正经的防御战了。
家里唯独留下了冯氏和两个小女儿,哦,还有折老太太。
如此关键时刻,冯氏根本不敢让她闹出什么事情,当晚就冲过去道:“母亲千万别出门,不然四子怕是要担心,一担心就守不好城,那就危险了。”
折老夫人虽然知道这是在吓唬她,但也吓得不敢动,更不敢作妖了。
当然,她还派人出处打听过,得知真的满城风雨之后才消停的。
冯氏就叹息一声,“妇人对付妇人最是有用的,陛下和安王就该娶个厉害的妻子去跟太后周旋,如同我跟你祖母一般,有输有赢的,折腾来折腾去,但总折腾不到他们自己身上。”
只可惜,皇帝娶了两任妻子之后再不愿意封后,安王也一直拒绝定亲,前段日子还拒绝了李相家的二姑娘。
她摇摇头,“太后太傻了,若是安王有一点坏心,她这般欺负人家,等陛下不测,她如何让人辅佐太子?”
要是她,她定然是要捧住安王,然后让他永远为太子做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叹气,“储君年幼,这可怎么办。”
折玉也忧心忡忡,但是阿爹一直不回来,阿娘也探查不到什么新消息,只能一日又一日的等着。
第三日的时候,她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就往花房跑,她想看看送莲春。
她也只能做这个了。
不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蹲下来,一盆又一盆的仔细看,想看看有没有长出红莲蕊的,但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看见。
她一屁股坐下去,带着哭腔道:“怎么就是没长出来呢?”
都种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就是种不出,她都怀疑那本书上是胡说八道的。
冯氏赶来的时候,她正哭得稀里哗啦,委屈巴巴,伤心得不行,冯氏叹息一声,将她抱入怀里,“阿萝,不用太伤心,生老病死都是人间常事,都是命罢了。”
折玉却看不开。
她在这一刻突然有种感觉,只要皇帝一死,所有的一切便又如同上辈子一般转起来。
正哭着,就听折冠玉和折寰玉被人送了回来,冯氏连忙问,“怎么样了?”
折寰玉摇摇头,“阿爹三天来一直守着城门和城中各处,但今日奉了令进宫……怕是要被托孤了。”
冯氏不由得向后打一个撂跤,折玉失神一刻,然后突然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冯氏拉住她,“阿萝,你去哪里!”
折玉:“我在安王府里也种了送莲春的!万一那里的花开了呢?”
冯氏叹息,“傻孩子,不过是一盆花罢了。”
折玉眼泪就流了下来,呜呜的道:“阿娘,你根本不懂。”
那是她种了两辈子的花。
那是殿下让她种的花。
是为皇帝陛下种的。
上辈子陛下早早去世,自然用不上,可他这辈子还活着。
若是他依然去世,那她种了两辈子送莲春为的又是什么呢?
她认真的道:“阿娘,你让我去看看吧,我不会乱跑的。”
冯氏心软,又怕她出事,还是折寰玉直接把长刀挎在腰间,“阿娘,我亲自陪她去,我跟着阿爹在兵营里多日,守城巡城的将士们都认识我,不会有事的。”
冯氏本想再次拒绝,但一转头,就见阿萝已经哭得不成个样子了,只能点头,“快去快回。”
折寰玉颔首,“阿娘放心,城中只是戒严,又不是出了贼匪。有阿爹部署,不会出事。”
也只能是如此了。
冯氏又派了人跟着,还让折冠玉一起去,折寰玉却摇头,“让阿兄在家里听消息吧,万一有需要他的地方呢?”
然后把妹妹抱到马背上,“待会抱着我的腰,千万不能放开。”
折玉郑重点头,“好。”
折寰玉翻身上马,抓住缰绳,说了一句抱紧了就带着她一路往安王府门去。
路上碰见巡查之人,也被她说了几句就放行了。
等到了安王府,她单手抱着妹妹就往下跳,稳稳落地,也不放阿萝下来,夹在胳膊里就往安王府里冲。
守门的自然认识她们两,尤其是折玉。见她被夹着,好奇的看了眼,“两位折姑娘这是?”
折寰玉:“安王爷的花房在哪里?”
守门的以为是安王爷让她们来取花,连忙领着进去,折玉小声道:“阿姐,你放我下来吧,我比你熟悉这里,跑着比较快。”
折寰玉一听,点了点头,“也有些道理。”
折玉就溜了下来站稳,而后咚咚咚跑向花房。
花房里经过这段日子的培育已经有了上千个花盆,有刚发芽的,有长得快已经开花的,还有些从别处买来的成品――这些都不是送莲春。
其实,她只在安王府里放了一盆而已。
但这一盆花成了她最后的指望。
她跑得极快,跌跌撞撞,甚至差点摔倒,折寰玉看得生气,却也没有骂她,只暗暗发誓以后要她每日踢两百个毽子。
等到了花房,她看着花花绿绿的盆栽瞬间焦虑,“这么多怎么找?”
折玉却清楚每一个花盆的位置。
她坚定的走向中间,一步一步,等路过无数个花盆之后,她突然停了下来。
折寰玉跟在她身后,见她突然不走了催促道:“阿萝?快走啊?”
折玉却屏住了气息,在那一抹红前害怕自己一呼吸就成了做梦。
失败过太多次了,成功的时候,反而觉得不可置信。
她眼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哭道:“阿姐,你帮我看看,它是不是开出了红色的花?”
折寰玉惊讶的点了点头,“是,开花了,蕊如莲花,红色的!”
折玉哭得更厉害了!她走过去就将花抱起,“阿姐,咱们能去皇宫吗?”
折寰玉犹豫,“怕是不能。”
折玉:“但我想送进宫给陛下。”
她道:“先去宫门口怎么样?”
折寰玉想了想,认为去宫门口是可行的,便点头,“走,我送你去。”
安王府给她们引路的小厮吓坏了,想要制止,却见折寰玉腰一弓,背起妹妹就往外走,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这个折大姑娘,怎么如此雷厉风行的!
折寰玉已经背着阿萝到了门外,她将怀里抱着送莲春的妹妹扶上马,自己一跨而上,利索极了,“阿萝,抱紧了!”
她一勒缰绳,烈马嘶鸣,奔走在去皇城的路上。折玉坐在后头,手里抱着一盆盛开的送莲春,迎着风而望。
路上行人甚少,她们如此行路,自然惹人注目,也给她们让路。
折玉握紧手里的送莲春,目光坚定。
虽然不知这花能不能治好陛下,但她知道这朵花该送去给陛下和殿下看看。
――她想告诉殿下,她种出来了。
――她也想告诉陛下,你的弟弟,真的很好很好。
――他不爱花。但你死后,他在蜀州种了一个花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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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送莲春开花(2) 一更
一骑快马。
像是她们这般的莽行是到不了皇宫里面的, 于是行至皇宫门口,便被守卫皇城的小将拦了下来。
巍巍皇城之下,折寰玉不敢放肆,她抱着阿萝下马, 大声自报家门:“我乃九岭都督折思之大女, 安平将军外甥女。”
折缴玉一听, 也连忙捧着花盆学着喊,“我跟着安王殿下学字的!我跟太子殿下是好朋友, 我之前来过宫里的。”
拦住她们的小将便对两人的身份了然, 问道:“不知两位折姑娘有何事情?”
折寰玉:“我们有要紧的事情进宫拜见安王和太子殿下,求将军为我们禀报。”
折玉点头:“将军, 十万火急,我们就等在这里,请将军快快为我们通报吧。”
那将军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般的事情,但久在皇城, 什么事情又没见过呢?折家的大女儿他也是听说过的, 说是在安平的时候就跟着安平将军出去剿匪过,来了曲陵又跟着折将军在郊外练兵,小小年岁很是有天赋, 是个将士们都夸的。
他便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还请两位在这里等,如今陛下重病, 规矩自然更重。”
两姐妹点点头, 正要去一边等, 就看见了王德贵。折缴玉连忙大喊, “王公公, 王公公!”
王德贵是出来为安王爷取些干净衣裳的。之前太后厌恶王爷,于是王爷虽然常进宫,但连件衣裳也不敢留在宫里。
这三日王爷日夜不歇跪在陛下的床边,为陛下擦身,事事亲为,一刻也没不曾阖眼过,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整个人都消瘦起来,王德贵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回去取些衣裳来给王爷换上,也算是让王爷好过些。
正出宫门,便听见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竟然是折家大姑娘和二姑娘,他立马就站住了。
对啊,王爷最喜欢折二姑娘了,万一她能劝劝王爷吃点东西呢?
他赶紧过去,“两位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折缴玉:“我们想找殿下。王公公你能带我们去见殿下吗?我有东西给他看。”
她举起手里的花盆,“你看,送莲春开花了。”
王德贵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无论如何,这就是吉兆啊。如今皇宫里面死气沉沉,有吉兆自然是好的。
他也不去拿衣裳了,只马上带着两个人往里面去,跟守城门的将军说了几句话,有他做担保,两人又是小姑娘,便直接进了城门。
折缴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紧绷着脸,一只手抱着花盆,一只手牵着阿姐,脚步迈得飞快。
她从来没有觉得一条路如此长过。
等好不容易到了大殿外,她们又要等在外面。
王德贵:“姑娘们且等等,如今太后和太子殿下也病倒了,王爷不吃不喝三日,群臣们都守在殿内――宫规森严,奴才进去要报与王爷,才能让你们进去。”
他这句话着重在王爷不吃不喝三日上,果然折缴玉听了十分心疼,“三天都不曾吃喝了吗?”
她没带吃的来怎么办?
折寰玉却没在意这个。她想的是群臣守着,陛下的病便真是病重了。若是陛下一旦不测,那就是太子登基。
太子殿下还是小儿,那安王爷会是摄政王吗?
她心里盘旋起来,王德贵瞧了她一眼,心里有了数。
还是折二姑娘好啊,一心一意的念着他家王爷,王爷没有疼错人。
他心里酸涩,只觉得如今全心全意疼爱王爷的人不多了,多一个王爷就多一份温柔,实在是好。
越是这般的时候,他就越是感动,等到殿内见了跪在床前死寂一身的王爷,便忍不住哭起来,哽咽着小声道:“王爷,折二姑娘来了。”
齐观南僵硬的抬眸,艰涩道:“阿萝?她怎么来了?”
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般,突然猛的站起来拔腿往外面走去。
殿内的大臣们惊讶,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见安王如此,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立马就有一部分人跟着出去。
折思之也瞧见了,倒是没想到自家女儿身上,但他身份重,便没跟着出去,只继续跪在地上。
太后和太子不在。两人一个老一个小,三天早就熬不住了,今日去偏殿眯一会。但太后留了太监在这里,他们见此哪里还跪得住,连忙叫人去告诉太后这边的事情。
而另外一边,群臣跟着齐观南而出,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却见他走着走着就僵硬的站在原地不动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前面。
不远处,只站着两个小姑娘。
一个十岁左右,一个六七岁模样,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有臣子便忐忑的问了一句,“王爷?”
齐观南马上抬起手止住他。他的眸子已经被不远处的阿萝引起了所有的注意力,丝毫分不出给别人。
他看见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小花盆,小盆里长着一株兰花,盛开着一抹红。
送莲春。
――在这般时候开出来的送莲春。
他心口一股酸涩之意争先恐后流出,让他的惶恐和不安化成了眼眶里含而不落的湿润,情不自禁大声唤了一句,“阿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