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骂得起劲,手腕忽然传来一股拽力,而后是车子猛地晃动,马嘶了一声。
林中地不太平坦,若不是少年揽着她,在这猛地冲击下,她人都要从椅子上,跌坐在地,撞得头破血流。
黑暗中她似听到少年叹了声。
对于她方才的谩骂,自打他进入马车后,似换了个人,竟一点也不恼。
反倒耐着性子,在她耳边温声哄道:“楚楚别乱动,仔细磕伤了。”
然而凌楚楚并不感激他,被他护在怀里,想到他那样强迫她,不顾她意愿,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少假惺惺,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像你这样的人,只会耍手段,玩心眼,你小心你坏事做尽,总有一日会不得善终…”
“你这个疯子,你别碰我…”
里头传来的喝骂声,听得肖彬额头突突直跳,冷汗也跟着冒了出来。
他只能把自个当作聋子,当作哑巴。
***
话说凌晟这头,被阵法困了一天一夜,莫说自家妹子的人没找到,便是那薛侍郎,也不知所踪?
一行人人疲马乏,就快要支撑不住,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声:“快看,前面那人…那里躺着一个人…”
此时天全黑了,借着手里的火光,被那人这么一喝,其余人也顿时来了精神。
有大胆的人快步上前,想要确认其身份。
凌晟的耐心也磨到了极点,不等前去的侍卫确认,他便撑着疲惫的身子,阔步走了过去。
“世子,真的…果真是薛侍郎。”紧接着又是一声催促:“快…还不快送薛侍郎救医。”
***
为了避开追兵,肖彬一路沿着山路走,就这么赶了三日路,像他这样的习武之人,倒也没什么?
可对于凌楚楚而言,却是苦不堪言,她本就心里烦闷,每日不是和小疯子置气,便是送来的吃食,一口也不吃。
熬得自己越来越虚,在这样长途跋涉下,她身子哪还吃得消?
一路上颠簸得她吐得胃里发酸,下颌尖得她都能戳死人了。
到了第四日,她依旧绝食,面对小疯子的温言软语,她依旧油盐不进。
就在她想着,大不了再死一次,反正也没牵没挂,有何畏惧?
“楚楚,你真不吃?”
“不吃。”
面对小疯子手里的吃食,她就像是入定的老僧,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说了,便是饿死我,我也不会…吃的。”
少女饿得虚脱乏力,一双眸子显得越发大,却死气沉沉,落在迎面人眼里,哪还有往昔的神采?
谢玧看到这,忽而弯了弯唇。
“我知道了。”
他语气极为平静,眼里的凉薄却让人瞧了,不由胆颤心寒。
凌楚楚看他如此,忽然意识到不妙,正要问他知道什么?
却不想他接下来的话,让饿得头重脚轻的凌楚楚,险些气得昏厥过去。
只听他轻描淡写对肖彬吩咐:“去,把那个砍柴的樵夫抓过来。”
“杀了——”
第47章 手指香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嘈杂声,还有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的声音。
砍柴的樵夫年近不惑,身旁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
陡然看到一脸凶神恶煞的肖彬,吓得攥紧老樵夫的袖子,就连腿也迈不动了。
“殿下,这孩子…”肖彬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
随即马车里头就传来三个字:“也杀了。”
声音淡漠,听不出一丝情绪。
原本一直在旁安抚小娃娃的老樵夫,听到这句话吓得赶忙跪地求饶,对肖彬似双手作揖,咿咿呀呀比划着,用手指了指身旁的小娃娃,大意是求肖彬放过他。
凌楚楚听到孩子的哭声,心早就揪成一团。
不由喘着气喝骂:“你究竟…是不是人啊?”
“那些人又没…招你?惹你?你怎么…可以…”
即便她不顾自己死活,可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她怎么能见死不救?
话说了一半,马车外孩子奶声奶气唤:“阿翁救我…”
“我要阿翁…”凌楚楚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也知晓肖彬要下手了。
这会儿她也知晓,不应该再和这小疯子呈口舌之快,只能赶紧服软,先哄着他再说。
不等片刻犹豫,她柔软的小手一把拽上去,攀上了少年手臂,对他哀求:“别…阿玧,你放了他们,我…我吃便是了,别杀人…”
这个转变来得太快,可谢玧并没有多少意外。
他漆黑的眸落在少女脸上,看到她眸里荡漾着的波光,一点点变化,有了波澜。
因着她太过激动,一缕发丝散落下来,贴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看上去虽凌乱,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更平添些许楚楚动人之色。
他不是一个重色之人,美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张脸,没什么特别。
唯有的,便是厌与无趣。
可眼前这个少女,从起初对他的示好,到一步步走近他心扉,这个过程里,可以说不单是有趣这么简单。
“阿玧…”那软绵绵地唤,在他耳边划过。
凌楚楚见他不吭声,外面孩子的哭声,乱得她心神俱碎。
就在她急得恨不得跳下马车,忽地少年抬手,冰凉的指尖将她发丝带起,往后耳勾了下,他动作轻轻,眼里的神色说不出的温柔。
“当真愿意吃?可别又想哄我?”
凌楚楚见识到他的可怕,也知晓哄骗他的结果,只会带来变本加厉,报复性的伤害。
人命在这小疯子眼里,不过是一文不值,和猪狗牛羊,没什么区别。
她算是彻底没了脾气,眸里急得泪再次溢出,点头如捣蒜道:“我…我吃,你赶紧要肖彬放人,快啊…”
再晚就来不及了啊!
她的妥协总算换来祖孙俩性命。
很快小疯子也不与她多做纠缠,对外吩咐了声:“放人。”
肖彬闻言赶忙卸了力,他手里拧着孩子,其实也只是做做样子。
他知晓马车里的姑娘性子刚烈,若他真下得去手,杀了这一老一小。
指不定哪天这姑娘翻旧账,找他晦气,就凭六皇子那样宠她,他恐怕到了那天,怎么死都不知?
所以肖彬留了一手,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而凌楚楚人坐在马车里,心里又急又怕,又饿了数日没吃,脑子反应也慢下来,自是不知晓外面的实情。
不然她也不会一时心慌,这么快就自乱阵脚了。
很快马车外哭声小下去,老樵夫踉跄着扑过来,将肖彬手里的孙儿接住。
这场闹剧才彻底消停下来,耳边又恢复了宁静。
只不过凌楚楚不敢再违他意,当吃食送上来,她二话不说,赶忙顺手接过。
不过是块干巴巴的酥饼,上面撒了些白芝麻,就算早已经冷透了,可仍旧可以嗅到芝麻的香味。
凌楚楚早已是饿得有气无力,她细细咬了一口,酥皮入嘴里,有点渣渣的酥脆感。
没怎么咀嚼,便融化在了嘴里,吃着吃着,她默默垂下头,也不去看小疯子。
心里的烦闷堵在胸口,就差没把她活活憋死。
她想再这么下去,过这样受制于人的日子,她迟早一定会疯的。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屈服命运的人,就好比她前世里,无父无母,没有好的家庭环境。
那个时候的她,朝气蓬勃,一直想要努力往上爬,对生活充满希望,让她想要努力活下去。
那是因为她心中有暖阳,才会不惧人间沧桑。
可只要一日在这小疯子手里,她只会慢慢枯萎,直到腐烂。
这样的余生,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所以要好好想想对策?怎么逃出去才行。
正想得入神,凌楚楚唇边忽然一凉,惊得她身子一颤,就差没把手里的饼掉到地上。
谢玧正用手指摩挲她唇角,没想到这个不经意的动作,竟会把她吓成这样。
只见少女眸眼睁得老大,像是惊弓之鸟一样。
谢玧见了不由好笑,用手指捻了些食物的碎渣,递到了她眼前,温声道:“瞧你,吃得满嘴都是,像猫一样。”
凌楚楚顺着视线望去,果然看到他指腹上沾染了粉末,正是她在吃的酥饼残渣。
她嘴角动了动,刚要出声,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正想要别开眼,不想理会他,却被他摁住肩膀,他呼出的气息有些滚烫,灼得她耳根子发痒。
“别动。”他薄唇贴在她耳边:“还有许多呢,我帮你清理干净。”
说话间,他嗓音也沉下去。
凌楚楚不惯和他这样亲近,试图想要躲开,可就在下一瞬,他冰凉的指尖已然落下。
这次他指腹的动作似加重了些,惊得凌楚楚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带颤音的嗯。
伴随着这声嗯,谢玧眸光一动,喉结也轻轻滚动了两下。
他清理得极为细致,起先是她唇角的轮廓,用指腹一点点摩挲,而后是她菱形的唇。
她唇色不是艳丽的红,淡淡的柔光落在上头,唇形丰而不厚,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用指腹描绘着,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
凌楚楚被他摁着动弹不得,可有了前车之鉴,知晓这疯子心里有何不快,也不会叫他人好过?
即便她又羞又怒,也只能死死抿着唇,硬生生隐忍下来。
可随着他指尖地轻抚,她似感到有些不对劲了,耳边人呼吸越来越重,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她感到他指尖也微微发热。
这下子凌楚楚不淡定了,她下意识抬眼望去,对上他眸光那瞬,里头涌动的火光,让她心跳几乎漏了半拍。
“你…你又要…”那句又要做什么?带着颤音。
而后半句话,在她眸子越睁越大之下,她竟眼睁睁看着小疯子俯下身,将她细白的手指捏起来。
而后当着她的面,略显病态覆在他凉薄的唇上,来回摩挲了两下。
那动作看上去像是在亲吻她的手,可凌楚楚却只觉得胆颤心寒,并没有任何甜蜜浪漫的感觉。
任由着他捏着自己的手,眼睁睁看着他把玩。
少年眸里的水光,在这个过程中,更添了几分潋滟之色。
他冷白的脸上透着病态的潮红,显得他薄唇更红艳了几分,乍一看,竟有种撩人不自知的美态。
就在下一瞬,手指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凌楚楚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小疯子竟这么变态,竟还伸出舌尖,舔舐她手指,最后张开嘴,竟整根手指含进去。
要知道十指连心,不管是痛,还是痒?都能叫人难以忍受。
凌楚楚喉咙里再次发出一声轻颤,也不知是羞愤?还是单纯生理性难受?
她眸里有泪溢出来,想要拽回自己的手,可这个力气不过是以卵击石,传遍全身酥麻的感觉,犹如虫蚁在心里啃咬,她微微喘着气,又笑又骂。
“你这个疯子,还不快…快放开…”
那嗓音几乎语不成调,尾音拖得转了个弯,听在人耳朵里,似乎一下子变了味。
“楚楚,别乱动…”
少年含着她指尖,含糊不清说。
“你手指上还没清理干净呢…”
赶车的肖彬在外头听着,只觉得口干舌燥,头也不禁垂得更低了。
***
康王府这头,早已是乱作一团。
从薛显醒转以后,一口咬定掳走宁安郡主的人,便是那质子谢玧。
一向康健的康王,在寻女未果的折磨下,精神也愈发憔悴。
没两日,也因此大病了一场。
这日,凌晟来到康王房里侍疾,望着曾遇事荣辱不惊的父王,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一个大男人,竟头一次鼻子发酸,眼泪也差点掉下来。
“父王,都怪儿子不好,没有看好楚楚,不然也不会叫那贱骨头…”
他也知晓眼下不是说负气话的时候,忍了忍又咬紧后槽牙,将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他说着赶忙改口,一改往日的急躁性子,对康王宽慰道:“总之父王您放宽心,我一定会把楚楚找回来,您也要当心身子,早日养好身子才是啊。”
“晟儿,好孩子…”康王拍了拍凌晟的手,长长叹了声:“这不怪你,不怪你啊!父王也有错,都怪父王平日里对楚楚疏于管教,才会如此…”
“是父王这个做爹爹的不好…”
“便是要惩罚,便报在我身上好了,为甚要这样对楚楚…”
“她自小便没了娘亲,好不容易眼下懂点事了,要这般对她…”
白管家在一旁看着,偷偷抬袖抹泪。
第48章 腹痛
第六日,朝中早已是掀起轩然大波。
宁安郡主被掳走这事,对大梁而言不止是失去一个郡主这么简单,更是洗刷不掉的国耻。
想当年燕山大战,大燕便气数已尽。
要不然也不会送质子过来求和,这才换回了十年的安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