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玧,放了他,别逼我恨你。”耳边人语气虽平静,却透着无比的决绝:“杀了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放了他,或许我对你尚且还有一丝情分。”
“怎么样?不是想我陪你一辈子么?这个交易很值得不是吗?”
说话间,少女木讷的眼神,忽而一动,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在这夜色糅合下,似透着一种别样的魅惑。
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好似变了样子。
凌楚楚想,她大抵是疯了吧?和一个疯子谈条件,可脑子里却控制不了,她没办法思考太多,只知道唯有如此,也只有如此,才能拿捏小疯子软肋。
薛显无力趴跪在地,浑身力气早已被抽干,只是喘着粗气,就像是困兽,无力而绝望。
鲜红的血流了一地,蜿蜒在他脚边,形成触目惊心的红。
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吞入腹中,他恨他无能为力,恨他不能护着她。
直到最后,急火攻心之下,他口里喷出一大口鲜血,便两眼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就在薛显倒下去那瞬,凌楚楚目色一滞,片刻的失神让她再次分心,她下意识想要扭头望过去。
可就在这档口,忽而下颌一阵吃痛,她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道钳制住,被迫仰头对上迎面人漆黑的眸。
“楚楚,他还死不了。”他喘着气冷笑:“不过是受了些小伤,昏过去而已,你这么心疼做甚?”
“明明你和我先相识,为何楚楚你心变得这样快?前一刻说要陪我一辈子,下一刻便翻脸无情?”
“楚楚你说说?叫我如何信你?”
他每问一句话,嗓音便低沉下去几分,眸里的暴戾再次炸裂开,翻涌在胸口的毒火,烧得他五脏俱痛,暴怒之下的他,周身俱带着毁天灭地的凉意。
似要将眼前一切碍眼的事物,都摧毁得一干二净。
“你做什么?”凌楚楚哆嗦着问,而后身子一轻,人就被他打横抱起。
薛显已然昏死过去,人群里鸦雀无声,四下死一样的静。
凌楚楚贴着他胸口,能感到小疯子剧烈的心跳,
他脚步那样快,阔步往不远处的轿子步去,随着他这样发癫的举动,已不能用常理来揣测?
凌楚楚骇得面无人色,不知他要做什么?
“阿玧,快放开…放开我!”她惊骇之下,死命抓他,挠他肩膀,可都无济于事。
小芸几时见过这阵仗?她早已吓得呆傻过去,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是好?只知道在跪在地上,默默流泪。
很快更浓稠的黑,将她视线淹没在里头,逼仄的空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凌楚楚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整个人就如惊弓之鸟一样。
只是凭着本能,死死攥紧轿子里头的壁沿,可轿子到底比不得马车宽敞,随着他倾身逼近,让四下瞬间变得压抑拥挤。
“你究竟要做什么…”她再次颤声开口:“你不能…”
很快她手腕就被一股拽力摁住,凌楚楚不敢乱动,帘布只能遮住仅有的光亮,外面天虽黑了,可隐隐若现的火光,依旧可以透过轻薄的轿帘照进来。
她脸上又羞又怒,可不等她再次发话,忽听到刺拉一声,随即她胸口一凉,眼前闪过那道寒光,速度快得惊人。
紧接着断裂开的布衣,从中间破成两截,敞开在两边,露出里头的冰肌玉骨。
昏暗的视线里,她感到小疯子黑眸一眨不眨,正默不作声打量着她。
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让她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她猛地睁大眼,大口大口喘着气,就连呼吸都要停滞。
她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下一瞬,忽而她手心再次被人握住,那手指似颤了下,伴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声,沁在眼底的诡笑,让他整个人割裂开。
到底是心软了,是么?
明知她是个骗子,他还是舍不得下手了。
就在方才那瞬,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傻子,她骗你的,她宁愿用具假尸骗你,将你一片真心践踏成泥,都要弃你而去?
你信她什么?信她再骗你一次?
挖出她的心看看不就知道是黑?是红了?
只有死人不会骗人,你还可以永远留着她,哪也去不了!
凌楚楚哪知晓?她生死不过就在一瞬,还差一步就要命丧当场。
“楚楚,帮我。”忽而小疯子喘着气,缓缓开口。
他嗓音低哑难耐,好似真在承受莫大的痛苦,随着这话落,他指尖颤得更厉害了。
连带着他浑身发颤,他就像是一个病弱膏肓之人,需要她救治,解除周身的痛苦。
隐在五脏六腑的毒火,越烧越旺,心口填不满的大洞,好似要烧没了,空落落的,终究没有落到实处。
一丝风徐徐往里头吹,透过窗户的帘布钻进来,她发丝被风吹起,轻轻拍打她脸。
凌楚楚一脸警惕,只是一只手攥紧胸口,将敞开的布衫死死拢着,她咬着唇瓣,几乎可以咬出血来。
“楚楚帮我,求你?”就在她震惊的注目下,小疯子低哑唤了声。
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通过他嘶哑的嗓音,依稀辨出他似乎真的很难受。
然而就在下一瞬,诡异又震惊,亦或是让她更深的羞愤,将她整个人怔在当场。
小疯子一边苦苦唤她,一边握着她手,往下慢慢探去。
直到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喉咙里压抑许久的低吟,就像是一个噩梦,将她仅有的三观,再次碎裂一地。
她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羞愤之下想要抽回手,可是力气终究敌不过他。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对凌楚楚而言。就像是身在地狱里,从最初的愤怒,羞耻,直到绝望,没了任何气力。
指尖黏腻的湿濡,让她几欲崩溃,他才喘了声,将脖颈软下去,贴在她颈窝深处,彻底安静了下来。
安静下来的小疯子,就这么轻轻依偎着她,一动也不动。
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声,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凌楚楚却呆坐在原地,眼里的茫然无措,很快在神志恢复那瞬,才彻底化为巨大的羞愤,隐在心口的火,让她恨不得捅人的心都有。
可她人刚一动,颈窝上的人似也有了察觉,他忽而伸出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
就在她满腔愤怒,无法发泄时,却听到小疯子轻轻叹了声。
“楚楚,可不许再骗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抚她僵硬的背脊,像是在梦呓一样,语气轻轻:“你那样骗我,我承受不起的,知道么?”
第65章 想你
凌楚楚彻底没了气力,在黑暗的视线里,她只能依稀看到小疯子眸里涌动着光,好似一团烈火,在里头疯狂跳跃。
最终,小疯子放过了薛显,放过了小芸,包括在场所有人。
可偏偏唯独没放过她。
回程的路上凌楚楚很安静,就像是被抽干灵魂的躯壳,她的喜怒哀乐在小疯子眼里,好似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人回来了,回到他身边。
与之不同的是,对比凌楚楚的死气沉沉,小疯子脸上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兜兜转转,就像上天再次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始终没能逃离出去,再次回到了他亲手为她织造的牢笼。
只是不知道?这次又会困多久?是一辈子么?
回来的那日,燕都下了一场大暴雨。
连着半个月,城外沁河水位上涨,因暴雨引发的水灾,造成百姓损失惨重,房屋被水冲走,丢失的骡马牲口不计其数,甚至许多百姓不幸溺亡。
一时间整个大燕笼罩在阴霾中,朝廷派下去治水的官员,几时见过这样的惨景?
城外早已是水漫金山,雨水连天不绝,百姓哀嚎声,并未让老天爷开眼,反倒是将修补好的堤坝,也一块无情冲毁。
治水的官员差点因此,一脚踩空丢了性命,幸而有人在他身后,拽了他一把,才将他从水里救回来。
连着半个月过去,水患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却因此让百姓对朝廷失望,甚至有为数不小的声音哭诉,认定此乃天罚。
是上天对新帝的惩罚,只因新帝为了皇位,不择手段杀兄,弑父。
不然这场大暴雨,也不会不到五月,便雨水大作,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来势凶猛,叫人防不胜防。
很快这些流言蜚语,也传到了前朝,治水的官员因办事不力,也被摘了脑袋,这一来朝堂的气氛,更为压抑了。
为了保住项上人头,头顶的乌纱帽,前朝的文官纷纷谏言,有人说是继续用沙包堵住水流,筑造堤坝治水。
有人提出反驳,认为此法耗时太久,不等堤坝建好,水患只会让更多无辜百姓受苦。
最好的法子便是找出源头,尽快分流,因水势太大,会宣泄不畅,造成堤坝受压过大,那样一旦水流湍急,崩塌也不在话下。
可问题说出来容易,要在短短时间里,找到源头却实非易事。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一个少女忽从殿外走来,斩钉截铁说:“水患的源头在运河上游,在此处通流,要快!”
“信我,再晚就来不及了!”
大概她眼神太过坚定,竟让人无法反驳。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一大清早,从玉漱宫赶过来的凌楚楚,她一路跑得太急,说罢这番话,胸口也微微起伏着。
那样凉的天,她只着了身杏色齐胸襦裙,门口的寒风吹进来,将她裙摆吹起,配着她绝丽的容色,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
谢玧一只手支着下颌,眸里带着探究,静静盯在她脸上,回来这么久,这么些时日,今日还是头一次,楚楚主动开口说话。
然而他未想到,楚楚竟还懂得治水?
“阿玧,信我!”
“请你尽快下旨!不然死的人会更多!要快啊!”
见小疯子不做声,凌楚楚急了,哪还忍得住?
原来这个剧情在原书里,她还记得是发生在小疯子登基之前,只不过当时水患发生在六月,也就是距离现在不到两个月。
她也不知为什么?会提前这么多,或许是因她的介入,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她也无从追究了。
因着这场水患,若不及时止损,只会生灵涂炭,农作物受损,农民颗粒无收,皆是饿浮遍地,那将是人间地狱。
她虽痛恨小疯子所作所为,可那些活生生的人命,又有什么错?
所以从恶梦里醒过来,她便顾不得许多,连忙冲冲赶了过来。
“阿玧,只有通流,这个是唯一的法子。”
“运河上游打通闸口,水患不出十日,必然治住。”
“要想防范于未然,清理河底泥沙必不可少,所以等水患解除,便要及时修筑堤坝,利用狭窄的河道,将泥沙及时冲走。”
“只有减少河底泥沙,就算来年再遇到大暴雨,也不怕水位上涨过快,这样一来就不会溢出堤坝,带来崩塌的隐患。”
“用束水攻沙最合适不过。”
她说得头头是道,句句都有据可循,竟让朝中文武百官,都心下讶然,心里佩服之余,也纷纷感叹,枉他们活了一大把岁数,竟连一个小女娃都不如?
可他们哪里知晓?这些束水攻沙之法,哪是凌楚楚一个人能想出来的?
她不过是在后世里,看得多,听得多,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一些皮毛了。
有一个文臣站出来,表示赞成:“陛下,臣认为此法可行,河道泥沙常年累积,沉积下来的淤泥,只会带来往后更繁琐的后患,只一味修筑堤坝,却不从源头做起,劳民伤财不说,遇到如眼下这样的洪暴,再多的堤坝也无济于事。”
有一人认同,便有更多人点头。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抚了抚胡子,颌首道:“臣也认为可以一试,陛下不妨拟旨,如今灾情迫在眉睫,还请陛下早些定夺,以慰百姓心安。”
凌楚楚下意识望了眼,只见那人着仙鹤扑子,一身赤红官服。
她不太清楚古代这些朝臣之间的官阶,可料想此人一定是位高权重,至少比方才那个文官大得多。
只因他说完这番话,其余不少文官点头称赞,甚至还有些附和说:“汪相所言正是。”
一时间赞同的声音,又多了起来,只不过依旧井然有序,并未造成太大的喧哗。
怪不得了,原来是个丞相,凌楚楚暗道。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这时候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在汪相话毕那瞬,眸里却划过一丝讥讽。
不过很快的,谢玧并未将多余心思,放到旁人身上,而是转而看向凌楚楚。
他黑眸里涌动的光,从冷漠逐渐变得温和,不过片刻,就连下颌骨的线条,也为之一柔。
“楚楚说什么,朕都会信。”他温声道:“那便按楚楚说的意思办。”
“来人!”谢玧吩咐:“拟诏书。”
那意思是准奏了。
一干朝臣没什么意见,只不过汪相,也就是权倾朝野多年的汪直,脸上有些不大好看。
大抵是觉得皇帝没给他多少面子,而是抬举了一个黄毛丫头?
散了朝,偌大的金銮殿,早已是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