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仅是猪,所有动物木雕都该如此,我可以给它们另一种活法!”
云岫看他这副痴狂模样,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纪鲁鲁还不满十七岁吧,这是打通任督二脉!突破自我!开窍了吗!
纪鲁鲁的激奋之情难以自抑:“先生,学生想把所思、所想都画出来,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云岫看他灵感大爆发,当下决定回乔府让他画图,油渣、猪血摊子也暂时不去了,能让一个木雕师真正开窍,其意义比一个吃食摊子更远大。
“走,跟我回乔府。”
“是,先生。”
她最后还是成为了他的先生。
云岫领着纪鲁鲁回到乔府,却在沐春巷与镖局的人迎面对上。
来人是快马镖局兰溪站点的副镖头,手上拿着一封信,脸色沉郁,三人于乔府门口汇合。
“夫人,有急事相告。”
云岫看向他手里的那封信:“进来细说。”
她带着两人走进乔府,于堂屋安置,先找出笔墨纸砚给纪鲁鲁挥洒他的奇思妙想。
然后眼神示意副镖头到另一头说话,两人站定,她沉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副镖头脸色黑沉:“镖局里有奸细,替换了您发往途州的加急信件。”
说着他就把手中信封的背面展示出来:“走到渝州中转时,那边的镖师发现这封信尾角处缺少锦州中转的蓝花楹印记,于是又重新发回兰溪确认。夫人的那封信是我亲自盖的印,绝不是这封。”
他们镖局能在每个州府设立分局可不仅仅是因为押镖速度快,服务态度好,他们有自己的加密方法,能保证客人的包裹原封不拆,若是期间出了差错会及时反馈给客人,并根据每个中转站点的加密方式找到出错源头。
所以,这才是快马镖局与其他镖局的最大不同之处,也是能自成一家的根本原因。
云岫接过那封信,拆开,果然,内容被替换为“一切顺遂,勿念。”。
她冷然一笑,除了隔壁的某人,谁还会做这种事,把信重新折好,对副镖头说:“此事我知晓了,奸细你们也不用浪费时间搜查,我会让他自己离开。年底了,镖局包裹剧增,你们多费心,等乔总镖头回来给你们发大红封。”
副镖头应下:“那夫人,寄往途州的信是否需要重新书写,重新寄出?”
“不用,我自有打算。”谁换的信,那谁就去把人给她平安接回来。
第51章 逮到他
云岫送走副镖头, 站在沐春巷中沉思,半晌后,决定先回家,把肉铺修缮和纪鲁鲁的事敲定。
中午她去巷口面摊处让店家送了两碗面条和两碟小菜上门。
如此, 再未出门。直到太阳西下, 天色昏黄,纪鲁鲁才抱着一大叠图纸告辞离去。
云岫望着他轻快的脚步, 胖乎乎的背影, 也希望今日一番交流对他有所帮助。
等他身影消失在巷尾,云岫脚步一转, 扣响隔壁云府的大门。
偌大一个牌匾, 好一个云府。
开门的还是那个熟脸小厮,只见他扒开一道门缝, 瞧清来人是云岫后,就把大门敞开,笑呵呵地问道:“夫人, 可是要打水?”
“不打, 谢谢。”她瞄了一眼院中, 空无一人, 静悄悄的,在小厮的打量之下直接问道:“程行彧呢?让他出来见我。”
她语气平淡,小侍卫的肩背却猛然绷紧。
这一问直接点名道姓, 令他猝不及防,那张嘴开开合合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这是认下好还是装憨好?
一阵沉默,云岫看他眼中神色变幻却始终没吐出半个字, 也不想再为难他,掏出那封被换的信, 交给蓝衫小厮:“让程行彧好好想想,该怎么给我个交待!要是躲躲藏藏不想见人,那以后就都别出现了。”
说完她转身潇洒离去,前往食肆打牙祭,家里没有肉菜,一个人做饭吃饭更没意思,不如直接上馆子。
程行彧确定人不在门口了,才从门后走出来,他拿走侍卫手中的那封信,拆开看清其中内容,登时垂头耸肩,懊恼与沮丧同时在脑海里撞击,两眼一闭,完犊子了。
云岫回来时,以为他会在门口等候,再不济也会在巷中,真实情况却令她稍感失望。
侧头一看,不仅她家黑漆漆的,连隔壁往日通明的灯火也都熄灭了。她站在乔府庭院中,发现今夜安静得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云岫烧水洗漱完,就挂起灯笼在院中走动消食。
她绕着内院走了一圈又一圈,院墙墙头上无人,探进她家院落里的树上也没人,她仰头看了眼屋顶,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暗绿青苔。而家中能藏人的犄角旮旯她也都认真检查了一遍,却始终没找到程行彧的身影,难不成真的一声不吭就走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看见她早上留下的字条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小圆桌上,上面除了她的字迹再无他人笔墨,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涩味。
下定决心,去乔长青房间抱了一床被子来,吹灯睡觉。
其实,程行彧一直都在,就在屋顶之上。
只是,云岫看到的是朝向沐春巷的阳面,而程行彧则在阴面。他整个人呈大字状躺在青瓦之上,苦思冥想而不得其法。
如果岫岫真的不要他,他该何去何从?他要如何才能取得岫岫的原谅?如何才能留下来?如何才能回到从前?如何才能和他们在一起?
海叔替他回京还没有回来,许姑姑还在缙宁山上照顾阿圆,他身边除了一群扯后腿的侍卫,无人能为他出谋划策。
究竟该怎么做,谁能教他!
他明明只是不想乔长青那么快回来而已,却再次弄巧成拙。
苍穹澄澈,一望无垠,星闪月明,唯他孤身一人,冬日夜风袭来,程行彧再也没有昨夜吃油渣时的欣喜、悦然与热忱。
冬日,冷啊!
他在屋顶躺了不知多久,脸上僵冷,四肢发冰,眼看第一道鸡鸣即将响起,他打算回隔壁梳洗,静候清晨的到来,也接受云岫对他去留的最终决判。
临走前,他手上放轻力道,掀开一片青瓦,想再看一眼云岫。
屋内没点烛火,也没有珠子照明,但月光透过取走的青瓦空隙洒入房中,他看见云岫整个人被身上的被褥淹没,连眼鼻都没有露出来。
心头又是一声暗叹,天气再冷,睡得再暖和,也不能把整个脑袋没入被褥中,他当即决定下去帮她重掖被角。
木窗被推开的声音轻轻传开。
程行彧蓦然察觉到云岫那抹轻淡的呼吸声突然没了,心里突颤,几个跨步就来到床前,但才伸手碰到被褥他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当即转身要跳窗逃去,就听见云岫的一声清脆呵斥:“你敢走试试!”
声音哪里像是半夜睡醒之人发出的,这怕是一夜未眠,就为了蹲守他。
程行彧的身子霎时僵在床边,再不敢挪动双腿迈出第二步,心头免不得自哀自艾,今夜是躲不过去了,他还以为能磨蹭到明日。
心,瞬时拔凉不已。
他站在屋内,云岫入眼却只有一片黑影,看不清晰,于是裹紧身上的被子:“把灯点上。”
程行彧耳朵动了动,按照她的吩咐把小圆桌上的灯烛点亮。
暖黄色的烛光熠熠生辉,可是还不够亮,云岫想要看清他的身形容貌,挺费眼的:“把小圆桌搬过来,自己找个凳子坐下。”
竟然还让自己坐下,而不是直接否决他?程行彧迷瞪的双眸登时闪亮不止,岫岫,岫岫她?不敢猜,更不能随意猜,他动作麻利地把小圆桌和凳子搬到床边,乖顺坐下。
便是幼时在宫中上课也不曾如此,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等候云岫发落。
云岫瞧他这副模样与青州所遇时完全判若两人,虽好奇他为何有所转变,但有些事她得先弄清楚,如果真如她所料,那他身上的那些毛病就要改;若不是,那还是各过各的日子为安。
“那封被换的信,你身边的侍卫已经交给你了吧?”就从最近的事,从那封信开始吧。
自知此事做的不地道,程行彧垂着眼,不敢直视云岫:“给我了。”
“说说吧,你怎么想的?”一直盘腿坐在床角等他,腿脚发麻发酸,云岫在被子下活动舒缓,一边轻揉,一边询问。
“我没有要对他做什么,只是想让他在途州过完年再回来。”他也想和岫岫和阿圆一起过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年了,“对不起,岫岫,换了你的信。”
云岫问:“你到锦州有多久了?”
程行彧声音弱弱的:“不到一个月。”
云岫又问:“都知道些什么了?如实交代。”
程行彧顿时像一颗哑炮仗,熄火了。
云岫等他好几息,都不见他嘴里蹦出个词:“我明日还要去城外,你这样闭口不言,是想让我以这样的姿态一直和你僵持不下吗?多么好的时机,只有你我二人,你说你的打算,我说我的决定,我们好好坦诚相待地聊一聊。”
程行彧本就对云岫心怀愧疚,再加上换信这事被抓了个现形,越发心虚。但听见云岫所言也不得不抬头做出回应:“你换了护贴,名杨云绣,与乔长青结为夫妻,三年前开始经营快马镖局。你们……”
“如何?”他一顿,云岫就知晓他知道了。
“你们膝下育有两子,长子乔今安,次子云霁。你化名杨乔,在缙云书院担任夫子,教算科与另一科目。”他说一句就看云岫一眼。
面对他那副小心翼翼的姿态,云岫干脆眼一闭,养神:“继续。”
程行彧将他所知之事和盘托出:“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阿圆是我的孩子,对不起,岫岫,这五年来让你受苦了。”
他语毕,云岫长吁出一口浊气,忍不住吼他一声:“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乔长青就没有今天的我,更没有你的阿圆,他远在途州做生意,风餐露宿,万苦千辛,你不仅不报恩,还截了我的书信,还不想让他回家过年,有你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他的头再次垂下去,愧上加愧。
一片寂静,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良久,程行彧才低声应到:“知道的,我知道的。”
那声音很低很低,宛如自言自语的呢喃,云岫撇了他一眼:“知道?知道什么?你不知道!”
程行彧双手置于膝上,此刻紧紧抓着裤管,白瓷的手上青筋凸起,他压下心怀中的那片酸楚,突然说道:“我去过盘州乐平了,所以,我知道的,岫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闻言,云岫先是一愣,随后更是火冒三丈,知道还敢那么做,披着被子就站在床上,真想给他一脚,气极说道:“口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真是……真是忘恩负义。”
她突然站起来,程行彧仰头看她,再看床上乱成一团的被褥,也忙着起身:“岫岫,你坐下说,小心被绊倒。”
云岫又坐回那一团被褥上,这回没躲在床角,而是正对程行彧:“我不会再写第二封信,既然你们有本事拦截我的书信,那就在年前给我把人好生生地接回来,听到没有?”
“是,我一定让乔长青年前平安回到兰溪。”
看他答应得那么干脆,云岫又问起另一件事:“我身边有多少你的人?一一道来,不准瞒我。”
程行彧懵住,他又迟疑了。
云岫哼了一声:“你最好想清楚、想完整再回答,五年前我问你你不说,五年后我再问你,难道你还要隐瞒?”
见她还要生怒,程行彧赶紧回道:“我说,我说,你容我想想。”
云岫瞬时揪起床上的棉花枕头就甩向他:“程行彧你可以啊,是不是安插的人太多了,想不起来了,啊?”
他抱住枕头不让它落地,语速又快又急:“你请上山带孩子的许婶子是,还有我留了侍卫首领阿九在山上,我买下缙宁山野橘林后的一亩地,让他扮作农夫保护你们,兰溪镖局里的柜台文书,还有……还有缙沅书院饭堂的大厨子也是我的人,其余再详细的就要问许姑姑,她待在兰溪五年为了等到你,究竟把人布控在哪里我真的不清楚。”
他猛地停住,糟糕,情急之下,说太快,说漏嘴了。
房内又是一片寂静,而突如其来的安静也最吓人。
看他僵硬不自在的神色,云岫把方才听到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抓住最重要的那几个词,她忽而头皮发麻,盯着程行彧问:“什么叫待在兰溪五年为了等到我?她,五年前到兰溪就开始等我?她,知道我一定会到兰溪?”
第52章 为你们带孩子
云岫发出夺命三连问, 程行彧不知如何作答,攥紧棉花枕头的手指深深陷入其中。
他望着云岫,云岫也望着他,两个人大眼瞪大眼。
程行彧很矛盾, 他已经不想再欺瞒云岫任何事, 可唯独兄长这一件事他说不出口,嗓子眼干巴巴的, 在云岫的锐意眼神下, 他只能回道:“岫岫,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是一件麻烦事, 你如果知道了反而会徒增烦恼,他只说了你五年后会到锦州兰溪, 再没透露其他,要不然我也不会寻你五年而不得。”
麻烦事?徒增烦恼?云岫轻拧眉头坐在床上谛思。
如果是算命先生,程行彧不会这么纠结为难, 直说是算命先生就成, 再者这类大师她又不介意, 那又怎么会令她徒增烦恼, 所以算出来的这种可能可以直接排除。